新宅厨房院饭厅。夜。
景琦、景怡、田木、九红、槐花、敬业、美智子、黄立、涂二爷围坐一桌正在吃饭,没一个人说话。
景琦望着大家:“你们要是都不说话,可就这么定了!此行烦劳黄立保驾!”
黄立:“放心,怎么走的怎么送回来!出了差错,找我算账。”
景琦:“我那儿有一支左轮,一支勃朗宁,你们把两支枪都带上。”
黄立:“放心吧,碰上日本鬼子,赤手空拳也能对付十个八个!”
田木坐不住了:“不要这样说吧!怎么把日本人看得像洪水猛兽一样?!”
景琦不悦地:“你没见这些日子,东三省有多少人逃进了关里!”
田木辩解道:“日本人占了东三省并没有什么恶意。”
此话一出,桌上没人吃饭了,全都紧张地看着。景琦克制着情绪:“涂二爷亲眼看日本兵活埋中国人!”
田水:“那不过是暂时维持一下治安,再说这事儿是由中国挑衅才引起的!”
“中国人没到你们日本去挑衅吧?你们日本兵跑中国干什么来了?!我们中国的治安自己不会维持,要你们颠儿颠儿地跑来给中国人站岗?!”景琦越说越激动。
田木:“友善邻邦嘛!不过为了通商共荣!”
景琦大怒,吼叫着:“友善个屁!侵略!就是他妈的侵略!”
桌上一下于僵住了,死一样的沉寂。景怡咳了一声,轻轻道:“有话好好说,喊什么?!”
景琦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一下子将桌上的一大盆场调翻了,喊声更大:“就他妈喊了!怎么着!”
汤水四溢,人们忙往后躲。丫头们忙枪上前,连挪带擦收拾着桌面。
田木两眼盯着桌面一动未动,任汤水流在他的身上。丫头忙过来擦:“留神烫着!”田木仍一动不动。
田水看着景琦:“七老爷的爱国之心,我很理解,我也很钦佩!我的父亲和我讲过,当年在百草厅你们动过刀,而且,我爸爸打输了,他不但不生气,还对七老爷充满了敬仰之意。这才做了朋友!”
敬业忙调和地:“对对!大家都是朋友嘛!”
景琦厉声训斥道:“闭上你那臭嘴!”
敬业忙低下头不说话了。
田木:“说实话,对东三省发生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我并不觉得光彩,可我,七老爷,我们都无能为力……”
景琦仍在气呼呼地听着。
田木:“这次姨奶奶去东北,我愿助一臂之力,我可以写几封信,说明这是正常通商。请姨奶奶带在身边,万一遇到麻烦,会起到作用的!”
景琦没有说话,将面前的酒一口喝干了。九红感到了气氛的缓和,便道:“那太好了,这也正是我今天请你来的意思。你吃完饭就得写,我明儿一早儿就上路了。”
火车包厢里。夜。
车轮撞击钢轨声不绝。
九红躺在卧铺上,睁着两眼没有睡。槐花躺在对面的卧铺上,也睁着两眼没有睡。
九红侧过身:“槐花!把我肩膀儿上这毯子给我掖掖!”
槐花斜了九红一眼没有动。九红见没动静,有了训斥语气:“你听见没有!”
槐花:“你自己不会掖?!”
九红:“我就叫你掖!告诉你,这回出来,你就得听我使唤,这是七老爷吩咐过的!”
槐花忍气吞声起身走过去,没好气儿地给九红掖了两下。九红怒道:“你使这么大的劲儿干什么?”
槐花抽手要走,被九红一把抓住手腕:“你不乐意,是吗?”
槐花挣了一下没挣动。九红接造:“告诉你,出门儿在外,可没人护着你了!”
槐花:“你想怎么样?”
九红:“不想怎么样,你很好好儿听话!”
槐花:“哼,我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带我出来!”
九红:“为什么?”
槐花扭头看着别处:“你心里明白!”
九红欠起了身:“哎,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出生入死闯关东,把你留在七老爷身边儿得宠,办不到!”九红得意地将槐花的手一甩,又躺下了。
槐花走回自己的铺前坐下发愣,停了片刻,突然道:“你心术不正!”
九红:“这个大宅门儿里哪个是心术正的?你倒跟我说说!”
槐花:“你也是过来的人了,何苦!”
九红一下子坐了起来:“正因为是过来的人,才知道过来的有多不容易!有我在,你就甭想得宠,不就仗着年轻吗!把水给我端过来!”
槐花起身把水端过去,用力往小桌上一放,水洒了出来。九红扬手打了槐花一个嘴巴,槐花吃惊地捂住脸:“干什么?!”
九红:“你敢跟我吊猴儿!我就给你点儿厉害看看!”
