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群魔之舞-刑警本色

连日来警方的抓捕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这让萧文他们倍受鼓舞,也让周诗万格外沮丧。为了增强人手,周诗万紧急调回了远在北海的肖丽萍。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周诗万无意中打开了车里的小电视机,只见画面上萧文在向市民保证着:“……最近一段时间,我市接连发生几起严重暴力案件,令市民的安全感有所下降。我为警方未能及时制止这些案件的发生向全体市民道歉!在此,我代表全体参与侦破工作的警务人员向市民们保证,我们一定尽快查清这几起案件的真相,摧毁扰乱江洲治安的犯罪团伙,还广大市民一个清平安乐的江洲!”周诗万气恼地关掉电视机,又展开一份《江洲日报》,报纸上赫然登着马卫东、罗阳和陈树明的照片和通缉令。他生气地合上报纸吩咐着:“潘誉,听听收音机。”开车的潘誉拧开收音机,里面传出的还是警方谈江洲社会治安的专访,张平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我希望广大市民配合我们工作,提供线索;也希望那些参与了犯罪活动的人迷途知返,尽早回头!你们要清楚,江洲是人民的江洲,你们可能横行一时,但绝不可能横行一世!……”

“关了!”周诗万大叫道。潘誉赶紧关上收音机。

肖丽萍拍拍周诗万的手说:“别担心。”

潘誉也说:“是啊,听我哥说,这好像就是要造一种声势,万哥,别在意,这种大轰大嗡的搞法其实没什么用。”

“这是你哥说的?”周诗万问。

潘誉答道:“不,我自己琢磨的。连着出了这么多事,他们压力很大,总得吆喝两句,对上头有个交代。”

回到办公室,周诗万把报纸摔在大班台上说:“丽萍,你知道我为什么急着要你回来了吧?马卫东他们被警方逼走了,我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

“万哥,你有什么打算?”肖丽萍问。

“萧文他们已经焦头烂额了,我们再给他加上一把火!”

肖丽萍略想想,而后眉头微皱地说:“一些弟兄被抓,确实令咱们比较被动。可这样全面与警方开战,只怕我们非但不能取胜,反而招致警方更激烈的反应。”

周诗万坚决地说:“这事你不必操心,我自有安排,你只管把事态给我闹大。注意,在公司干过的弟兄不能用。”

“那可用的人不多。”

周诗万想想答道:“以前在公司干过,现在脱离了的可以用。”

“好吧。”肖丽萍接受了老板的指令。

周诗万恶狠狠地说:“他们几个一走,我真有点力不从心,这次行动就由你负责,我只有一个要求,把江洲给我闹个底朝天!你可以向弟兄们宣布,有功的,重赏!临阵退缩的,杀!向公安通风报信或失手后招供的,灭全家!让他们瞧瞧,谁才是江洲的主宰!”

肖丽萍觉得他像是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往日的温文气度一扫而光,而代之以街痞流氓式的好勇斗狠。她心中不禁掠过一丝诧异和随之而来的不信任。

而周诗万却毫无察觉,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说道:“丽萍,重整河山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12月8日的晚上,几名青年大模大样地走进了一家百货商场。他们其中的一人偷偷地摸到了配电房,他用枪指着工作人员喝令断电。电工浑身颤抖着拉下了电闸。商场里顿时漆黑一片。另几名亏年趁机砸柜台,抢东西。持枪的青年在黑暗中命令电工说:“10分钟后再送电,不然我明天来送你上西天!”

几条街外的江洲影剧院里,一部美国大片正在放映中,突然,一帮人手拎棍棒冲了进来,他们见人就打,电影院里立时一片鬼哭狼嚎。

更倒霉的还是贝尔曼迪斯科广场。正当舞迷们随着震耳欲聋的乐声扭腰摆臀歇斯底里的时候,几个光头青年悄悄溜进。其中一人突然掏出自制易拉罐炸弹掷进人群。爆炸声接连响起。十几个舞客倒在血泊中,直呼救命。舞池中硝烟弥漫,哭声四起。舞客们惊叫奔逃,乱作一团。

