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爱情不在服务区

窗外,响起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是飞机引擎的声音。卓尔忍不住停下来,走到窗前,向空中了望。她看到的是大片大片的雪花。雪花飘落在城市秃兀的楼顶、拥挤的阳台和穿流不息的马路上,也飘落在卓尔起伏不平的心中。人的记忆就象装满燃料的仓库,随时都可以爆发,但需要借助一点外力,类似火种的东西。或许是一句不经意的话,或许是一支熟悉的歌曲,或许是某个特定的景物。此时,卓尔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记忆的匣门一下被打开了。

记忆这东西真怪,即使在当年亲身经历的时候,那些景象也没有象现在这么清晰,这样打动她。那种雪特有的银色白光,那种踩在雪上发出的吱吱声,那种空气中寒冷的味道,似乎每一样都比当年更打动她,让她激动不已。可是当年走在她身边的他,他们年轻的恋情,好象被埋在那些厚厚的雪下面,需要花费一点时间,才能回忆起来。

只要花费点儿时间,还是能回忆起来。最先回忆起来的是他的背影。也许是因为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个片段吧。那是她第一次去他的城市,那天下着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蜿蜒起伏没过膝盖的厚厚积雪象一个巨大的容器,把往日的尘埃都覆盖住了。马路、屋顶、山坡连着半空中的云,一片银白,凝眉而望,直觉双目刺痛。

更让她感到刺痛的是他那消失的背影。他机械般地移动步履,缓缓向前,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茫茫雪海中的尽头。那一刻,她就知道,这座城市她不会再来了。城市因为他而存在,没有了他,就变成了自己人生的一个车站,一个荒芜的车站。

“哎,想什么呢?电话。”卓群在后面大声道。

卓尔一怔,思绪被拉了回来。“谁呀?”

“还能有谁?叶子。”

卓尔跑去接电话,卓群转身进了卫生间,出来时见卓尔在厨房里准备早餐,不禁有些诧异。

“哟,这么快就讲完了!今天怎么没煲电话粥?”

卓尔笑笑,没吱声。

“她找你干吗?”卓群问。

“没事儿,让我等会儿去她家,她煲了鸡汤。”

卓群呶呶嘴,开玩笑道:“我说,你们俩不是同性恋吧。”

“别瞎说,女人和女人就不能做朋友了?谁象你,周围都是男朋友!”

卓群耸了耸肩:“没办法,我就喜欢男人,对女人一点也不感兴趣。”

“不用急,人生都是一段一段的,等过了这一段,被男人伤了心,就知道女朋友的好处了。给,拿进去。”

卓尔把煎好的蛋给卓群,自己端了两杯牛奶,两个人在餐桌前坐下。

“听方晓说,苏醒今天回来,你们晚上要一起吃饭。”卓群一边吃一边说。

“嗯。本来想叫你一起去,你们台里会餐,你就别去了。你刚去,利用这个机会和台领导、同事熟悉熟悉,搞好关系,对你以后工作有利。”

“哼,你们怎么一个论调。”卓群不满地嘟咛道。

“我们?我们是谁呀?”卓尔问。

“方晓。他也这么说。几乎和你说的一模一样,好象你们商量好了似的。”

“这说明我们说的对,所以才不约而同。”

“那也未必。错误就没有雷同的了?”

“有,但很少,你没听人常说错误百出。100个错误要碰巧相同,几率太小了。”

“好了好了,算你说的对。我不去行了。”

卓群不以为然,把盘子往前一推。进屋换好衣服,拿上背包,去电台准备节目去了。

卓尔收拾好餐桌,而后把房间清扫了一遍,拿上包,也离开家。

雪还在下,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卓尔在路边等了足有五、六分钟,才等到一辆出租车。司机把车开得很慢,边开边抱怨道:“路不好,不敢开快。”

“是呀,好久没下这么大的雪了。”卓尔望着窗外,感叹道。

还有两天就是新年了,路边的橱窗有的还画着圣诞老人和圣诞树。卓尔出神地望着,车子颠了一下,她坐直身子,抱紧怀里的包。

到了叶子家。卓尔照例抱起久久亲热一会儿。叶子把煲好的鸡汤盛到碗里,端给卓尔。

“不错不错。”卓尔喝了一口,赞叹道,“你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不知将来哪个有

福气的男人把你娶到家。一辈子享受不尽。”