槐花失神地坐在铺上,神色充满了屈辱。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夜。
大书案上摆满了《本草纲目》等各种医书。香秀正在烛台上接燃一根蜡烛。
景琦聚精会神地在看书,不时地圈点,夹上纸条。香秀轻轻走回案头,拿起毛笔练字。景琦拿书时,见香秀极认真地写着小楷,不禁注视出神。香秀歪着头看字帖,发现景琦在看她,撩了一眼,又低头写起来。景琦凑上前看,香秀突然用手捂住字纸:“别看我,好好儿看你的书!”
“我看看你写的字有长进没有?”景琦道。香秀拿开手转过纸给景琦看,景琦歪过头:“嗯,不一样了,不像蜘蛛爬的了!”
香秀得意地:“哼!”
景琦:“像猫爪子挠的了!”
香秀:“哎呀,你怎么这么坏!”
景琦:“你看你这一撇儿,到这儿就行了,撇那么长干什么?你这腿儿都伸到别人被窝儿里去了。”
香秀笑了:“伸到你被窝儿里去了!”
“那太好了,我求之不得!”景琦走到香秀身后,把住了她的手,“告诉你怎么写!”边说边把着香秀的手写了一个“永”字,接着说道:“看见没有?这就好看了!”
“懂了!懂了!”香秀说着要自己写,但景琦仍把着香秀的手没放,脸与香秀贴得很近。香秀笑着一回头,几乎碰到他的脸,忙往后一躲,不好意思地用力推道:“去去去,看你的书去!别跟我捣乱!”
景琦松了手,走回来:“教你写字,我倒成了捣乱的了!”又坐下看书。
香秀呆呆地看着景琦。景琦感觉到了,抬头道:“你不好好写字,看着我干什么?”
香秀:“我愿意!”
景琦:“好,好!看吧,看吧!”
香秀出神地望着景琦。
东北吉林豹子山口。
北风呼号。一队长长的运货车马,行进在山路上。
黄立勒住了马,车队从他前面走过。这是几辆拉木材的车。黄立问车老板道:“前边儿是豹子山吧?”
车老板:“没错儿!翻过山天也就黑了,正好在豹子屯儿打尖儿!
黄立:“山路好走吗?”
车老板:“还行!有一段陡坡费点儿劲。你们拉的什么货?”
黄立:“药材!”
车老板:“嗬!胆子不小,碰上日本兵可就麻烦了!”
黄立未答话,纵马前去,赶上了九红乘坐的第一辆车。车上装着高高的麻袋,九红不时四下张望,一身男装打扮,十分英俊。黄立骑马与车并行:“翻过豹子山,天黑了在豹子屯儿打尖儿。”
九红:“嗯!还挺顺当的啊,上了大路大概就有日本兵了。”
第四辆车上坐着涂二爷和槐花,槐花一身男装不伦不类。涂二爷把麻袋拉了拉:“累了吧!你躺会儿。”
槐花:“不累,就是心里不踏实。怎么一个日本兵也没看见?”
涂二爷:“看不见好,看见就麻烦了!”
赶车的:“我们走这条道儿绕点儿远儿,可保险,日本人还没往这边来呢!”
突然后边传来急骤的马蹄声。众人一惊,忙回头,只见有四骑快马飞奔而来,转瞬间,超过了长长的车队,又突然勒马原地转圈儿。
四个骑马的汉子回头向车队张望。
九红注意地望着,直到四匹快马掉头向山口奔去,消失在远方。
九红若有所思地望着空空的山口,回头看了一眼黄立,黄立急催马向前赶了几步。九红警惕地对凑到车边的黄立道:“黄爷,还往前走吗?”
黄立:“您的意思?……”
九红:“歇会儿再走吧!”
“明白了,停了!”黄立对车队吆喝着。
赶车的停了车回过头:“怎么了?”
“歇会儿!”黄立下了马,九红也跳下了车。二人没理赶车的,边说边向路边走去。
黄立:“您是不是看前边儿过的那帮人不对路呀?”
九红:“你也看出来了?”
黄立:“可这儿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怎么办呢?”
九红:“前边坡儿上有座庙,我上去看看。”
灵仁寺偏殿内。黄昏。
慧能和九红都坐在蒲团上。
慧能:“施主是从哪儿来?到什么地方去?怎么会走到这荒山里来了?”
九红:“我从沈阳来,去四平办点儿事。”
慧能一愣,注意地打量九红:“就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
九红:“没法子,今儿又错过了站,我想在这儿打扰一宿。”
慧能又一愣,怀疑地望着九红:“就您一个人?”
九红:“一个人!”
知客僧端着点燃的蜡烛和端茶的小和尚走进来。“我来!”慧能忙站起来接过茶,弯腰将茶碗放九红身边的小桌上,故意一抖,茶水溢出,洒在九红身上。慧能忙放下碗慌乱地给九红擦身上的水。九红忙站起来:“没关系,没关系!”
慧能直起身回头道:“你们都出去吧!”
知客僧和小和尚向殿外走去,慧能跟到门口把门关上,回头看着九红。
九红道:“我能在这儿打扰一宿吗?”
慧能审视着九红,没有回答,九红有些紧张地望着。
“你是干什么的?”慧能突然喝问道。
九红:“做生意的!”