金泰王乐都也同样遭受了恶性暴力事件。几名青年在歌舞厅里调戏坐台小姐和女客,保安上前阻止。一青年却猛地掏出火药枪对天鸣放,歌舞厅一片大乱。

人们逃走时发现,有人在路口的一家茶馆纵火。夜色中的街头,烈焰熊熊,浓烟冲天。

当天晚上,一个出租车司机载着两名身穿西服的青年去江坝。当出租车驶上江堤的时候,一个客人突然从腰间抽出手枪,抵住司机腰肋处说:“不要乱动!小心我在你身上穿出十八个洞!停车!”司机踩下刹车,呆若木鸡,那两人掏出尼龙绳将司机紧紧捆住,他们搜走车上的钱,又顺手扯掉司机脖子上的金项链,而后扬长而去。

北京某宾馆的旋转餐厅里,周诗万正和当地的一位大哥在喝酒。他端着酒杯站在窗前看着京城夜色。当地大哥走过来问道:“怎么样,比你们江洲的夜色漂亮多了吧?”周诗万高深莫测地一笑说:“未必。起码今天晚上。”

这一夜,市局的报案电话几乎被打爆了。局里上上下下各个科室人员都没有回家,直到早晨,出警彻夜未归的萧文和常闯才回来,两人同是表情严肃,神态疲惫。萧文向各科室负责人和局领导汇报,从昨天夜里8时开始,市区接连发生5起恶性案件,有的商店被哄抢,有的娱乐场所被骚扰,有的出租车司机被抢劫。每起案件刑警队都派了专人去调查处理,抓获了一些犯罪嫌疑人。

潘荣说:“一晚上发生这么多恶性案件,这在江洲历史上可是第一次!许多市民打电话给我,有的骂我们是饭桶,有的说以后绝不再纳税养我们,有的说江洲干脆改个名字,叫犯罪之都算了,说什么的都有。”

冯局长也说:“我的电话也没断过,都是市委市府人大政协打来的,质问我是怎么回事。萧文,你能不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是流窜作案,还是本地犯罪团伙所为?”

“刚才我们分析了一下。这几起事件的时间关系很清楚,差不多隔一个小时发生一起,如果不是事先计划好的,几乎不可能。从这一点看,不像流窜作案,而且已抓获的犯罪嫌疑人都是江洲人。所以,这些案件很可能是本地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所为!”萧文十分肯定地说。

“又是这一套!让你这么一说,江洲岂不成了黑社会的天下?”潘荣不满地说。

张平问:“萧文,你们推测的根据是什么?”

萧文分析说,“前一段时间,因为加大了对几起枪击案的侦破力度,掌握了一些线索,也抓获了几个知情的团伙成员,很可能触动了犯罪团伙的神经。他们制造混乱的目的就是要对我们施加压力,企图逼我们退缩,同时转移我们的视线、分散我们的精力。”

潘荣听罢,声色俱厉地反驳道:“我觉得根由在你们擅自大张旗鼓地搞宣传,弄得谣传四起,人心惶惶,说什么江洲警匪要混战一场了,江洲要变成暴力城市了,引发一些小流氓趁机作案。不少外商信以为真,声称要撤出江洲,市民也对我们表示了强烈不满!这样搞侦破,到底是保护市民,还是吓唬市民?我认为局党委应尽快采取措施,改变这种状况!”

一番话使萧文立时勃然变色,他冲动地要站起来。张平及时用目光制止了他。

这时,王菖蒲发表意见说:“我比较倾向于萧文的分析。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是推测。我建议,立即突审昨晚抓获的那些人,只要证实昨晚的事件之间是有联系的,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它的幕后策划者肯定是江洲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势力!”

冯局长马上表示同意。于是针对众多案犯的审讯,在各科室的全力配合下,齐头并进同时开始了。

可这些罪犯们似乎是事先商量好的一样,当萧文他们问及犯罪原因的时候,都纷纷胡扯出一些理由来搪塞。

萧文问罪犯为什么抢商店时,对方答道:“为什么?这还用问吗?我下岗了!”

