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磊紧贴在铁窗下阴冷、潮湿的墙壁上,两手垂放在两边,笔直地站立着。
他已经这样站了十几个小时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辈子会来这种地方!虽然早就听人说过牢狱条件很差,但没想到竟会如此之差,20多号挤在一间10平方米的牢监-熟称“号子”里,吃、喝、拉、睡都在这儿。一个长5米、一人高宽的土炕,是他们白天做工、晚上睡觉的地方,20多号人排成一溜,以一种监狱特有的“侧立”睡姿,一个挨一个、前胸贴后背没有缝隙地睡成一片。权磊还没有学会这种特殊睡法,就算学会他也睡不着,所以一直靠墙站着。
昨天上午,两名办案人员去公司找他时,他以为只是问些问题,了解些情况,没想到会把他送到看守所。一来就用命令的口气,让他把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把衣服脱了。权磊把衬衫和西裤脱掉,只剩下一件内裤。虽然是盛夏,但这里常年不见阳光,感觉阴冷阴冷的。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两手抱在胸前。
“都脱了!到那边去!”管教又喝道。
权磊怔住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代替了无能为力的愤怒,他弯下身去,把身上最后一件遮体的东西脱去。赤裸着身子,低着头,走到墙角,还没站稳,就见一个男人拎着桶过来,在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扬起手中的桶,哗的一下,满满一桶水到在他身上。一股刺心的寒痛沁人心肺,权磊连连打了几个寒颤,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哗的一下涌出来。
那一刻,权磊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刻骨,什么叫铭心。对于一个没有裸露癖、没有冬泳习惯的人,这样的经历一生中只要经历一次,就刻骨不忘。一瞬间,什么东西幻灭了!
“叫他妈的上市去见鬼吧!只要一出去,我就把这个总经理的位置交出去,让他们干吧,我干够了。”权磊心里暗暗道。
第7天下午,管教把他叫了出去。权磊以为是提审,但管教把进来时收走的东西都还给他,他才明白,是要放他出去。走出看守所大铁门,权磊深深吸了外面自由世界的新鲜空气,看到等候在外来接自己的舒晗。舒晗事先在酒店定了房间,让权磊去洗了个澡,换上新衣服,然后送他去欧洲小镇。一路上,他默默开着车,不说什么。权磊忍不住问:“谁把我捞出来的?”
“左岸。你出事第二天她就去北京找她父亲,老爷子发了话,检察院才同意放人。”
在看守所那些日子,权磊曾无数次想象两人见面的情形,可现在就要见面了,不知怎么,他又有些紧张。左岸看到他,一下扑过来,紧紧抱住他,抑制不住地唔唔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权磊扳起左岸的肩膀,安慰她道。
左岸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抽泣着问:“他们-有没有-打你啊?不让你睡觉,折磨你?”
“没有。”权磊摇摇头。
左岸早已准备好饭,权磊很想打起精神大吃一顿,让她高兴,但是疲倦代替了愿望,他只吃了两口,实在撑不住了。
“我想先睡一会儿。”权磊放下筷子,抬起沉重的眼皮,有些歉疚地说。
这一睡,就到第二天中午。晚上,姚明远和张棋在饭店定了包间,为他接风。一见面,权磊直接了当地道:“老大,我想――辞去总经理的职务。”
姚明远本来不想谈这个问题,他想让权磊休息一段时间,出去散散心,等他回来时自己已经全面接手公司事务,到时候水到渠成,他就是不想退也得退了。没想到权磊自己先提出来了,于是爽快地点点头:“行,我答应你。你看你有什么要求?”
“只有一个――”权磊瞟了一眼姚明远,目光转向别处:“上市后融资款,存到商业银行。”
姚明远点点头,回身和张棋说了句什么。看着他们俩亲密交谈的样子,权磊心中升起一种凄凉的孤独感。
“这也许是我们3人最后的晚餐了。”权磊忍不住想,忽然间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