慧能厉声地:“为什么带着枪!”
九红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是带着呢,不过这枪……”九红将手伸进怀里想拿枪。
“别动!”慧能突然将右手一抖,手中突然拿出一支镖,飞镖在慧能手中闪着寒光,“不等你掏出枪,我的暗器就到了!”
九红吓得忙缩回两手摊开:“别误会!别误会!我这枪不过是为了防身的!”
慧能:“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九红:“做生意的!”
慧能走上前:“从沈阳到四平,应该往西,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我是瞎说呢!我要出关去北平!”九红吓得直往后退。
慧能:“你就一个人,不骑马不坐车,怎么去北平?”
九红:“还有几个伙计都在山下。我真是正经的生意人。”
慧能:“那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九红惊讶地:“您……看出来了!”
慧能:“听声儿都听出来了!快说实话吧,要不然你就甭想下山了!”
九红:“我是从关里来办药材的,日本人占了东三省,交通断了,北平柜上的药材已经接济不上了。”
慧能:“你们柜上的字号?!”
九红:“百草厅!”
慧能怀疑地望着:“百草厅,难道是白家老号吗?”
九红惊讶地:“您也知道?”
慧能:“中国人有几个不知道百草厅的!百草厅派个女人出来办药材?”
九红:“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实在没办法了,才出了这个下策。
路上又乱,扮个男装,方便点儿!“
慧能的口气缓和多了:“你干吗要住到我庙里?”
九红:“到了豹子山口,有几匹快马先进了山,我看不像是好人,没敢往前走,上山来,是求助来了,不信,您可以到山下去问。”
慧能:“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寺庙里就都是好人吗?”
九红:“神佛总是保佑好人的吧!”
慧能惊奇地望着面前的女人。这时从门外传来小和尚声音:“师父!”慧能忙转身向外走去。九红依然忐忑不安地望着。只见小和尚在门外向慧能说着什么,慧能点着头,小和尚去了,慧能笑着走进来:“他们下山问过了,施主,恕我失礼了,请坐!”二人坐到蒲团上。
九红:“您可是把我吓着了。”
慧能:“没法子!这个乱世,前些日子来过一回日本鬼子,还有不少汉奸,愣把一个小和尚抓走了说是通共,不能不小心啊!”
九红:“土匪也不少吧?”
慧能:“你说是土匪?没吃没喝怎么办,可不就抢吗!”
这时,门外小和尚叫道:“师父!斋饭预备好了。”
豹子山口。夜。
四辆药材大车停在路边,赶车的都捂住大皮袄睡了,黄立一个人拿着枪来回巡视。豹子叫,狼嚎。槐花惊醒了,她歪在车上,盖着厚厚的棉被。黄立走过来,轻轻说了几句话,槐花又躺下去。
四周一片漆黑,四辆大车孤零零地停在路边。
灵仁寺偏殿内。夜。
九红与慧能对坐,娓娓而谈。二人无所不谈,非常投缘,一夜间,九红精神饱满,直聊到黎明。
天亮了,知客增打开了庙门。慧能送九红出了偏殿,九红拱手道:“留步吧,我告辞了!”
“等一等!”慧能从身旁刀枪架上拔下一面三角黄龙旗递给九红:“把这个插在车上,保你一路平安!”
九红:“有什么讲究吗?”
慧能:“碰上日本鬼子它没用!可你说的那些土匪都认识这个旗儿!”
九红深施一礼:“谢谢了,谢谢了!”
豹子山口。早晨。
黄龙旗插在第一辆大车上。四辆大车起动了,黄立上了马。九红坐在第一辆车上,毫无倦意。车队在空寂的山中行进着。忽然前面传来马声和哭叫声。九红一惊,连忙大叫:“停了!停了!”车把式赶紧勒马停车。
从山口狼狈地冲出几辆马车和几匹马。
黄立在马上惊讶地看着,忙掏出了手枪。九红也一惊,把手伸向了怀里。
七零八落的车马队冲了过来,正是昨夜进山的几辆车和马驮子队。
黄立大叫:“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车老板:“遇见土匪了,抢了货,还杀了我们三个人!”
九红和车上的人都跳了下来,惊恐地望着车马队匆匆驶过,车上三具尸首都盖着被子,被迫、车板上到处是血迹;一个小伙子坐在车上呜呜地哭着。
车把式心有余悸地对九红道:“七爷,您圣明!没有您,我们这小命儿就玩儿完了!”
九红:“不光你们,我们也得要命啊!”
涂二爷后怕地:“乖乖!亏了昨天没进山。”
槐花由衷地:“这九红真是个有心计的人!”
九红大叫:“走吧!天黑前咱们一定得赶到窦家店,后天就能上火车了!”四辆车又起动了。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夜。
方斗中蜡烛油已经快积满了,香秀又接上一支新蜡。最简写完字将笔搁在砚上,向后一靠疲倦地闭上了眼。香秀走到景琦身后,轻轻地给他捏肩膀。景琦仍闭着眼,轻轻晃动着。
清晨的光从窗户射进来。香秀道:“歇着吧,天亮了。”
景琦睁开眼:“睡觉!”景琦拿起笔却找不到笔帽,“嗯,笔帽儿呢?”