常闯问罪犯为什么去电影院捣乱时,对方说:“我恨美国电影!我爸就是抗美援朝的时候残废的!”

而张平在审往贝尔曼扔炸弹的罪犯时,那人煞有介事地说:“你知不知道我家就住在隔壁?那个什么贝尔曼吵得我天天睡不着觉!我报警你们也不管,我只好自己管了!”其实环保局早就测量过,贝尔曼的音量完全符合环保标准。

潘荣也不例外,当他审在歌舞厅开抢伤人的罪犯时,对方竟说他恨那家歌厅,因为他女朋友就是在那学坏的。

初审结束后,大家一起汇总结果。

潘荣首先谈了看法,他说:“我看每件案子都事出有因。有的下岗,有的失恋,有的心理偏执。他们干什么的都有,但都不是江南公司的人。”

萧文提醒说:“可其中有两个曾在江南公司做过。”

潘荣立刻反驳道:“这样说有些牵强吧?现在工作变动这么快,这恐怕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这时张平站出来替萧文说了话:“我看还是查一下好,如果证实与江南公司无关,我们也好把力量集中到别的方向。”

尽管潘荣有些气哼哼的,可萧文和常闯还是带着几个刑警来到了江南公司。他们被告知现在公司事物由肖总管理。

萧文来到肖丽萍的办公室,后者正在和客人谈着生意。萧文一说自己是刑警队的,那客人立时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告辞说:“肖小姐,咱们改日再谈!改日再谈!”等肖丽萍追到门口,那人早跑得没影了。

肖丽萍回到屋里问道:“萧队长,找我什么事?”

“请你协助我们调查。”

“是调查我,还是调查别人?”

“调查别人。”

肖丽萍满脸愠怒地说:“那你有什么权力破坏我做生意?你知道这是笔多大的生意吗?几千万哪!现在全让你给搅了!出去等的应该是你,而不是我的客户!”

萧文也不示弱:“别对我嚷嚷。我可以把那个左老板替你请回来,但那样你得去我们那儿协助调查,你自己选吧。”

肖丽萍顿了一下,语气缓和了许多说:“说吧,让我协助查什么?”

萧文交给她一份名单,问道:“这几个人是不是你们公司的?”

肖丽萍接过来瞟了一眼,又扔回给萧文说:“不是。”

“他们以前是不是在这里干过?”

“我刚从北海调回来,我怎么知道。”

“请把你们的人事主管请来,我跟他谈谈。”

“我们没有人事主管,人事情况只有周总知道。”

萧文愣了一下又问:“周诗万什么时候回来?”

“老板的事我怎么知道。”

尽管萧文知道肖丽萍不好对付,可也没想到她的态度这么强硬。萧文想了想说:“那好,我派人天天在这儿等。”

“那、那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呀?”肖丽萍急了。

“那是你的事。”萧文以肖丽萍似的强硬态度答道。

肖丽萍看看萧文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答应会把萧文的意思跟老板汇报一下,一有周诗万回来的消息,她马上告诉萧文。

看来调查江南公司的事还得往后放一放。眼下,萧文打算紧紧咬住枪杀案,追捕马卫东等重点涉案人员,加大对归案嫌疑人的审讯力度;与此同时,建议局里抽调警力,加强内部防范工作,尤其是对银行、商场、出租车和娱乐行业及公众场所加强保卫。

12·8事件轰动了全市,社会舆论一片大哗。市局的办案能力也受到人大、政协方面的质询。可就是因为这样,潘荣反而觉得局面越来越不利了。他太了解萧文了,以萧文的个性,斗争越是凶狠激烈,他就越不会善罢甘休。看来,这场恶仗萧文是打定了。潘荣这几天是越来越不安,可周诗万偏巧又不在江洲,真把潘荣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这天,他约了孙启泰吃饭,想通过孙启泰告诫一下周诗万。

等服务员们退出去,孙启泰迫不及待地问潘荣:“这几天是怎么回事?”

潘荣反问:“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萧文怀疑是周诗万叫人干的。”

“这怎么可能!”孙启泰语带怒意。

潘荣却冷冷地说:“这世上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你什么意思?”

