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暗箱

姚明远一走,权磊就拿起电话。

不是打给左岸,而是打给石小样。刚说了几句,她就明白了。随即打电话给左岸,说好长时间没见面,正好下午没事,想去看看她。左岸正在家整理东西,学校已经放假,她计划去海南拍照,走之前也想见一下小样,就爽快地答应了。

石小样在报社吃过午饭,去市场买了几样水果,乘电车去左岸家。她早就想找个时间,和左岸好好聊聊。大为已经走了半年,现在信越来越少,间隔时间越来越长。上封信说,他父亲一位朋友的女儿,也在美国留学,父亲让他常去看她。用意不言自明,是想和对方攀亲。那女孩似乎对他挺有好感,虽然他没什么感觉,但又怕违背父亲意愿,所以很苦恼,不知该怎么办。小样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如果要分手就明说,这样不明不白的,弄的她很烦。

左岸的家,还是一如继往的整洁,明亮,看似漫不经心,却处处弥漫着优雅和高贵,透着一种稿艺术的人特有的浪漫情调。小样每次来都羡慕的要命,做梦都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有这样一个家。以前总觉的这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梦,但现在不这么想了。“吸尘器事件”,让她的职业生涯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先是为先锋做系列跟踪报道,让经济部在报社率先换笔,改用电脑写作。接着又一鼓作气,与先锋合办“电脑带给我的新生活方式”征文,为部里创收8万元,她也因此拿到4000元奖励。现在每月工资、稿费加在一起,都在3000元以上,还不包括新闻发布会发的“红包”。石小样平日节俭惯了,每月开销压缩到最低,半年时间已攒下一万元存款。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攒够首付,贷款买房子,把母亲和弟弟接来。幸亏这一梦想支撑着她,大为的冷漠薄情,虽然令她倍感痛苦,但还不至于全线崩溃。

左岸有段时间没见小样了,但常在报上看她的文章和照片,也算是另一种见面吧。她以为小样只是来看看她,就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没想到她另有来意。

“老师-”聊了一会儿,小样话归正题,她小心斟酌着词句,“晚上你没事吧,我帮先锋的姚总写了篇稿,他要请我吃饭,我一个人去不方便,想请你和我一起去,正好把权总也叫上。房子的事,我还没好好谢谢他呢。”

小样说的既自然又诚恳,但左岸还是猜出是怎么回事。不禁有些生权磊的气。心中暗想,你有事就直说呗,干嘛绕这么一圈。左岸觉的,权磊自打忙上市,人好像变了,像今天这事,本来很简单,非的往复杂里弄。好像不用点计谋就办不成事似的。她想回绝,又怕小样夹在中间为难,就答应下来,但心里是十分不情愿。

倒不是怕见姚明远,首先,左岸不认为情人有什么不好,虽然自己并不是非要找个有家的男人来爱,但爱上有家的男人,也不是什么罪过。而且以姚明远的身份和地位,应该能理解她和权磊的感情,不会武断地用世俗观点,把她看成不光彩的第三者插足。左岸之所以不愿去,是不喜欢权磊这套把戏,跟自己还玩这种小伎俩,挺没意思的。

见左岸答应了,小样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顿觉轻松不少,就想和她好好谈谈大为的事,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左岸觉察出她有心思,从冰箱里拿了一厅罐装咖啡给她。

小样慢慢喝着咖啡,把自己和大为的事,一五一实讲给左岸听。左岸在国外呆过,所以十分清楚,像他们这种跨国爱情非常脆弱,基本上是人走情断,能坚持下来的,可以说少之又少。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有多深,不过说心里话,这种关系非常脆弱,况且他又是那样一个优柔寡断的人。都什么年代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父母意见只供参考,想分手就直说,何必把父亲搬出来。他以为他是谁?李嘉城的儿子?我劝你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感情,趁早了断。好男人有的是,你年轻漂亮,又有才华,不怕找不到。”左岸不喜欢绕弯子,直截了当表明自己的看法。

与大为分手,小样不是没想过,现在,自己已经在报社站住脚,照目前情形,再拼上几年,就可以把母亲和弟弟接来,一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舒适生活。如果想和大为继续下去,势必得想办法出国。自己是做传媒的,不比他的计算机专业,在美国没什么发展空间。重修一门专业,至少要4年时间,母亲和弟弟怎么办?而且,昂贵的学费她也负担不起。

见小样犹豫不绝,左岸就问:“你是不是想出去?其实国外不像想像的那么好。如果是计算机、生化专业还可以,文科专业根本没前途。现在国内环境挺好,没必要去遭那份罪。”

小样轻轻摇摇头:“说实话,毕业那会挺想出去,现在觉的,还是留在国内发展好。只是舍不得他,毕竟,这是我的初恋。”

左岸一听,笑了:“其实,初恋的爱不是爱,只是男女间朦胧的情感,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之所以觉的好,一方面因为是第一次,更重要的是多数初恋都没结果,所以才起劲地歌颂、怀念。你可别上那些文人墨客的当。其实没结果更好,如果有也大都是苦果。”

“为什么会这样?和自己爱上的第一个人一起生活,不是很幸福吗?”