香秀也到处看:“掉地下了吧?”景琦忙看地下,香秀蹲下身去找。
景琦说着:“没有啊,看看桌底下!”
香秀钻到桌下,景琦故意不让开腿,香秀一把扶着景琦腿靠了上去,一条腿跪到地毯上钻进桌下,后背的衣服掀起裸露出了腰。景琦坏笑地看着,伸手扶到香秀裸露的腰上顺势往下摸。
香秀大叫:“干什么?!不许瞎摸!”
景琦抽回了手:“睁着眼怎么叫瞎摸?好一身雪白的肉!”
香秀忙抽回身,仍跪在地上:“睁着眼更不许摸!”
景琦:“你找什么呢?”
香秀:“笔帽儿!”
景琦张开右手,露出夹着的笔帽:“这是什么?”
香秀板起脸:“你坏!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
景琦:“哎呀,你不理我,我可怎么活呀?”
“快点儿,天都亮了,快睡!”香秀将笔帽儿套上。
景琦转着脑袋:“脖梗子发皱,再给我捏捏。”
香秀:“你又想干什么?”
景琦:“真的,帮帮忙!”香秀又走到景传身旁给他捏脖梗,才捏了两下,景琦的手就又伸向香秀的后腰,刚一摸上去却被香秀一把抓住。
香秀慢条斯理地将他的手拿上来,嗔怪地看着景琦:“你又不乖了是不是?”
景琦念着京剧韵白:“重门又叠户,你关闭得紧!”
这时窗外响起脚步声。香秀突然大叫:“莲心!”景琦忙抽回了手。莲心“哎!”地应了一声儿,香秀走到门口掀起帘子:“伺候七老爷洗脸。”
莲心端着盆走了进来。香秀走到窗前,用长钩杆子将窗帘拉上,屋里又只剩了蜡烛光。
景琦洗脸,莲心站在一旁:“又写了一宿,吃点儿东西么?”
景琦:“不想吃!”
香秀铺好床走了出去。
新宅上房院北屋堂屋。清晨。
东里间门外的卧榻前,香秀铺好了被子,莲心端水从里间走出,轻轻带上门。
“睡吧!我在外边支应着,不叫人进来。”莲心走了,香秀和衣而卧刚刚躺下,电话铃突然响起,香秀忙欠身从墙上摘下话筒:“不在。”
顺手又挂了上去。忽然又摘了下来,将话筒垂下,吊在电话线上。然后偷偷儿一笑躺了下去。
香秀还没躺稳,里屋传来景琦的声音:“谁来的电话?”
香秀大叫:“打错了!”香秀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两眼睁得大大地望着天花板,脸上涌上一丝甜美的笑意。
火车包厢内。
九红和槐花仍躺在各自的卧铺上。
九红:“槐花,我这左膀子看了风,酸疼酸疼的,过来给我捏捏!”
槐花翻向里没有理睬。九红又说道:“听见没有?”
槐花厌恶地:“你折腾我一宿了,叫我睡会儿觉行不行?”
九红猛地坐起:“哟!谁折腾你了,你把话说明白喽!”
“我现在不说!”
“等回了家见了七老爷再说是不是?”
“你猜对了!”
“你以为七老爷会听你的?做你的春梦吧!只要我把这趟差事办下来,你看以后这宅门儿里谁说的话算数!”
“那你也不能一手遮天!”
“走着瞧……有你的好日子过!”
槐花忿忿地:“走着瞧就走着瞧!”
九红大怒,站了起来:“起来!你敢跟我这么躺着说话,还背着脸儿!”
槐花不理,一动不动,九红冲过去猛拉槐花的毯子和胳膊。槐花一下翻身坐起推开九红:“你干什么?!”
九红:“你敢打我?”
槐花:“谁打你了!”
九红上手打槐花,槐花忍无可忍,与九红撕扯在一起。九红大喊:“反了天了你!”
槐花也大叫:“你这么欺负人就不行!”
两人又叫又打着,包厢的门一下于拉开了,黄立走了进来:“干什么!干什么!住手住手!”
二人全都松了手,气喘吁吁地望着黄立。
九红叫道:“你给我教训这个贱货,她敢打我!”
槐花忍住泪一言不发。黄立看了春九红:“行了,姨奶奶!这一路上我都看见了,消停点儿行不行?”
九红愣了:“你说谁呢?”
黄立不客气地:“说你!”
九红已完全失控了:“你算老几?一个看家护院儿的!”
黄立:“我是你舅爷爷!走!小姨奶奶,上我们那边儿去!”
