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空窗

两个人不欢而散,庄美娴懒得再把西瓜放进榨汁机里榨汁,干脆咬一口西瓜喝一口伏特加。这酒喝不了多少就会醉的,完全不符合庄美娴的《美容守则》。可是有什么办法?人生就像笑话,再也不用去任何网站浏览笑话网页了。银子又站在他那孤独的舞台上,他抱住吉他的样子没有阿飞帅,弹奏得也没有他好,但是曲子更讨庄美娴的欢心,因为是一首外文歌。

七点钟,有人准时推开咖啡店的大门。是的,你已经猜到了,来的人是总爱揉鼻子的萨卡,还有他的小影子呼呼。如果不是他们两个,这个故事就会因牵扯进过多的人而变得凌乱不堪。本来萨卡是不希望呼呼来的,可呼呼就是一条黏人的小尾巴,休想甩掉她!见到他们,庄美娴这张有毒的嘴巴就不怀好意地说:“这里没有三明治。”

萨卡听到这样的话,想装作忘记这个红头发的女人都难,拉起呼呼的手就往外走。呼呼的手第一次被他握着,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幸福的联想就被迫面对人生的抉择。

“萨卡,别走,我们是来等人的!”

“是你?”银子走到萨卡跟前,“你就是网上那个人?”

“你就是找人做MUD的那个人?”

银子怔了一下,说:“对不起,我以为你只会画画。”

“他是计算机系的高才生!”呼呼插了一句。

“是吗?”庄美娴也溜达过来,口气里尽是轻蔑,“拿出你的毕业证给我看看!”

“美娴!”银子低声制止她,“去帮我倒两杯饮料好吗?谢谢!”

这声音几近请求。庄美娴只有走开。

“那么……”银子有点紧张地张开双手,呼呼望着他,忽然有一点想笑。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呢?大人有时真不可思议。可怜的银子,他在呼呼眼里是“大人”,他明白这个“大人”就是他很老的意思吗?

“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银子的手终于合在一起,我们可以把这理解为鼓了一下掌,为未来。

“我为美娴刚才的不礼貌向你道歉。”这是银子落座后的第一句话,“你知道,女人都是这个样子的。”他的表情有点像“憨豆先生”,呼呼笑了,都是背着庄美娴的。“不过,你也知道,我对电脑完全不懂。”银子酝酿下面的话,“你怎么证明……”

“我不能证明!”

萨卡的声音很大,他似乎把大学没有读完当作一件很光荣的事来炫耀。呼呼偷偷地拽他的衣角,希望他不要那么“诚实”,可是已经晚了。

“我只读到三年级就休学了,我的理想是当一名画家。我渴望成为雷诺阿、萨金特那样的画家,但是我知道我他妈的早晚要向钱屈服,我早晚还得和所有人一样为了钱去看老板的脸色,跟条狗一样。如果我坚持我的理想,我还是得像条狗一样地活!就像你昨天见到的那样!我现在其实就像一条狗,每天睡在地铁站、火车站、广场、公园,被你这些所谓的成功人士挑来拣去!”

“萨卡!”

呼呼尖叫了一声,噌地站起来用面纸给他擦脸。她神情慌乱,心疼得要命。那里,血从萨卡的嘴角沁出来,一定是刚才太过激动咬到了舌头。可是如果疼痛可以改变自己不满意的现状,那么谁都愿意选择疼痛,甚至愿意更痛一些。

萨卡的激动令人吃惊,银子忍不住想起了以前的自己。“比尔?盖茨是几年级退学的?”银子像是在问呼呼,“你还记得吗?”

