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天空往往是由白云主宰的。当然也有乌云。记忆之所以美好是因为童年的视野很少留下关于丑陋的印象。于是天空中除了白云就是风筝。我所居住的城市名字叫天津,她的风筝在中国北方还是颇有名气的,譬如说魏氏风筝。
那是一个名叫魏元泰的艺人,人们叫他“风筝魏”。将“风筝”作为姓氏的定语,这种约定俗成的称谓似乎说明艺人因风筝而获得荣耀。这就是风筝的分量。那是清朝道光年间的事情。魏元泰本是一个扎制冥器的艺人。他由扎制祭奠亡灵的冥器而转为扎制活灵活现的风筝,我以为这正是生命的升华。到了公元1914年,天津的魏氏风筝参加巴拿马博览会,夺得金奖。东方的艺术精灵飞上西方的天空。
关于天津的风筝制作,属于民间艺术。艺术团扎根于民间而显得珍贵。儿时我在天津娘娘宫大街上见到的风筝,总是给人以飘飘欲飞的感觉。如今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其实是我想飞。许许多多像我这样的男孩儿,都将飞翔的理想寄托在风筝身上。如今我懂了,就其灵性而言,风筝属于蓝天的艺术。尤其是天津风筝魏制作的风筝,总让孩子认为它的诞生就在云端。天津大街上卖的风筝,几乎都是大路货。而风筝魏的后代制作的精品,则是孩子们可望而不可及的。
春日放风筝的队伍里,并不光是孩子们的世界。鹤发童颜的老叟们返老还童,将自己混迹于顽童之中,尽情与蓝天嬉戏。老叟手中的风筝,当是真正的精品。
魏氏风筝的精品,结构精巧绝妙,体现出“该大则大,不该大则小”的民间智慧。一架蜈蚣风筝,长五丈,直径三寸,由一百节身段和二百根须子组成。这只形体庞大的蜈蚣飞上蓝天平稳自如,落地之后拆卸开来,竟然能够装入一尺见方的锦盒之中存放,真可谓大到无形之外,小到玲珑之中。
自从有了形形色色的风筝,童年的蓝天一下子就活泼起来。无论是顽童还是老叟,手牵一线,便系住了天上飞舞的活物儿。蓝天之下清云之上,其乐无穷。
风筝的主要艺术手法是仿形。这或多或少与今日之仿生学有关联。风筝的形状,或仿飞禽,或仿走兽,还有飞虫、鱼类以及几何图形,甚至人物,诸如孙悟空之类。魏氏风筝的彩绘手法,仍以仿生为基础,写意与写实相结合,重彩勾勒,借鉴融合,“退晕法”使之色彩鲜明,画面丰满,艺术特色别具一格。魏氏风筝升空之后,飞姿安稳,颇具大家之气。它给天空带来的色彩,则使天空更加明丽,于无限高远之处,点缀出几分灵性。魏氏风筝的总体艺术把握体现在它独特的彩绘手法上。风筝持在手中,可得到近在咫尺的静态效果;风筝放飞天上,大势之中遥遥透出模糊状态下的高远神韵与风骨。这一近一远一大一小的辩证法,恰在一只风筝上得到完美的统一。
童年的风筝是永远也不会降落的,它伴随着流水时光,高高飞翔。只记得那时候的天最蓝,云最白。不惑之年追忆童年的风筝,就需要很长很长的思线。
好在风筝是没有年龄的,好在风筝天长地久。对我来说,童年的风筝非常重要。它使我在阴云密布之时,拥有蓝天。它使我在无力飞翔之时,勇气倍增。是啊,童年关于飞翔的期待,如今由于年龄的增长,人生的成熟,渐渐成为心灵深处最为美好的梦想。
于是,在我成年的蓝天上,永远飞翔着童年的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