“干吗让他们享受!让他们享受不如让自己享受。”

卓尔瞅瞅叶子,见她不象是说气话,气色也比前几天好多了,不由感叹道:“看来,你真的成熟了。”

“这要感谢他。女人不经过男人之手,就不会成熟。”

“男人也一样,这回老宫经过和你分手,也会成熟的。”

“也许吧,不过已经和我没关系了。”叶子长长舒了口气。

卓尔看着叶子,连连点了几下头:“我真佩服你,说分手就分手,干净利落。不象有些人,反反复复,拖泥带水。”

叶子轻轻摇了下头:“其实,在这之前,我们曾经闹过一次分手,后来又合好了。人都得经历一个过程。不满你说,刚开始几天,真不习惯,有时真想给他打电话,想去见他。可一想见了面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老样子。就狠狠心挺过去了。”

“挺过去就没事了。有些恋人不分手,并不是感情多好,而是不愿意改变一种生活习惯。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心理学家说,20天就能养成一种新习惯。”

“不用20天,我现在已经开始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有一个人的好处,没那么多人照顾,全心全意照顾自己。享受宁静,还有思考的乐趣。这些天我总想以前很少想的问题。比如结婚,以前觉得理所应当,到了年龄就该结婚,可现在静下心来仔细一想,觉得不可思议。人需要爱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结婚呢?为了繁衍后代?地球上已经这么多人了。为了占有对方?可占有的人也同样被占有,失去自由。”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怎么说呢?”卓尔沉思道:“婚姻这种形式已经存在了几千年,必然有它的好处。它经济,安全,稳定,但就象你说的,它有一个最大缺陷,违背人性自由。婚姻是制度的产物,是用来管理、约束和局限人的。据说有的公司招聘员工时,同等条件下会录用有婚姻的,因为有家庭负担,会比较敬业,忠诚,忍耐,不会轻易跳槽。公司如此,社会亦如此。但对个人就不同了,它意味着自由度的减少。当一个人整天为面包发愁时,自由好象对他没多大用处,但当你账户上的钱多的连你自己也记不住时,就会发现,自由是人生最大的财富。从这个角度说,婚姻是相当脆弱的。所以,要用法律来保护,用孩子来维护,用道德来监护。”

“我以后——”叶子抬头看着卓尔,“不想再踏进婚姻了。如果遇到喜欢的人,我会选择和他生活在一起,但不会举行仪式,不办法律的手续。”

“一个人足够成熟和理智的话,就会自我约束,而不必依靠外在的东西。仪式和手续就是多余的了。法国大哲学家萨特和波伏娃一生没有结婚,但他们却相伴生活了50年,比许多有婚姻的人更长久稳定。”

两个人越谈越投入,以致于忘了喝碗里的汤。

“哎,别光说话,汤都凉了。来,我去热一热,再弄点儿饭吃。”叶子起身道。

“别弄了,我们出去吃。别把时间都浪费在厨房。”

叶子爽快地道:“好。正好我顺路去银行。”

“怎么,学校发奖金了?”卓尔开玩笑道。

“没有。是他汇来的。昨天打电话告诉我,汇了一万美金。让我去银行查一查。”

“真的?想不到他还挺绅士的。”卓尔颇感几分意外。

叶子点点头,感叹道:“你说有没有意思。以前做夫妻象冤家似的,每次打电话说不上两分钟就吵,现在离婚了,倒客客气气的,象个知根知底的老朋友。昨天我们在电话里讲了一个多小时。”

“讲了一个多小时?都讲什么了?”卓尔饶有兴趣地问。

“说出来你可以写小说。他怕我情绪低落,消沉,讲了几个中国人在美国的奋斗故事,鼓励我振作起来。我说我都30岁了,还能往哪儿奋斗哇!你猜他说什么?”