黄立拉着槐花走了出去。九红走到门前猛地撞上了门,用力插上。她慢慢回过头靠在门上,两眼无神,疲惫地望着窗外。
窗外景物迅速地掠过。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夜。
书案上摆着十几个细瓷碟儿,每个碟里都有颗粒、颜色、大小不同的小丹药。景琦又看了一遍方于,放到了桌上。
正在写字的香秀抬起头:“完了?”
景琦长出了一口气:“完了!”香秀忙站起拿过笔,在笔洗中涮笔。
景琦指着眼前的一小碟儿:“我尝了几种,这个最好!”
香秀:“前儿个郑老屁闹嗓子疼,话都不爱说了,吃了这药睡一宿就好了。”
景琦:“这药不但清凉去暑,还能治好些个病!‘仁丹’呐,歇着去吧!”
香秀:“我就知道你行!”
景琦得意地:“我还有两下子吧?”
香秀由衷地:“看怎么有两下子!”
景琦:“哎,得起个名儿!”
香秀:“就叫‘气死仁丹’!”
“这叫什么名儿啊,不雅!哎,你看啊……”景琦又拿起笔在纸上写,“正好七味君药,就用我这七老爷的‘七’,用你香秀的‘秀’字,就叫‘七秀丹’!”
“我也上了药名儿了?”香秀忙凑到景琦身旁,看纸上的三个大字:七秀丹。
景琦:“这药是咱俩制的嘛!”
“我懂什么呀?”香秀掩不住高兴地捶了景琦一把,景琦把香秀的手抓住,欲火中烧地望看香秀,香秀紧张而又深情地望着景琦。景琦伸出另一只手搂住了香秀的腰。
“又不乖了是不是?”香秀挣了两下没挣开,忙抬头叫:“莲心!莲心!……”
景琦坏笑着:“甭叫!天还没亮呢,我昨儿晚上就把莲心打发出去了。”
香秀趁其不备,突然挣脱向床铺走去,景琦两眼发直地望着。
香秀铺床:“快睡吧,这一个多月把你熬坏了!……还洗洗吗?”
“不洗了。”景琦脱罢衣服又伸手搂香秀,被香秀把手抓住:“听话!乖乖儿地睡吧,啊!”
景琦反手抓住了香秀的手:“哪儿走!就这儿乖乖地睡吧!”景琦用力一拉将香秀按到床上……
山海关火车站关押室。
九红、槐花、黄立、涂二爷垂头丧气地分散坐着。
黄立点上烟,回头看了一眼持枪在门口站岗的日本兵。
槐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涂二爷无奈地抬头看了看三人道:“这都一天一夜了,到底怎么着?”
九红呆呆地坐着,面无表情。
涂二爷:“三拜九叩就剩这一哆嗦了,到了山海关愣过不去了!”
一个日本兵推门走了进来,冲着九红一指,做了个叫她出去的手势:“你!”
九红忙站起身,镇定自若地跟日本兵走了出去,黄立忙上前跟着走。日本兵一把拦住,黄立只好站住了,回头对涂二爷和槐花:“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河野大佐办公室。
河野在桌前来回走着,九红坐在桌子对面。河野到桌前看了看桌上的信,抬起了头:“你和田木青一先生是什么关系?”
九红:“朋友!田水一家和我们白家有三代人的交情,那是始于一九零零了。”
河野:“田木先生在你们百草厅有股份吗?”
九红:“田木先生和我的长子合股经营着百草厅。”
河野:“你们为什么买这么多的药材?”
九红:“这也只是一部分,每年我们要采购二三十万元的药材!”
河野:“药材在关外是禁运的。你知道,有些中国人对我们很不友好!”
九红:“我们采购药材只是为了做生意,这田木先生最清楚!”
河野:“嗯!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很对不起,耽误了你们的时间,你们可以进关了。”
九红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谢谢了!”
河野点点头:“问田木先生好!”九红起身向外走时,河野又叫道:“等一等!”
九红惊讶地回过头,河野笑了:“你的日语说得很好!”
火车包厢内。
包厢内只有九红一人,已换了女装,正对着镜子化妆。九红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愁绪万千,她发现了自己脸上的皱纹,摇了摇头,一下子把小镜子扣在桌上,出神地望着窗外。
窗外景物飞速滑过。
新宅厨房院饭厅。夜。
幼琼、月玲、玉停、美智子、田玉兰、占元等孩子们在下桌,上桌坐了景琦、九红、槐花、田木、黄立、涂二爷、景怡、敬业。香秀站在景琦的身后。
景琦:“女人冲锋陷阵,男人缩头缩脑,我看咱们白家门儿是阴盛阳衰啊!”
全桌的人都笑了。田木道:“真没想到,姨奶奶真是胆识过人。
当初我估计,这件事未必能办得成!“
九红:“还多亏了你那几封信,要不然我过不了山海关!”
田木:“山海关要过不难,难的是夜宿荒郊,深山拜佛,免了一场大灾难呀!”
景琦:“这回营交令,应该论功行赏。可这功劳太大了,不知道该怎么赏了!”
