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暗箱

经过两个月的紧张工作,上市材料终于完成了。

这意味着先锋公司的辅导期已结束。随后,这份长达120页的A股上市审报材料,送往北京中国证监会。权磊也随之北上,约见东方,开始新一轮的公关活动。

据东方介绍,申报材料要先交到发行部综合处,由其分配给审核一处和审核二处。审核一处,负责对发行人公开募集文件、法律意见书等法律文件的审核,审核二处,负责对发行人申报材料中有关财务会计等专业性文件的审核。预审合格后,将材料分报各处,准备上发行部部务会议,之后写出预审报告,转至发审委工作处,由其安排发行审核委员会会议,讨论通过,就可以拿到上海或深圳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

从理论上讲,整个工作流程并不复杂,似乎用不了多久,先锋的名字就可以出现在证交所了。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其中原因,主要是股票发行在我国起步较晚,自1991年上海证交所挂牌成立,至今才短短10年,尚处在婴儿期,各项政策、制度还不十分完善,存在许多深层次的矛盾和结构性问题,加上申请上市公司排成长队,而名额有限,典型的僧多粥少,因此可想而知,坐落在金融大街的中国证监会办公大楼,表面上看和周围建筑没什么两样,但内部却暗流涌动。拟上市公司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设法与权力部门建立既牢固又脆弱的利益关系-说其牢固,是因为背后利益的巨大;说其脆弱,是因为这种关系不具备连续性,以完成自己的上市之路。

针对权力过于集中、制度建设不够完善而形成的股票发行审核中的“寻租”现象,证监会也在着手进行改革,由过去的行政审批制发展为核准制。也就是说,股票发行不再由证监会行政审批通过,而是经由证监会发行审核委员会审核通过,俗称“过会”。发审委由中国证监会有关专业人员及所聘请专家、学者组成,共计80人。根据拟上市企业具体情况,每次从这80人中抽调9-11人,组成审核小组。小组成员对拟上市公司保密,以便对其保持客观、公正。

显而易见,发审委是决定企业能否上市的关键,也是企业公关的主要目标。当然,权磊还没走到这一步,他目前的任务,是要打通证监会审核处的预审员,申报材料由他们初审,然后向企业发出反馈意见函,就材料中存在的问题进行书面质询,要求企业在3天内做出书面答复。根据项目具体情况,进行数次反馈后,预审员与企业间达成共识,形成书面意见,与审核材料一并送交发审委委员手中。表面上看,预审员作用并不重要,只是一些技术性工作,按程序走就可以。其实不然。首先,发审委委员一般不和企业接触,主要是看材料,因此预审员的初审意见非常重要,从某种程度上说,可以左右发审委委员是否投票赞同,起着思维定势的作用。其次,证监会对审报材料要求非常严格,有时一个格式不对,就要返回重作,有的企业仅在修改材料上就耗时几个月,不仅花费人力,还有可能贻误战机,错失本年度上市机会。所以预审员这一关,一定要好好过。

权磊约东方见面,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东方比上次见他时瘦了,原来方方正正的脸好象变长了。权磊打量着他,打趣道:“怎么瘦了,你?不会是相思病吧。”

东方自嘲地笑笑:“思谁呀?我这人一到夏天就这样,苦夏。北京夏天太热,还是蓝城好,海洋气候,冬暖夏凉。”

“那你来避暑吧,我给你在海边找个别墅,都不用空调,凉快着呢。”

“我是想啊,可哪走的开!”东方苦笑道,抬眼看看权磊,转入正题,“怎么样,材料报上去了?”

“是啊,已经报到综合处了,正想向你求教,你看用不用找人活动一下?”

“怎么不用?下面那么多预审员,我也不是都熟,最好是分到我熟的人手里,这样后面的事就好安排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看,送点什么好?”

东方略一思索,道:“这事难度不大,也不违背政策,所以不用太多,有五、六千意思意思就行。你把东西准备好,我安排你们见面。”

见面是在第二天晚上,地点在一家咖啡厅。权磊比约定时间提前20分钟到,等了半个小时,东方的身影出现装修雅致的回廊上,身后跟着一位年龄和他相仿、个头比他矮的中年人。

权磊站起身,东方为他们做介绍。

“这位是黎先生,这位是先锋公司的权总。”

“你好,黎先生。”权磊热情地道,同时伸出手。

被称作黎先生的人轻轻点了点头,伸出手和权磊握握,并在他之前松了手。

宾主3人落坐,权磊招呼侍者,他和东方各点了一杯卡布其诺,黎先生则要了一听苏打水。

约莫坐了5分钟,东方借口有事,提前走了。权磊把事先备好的礼物-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黑盒子,里面装着一块价值一万二的江诗丹顿—递过去。虽然东方说送个五、六千的就够了,为了保险起见,权磊把礼金翻了一番。

黎先生稍稍客气了一下,随即收下了。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就告辞了。前后用了不到10分钟,权磊一杯咖啡还没喝完。

回到酒店,权磊顿觉轻松不少,换上睡衣,用内线电话打给隔壁的丛林,让他过来一趟。刚放下电话,就听有人敲门,权磊以为是丛林,可开门一看,是那位刚刚分手的黎先生。

“这个-退给你。”边说边把刚刚送给他的江诗丹顿塞到权磊手里,不等他说什么,一转身走了。

权磊想去追,又觉不妥,这时隔壁房间的门开了,丛林走过来,见他手里拿着小黑盒,疑惑地看看他。

“怎么了,权总?没送出去?”

“送出去,又退回来了。”

权磊有些沮丧地道,回身走进房间。

“退回来了?为什么?”丛林跟进来,随手关上门。

权磊看着他,又低头看着手里的黑盒子,下意识地掂了两下,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掀开盒盖,只见里面空空如也。

权磊松了口气,刚才还有些沮丧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丛林却有些不解。

“退回来一个空盒,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那要看你怎么理解了!其实怎么理解都可以。你可以理解为送的时候就是空的,这样对大家都好。”

权磊像是对丛林、又像是对自己,声音缓缓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