“说什么?”“他说,不能这么想,人的有效生命从30岁开始。30岁之前是做准备。”

“这句话比较经典。”卓尔点点头,赞叹道,“看来他在那边不光刷盘子,也学了点儿东西。”

“是,这是我这辈子从他那听到的最有价值的一句话。还有那一万美金,他让我将来有机会去读书用。你看,我们离了婚反而成朋友了。婚姻,真是太可怕了。”

“也没什么可怕的。人生是一场淘汰赛,婚姻也一样。人家有更好的选择,把你淘汰了。做为优胜者,给你一点儿补偿或帮助,也是正常的。你不也一样,也把老宫给淘汰了。振作起来,好好干吧。”

“是。就算为了这个,也得好好干。以后多淘汰男人,而不是被男人淘汰。”

叶子笑嘻嘻地说。卓尔推了她一下:“这话只能跟我说,可别在男人面前讲。”

“知道。要是说了,他们还不把我当成荡妇,谁还敢和我好。走,今天我请客。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

卓尔和叶子在校门前分手,脚步轻快地走进中文系那栋灰色大楼。

也许是心情好的缘故,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离下课时间还有10分钟,卓尔清了清嗓子,把讲的内容做一个小结。

“人生就是一部经济学。因为人所拥有、可供支配的时间是有限的,是稀缺成本,所以需要经营。就是说,要以最小的付出获得最大的收益。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设立目标。你的人生是从你设立目标那天开始的,在此之前,都是在围着别人绕圈子。当然,目标也不要设立的太早,可能有的人4岁就立志做钢琴家,并且做到了。但对大多数而言做不到。但也不能等到40岁,那就没机会了。从你们现在这个年龄到未来10年,是人生最重要的阶段,要在这一阶段尝试并确定一生为之努力的方向,以及未来达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其次,要每天总结、反省自己。一个人一生不可能不犯错误,特别是在年轻的时候。可以说,一个人的成长就是从一个错误到另一个错误的过程。错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重复错误。为此要经常总结、反省,观照自己,少走弯路,减少成本和资源浪费,增加成功的几率。”

“老师,因为有张朝阳、丁磊等学子创业成功的例子,现在大学流行一种观点,,认为一流人才应该自创公司,二、三流人才才去给人打工。您怎么看?”后排一名学生举手提问。

卓尔略一沉思,正要回答。这时,从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经营自己并不是指经营自己的公司。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我认为大学生一毕业就自创公司不是一种可取的方法。至少目前在中国不是。”

卓尔顺着声音望去,惊讶地叫出了声:“方晓!”

前排的同学也都回头往后看,发现教室后面多了一张陌生面孔。方晓站起身来,自我介绍。

“我是卓尔老师的读者,今天来旁听她讲课,借此机会发表一下我个人的观点。”

卓尔打个手势,示意他坐下。方晓坐下来,侃侃而谈。

“我给大家举个例子。我有三位大学同学,在校时表现都差不多。毕业后分别去了三个不同的单位。三个月后再见面,感觉就不一样了。第一位走路方方正正,不急不火,说话慢条斯理,言必有据,到哪儿先拿报纸看看,倒杯茶喝喝。他去的是政府机关。第二位走路慢慢腾腾,说话言小慎微,问他什么都说请示请示、研究研究。他去的是一家国企。第三位走路快捷,思维敏捷,说话简捷,注重礼节。他去的是一家外企。你们看,才三个月的时间,变化就如此之大。”说到这,方晓稍一停顿,扫视了大家一眼,用手指敲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清脆地响声。“这就是环境的力量。而环境,其实就是人。你接触什么样的人,就决定了你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正是因为我们不想受环境影响,被环境束缚和改变,所以才要自主创业,保证个性自由。”那名学生又说。

“可自由是有代价的。自主创业,打个比方,就象开出租车,乘客一摆手,你就停。你的路线是由乘客决定的。而单位就业,就好比开公共汽车,路线和目的地都是固定的,没有跑空车的风险,也不用自己寻找方向。”“照你这么说,我们都得开公共汽车了?”

“当然,没有人愿意开一辈子公共汽车。但需要这个过程。利用这个阶段提高技术,熟悉路线,然后根据自己的具体情况,再做选择。”

“你的意思是先在单位工作一段时间,等积累了一定经验,再独立创业?”