“我跟他说过,没事不要找事,可他就是不听。”

“你怎么知道是他干的?”

潘荣推心置腹地说:“启泰,你别忘了,我干了30年刑警。在江洲,除了他,谁也干不出这么大的事。”

孙启泰满脸惊愕地沉默了。

“这几天局里很忙,我先回去了。”说完,潘荣径自走到门口,临出去时,他又说:“你劝劝他,别太过分。”

门关上了。“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孙启泰气得把一个盘子摔得粉碎。

接着几天,又发生了一连串的新情况。

一晚,住在江洲宾馆的王菖蒲坐在沙发上看材料。突然有人敲门。王菖蒲起身开门,可门外空无一人,王菖蒲关上门,坐回沙发,刚翻开材料,又响起敲门声。王菖蒲再次起身,悄悄接近房门,猛地拉开,仍是无人,王菖蒲探身朝走廊两头看看,根本没有人影。王菖蒲不再关门,坐在沙发上盯着门。这时,电话铃急促地响起,王菖蒲伸手抓起话筒,有人在话筒里恶狠狠地说:“姓王的,马上滚回省城,不然叫你命丧江洲!”接着就是一片盲音。王菖蒲气愤地重重摔下话筒。

而张平也收到了一份礼物。早晨上班时,他把一张纸条和一粒子弹递给萧文看。只见纸条上写着:我们能送你一颗子弹,也能送你一把刀。不信试试!萧文看罢,也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条交给张平。两张纸条一样,都是电脑打印出来的。

“他们憋不住,终于出洞了!”萧文非但不怕,反倒有些高兴地说着。

当天局里开会的时候,冯局把现下的形势传达了一下。他说:“孙副书记把我叫去骂了一顿,骂什么我就不细说了。好在人大和政协都比较体谅我们,虽然有的代表提出了质询,但我用萧文的分析回答了以后,他们还比较满意,而且表示他们会尽力做好各个阶层的工作,配合我们尽快破案!”

大家听了都松了一口气。

冯局问及下一步的打算,萧文答说他仍然认为,枪击案是所有案子的关键,只要把枪击案破了,其他案件都会迎刃而解。萧文提交了一份具体的方案。

潘荣扫了一眼方案问:“怎么物建新内情的事没提?”

萧文只是说正在寻找合适的人选,关于梅英的事,萧文只字未提。

私下里,张平早就问过萧文,有一阵子了,梅英那边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呢?他不会出事吧?萧文想省厅安排了对梅英的保护措施,应该不会出事。萧文猜可能是罗阳轻易不露面,梅英一时找不到他。萧文觉得还是派人过去,和省厅一起查找罗阳他们的下落,张平问及人选,萧文答说因为张平得对付舆论的压力,而自己要盯着周诗万,不如让常闯去。张平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于是,在会上,萧文就提出了这个建议,他说:“潘局,我和张平刚才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派人去省城查查马卫东他们的下落。”

“怎么,有线索了?”

“没有。我想郑海和周诗万的关系相当好……”

“什么时候把周诗万列为侦查对象了?”一提周诗万,潘荣立刻急了。

萧文耐心地解释说:“没把他列为侦查对象。我是说,如果周诗万参与了这些事,那么安排马卫东他们出逃时,郑海那里就很可能是首选方向。”

潘荣怒道:“能根据‘如果’查案吗?”

萧文也怒了:“哪个案子不是从‘如果’查起?要是什么都确定了,还查什么?”

张平忙阻止着两人说:“萧文,你别急!潘局,你从大局考虑,认为暂时不动周诗万更有利,我们都同意。但枪击案的几个主要成员都是周诗万公司的人,他很难一点嫌疑都没有。我们现在先查郑海,一方面完成了必要的侦查步骤,另一方面也不会给周诗万造成不良影响,我认为是可行的。”

王菖蒲及时地表示同意萧文和张平他们两个的意见。

这下潘荣无可奈何了,他对被指派去省城的常闯说:“常闯,你去了以后一定要注意分寸。万一让人家抓住把柄,说我们不支持改革开放什么的,那咱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在潘荣的私心里,派常闯去无疑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常闯毕竟比萧文和张平好对付,更何况还有周莲这一层的关系。连潘荣也想不起来了,究竟是何时,他已经把自己放到了萧文他们的对立面上了。

就在常闯准备赶赴省城之前,周诗万终于回来了。肖丽萍接周诗万回公司的路上,向他汇报了近日来所取得的成果——市人大和政协已经向公安局提出质询,街面上小商小贩都不敢摆摊了,出租车一到晚上就不敢载客,听说他们还要到市委市政府去请愿呢!周诗万听了非常得意,他大笑着说:“跟我斗!”

