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显示器上头搂着一小姑娘的高明哲,仔细辨认了一下那姑娘的脸,的确是我从前在杨思北钱包里见过照片上头的小美女。我当时全身的头发一根儿没落全都竖起来了。
丰菱还在那头儿吵吵:“高明哲这小子搞什么鬼啊?前几天还跟我要死要活地要娶你为妻呐,怎么今儿就搂着别人卿卿我我的了?瞅他那嘴咧的,都快跟脸一边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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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认识杨念南的?见过?”
丰菱“呼呼”喘粗气,特生气的样儿,“见过一回,北邮2000届的。那回我上北邮找同学,正好碰上杨思北了,身边儿有一挺俊的妞儿,那眉毛眼睛一眼就能瞅出来是他妹妹,当时我还琢磨,杨思北这小子怎么妹妹到北京了都不言语一声儿啊,好像这帮哥哥姐姐全都是豺狼似的。”
想当初高明哲动了要追我的念头那会儿,把我们全寝室的人都贿赂了,我们老四深受港台言情风暴腐蚀,最待见的就是高明哲这种能说会道懂浪漫拽文学的主儿,所以老四老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拿才子不当人。这回也不知道老四打哪儿看见这么一张照片,就凭她对高明哲那欣赏程度,要能不替我可惜那可就奇了怪了。
“顾湘,你说你,不好好把握机会,瞧瞧,把人吓跑了吧?”老四站在我身后唠叨,口气跟我姥姥一模一样,“按说这丫头长得不比你好啊,高明哲怎么能看上呐?哦,对了,一准儿是人家小姑娘懂得欣赏高明哲,你看你顾湘,你就不懂。哎,我说菱菱,刚你说那丫头是杨思北的妹妹?就十系那个杨思北?前妻是中央音乐学院的那个?”
丰菱抱着脑袋求饶,“哎哟我的四姐姐哎,您可饶了我和顾湘吧,跟这儿添什么乱呐您!”
本来我打算一到北京就去找杨思北的,想跟他道歉,因为我搅和得他们家没过好年。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还惦记着他是不是我亲哥哥这码事儿,我爸不告诉我,我琢磨着杨思北他爸说啥都能告诉他吧?现在可倒好,加上杨念南这事儿,我这可攒足了理由去男生楼了。
顺手抄起学生证,披上外套,给丰菱甩下一句话我就跑了,迈着正步就奔杨思北他们宿舍楼去了。
大冬天的,还没开化呢,操场上就有一群傻小子穿着精薄精薄的小衣服小裤子跟那儿瞎跑,二十多个人追着一个球追得倍儿高兴。那群傻小子里头有杜宵一个。我心说上帝保佑杜宵不在,不然让他看见我去找杨思北指不定又溜达出来什么革命基础理论呐。
我把学生证扔在传达室阿姨那儿,阿姨瞧见我,特热情地跟我大招呼:“姑娘,又来找思北呀?”嘿,这杨思北群众关系弄得挺明白啊,连传达室的阿姨都跟他这么亲热!
“啊,阿姨您要是认识我我把学生证拿走成么?”
那阿姨冲我乐,“哎哟,姑娘,这可不成,这要是你到点儿不下来我哪儿找你去呀?”
“阿姨您不是跟杨思北特熟嘛,他住606您不知道?”
阿姨继续冲我乐,“姑娘你可真逗,你学生证要是不在这儿,出点儿什么事儿我得负责呀,这责任我哪儿......”
“得,得,阿姨,您拿着,我四点准时下来,一分钟都不耽搁您!”我赶紧跑了,心说这要是折腾折腾,阿姨嘴里不定溜达出来什么词儿来呐,让人家认识我的男生听见了我的名声就全毁了――其实我的名声已经被高明哲毁过一回了,再让这胖阿姨毁一回也没啥了不起。
我推门进屋的时候杨思北正专心致志地啃一只苹果,那劲头儿就跟他研究欧洲经济危机似的,倍儿专注倍儿辛苦。
“你那苹果要是酸你就别吃了呗。”
杨思北被我吓了一跳,“你回来了?我正想找你呢。”
“废话少说,你开电脑,我有事儿告诉你。”我心里觉着杨念南这事儿比我的事儿重要多了,那可是杨思北如假包换的亲妹妹,比起我这还不知道是不是亲妹妹的主儿,哪头儿更重要我用眉毛也能想出来。再说我把人杨思北搅和成那样儿,自我牺牲一把也应该。瞧我多伟大啊,该给我发个证书。
杨思北一向那么随和,就跟春天里的小白兔似的。他开了电脑,上网,连网页都给我打开,“你上吧。”
我用google搜索刚才老四给我看的那个论坛,再注册,之后再搜索高明哲的ID,终于千呼万唤地找到了那张照片。当照片在我面前一点一点打开,我再回头瞅杨思北,那张白白净净的脸都变绿了――就跟上回高明哲生日在KTV碰见姚洛那表情一模一样。
“你先别着急,你先问问你妹,到底怎么回事儿。”我想安慰杨思北两句,可搜肠刮肚啥也没想出来,只得把责任推给他妹妹了。
杨思北咬着牙跟我说:“明哲这也太不地道了,说什么也不能这样儿啊!那可是我妹妹啊!”你瞧瞧,杨思北就算气得快要翻白儿了,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文质彬彬,改天真应该让丰菱来跟他学学,或者让他跟丰菱学学。
看来杨思北跟我的意见统一了――高明哲恨的不是我,而是万分无辜的杨思北。
杨思北挺激动的,抄起电话就拨,手都哆嗦了。我佩服他的地方在于,他这么生气,居然还能背得出201卡那么一大串儿号码,怪不得学经济的。“喂?请问杨念南在么?”...“念南,是哥哥。你老实告诉哥哥,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你男朋友是谁?”...“不行!你不能和他在一起!”......“念南,你听哥哥说,高明哲他不是真心喜欢你。”......“念南,你从小最听哥哥的话,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跟高明哲两年多的朋友,他怎么回事儿我能不知道么?你听话,赶快结束跟他的关系。”......“我是说过他挺好,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不是真喜欢你,你懂不懂啊?”......“唉,这一句两句的也说不清楚。你等着,我这就过来。”......“念南!你别挂,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杨思北不说话了,挂上了电话,一脸革命尚未成功的沮丧。
我小媳妇似地拽着衣服角,一步一步蹭到杨思北面前,“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是特别特别真心地跟他说这话的,说的时候我都要哭了,内疚得差点儿死过去。我不恨高明哲,我恨我自个儿。真的,这要不是我,高明哲哪儿能跟杨思北翻脸啊?这要不是我,哪儿能无缘无故就把一十八岁多点儿的小姑娘搭进去了啊!