九红:“我可没什么功,要说这头功,应该给槐花。”
槐花惊讶地抬起头,猜不透九红的意思。
九红:“一路上我净惹槐花生气了,有一回还气得槐花打了我……”九红举起酒杯,“来!槐花!这盅酒我得敬你,这一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大家都愣了,紧张地望着。槐花低着头,嘴里缓缓地嚼着东西却咽不下去。
景琦有些模不着头脑地望着她俩。
九红:“喝呀,槐花,我这儿举着酒盅呢!”
黄立忍不住了:“姨奶奶!饭桌上用不着说这些个吧?”
九红:“舅老爷说得对,槐花一路上多亏舅老爷照应,有时候,槐花都不愿意在我那包厢里睡,得到舅老爷的包厢里……”
黄立急了:“姨奶奶,你把话说明白喽!”
九红:“哟,哪句话不明白?”景琦不明所以地来回看着他们。
黄立:“我眼里可不揉沙子!这儿还有涂二爷呢!”
景琦瞪起了眼:“干什么这是?!”
涂二爷忙打圆场:“别别,大风大派都过来了,能活着回来就不易!”
大家都“是啊,是啊”地应和着。涂二爷举杯站起:“我先谢谢七老爷赏饭!说句心里话,我办了这么多年药,数这趟最难,最险!这趟要没姨奶奶,我难崴泥!我甘拜下风!”
大家忙举起酒杯,涂二爷一口喝干,大家也都喝干了。黄立、槐花却没有动。
九红十分得意:“涂二爷太客气了,您要不去,我没个主心骨儿。”
“得!今儿刚到家,我得回去看看,大伙儿都别动,我先告退了,失礼失礼!别动,别动!”涂二爷说着连忙告退。
桌上没人动,也没人挽留他,都默默地坐着,吃着。槐花仍低着头,黄立忍着一肚子火,两眼直直地望着桌面。敬业坏笑着自斟自饮。香秀给景琦斟酒,趴在景琦耳边响咕着什么。九红疑惑地瞟了香秀一眼。下桌,玉婷和孩子们却热闹得很,吵吵嚷嚷,嘻嘻哈哈地笑着。
见香秀仍在景琦耳边小声说话,景椅又不住点头,九红忍不住了,皱起眉头叫道:“香秀!”
香秀扭头看九红:“啊?”
九红:“给我斟酒!”
香秀不情愿地走过来给九红倒酒。
田木感到气氛不对,忙出来打圆场:“我刚学会中国的划拳,谁敢跟我来?”
敬业接过话茬儿:“来,咱俩来!”两个人大声地吆喝起来。
景琦给九红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九红的盘中,亲热地和九红说着话。一旁的香秀见了,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新宅上房院北屋。夜。
西里间。红花在铺床,九红在一旁换睡衣。
九红:“你叫七老爷了吗?”
红花:“叫了。”
九红:“怎么还不过来?”
红花:“说这就过来,叫您先睡!”
九红:“我走这些日子,家里没什么事儿吧?!”
红花:“没什么大事儿!玉婷姑奶奶过继了占明,七老爷新制了一种药‘七秀丹’,卖得可好了,把仁丹都顶了……”
九红:“‘七秀丹’?这叫什么名儿呀?”
红花:“秀嘛!香秀的秀!”
九红一下子警惕起来:“怎么用了个她的名儿?”
红花吞吞吐吐地:“反正……七老爷现在什么都听香秀的!”
九红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七老爷这些日子怎么过的?”
红花:“啊?……挺好的!”
九红:“去!再去叫,叫七老爷过来。”红花忙向门口走去,一掀帘子又停住了。
九红看着她:“去呀!”
红花没动,呆呆地站在门口向外望。
“看什么呢?”九红忙起身向门口走去,与红花一起向外看。只见堂屋里景琦和香秀站在门口靠得极近,正低声嘀咕着什么。
九红慢慢走过去,已是充满敌意地望着。只见香秀趴在景琦耳边说了句什么,景琦“嘿嘿”地笑了。九红站在百宝阁后面大叫一声:“景琦!”
景琦、香秀都回过头来。
九红:“怎么还不来?”
“这就来!”景琦并没动,又回头与香秀说上了。
九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想了想,急步回了西里间。
西里间的红花已点起了蜡烛。九红像审犯人似的盯着红花:“说呀!怕什么?”
红花为难地:“哎呀!没法儿说!”
九红:“跟我说怕什么的?!七老爷跟香秀到底怎么了?”
红花难于启齿地:“他们……他们早就那样儿了!”
“哪样儿了?”九红声音中已充满了惶恐。
红花急得直跺脚:“哎呀——就是那样儿了嘛!”
九红仍不死心:“你看见了?”
红花:“您还不知道七老爷那毛病?!他一那样儿就连喊带叫的,跟杀人似的,天天夜里都听见他喊!”
九红气急败坏地:“你是傻子是怎么的?!把你留在家里干什么?
你怎么不看着点儿?!“
红花:“我怎么看着?我能进他屋里去不叫他……哎呀真是的!”