这时,电话铃骤然响起。周诗万拿起手机接听,有人约周诗万见面吃饭,那是常闯。

自从跟周莲和好以后,常闯几乎每天都会跟她见面,实在见不了的时候,也总会通个电话。

一天,常闯在办公室里接到了周莲的电话,因为刘泷说是个女的打来的,萧文就问常闯那是不是周莲。常闯面有难色地承认了,却跟萧文支支吾吾地胡诌了一通理由。见常闯这样子,萧文不禁又有些担心。

12·8事件后,常闯也去过周家想找周诗万问问,可当时周诗万确实不在江洲。这会儿,听周莲说周诗万今天回来,常闯心急火燎地赶忙约他见面。

夜晚的临江茶楼里,茶客十分稀少,只有几对情侣在说悄悄话。周诗万走进茶楼,看到了坐在角落处的常闯,他风度翩翩地走到常闯面前坐下。

常闯单刀直入地问:“大哥,最近市面上很乱,出了不少案子,你知道不知道?”

周诗万点了点头说:“一下飞机,丽萍就跟我说了。”

常闯凝视周诗万加重了语气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周诗万故作惊讶地说:“你以为是我让人干的?你怎么到现在还不相信我?”

“我正是为证实这个才急着找你。”

“你相信我。我骗你不和骗我妹妹一样吗?”周诗万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萧文说了,这几天的事表明,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倾巢出动了,幕后的头面人物也从后台走到前台了,他要求我们在抓现行犯罪的同时,密切注意你的动向。”常闯低声说道。

周诗万脑门紧皱着,一副苦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说:“我没得罪过他呀,他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你看,我请他出来谈谈怎么样?”

“如果你真没事,谈不谈都一样。”

周诗万有些气愤地说:“我是没事,可我也顶不住他这么缠着我呀!丽萍跟我说了,你们那天搅了我一笔大买卖对不对?”

“如果证实你真没事,萧文不会难为你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常闯替萧文解释着,他还告诉周诗万,自己马上要去省城了。

周诗万一听,立即放下茶杯,两眼紧紧盯着常闯:“罗阳在省城?”

常闯警觉地问:“你怎么知道?”

周诗万连忙掩饰过去。两人又说了些关于周莲的事,周诗万问常闯准备何时结婚,常闯说恐怕现在不能,他一去省城连陪周莲的时间都没有了,周诗万答应帮常闯向周莲做解释。

刑警队值班室里,张平特意来给值班的萧文送饭。萧文可是早就饿坏了,一见刘泷为他做的香啧啧的饭菜,马上高兴得跟小孩似的,哼着小曲出去打热水了。张平笑着坐到萧文的桌后翻看着值班日记。

这时,五子走进来,一见张平他愣了一下说:“哎,张局?萧队呢?”

“打水去了。交班了?”

五子拿出值班记录,欲言又止地说:“张局……”

张平问:“怎么了?”

“算了,等萧队回来再说吧。”

张平关切地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看看。”

“是常队……”

“常闯怎么了?”说着,张平拿过五子手里的记录,看了几眼,他眉头皱了起来。然后他考虑了片刻对五子说:“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事我和萧文会处理。哎,别对别人说。”

五子答应着出去了。

五子刚走,萧文提着暖壶回来了。

张平马上递过值班记录说:“萧文,你看。”

萧文接过值班记录看着,上面明明白白地写有常闯和周诗万在临江茶楼见面一条。

“这情况你知不知道?”张平问。

萧文沉吟着说:“我知道他和周莲好,还提醒他要注意。可现在他还和周诗万见面,这……这他没跟我说过。”

张平正色道:“萧文,咱哥三人情同手足,可有些事情我不能不提醒你,常闯这几年变化很大……”

萧文脸上勃然变色,他打断张平的话说:“张平,你别疑神疑鬼!常闯虽然人粗一些,好讲个哥们义气,但拿法律做交易还不至于。我知道他嘴快,所以有些行动我事先都尽量瞒着他,泄密的事怎么会是他干的?你这样猜测,我感情上受不了!”