萨卡攥紧拳头的手慢慢松开了,他陡然坐回位子,沮丧地说:“只有一个比尔?盖茨。”

“没错!所以你需要向我证明——你可以。这里有一部苹果笔记本电脑,最新款的。”银子回手指了指,“我给你三天时间,根据这首歌给我做一个flash,风格由你定。如果我满意,我会和你签合同,我向你承诺的那些都会兑现。如果我不满意,我也会付这个flash的钱,但是版权归我。当然,我不满意并不意味着就是你做得不够好,每个人的喜好不同。可是你要明白,我做这款游戏就是要哄我自己开心,这就是所谓成功人士的嘴脸。你同意吗?”

“这是谁的歌?我好像从来都没听过。”萨卡把玩着手里的那张CD,封面只有两个手写的红色大字——烈火。

“我的歌,这款游戏的主题曲。还需要问什么吗?”

“我想知道,如果你满意的话,你真的会在‘天香庄园’给我一间工作室?”

“如果你有兴趣,这三天你就可以住在那里。”银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放到桌上,“A区C座11层D号。”

“银子,你什么时候懂flash了?”

送走了萨卡和呼呼,庄美娴就迫不及待地问,这好像才是她最想知道的。Colin没想到萨卡这么快就来和他辞职,事实上,他还没来得及把萨卡的事向校长汇报。他原计划这件事由他自己搞定,萨卡的薪水就由他来付,不通过“上面”。他们太喜欢开会研究了,研究起来没完没了,等研究出来结果,工期都结束了。但是Colin真的没有想到,萨卡竟然在第二天就告诉他,他找到别的工作了。

“我的老本行,设计软件。”

萨卡揉了揉鼻子轻轻地说,似乎是为了显示他的毫不在意,可说完连他自己都笑了。不过,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平等的感觉。他也将有自己的工作室,而且是在“天香庄园”,要比山荔学院里的Colin的工作室强多了!这种竞争开始的原因很好理解,尽管谁都没有言明,但这个竞争确实存在——因为呼呼。

“Colin,想听听这首歌吗?”萨卡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问Colin。他们正要一起回到Colin住所取萨卡前一天放在那里的画架,他的手里拿着一张CD,Colin看了一眼,“好啊!”按键出仓。

这首歌萨卡已经听了很多遍,呼呼说这首歌是一首忧郁的歌,不过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

“肯定是写给一个女人的!”呼呼肯定地说,“没准是他的初恋情人!”

现在萨卡把这首歌放上,他想听听陌生人的意见。稍微有一点BLUES感觉的音乐响起,只有一把单调的吉他伴奏。

当初的心情已经不再

想努力追寻的不来

守望一朵肥皂花的开与败

然后知道什么叫做失望

还有伤害

等待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战争

好像忽然之间才明白

输的结局是注定

付出的希望永远赢不回来

下一次风起时

飞舞的不会是我这朵蒲公英

即使真的这样明白

还是要亦步亦趋地再来再来

等待等待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嫩了些,是网络歌手吗?”

“是原创歌曲。”

“有点校园民谣的味道。”

“你觉得他想表达什么?听着这首歌,你的眼前出现了什么?”

“汽车、行人、交通警、红绿灯。”

“我是在认真地和你探讨。”

“可我必须认真地开车。”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我必须认真地开车……”

“不是!前面那句!”

“汽车、行人……”

“对!就是这个!”

看着萨卡那兴奋难耐的样子,Colin纳闷。这情景有点像他刚回国那会儿,开着车就跑到左边的马路上去了,警察叔叔就是这么看着他的。接下来,无论Colin再和萨卡说什么他都充耳不闻了。鬼才知道他在想什么!

萨卡脑海里浮现的是那样一个场面——地铁站里,女孩坐上了地铁,男孩恰好被关在门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孩离开。男孩发疯一样地冲出地铁站,冲到大街上,奔跑,奔跑!他要追上女孩的地铁。女孩从地铁站里走出来,男孩看到了,他喊她的名字,她回头看到是他,也拼命地跑起来。女孩被车撞倒了,在男孩的眼前……天上飘下来肥皂泡泡,每个泡泡里都有女孩的笑脸,男孩坐在马路边,一个接一个地吹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