“对,除非你有一项市场急需的核心技术,能找到投资人。除此而外,还是不要自主创业,先为自己找一个好的依托。这很重要。大家都知道,‘北大方正’依托北大,‘联想’依托中科院。这种依托是他们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

“有依托固然好,但也有很多负作用。前一阵联想不是闹着和中科院分家?”另一名学生插嘴道。

“这就象一剑双刃。凡事有利有弊。关键看你怎么用。言而总之,我认为-这也是我的人生哲学,叫‘皮毛人生’。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个人是‘毛’,要粘在‘皮’上,‘皮’就是依托,是你生存的舞台。可以是具体一个单位,也可以是某个团体或组织。明白这一点,那么经营自己就很好理解了。一是要让自己成为好‘毛’,二是给自己找到一张好‘皮’,‘毛皮’在一起才有价值,有价值才有价格。”

“可‘毛’是随着时间改变的,变了怎么办?再换新‘皮’?”那名学生又问。

“对。人生就是一场淘汰赛。‘毛’提升到一定高度,就可以更新旧‘皮’,换高级新‘皮’。”

“假如一个人做到总裁,是不是就由‘毛’变成‘皮’了?”

“不是。一个人不管做到多么高的职位,别说总裁,就是总统,也依然是‘毛’不是‘皮’。如果把自己当成‘皮’,也就离失败不远了。”

方晓这一席即兴讲话,不仅同学们,连卓尔也心悦诚服。下课时间早已过了,同学们还围着他争论。卓尔看看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于是,清了清嗓子,说:“好了,今天课就到这儿,下课吧,去晚了食堂没饭了。”

同学们陆陆续续往外走。卓尔收起讲义,装进包里,方晓走过来。

“你怎么进来了?”卓尔问。

“来早了点儿,在外面呆着没事,就进来听你讲课了。”

卓尔穿上外套。两个人往外走。

“不用去机场了。刚才苏醒来电话,还没上飞机呢。蓝城雪太大,飞机无法降落,机场暂时关闭了。”方晓边走边说。

“那——”卓尔放慢脚步,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什么时候能起飞?”

方晓耸耸肩,“不知道。这得问老天,雪什么时候能小。”

走出教学楼。外面的雪更大了,周围白茫茫一片,路上的行人一个个都成了雪人。

“好大的雪啊!”卓尔仰天望望,拿出手套带上,转身对方晓,“这么大的雪开车太危险了。反正没事,我们散会儿步吧。”

“好。”方晓兴奋道。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哎,把包给我,放到车上去,要不都湿了。”

方晓紧跑几步,把包放到车上,卓尔在路边等着。然后,两个人顺着马路往前走。两旁的火焰松挂着层层积雪,看上去象一个银白色火炬。松柏后面的凉亭也被雪罩住了,四周的藤蔓被雪遮的严严实实。远远望去,象一座小白屋。卓尔被眼前的迷人景象吸引住了,脚步越来越轻,方晓被拉在了后面。

方晓紧走几步,赶上卓尔。“你怎么讲起经济学来了?我以为你讲文学呢。”

卓尔侧身看看方晓:“不是经济学,是人文学。”

“人文学?”

“对。当初是让我来讲文学,可我整天看文学,谈文学,再来讲文学,都被文学包围了,所以我要求讲别的。就选了人文学。”

“人文学范围太广,包罗万象,不好讲吧。”

“好讲。正因为大,什么都可以讲,连教材也没有,课题是我自己定的。只要能引起同

学们兴趣,让他们辩论就行。越辩越明嘛。你今天的辩论就很精彩,回去整理一下,可以拿去发表。”

方晓摇摇头:“我这个人说还行,写不行。”

“怎么会呢?能说出来就能写出来。”

“我说的主要是观点,要写成文章,得组织论据,还得字斟句酌,给文字润色。我懒得做。要不这样,我把观点写出来给你,你去组织写,好赚稿费。”

“行啊,到时稿费分你一半。”卓尔开玩笑道。

“稿费就免了,请我吃饭吧。对了,你饿了吧,要不先去吃饭?”

“不饿。中午才在饭店饱餐一顿。”

“你是作家,肯定经常吃请。蓝城的饭店大概全吃遍了吧?”