“我感情上就受了啊?可你敢给他打包票吗?老兄,社会在变化,人也在变化,尤其现在到处都是诱惑。常闯万一……那是咱俩失职呀!”张平充满了感情地说道。

为了这事,两人决定私下找常闯谈谈。

这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张平见左右没人,就对萧文和常闯说:“咱们哥三人好长时间没在一块聚了,来,干一杯!”于是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吃饭时,常闯连连抱怨食堂的饭菜太差没法吃,萧文扫了常闯一眼,没有说话。常闯又从口袋里掏出中华烟,扔给张平一支。张平把烟捏在手里摆弄着挪揄说:“乖乖,你派头不小,工资还不够买烟的吧?”常闯听了有些尴尬。

萧文意味深长地说:“我今天看到一篇报道,云南出了个缉毒英雄,毒贩子就是他的同窗好友。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端起酒杯,一扬脖子灌进去。常闯略略有些不安。

萧文又说:“菜差也好,烟好也罢,常闯,你说咱们还是不是兄弟?”

“这还用问。”常闯答道。

“那好,是兄弟就打开窗户说亮话,不绕圈子!我问你,你跟周莲还有来往吗?”

“有。”

“那和她哥呢?”

“见过一次。”

“在哪儿?”

“临江茶楼。值班记录上记了吧?”常闯若无其事地问。

萧文生气地说:“你还知道有人盯着他呀?”

没想到常闯说他没想偷着去,就是没跟萧文说。

张平问常闯:“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怎么敢私自去见他?”

“最近忙,周莲总见不到我,不太高兴,让她哥来问我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说忙过这一段再说。”常闯撒了谎。

“就这些?”萧文有些不信。

常闯点点头。

萧文严厉地说:“我做事你也知道,一是一,二是二,今天张平作证,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打算怪你,只是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要是你说了假话,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客气!”

常闯给萧文斟酒,故意满不在乎地说:“萧文,你不用吓唬我,我知道该怎么做。”

“怎么做?你说我听听。”

“我……我想请个长假……”

张平吃了一惊。

萧文“啪”地把筷子摔在桌上骂道:“请假,还是长假?你是不是心里有鬼?”

“没有。”常闯丝毫也不含糊。

“没有你请什么假?”

“自从到刑警队,我从没休过假,这段时间我感觉太累。”

“是心累吧?”萧文一语击中了常闯的要害。

常闯情绪低落地说:“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会做对不起人的事。”他独自干了一杯酒。

张平劝道:“现在这么忙,身为副队长,你请长假,萧文还怎么带刑警队?”

“我……萧文、张平,你们要是真为我好,就同意我休假。”

“常闯,你给我说实话,你和周诗万究竟是什么关系?”萧文郑重地问。

常闯说现在虽然没关系,可将来就是妹夫和大舅哥的关系了。他表示自己非周莲莫娶。尽管他也知道萧文和张平都认为周诗万很可能有大问题,所以他怕萧文和张平难办,才提出请长假的。面对萧文、张平二人大惑不解的表情,常闯只解释说从第一次见到周莲,他就想,这才是他将来要娶的女人。

听了这话,萧文用犀利的目光逼视着常闯问:“于是连周诗万砍你一刀你都可以不说?”

常闯低下头去。张平感到非常震惊。

见常闯心意已决,萧文说道:“常闯,人各有志,勉强不来,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我只是没想到,你我兄弟多年,在现在这个关键时刻你会离我而去。你到底怕什么?”