“那是童话,不是生活。你想呀,买件衣服还要货比三家,挑一挑,选一选呢。何况是生活伴侣!更应该谨慎,不能一见钟情,要多看几眼,多方面考虑。”

“可是看的太多,就会看花眼,不知道哪个好了。”

“对,你说的有道理,所以去其两端取中间,即不要一恋定终身,也不要爱起来没完没了。”

“那你说,爱几次才好呢?”

“这个,因人而异。一般来说,明星、艺人比较多,一方面他们生性浪漫,另一方面也是由工作性质决定,演艺圈流动性强,可变性大,选择机会也多。像大影星泰勒,结过8次婚。普通百姓可没那么多机会,再说也折腾不起。”

“老师-”小样看看左岸,顿了一下,“问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你恋爱过几次?”

“3次。”

“那么,哪一次最好呢?”

左岸喝了口咖啡,悠悠地说:“下一次。”

石小样惊讶地瞪大眼睛。瞧她这副样子,左岸笑着解释说:“我的3次恋爱,可以说各有不同,都给了我很多快乐,也让我品尝了不少痛苦。这也公平。爱情中的快乐,都是以等量的痛苦做代价的。要说哪个最好,我希望是下一个。不仅是爱情,事业也如此,这是我生活的主要动力。”

石小样细细品味着她的话,仍然不能完全理解。她皱着眉头问:“可是,你和权总,不是很好吗?”

“是很好啊。”

“那为什么还要分手?是不是因为他有家,不能成为结婚对像,而老师这么优秀的人,不可能永远做情人,等有了合适的人,就会离开他。”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这样。”左岸急忙道,后悔刚才不该那么说。毕竟她还年轻,生活阅历太浅,自己这些观念未必能理解。但已经说了,与其让她一知半解,不如索性说透。

“我要纠正你一个观点,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想结婚,譬如我,就不想再结婚了。”

“为什么?”

“首先,我不适合婚姻。你看-”左岸一指放在客厅一角的旅行包,“我的摄影器材和绘画用具,就放在包里,什么时候有了创作冲动,背起包就走,不用和任何人打招呼,也不用向老公请假。如果结婚就会失去这种自由。其次,我也不相信婚姻。婚姻能带来什么?所谓的安全感,是自欺其人,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还是自己。靠在别人身上,人家一闪身,你就倒。还有就是经济上的好处,我也不需要。我赚的钱,足够我用。至于感情和性,不通过婚姻,也可以一样拥有。”

“我总觉的像老师这么优秀的人,如果能嫁给一个同样优秀的男人,不是更好吗?”

左岸笑了,低头喝了一口咖啡,“以前我也这么想,可现实不是这么回事。首先,优秀的男人并不是全面优秀,结了婚两人朝夕相处,就得接受他不优秀的一面,还不如做情人,保持距离,只享受优秀、美好一面。其次,优秀男人都和自己的事业结了婚,否则也不会优秀。就算嫁给他,也相当于二姨太,还不如做情人来的纯粹。”

“可是,不结婚,只做情人,不是太亏了吗?女人还是应该有一个归宿。”

“你这么想,我能理解。大多数女人都这么想,把能嫁到一个好男人,看成自己的最终归宿。但我不这么看。情人和妻子,是两种角色,不能互换。”

“男人是因为妻子不好才出去找情人的,如果能娶到老师这么优秀的人,就不会再去找情人了。”

左岸苦笑了一下:“你这么说,说明你对男人还不了解。男人在感情上,都是骑墙派。或者说,是两栖动物。在岸上,他们向往水中的自由。在水里游累了,又想上岸。这不是妻子好不好、坏不坏的问题。把男人移情别恋的原因,归为妻子不好,这是一个误区。妻子不好,也许会加速丈夫移情的速度,但妻子好,未必就能阻止他。”

小样点点头,这回她听懂了,仿佛茅塞顿开。

“谢谢老师,我今天才知道,什么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其实这些道理即使我不说,你也会慢慢明白,只是要吃点苦头,付出代价。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让你像我一样选择单身,只是想让你知道,婚姻不是惟一的生活方式。婚姻做为一种制度有它合理的一面,但也有违背人性的一面,它只考虑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但并没有把所有人都考虑进去。有时间你看看波伏娃的《第二性》,这是一本女人的圣经,对很多女性问题论述的非常透彻。”

“好的,我一定找来看。其实我很羡慕老师的生活方式,只是我怕没老师这么坚强,也没有老师的才华。”

“你不要这么说,才华是慢慢积累的,坚强也不是生来就有,是在生活中磨砺出来的。你现在还年轻,不要这么早做决定。将来-”

这时,电话铃响了。左岸急忙收住话头,这才发现窗外天色已黑,不知不觉已经5点了。

估计是权磊打来的。左岸等到铃声响过3遍,才起身向话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