杨思北抬头,瞅着我,那眼神让我心里猛地一疼――杨思北当时的眼神特无助,却没有[被屏蔽广告]
[被屏蔽广告]一丁点儿的怪罪和责备。这杨思北真是善良到家了,可我呢?坏到家了我!“顾湘,你看,你能不能跟我去一趟北邮,跟我妹把这事儿说说,我估计我一人去她不能听,以为我编故事骗她。”
“行!”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终于可以帮杨思北干点儿事儿了,弥补不了我的过失稍微安慰安慰自个儿也是好的。
我跟杨思北坐车上北邮,一路上杨思北一句话也没有,我也不敢言语,我怕我说错话了杨思北难过――这会儿我根本不怕杨思北骂我了,因为我知道杨思北就算气死也不带说一句带脏字儿的话的。其实杨思北要是骂我一顿我还能好受点儿,这会儿我的感觉就好像脑袋上挨了一闷棍,疼得要死要活的结果嘴还让人赌上了喊不出来似的那么憋得慌。
北邮地盘不大,我鄙视他们学校只有一个食堂的节俭作风,可北邮让我羡慕到死的地方在于他们是全北京高校的网络出口,据说他们那儿的网管经常用一百兆的出口上网CS,PING掉所有对头,要多牛有多牛。
我上楼到杨念南的宿舍找她,先特礼貌地敲门,然后特礼貌地问:“请问杨念南在么?”
屋里头坐在靠窗下铺的一长头发的丫头站起来朝我走过来,“哟呵,顾湘姐姐呀?这不我们家嫂子么?你怎么找这儿来了?”
我当时就一个趔趄――怎么着这小丫头见过我?还知道我叫什么名儿?
我正纳闷儿呢,杨念南冲我笑,“你妹妹我是什么耳朵啊,听过一回你的声儿还能记不住?没成想你还挺漂亮的,比我哥原来那个歌唱家还好看呐,怪不得我哥那么喜欢你。”
小丫头这套话说得我恨不得把脸塞书包里,平时那么能说的一人,愣是一句话没有。我心里这个寒呐,心说这北京城有了丰菱,再加上这么一个杨念南,别人都甭混了。什么大专辩论会呀,让这二位去了不全踏平啊!
憋了半天我才憋出一句话:“你哥在楼下等你呢,你下去跟他谈谈吧。”
杨念南瞅瞅我,“麻烦你告诉我哥,我都这么大了,他不该再干涉我的事儿了,更何况是谈恋爱!”说着话她小嘴一撅,活像个日本漫画里头的阿拉蕾。
“不是,”我真急了,说话也乱了逻辑,就怕杨念南因为我跳入高明哲这个万劫不复的火坑,“你听我说,那高明哲,他喜欢的是我。而我,因为跟你哥这层关系――其实我跟你哥没关系你容我回头再给你解释――他恨你哥,所以才追你。你想,你俩一共才认识几天呐?哪儿就那么情深意切来着?”
杨念南这下不干了,“哎哟嫂子,你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您是漂亮没错儿,是北理工才女也没错儿,可怎么好男生就都喜欢你呀?高明哲怎么你了你要这么害他?”她一边儿说还一边儿打手势,让我感觉随时有挨一嘴巴的危险。
“杨念南你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啊?你让你哥多着急你知道不知道?!”我脾气也不好,尤其我惦记杨思北那一张苦瓜脸恢复不了正常,尤其忘不了刚才在他宿舍里他无助的眼神。杨念南不开窍,我开始数落她了。小丫头毕竟是小丫头,没我这种在大学里经过一系列革命洗礼的老同志辛辣,所以还没等她说话我就把一本书甩在她面前,“你自个儿看,骗你我是小狗!”本来我想说“骗你我是孙子”来着,后来想到了我妈,我就没敢说。
杨念南一眼瞅到了书封面上高明哲的名字,瞅瞅我,将信将疑地把书翻开,看到了扉页上的那行醒目的“仅以此书,献给我心中的至爱顾湘小姐”,杨念南愣了。“你再翻啊!”我的嗓门提高了八度,我觉着我也能像丰菱似的去学唱戏,瞧我嗓子吊得多好啊!
杨念南继续翻,后面一页是高明哲送我这本书的时候写的赠言:“顾湘,我用我全部的感情写了这本书,接受我的爱吧!爱你的明哲。”
白纸黑字还有日期,我看你小丫头还说我害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