“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回避一下。”说着常闯自己干了一杯,然后站起来蹒跚而去。

张平、萧文如凝固般坐着。稍倾,萧文端起酒杯,默默地与张平碰了一下,慢慢喝干。酒杯停在嘴边,嘴唇颤抖。

“你早就知道砍他的是周诗万?”张平问。

萧文没有回答。两滴清泪从萧文的眼眶里缓缓流出。

和常闯见面之后,周诗万得知萧文不仅没被唬住,反而加快了对马卫东他们的追捕,方才明白萧文这个人不好对付,看来他是不会轻易低头认输的。周诗万思索着对策,而后他跟肖丽萍商量说想到省城去一趟,跟郑海商量一下怎么把罗阳藏好。他觉得只要萧文抓不住罗阳,就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肖丽萍却提醒说:“只怕萧文已经盯上你了。得避开他。”

周诗万一愣问:“你有什么办法?”

肖丽萍想想,狡黠地说:“最好的办法是把他调离江洲!”

“怎么调?”

“萧文现在最想找的是谁?”

“对呀!”周诗万大叫一声终于明白了。

肖丽萍的主意令周诗万茅塞顿开,他想来想去,觉得该是动用潘誉这个关系人的时候了。自从进了公司,潘誉除了给周诗万开开车外,基本上就是一个大闲人。可周诗万每月却不惜用数万元供养着他。近来,潘誉的钱总是不够花,在公司账上借的数目越来越多。看他的脸色,周诗万怀疑他是染上毒瘾了。周诗万叫来潘誉一问,果不出所料,潘誉吸毒已经有一阵子了。周诗万先是训斥了潘誉一顿,而后叹了口气,从皮包里抽出一叠钱扔给潘誉说:“明天我送你去戒毒所,生命比什么都重要呀!”

潘誉感激涕零说:“谢谢万哥!”

到了此刻,周诗万才说:“有件事你今天去办一下。你告诉你哥,罗阳在北海。”

潘誉怔了怔,有些迷惘地问:“万哥,罗阳不是咱们兄弟吗?”

“可他惹下这么大麻烦,我也罩不住他了。再这样拖下去,我们都要跟他倒霉!我不能为了他一个人,对不起其他的弟兄!”

“那告诉我哥干啥?”

“你脑子抽坏了?这可是件天大的功劳啊!不送给你哥我还送给萧文?”

潘誉这才明白了周诗万此举的用意,他笑笑说:“我哥他现在正想立功表现表现呢!”

周诗万见如此轻易就把潘誉给蒙骗了,心中甚是得意,他还嘱咐潘誉,让他别告诉潘荣这事是他周诗万说的。

从周诗万办公室出来,潘誉立即跑到一个街头电话亭,把消息告诉了潘荣,他说:“哥,我听一个从北海回来的朋友说,他在北海见到了罗阳。”

“什么?你这朋友在哪儿?”潘荣在电话里诧异地喊着。

“他出国谈生意去了。”潘誉按周诗万嘱咐的答道。

“他真看见罗阳了?”

“真的。他说在中山街大排档和双狮夜总会都见过罗阳。”

“罗阳住什么地方?”

潘誉突然说:“有人来了,我不能再跟你说了。你别把我说出来啊!”

“喂,你在哪儿?”潘荣对着话筒喊着。

可潘誉已经把电话挂了。潘荣拿着话筒发愣。而后,他猛地起身,冲出了家门。

潘荣连夜赶到宾馆王菖蒲的房间,向王菖蒲汇报了这个重要的情况。

王菖蒲听了沉吟着问:“他不是一直躲在省城吗?怎么去了北海?”

潘荣解释说:“他在北海呆过一段时间!”