红花羞得忙低下了头。九红跌坐在椅子上,两眼发直地盯着蜡烛。蜡烛的火苗跳动着。电灯突然灭了,屋里只剩了烛光。九红呆呆地喃喃自语:“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红花:“香秀比槐花可厉害多了。”
九红:“这倒好,狼没轰出去,又进来一只虎。”九红失神地望着蜡烛。
蜡烛的火苗跳动着,流下了蜡油,传来景琦的喊声:“拉了闭了,小心火烛——”
九红呆坐着,红花不知所措地站着。
“拉了阐了,小心火烛——”须臾,外屋传来了开门声和走路声,景琦一擦门帘儿走了进来:“还没睡?”
红花连忙走了。九红打起精神起身迎上去:“不是等你吗!”
景琦:“这一个多月你够累的,还不早点儿睡!”
“晦!我累什么?我看这一个多月,你可是比我累!”九红说着帮景琦脱衣服。
景琦:“我?……我累什么?”
九红拿着景琦的衣服搭到床头:“一个月就制了‘七秀丹’,一宿一宿的熬夜也没个贴心的人儿伺候你。”
景琦听出了弦外之音,故意地:“有!怎么没有?疼我的人多着呢!”
九红突然转回头,两眼盯着景琦,充满哀怨和疑惑:“你还想我吗?啊?!”
景琦尴尬了,装着漫不经心地:“说实话,这些日子弄这‘七秀丹’弄得我昏天黑地,什么都顾不得想了!”
九红无比地失落:“睡觉!”上了床,脸向里盖上了被子。
景琦也躺到床上仰卧着,两眼望着屋顶。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夜。
香秀在铺床。槐花撩帘走了进来,扫视了一下屋里:“七老爷呢?”
香秀直起身:“那位把他叫西里间儿去了。”槐花叹了口气坐到床上。
香秀看着槐花:“你可真窝囊,今儿在饭桌儿上,你怎么不给她几句!”
槐花:“当着那么多客人,闹这事儿,多丢人!”
香秀比划着:“这要是我,上去‘啪啪’先给她俩耳刮子,要丢人咱们就一块儿丢到家!”
槐花:“总得给七老爷留点儿面子吧!”
香秀:“她都不留,你留什么?”
槐花:“她这是想把我折磨死!”
香秀:“甭怕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槐花叹了一口气:“我听好些人说,她原来不这样,怎么这几年变得这么恶……”
此刻,大宅门一片黑暗。夜幕中,黄立提刀拉狗在院中巡视……
新宅上房院。清晨。
萍丫头提着一壶开水从屏门走进,穿过东廊;老妈子们在扫院子、倒脏水桶、擦痰盂;丫头们端盆、提水壶进进出出,几乎没什么声立日C北屋西偏厅。红花正给九红梳头。香秀提着开水壶走进东偏厅,槐花一见赶快忙活彻茶。
九红向香秀的方向瞥了一眼,脸色十分难看。
槐花将宜兴茶壶蹲在茶盘子里,端起向西间走来。槐花走过红花身旁轻声问:“七老爷醒了吗?”
红花:“醒了。”槐花刚要走,被九红叫住:“槐花!我那根五簪子呢?”
槐花:“我哪儿知道!”
九红:“在火车上不是交给你了?”
槐花:“我当时就放你匣子里了。”
九红:“怎么没有了?”
槐花:“我不知道!”说罢转身要走,又被九红叫住:“等等!当丫头的说句不知道就完了!”九红瞪着槐花。
槐花:“我不是丫头!”
九红:“你是什么?登鼻子上脸就忘了自己的身分!当丫头就要守丫头的本分!”
香秀在门口把水壶递给老妈子,立即听出了弦外之音,冷眼看着。
槐花:“告诉你,我不是丫头!”
九红不屑地:“穿上龙袍,你也不是太子!烧成了灰你也不过是个丫头!”
香秀耐不住了:“大清早晨起来别瞎闹丧,丫头怎么了?!”
景琦从西里间出来:“一大早儿没吃呢就会撑着了?!闲着没事儿逗嘴皮子玩儿!累不累呀!”
九红:“你没见这些丫头都成了精了!除了勾引爷们儿还会干什么!”
香秀走了过来:“你说谁?”
九红:“我跟槐花说,你吃什么味儿呀?你又没勾引爷们!”
景琦十分不安地望着。
“对——你说得不错——勾引爷们儿?!”香秀怒冲冲地,“不会勾引爷们儿你就进了窑子了?!”
九红一下子愣住了,猛回头看着香秀说不出话来。景琦和槐花也都惊讶愣住,只见香秀势不两立地瞪着九红,毫无惧色。
九红勃然大怒,一把将梳妆的镜子、盒子横扫在地,起身看着景琦大叫:“景琦!你听见了吗?!”
景琦大喝:“不许再胡说了!香秀,你太放肆了!越说越出圈儿,今后谁要再敢提那些烂七八糟的事儿,我就把她轰出去!”
