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异想天开的诉状-非常情爱

课基本上已经停了。张维每天都带着易敏之的那些书稿到图书馆去。图书馆里人总是很多,座位很紧张,张维常常找不到座位。没有座位,就到校园里转着。转着转着,他就看见吴亚子在前面走,赶紧走上前去,一看,却不是。走着走着,又看见吴亚子在操场上笑,就过去,却发现根本没有吴亚子。心里伤感,便坐在操场里向阳的台阶上发呆。这段时间,他非常思念吴亚子,他觉得吴亚子本也是爱他的,可是就因他没有钱财,没有物质条件,所以吴亚子离开了他。顺着这个思路,他发现穆洁也一样,穆洁也是因为他没有赚到钱而离开了他。巫丽是因为她有钱,她不怕张维没钱,或者说她怕的就是张维有钱,那样,她就没有底气了。一切都是物欲在左右着人们。

一想起巫丽,他倒是想去看看她。已是黄昏。到琴房里去找,一个女孩告诉他,到红桃K酒吧去找她吧。张维一听,就问:“她在那儿干什么?”那个女孩奇怪地看着他说:“到那里去能干什么?挣钱呗。”

张维就按那个女孩说的地址找到红桃K酒吧。前些年还是卡厅,今年已经全部都改称为酒吧了。张维进去一看,里面装潢得跟欧洲电影里的一模一样。他坐了下来,一个侍应过来问他要点什么。他随口就说,一瓶啤酒。侍应给他端来一小瓶啤酒。侍应当时要他结账,他问多少钱。侍应说,五十元。他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侍应又报了一声,他才知道自己没听错。他不想在这里丢丑,就付了钱。

酒吧里有一个舞台,侍应告诉他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张维问:“你们这里有个叫巫丽的女孩子吗?”侍应说:“有啊,我们的节目主持和后台领队就是她。”张维一听就没有再问他什么。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赤裸的女子上台了,身材非常好,台下的一帮人等齐声喝彩,她拿着话筒,用一种性感的语言招呼顾客,甚至下台坐到了一位男人的腿上,但也只是那么一坐就又起来转回到台上。张维一看,的确是巫丽。他现在倒是怕她看见,就把身子躲在了暗处,远远地看起来。

巫丽的主持极富挑逗性,张维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极不舒服。中间有几个女孩子穿得更为赤裸,跳起极性感的舞蹈来。她们都花着脸,看上去很年轻,身材都很姣美。后来又上来一个男主持报幕,原来是巫丽要唱歌。巫丽唱的是摇滚,张维听得实在有些别扭,可是台下的人都叫好,巫丽便又唱一首,这一首是情歌,民歌的调子,张维听起来就顺耳多了。那个男主持也能唱歌,把一些革命歌曲编成了摇滚,听起来很搞笑。后来,巫丽唱着唱着突然走下台来,和台下的人握手,仿佛电视中的歌星一样。有一个男人在握手的当儿,亲了一下她的脸,她也没反对,反而笑着。又有一个男人要亲她,她没让亲,径自绕过走了。张维眼看巫丽要过来了,就赶紧低下头来。巫丽没看见他,从他的身边过去了。

大概两个小时后,演出总算结束了。张维就到后面去找巫丽。一个侍应问他:

“你找谁?”“巫丽。”

“我们这儿没有人叫巫丽的。”“就是那个主持节目的女的。”

“噢,你说她,她叫林青霞。”

“她明明是巫丽,怎么会是林青霞?刚才你们中的一个小伙子给我说她就是巫丽。”

“先生,以前她是不是叫巫丽,我们不知道,但现在她叫林青霞,请问,你是不是看上她了,要让她陪你?”

张维一想,就说:“是啊,我就要她。”“她可很贵,不过,她被人包了。”

“谁把她包了?”“这你就别问了,如果你要别的小姐,我可以给你叫。”

“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自己去找她。”“哎,先生,这种地方你可别胡来。”

两人正说着,就见巫丽从一个包厢里出来,和一个男人出去了。张维赶紧追上去。他追到拐弯处,就见巫丽和那个男人拥抱着进了电梯。他一犹豫,电梯的门已经关了。他大喊了一声,可巫丽哪里能听见。他赶紧往电梯口跑,发现只有一个电梯。他便往楼底下追。可是,他哪里有电梯的速度?他从十二楼才跑到八楼,电梯已经到了一楼。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下时,就发现巫丽早已没了踪影。

张维坐着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学校,一路上,他不敢相信今天看到的是事实,可是他又无法否认。夜里,他又睡不着了。他想,他应该找找她,让她不要再这样下去了。难道是她没钱花了?不可能,她父亲不会不给自己的宝贝女儿花的钱的。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想不通。

第二天,张维找到了杨玲,问她:“巫丽家是不是最近不行了?”“谁说的?”“我猜的,她父亲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没花的钱了?”“没有啊,她爸前几天还来看过她,给她买了个大哥大呢。那玩意儿你见过吗?”“我跟你说正经的。那你知道她在酒吧里干的事吗?”“知道。”“她不是不缺钱花吗?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呢?”