王菖蒲思忖片刻,又问:“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潘荣保证着。可他却拒绝告诉王菖蒲提供消息的人,只说答应过不泄露那人的身份。

王菖蒲犹豫了一下后,把消息告诉了冯局长和萧文。潘荣对他说为了防止泄密,这件事最好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了。王菖蒲笑笑,点头同意了。

冯局和萧文得到消息后,立即赶了过来。大家认为下一步的行动主要取决于这消息的可靠程度,如果罗阳真在北海,当然越快去抓他越好。

当冯局问潘荣消息来源时,潘荣仍为难地表示,提供线索的人要求暂时不能暴露他。冯局听了说,潘局长是局里的领导人之一,既然不愿讲出提供线索的人是谁,肯定有他的考虑,前一段侦破工作中确实有泄密现象,小心一点也不过分,无须勉强。

另外,潘荣还提出了两点要求:1,线人只能跟他单线联系;2,他本人必须去北海。

对此,大家都没有异议。

思索良久的萧文这时问道:“能否再详细问一下提供线索的人,罗阳住在哪里?经常在什么地方出现?和他在一块的有哪些人?这样才能有的放矢。”

潘荣答说罗阳住的地方还不知道,像他这样的重案犯,肯定像惊弓之鸟,会经常更换自己的住处和落脚点,但据提供线索的人讲,他经常在北海的中山街大排档和双狮夜总会等处出没,可以把这些地方列为重点查找的场所。

冯局最后表态说:“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以免错过捕捉罪犯的机会。立即组织人到北海去,但此事必须绝对保密,包括家人都不能透露,要把这作为一条纪律遵守。我的意见就你们三人去,王处长是省公安厅的,到广西后对协调工作有帮助。你们连夜准备行装,明天一早就动身。”

王菖蒲也表示说:“我们到省公安厅汇报后,就住在机场,避免和外界人接触,江洲的侦破工作也要抓紧进行,萧文同张平副局长研究一下,走后的工作,让张平心里有个数。”

萧文立即去找张平,向他说明了情况。在张平面前,萧文坦言自己的顾虑。他认为,现在连罗阳住的具体地方都不知道,这么贸然到北海去是不是有些仓促了?起码应该先制定一套追捕方案。张平跟萧文有同感。他觉得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现在正是萧文坐镇江洲加大进攻力度的关键时候,连情报的真伪都没核实就让萧文离开是不妥的。

萧文无奈地说:“但看潘局的样子,罗阳在那里已是毫无疑问。我担心的和你一样,这趟北海不是三五天就能回来,罗阳抓不住,这边的工作再耽误了,损失就大了,弄不好前功尽弃。”

张平也叹口气说:“这边再加把劲,说不定周诗万就赤裸裸地跳出来了。”

“台上已是紧锣密鼓,我却要换场子,唉!可北海我不去又不行,万一罗阳真在那里,跑掉了,到时候又都是我的责任了,真让人进退两难!”萧文有些情绪低落。

张平思考了良久,而后说道:“你还是去吧,这边的工作我来安排。但愿真能在北海抓住罗阳!罗阳在北海呆过,逃到那里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如果知道提供线索的人是谁,就可以判断他在不在那里。到了省厅,让王处再做做潘局的工作,希望他能讲出来。到了北海之后,随时跟我联系,如果希望不大,就尽快赶回来。我推测,你走后,周诗万肯定会有所动作,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占了上风,否则,咱们的侦破工作就会陷入被动。另外,要是有时间,你再找找梅英,说不定他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萧文神情肃然地点点头。

第二天,萧文和潘荣、王菖蒲上路了。萧文开着桑塔纳赶赴省城的时候,在高速公路上,一辆宝马超过了他们。

潘荣意外地喊道:“哎,那不是周莲的车吗?开车的怎么像常闯?”

“那就是常闯。”萧文肯定地回答。

潘荣问:“他怎么不上班?”

萧文告诉潘荣常闯在休假。

潘荣生气地说:“胡闹!谁批准的?那工作怎么办?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他这个副队长怎么能带头休假?你这个队长怎么当的,他要休你就批?”

萧文答道:“他一直没休过假。这次提出来,我和张平就同意了。而且,他休假,可能对大家都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潘荣追问着。

王菖蒲从旁劝道:“算了,老潘,既然已经休了,就让他好好休吧。”

“不行!叫他马上上班!快,追上他!”潘荣急得大喊起来。

萧文冷冷地说:“对不起,咱们这车可追不上。”

萧文又想起了跟常闯的那次谈话,他在心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想着,常闯,你究竟要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