“我还不用您轰!我自己走,到哪儿不吃碗清静饭!”香秀转身出门而去。
景琦弄了个下不来台,自嘲地:“嘿,你们瞧嘿!冲我来了!”
九红坐回椅子上,红花已收拾好梳妆匣子,接着给九红梳头。九红冷笑道:“我倒不明白,一个丫头敢跟老爷这么张狂,究竟为了什么?!”
景琦斜眼看着九红:“你说为了什么?”
九红照着镜子:“你心里明白,别叫我说出来!”
景琦走上前:“别介,说出来吧!憋到心里多难受啊!”
九红阴阳怪气地:“算了吧——大家都留点儿面子吧——”
景琦:“用不着!面子值多少钱一斤呐!她所以敢跟我这么张狂,因为我喜欢她!”
九红大出意料,反而窘住了,望着景琦再也无话可说。“这回你明白了吧?其实你早明白了!”说完,景琦回身向东里间走去。
槐花也忙端着茶盘子跟了去。
九红气狠狠地:“活土匪!”
马立秋家北屋。黄昏。
香秀坐在靠窗的桌子旁,托着腮冲着窗外发愣。蒸锅坐在火上,冒着热气,马立秋在蒸窝头:“听见没有?把灯点上,我这儿占着手呢!”香秀似乎没有听见,仍呆呆地望着窗外。
“听见没有!这孩子,把灯点上!”香秀划火柴点上了煤油灯,继续发着愣。
马立秋:“好好儿的差使叫你给弄丢了。”
香秀没好气儿地:“我愿意!”
马立秋:“别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愣一天神儿了,你当着人家还会赶着大骡车来接你!好好儿的差使叫你给弄丢了。”
香秀:“行啦行啦!人家这儿烦着呢,你还呼呼叨叨没个完!”
马立秋:“不说了!我看你赶紧找个人家儿嫁了吧!老这儿耽误着也不是事儿!”
香秀拉下了脸:“少跟我提这事儿啊!”
马立秋:“你都多大了还不提!不能当一辈子丫头。正好,你也出来了,好些人来提过亲……”
香秀生气地站起来:“再敢跟我提这事儿我就走!我一个人儿回老家!”说着,怒冲冲走进了里屋。
马立秋正在摆碗筷:“你不吃饭了?”
香秀躺在里屋床上:“不吃!”两眼睁得大大的,呆呆地望着顶棚。
忽然屋外有人喊:“有人儿在家吗?”香秀依然发着呆。
马立秋忙上前开了门:“难呀?”郑老屁站在门口:“我!七老爷来了!”
马立秋大惊:“老天爷呀!香秀!”
香秀像被弹起来一样,一蹿下了床,趿拉着鞋就往外跑,马立秋紧张地:“你看这屋里这么乱,快收拾收拾。”香秀刚要出门,景琦已走进堂屋。
香秀兴奋莫名:“七老爷!”
景琦:“好大的脾气,小姐!”
马立秋关上门忙让坐儿:“快坐吧!真对不住,不知道您来,瞧这乱,坐这儿!”
“妈,你别管!”香秀喊着忙跑进了里屋。
景琦:“还没吃呐?”
马立秋:“刚要吃。”
香秀抱个小褥子跑出来放在椅子上:“这是我的褥子。”忙又拿起茶杯去洗。
景琦:“瞎忙活什么?香秀!今儿想我没有?”
香秀洗着茶杯十分得意地:“不想!一辈子瞧不见也不想!”
马立秋:“听她胡说呢!今天一天跟没了魂儿似的……”
香秀忙阻止:“不许胡说!不许胡说!”香秀拿着茶杯到桌前刚要倒茶,景琦拦住:“我不喝!”
香秀:“这是我的碗!”
景琦:“我还没吃饭呐!”
香秀:“我们也刚要吃。”
景琦笑着:“老太太赏顿饭吧!”
马立秋慌忙说道:“哎呀,不行不行!香秀!”香秀走了过来,马立秋掏出钱给香秀小声嘀咕着。
景琦:“干吗?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
香秀回过头:“窝头!”
景琦:“我就想吃窝头,端上来!”
马立秋:“那可不成!”
香秀转身拿过一个盘儿,忙从锅中拣窝头:“妈,你别管,他什么好的没吃过?买什么都不稀罕!”
马立秋:“你看看,这像什么话,弄得怪寒碜的。”
景琦:“挺好!这不还有六必居的酱菜吗!”香秀端上窝头,景琦拿起一个。
香秀:“我们家吃得起六必居?大腌儿萝卜您呐,凑合着吃吧!”
景琦咬了口窝头,咬了口咸菜:“嗬,真他妈香!”
香秀笑了:“富人生了个穷命,贱骨头!”
马立秋大惊:“嘿,这是怎么说话呢!”
景琦满不在乎:“他跟我就这么没大没小的,来,一块儿吃呀!”
马立秋:“老天爷呀!七老爷跑我们这儿吃窝窝头,这算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