“刚开始是有人请她去主持节目,其他的事她一概不做,后来她好像有点收不住自己了,反正,我也不太清楚,是听别人说的。你怎么又关心起她来?”

“我也听别人说她的闲话,才随便问的。你早知道了,为什么不劝劝她?”

“她?她能听我们劝?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谁劝也没用。”

“她爸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了,那种事儿能让家里人知道吗?”

张维的心里很沉重。本来他想今天再去找找巫丽的,可是他现在不想去了。他知道巫丽是自甘堕落,便想起巫丽从前对他说的那句话:“我就去接客。”他一想起巫丽跟那些男人乱搞,他就对巫丽越发地厌恶了。他想,一定是情欲在作怪。她什么都不愁,物欲对她没什么诱惑力,但情欲对她却有诱惑力。

晚上,他又睡不着,他看见巫丽和一个一个的男人轮流做爱,说着下流的话,勾引着男人。等他睁开眼睛,什么都不见了。他又闭上眼睛,努力地想睡着。他又看见吴亚子和穆洁一起笑着向他走来,到跟前时突然变成了讥笑,口里骂着:“想和我结婚,也不看看你口袋里有没有东西。”然后他就看见两个女人转过身去,和两个男人拥抱着走了,那两个男人也留下一串嘲笑声。他不想听了,就又睁开眼。又是什么都没有了。现在他不敢睡。他坐了起来,打开灯,又拿起那张诉状看了起来,直看得他热血沸腾,怒气冲冲。

快到五点钟时,他终于疲惫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十点钟时,他醒来了。手边放着那张诉状,他读起来。这阵子读却没有了昨夜的那种感觉,便把那状子放下,洗脸,刷牙,然后他继续去图书馆写论文。可是,一坐到那里,他就看见满天下的人都在为一个字而奔忙,就是“欲”字,说得清楚一些,一是物欲,二是情欲。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便回到宿舍,又拿起那张诉状看起来,发现自己的文章写得真好。他不知道把这篇文章怎么办好。说是张诉状,却不会有受理的地方;说只是篇文章吧,却明明是张诉状,里面的八大罪状写得清清楚楚。

他无心再做他事,一心想着自己的这篇文章该如何处理。想着想着,他就想,人们不是说他疯了吗,他索性再做一件疯事。他来到了附近的法院,找到了法院办公室,问里面的人,这张诉状应该交到哪里。一个中年人看了看,说:“这不是诉状,是一篇文章。”张维说:“谁说不是诉状,明明是一张诉状。”张维对那个人说他的文章不是诉状很生气。中年人看了看张维,又看了看底下的诉讼人名字,就问:“你是哪个单位的?”张维说:“北方大学。”那个人仔细地把张维看了看说:“你一个大学生,怎么连最起码的一些知识都不知道,你要告谁啊?这里面写清楚了吗?”张维说:“我告欲望啊,不是写得很清楚吗?”中年人说:“欲望是谁啊?”张维就说:“欲望就是欲望,是每个人都有的欲望。”中年人很生气,说:“我给你再说一遍,这不是诉状,只是篇文章而已。”

张维去找任世雄,他觉得任世雄在这方面肯定有好主意。果然,任世雄听说后,拍案叫绝,一拍张维的臂膀说:

“啊呀,他妈的,张维啊,你真是一个天才啊。你居然能弄出这样一件奇事来,真是闻所未闻,古今绝无。你给我一说,我就怦然心动。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你们在法院审理此案,但要让新闻界知道,把这件事报道出去,然后专门找一家报社和杂志社刊登审理内容,这样,公堂就不在法院里了,而到社会上,就真正成了一件议论社会公理道德的大案。”

张维一听,正中心怀。任世雄说:“这件案子由你来作,但最后由我处理出版事宜。”张维虽然对任世雄很有意见,认为任世雄给他的稿酬实在太低,但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就回去认真地准备。

第二天中午,任世雄来找张维,说一切事宜都办妥了,有好多家报社到时还要现场采访。下午时,两人就去找法院领导。

结果,他们都不同意。说是在胡闹,就这么完了。

张维和任世雄从法院出来,一路骂着回到了学校。任世雄说:“干脆我先把你这篇文章想办法发了,也一样有效果。”张维说:“就怕没地方发。”任世雄说:“试试吧。”试的结果也是没地方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