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孝先愿与解放军策反代表见面,这表明他思想开始有了根本性的转变。郭开尧在为本文写作时提供的笔述中这样记道:
“石孝先良久的思虑后对我讲,你请裴治镕先生到我家来,必须要在“蓝社”的哥弟伙面前见一下面,讲几句话,以安定大伙的心,更要讲讲刚才你对我讲的中共的政策。如此方好号召同仁为解放重庆做些事,争取立功。”
在那时,尽管石孝先口头已答应反正的事,但谁又能保证其能言行如一和其属下不走露风声一同行事呢?郭开尧将石孝先的邀请之言转达给裴治镕后,裴、郭二人仍决意冒险勇闯公堂,并借机向到会的帮会头面人物们宣传党的政策。郭开尧则双枪插腰,陪裴治镕赴会,其实这双枪在那玩命玩得出奇的袍哥兄弟伙眼里,仅如对少妇耳坠,是“装饰”罢了。
裴治镕在郭开尧的引路下,凛然赴会。刚走出冉家巷到大同路口,只听背后戛然一声刹车,一辆挂有军统标志车牌的美式吉普车停在了裴治镕身后。车上开车人是王甘澍,平时这王甘澍以重庆警察局督察长兼市刑事警察处技术室主任的公开名义,别说是还有那军统二处行动组长的秘密身份,车突然停在谁的身边,那这人必定十有八九要“倒大霉”。这时,王甘澍的突然出现,着实也使裴治镕和郭开尧都吃了一大惊,难道公堂口未入而先入“虎口”!
然而,随着王甘澍一声“请”,并立即解释说是石大爷让来接客的,裴、郭二人紧张的心情才略微放了下来。一上车,精灵的王甘澍便把话题扯到了他这部由徐远举亲自批条给他的吉普车上,说这部美国车最适宜山城,十几个小石坎一冲即可过。谈笑之间,罗汉寺到了。
石孝先山堂大会客厅内,此时挤满了来自各个堂口的帮会大小头目,足有100多人,正神色各异地谈说着越来越紧张的局势。裴治镕在郭开尧及王甘澍左右两边夹护下,走进了客厅,石孝先走上前来寒喧几句,示意裴先坐下休息一下。然后,对着嘈杂的人群连击三掌,顿时偌大的一个客厅竞然鸦雀无声。
这时的裴治镕反而更加坦然了,他首先向众人作了自我介绍,特别是当讲到平津、淮海战役及沿海一些大城市相继解放的重大胜利,及自己从一个国民党少将参谋长和被陈诚曾视为“贴心伙伴”转变为一个革命者的经过时,满堂为之哗然惊叹。裴治镕能言善辩的口才及所摆道理使石孝先和其部属们为之倾倒。最后,裴治镕希望大家能安下心来,相信共产党的政策,用实际行动迎接重庆的解放,起码要做到不作恶,不破坏,不扰乱市容。并以身说法讲,至于将来各位的出路是都会论功行赏,得到妥善安置的。
随即石孝先向其部属们讲道:“各位从今以后一定要放规矩点,干什么事要听我的吩咐。哥子都不怕,你们怕什么,天塌下来有哥子顶着。这位胡老表是中共派到重庆的代表,这下大家该放心了。”他给裴治镕加了一个“胡老表”的外称。
石孝先正讲着,坐在一边的裴治镕却警惕地发现,客厅出入口处有些人进进出出,神色紧张,一定有什么异常情况。裴治镕盯了郭开尧一眼,随之拉了一拉石孝先的衣服,说了声“入厕小便”,便借故从侧门走出,然后疾步溜向打铜街口,搭上公共汽车向化龙桥、小龙坎方向离去。
正在讲话的石孝先在裴治镕扯衣缝时,显得很镇静,仍滔滔不绝地讲着。但是,今日的石孝先却有百倍的警惕性,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曾喝过洋墨水的袍哥大爷平时总是喜欢穿一身浅灰色笔挺的西装,配上一条玄色领带,倒给他那“舵把子”的身份平添了几分神秘莫测的文明色彩。然而,此时的石孝先却是罩一身中式灰色长袍,立于他身后的郭开尧看得非常清楚,那长袍腰间口袋中装着一枝加长的白色镀克罗米的右轮手枪,此枪性能特别是射击精确度要比同类左轮手枪好得多。而石孝先平时一般是不亲自带枪的,由此足可见他已预料着今日情况发展的严重性。
就在裴治镕借故离开会场时,不露声色的石孝先即已觉察到裴的异样,继而发现了客厅门口的异常现象。他把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维护社会治安、不听信谣言等双关语上,最后他大声讲道:“从现在起一切都要听我的,不准给我捅乱子。听到了吗?”全场同声回答:“听到了!”
随着石孝先一声“散会”,与会众袍哥向客厅门口涌去。石孝先急忙向郭开尧递了个眼色,已换穿便装的郭开尧转身混入乱哄哄的人流,挤出客厅,离开了罗汉寺。此刻,一辆满载军统特务的道奇车鸣叫着停在石孝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