“以前在报社时是经常吃请。”卓尔自嘲地笑笑。“中国人好客,不知道别的行业,反正记者这一行,有一半工作是在餐桌上完成的。”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那是因为他们想出名,中国的名人都是让你们给吹出来的。”

方晓弯身捧起地上的雪握了个雪球,用力一挥,雪球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孤线,落在地上散开了。

“这也不能怪我们,这是商业化的结果。读者要看名人,报纸要发行量,只好不惜版面,成篇累续地报道名人。”

“不过我敢肯定,有一个名人你们肯定没报道过。”

“谁?”卓尔看看方晓。

“上帝。”

卓尔“扑”的一笑:“上帝太忙,又没有秘书,不好采访。”

“那你采访我吧,我给你当一把上帝。”

“好,那我开始采访了。请问,上帝现在在想什么?”

“上帝在想:世界上只有人类和蚂蚁这两种动物非常相近,他们从不停下来,他们会在同类之间发生大规模的撕杀,导致战争和毁灭。”

“为什么?”

“因为贪婪。”

“他们想要什么?”

“权力和金钱。”

“为什么想要权力和金钱?”

“因为要用权力去控制不需要他们的人;用金钱去购买他们不需要的东西。”

“上帝感到最幸福的是什么?”

“创造了人类。”

“上帝感到最痛苦的是什么?”

“也是创造了人类。”

卓尔停下来,方晓问:“你怎么不问了?”

“因为不知道会采访你,没准备好采访题纲。象你这样的大人物都需要先准备好题纲。”

“没关系,你可以想到什么问什么。上帝的时间和你一样,是平等的。”

卓尔回味着方晓说的这句话,又问:“上帝很富有吗?”

“是的。”

“那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穷人?”

“因为贪婪。”

卓尔想起那个寓言《皇帝的新衣》,问道:“上帝有漂亮的新衣服吗?”

方晓一笑:“上帝不穿衣服。”

卓尔也笑了。“上帝会犯错误吗?”

“会,所以他宽恕别人,也宽恕自己。”

“上帝相信爱情吗?”

“相信。”

“上帝认为人一生中真正的爱情有几次?”

“只有一次。其它都是插曲。”

卓尔低头沉思,方晓看看她:“还有问题要问吗?”

“有,上帝会说再见吗?”

“不,上帝不说再见。”

“为什么?”

“因为上帝无所不在。只要你闭上眼睛。”

方晓闭上眼睛,卓尔看着他,心中微微一动。

“我知道了,如果哪天我失业了就去做记者。做记者很简单,只要会说为什么就行了。”

方晓睁开眼,带着几分戏谑地瞅瞅卓尔。卓尔搡了一下他,“去你的。”

方晓就势拍打身上的雪,又替卓尔把头上肩上的雪拍打掉。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有几个学生从身边走过,卓尔侧着身子为他们让路,脚下一滑,身子一倾,险些摔倒。方晓一把拽住她。“小心点儿,在雪上走,有雪的地方不滑。”

方晓把卓尔拉到路边雪没被踩到的地方,松开手。前面不远,就是学校操场。诺大的操场,铺着一层厚厚的积雪,洁白松软,光滑平整,象一张银白色地毯。几个学生在打雪仗,一边跑一边喊叫着。

也许是受到感染,方晓象个孩子似地兴奋道:“嘿,太好了,我们去打雪仗吧!”

不等卓尔答话,方晓拉着她就跑。还没到操场,就迫不急待地捧起地上的雪,握成一团,往卓尔身上打。卓尔也同样握起雪球打他。两个人互相追打着跑到操场。身后留下一长串脚印。

卓尔拼力奔跑着,头上、身上都是雪,顾不得往下抖落,弯腰捧起一把雪,来不及握结实就扔。雪球在半路上散开了,没打到方晓,反而让方晓抛来的雪球结结实实打在自己身上。卓尔见方晓又弯腰拾雪,转身就跑。跑了几十米远,实在累得跑不动了,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做投降状。嘴里呼呼喘着气,连声道:“别打了,别打了!”

方晓一看卓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把手里的雪往远处一扔,伸出手。

“起来吧。本人优待俘虏。”

方晓伸手一拉,把卓尔从地上拽起来。不知道是用力过猛,还是雪地太滑,卓尔没站稳,身体向前一倾,倒在方晓怀里。

方晓一愣,一股电流一样的东西涌遍全身。他张开双臂,把卓尔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