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座之战的硝烟混杂着牛羊粪味在草地上四处弥漫。
红军右路军在毛泽东、徐向前指挥下,经过几天几夜激战,红10师师长王友均等指战员壮烈牺牲,终于攻占包座,打开了北上通道。但徐向前未料到,通道虽打开,却难成行,严重的党内斗争又爆发了。
张国焘本来就对中央北进方针心怀不满,因此在左路军出阿坝不远的噶曲河畔,以一场大雨为借口拒渡噶曲河,强调气候、地理、粮食等困难条件,私令部队返回阿坝,改变了左路军的北进方针。
9月1日,徐向前、陈昌浩、毛泽东联名致电朱德、张国焘,指出目前的敌情、我情和地理情况,极有利于红军按原定计划向甘南发展,催促左路军迅速北上班佑,向右路军靠拢,电报言恳词切,说:“右路军须以主力向前推进,以不突出西固、岷州为度。第一步以1、3两军控制罗达地区,4军、30军主力控制白骨寺地区,其一部控制包座。这样控制了两条平行东向路,并随时可与胡宗南5个旅有把握地作战,决不会被敌截断:更不是从间隙偷出封锁线。候左路到达,即以一支队向南坪方向,又一支队向文县方向佯攻胁敌,集中主力从武都、西固、岷县间打出,必能争取伟大胜利。”
电报发出,张国焘一天都无动静。
朱德急了,拿着电报催促张国焘,说:“你看这电报上写得清楚,右路军已经控制了两条平行东向路,并随时可与胡宗南5个旅进行有把握的作战,决不会被敌截断,更不是从间隙偷出封锁线。我们快点向班佑行动吧。”
无动于衷的张国焘摇了摇头,没有吱声。他知道朱德着急也没有用,左路军的军事指挥权实际控制在他张国焘手中,他不发话,谁也调不动。电台也在他的控制下,朱德是连电报也发不出去。
9月2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班佑之西北5公里的若尔盖召开会议,着重讨论了红一方面军的工作方针问题。参加会议的有毛泽东、张闻天、博古、王稼祥、陈昌浩、邓发、刘少奇,以及彭德怀、李富春、徐向前、杨尚昆、李卓然、傅钟等。
毛泽东对红一方面军的休整问题作了报告,说:“现在红一方面军需要相当的时间休息,很重要的任务是整理部队。战略方针已确定向东,向汉人聚居区发展,给养条件是可以改善的,休息时间除作战任务外是可以争取的。红一方面军整理的方针,要从头做起,军长、师长要亲自给排以上干部上课,并学习红四方面军的优良制度。要重新进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教育,与群众建立良好的关系,须知道加强群众纪律与扩大红军是成正比的。为进行整理,红一方面军的司令部、政治部应重新建立起来,立即开展工作。”
会议决定由张闻天起草给红一方面军的指示信,并责成军委总政治部监督执行。
此时最让毛泽东不放心的还是左路军,他拿着张国焘由噶曲河畔发来的电报,反复看了几遍,几乎都能背诵上来:“上游侦察70里,亦不能徒涉和架桥,各部粮只能吃3天,25师两天,电台已绝粮。茫茫草地,前进不能,坐待自毙,无向导,结果痛苦如此,决于明晨分3天全部赶回阿坝。如此,已影响整个战局。上次毛儿盖绝粮,部队受大损;这次又强向班佑进,结果如此。再北进,不但时机已失,恐亦多阻碍。拟乘势诱敌北进,右路军即乘胜回击松潘敌,左路备粮后亦向松潘进。时机迫切,须即决即行。”
“难道真是人不留人天留人?这场雨下的可不是个时候啊!”毛泽东着急地说:“我看问题还是‘北上’与‘南进’之争哟,又要开斗了!”
中央政治局的常委们这时到了一起,说得最多的也是这左、右两路军会合的事。
如此“北进”和“南下”之争,再次成为牵动全局部署和影响红军命运、前途的斗争焦点。
从若尔盖再向东北行30公里,毛泽东等人到达巴西,中央政治局的常委们决定在这里等候张国焘率领左路军前来会合。从巴西再向东北行30余公里就已经走出四川省界,进入甘肃了。
巴西在草地的北边沿,在川西北是个很有名的地方。红军从这里经过时,其实这里只不过是一个仅有120多座房屋的小村镇,但这对于刚走出草地的人来说,巴西就是人间天堂。也许值得夸耀的是,这里像样的建筑是那座大喇嘛庙,它虽然比不上卓克基的官寨金碧辉煌,但在本地却也是最宏伟的建筑物。
“南看卓克基,北逛巴西。”常年经过草地的商人神秘地对红军战士介绍说。商人走南闯北的丰富阅历本来就具有传奇色彩,再经他们嘴巴中传出的所推崇的东西一定具有观赏价值。商人诡诈的眼神,引起了红军战士们的好奇。
过了草地,走过了死亡地带,粮食比较充足,大家的心情有所缓和。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心系左路军,操的心自然要比基层干部和战士们多得多。
这几天,等待在巴西的党中央几乎天天在开会,谋求妥善解决矛盾的办法。
博古急得团团转,大骂张国焘不是个东西:“他这个人,我早就看出了,一贯没有大局观念,是机会主义,投机分子!我说他南下是麻雀钻阴沟,他就受不了,觉得刺耳。可如果路线错了,那是要掉脑袋的啊!”
张闻天的话比较温和,劝解道:“博古同志,你的话是过了点儿,也不怪国焘同志会发那么大的火。”
“就让他发火去吧!情况明摆着嘛,西康地区总共才有20万人口,又是半农半牧的藏民地区。我们红军10多万人到了那里,吃饭都是大问题。敌人很快就围上来了,马上就会形成封锁圈。我看说他张国焘是麻雀钻阴沟,还算是说得宽松了。我还应该骂他是泡菜坛子里的泥鳅,到那时钻都没有地方钻!”
毛泽东摆了摆手,说道:“大家都别磨牙齿了。我们这1个多月的会,都开成了马拉松会,都磨破了嘴皮子,可国焘同志就是不听,仍然坚持他的南下计划,这也难怪博古同志着急。眼下敌人越来越向毛儿盖进逼,我们的给养成了大问题,再也不能在这里呆下去。我们要抓紧时间做国焘同志的工作,要有一点牛皮糖的韧劲,尽最大的耐心团结同志。可多打一点迂回战术,通过昌浩和向前同志疏通国焘同志的思想。”
实际上在这时徐向前和陈昌浩对于张国焘这种进军方向上的突然变化,也甚感焦虑。
“既然北进是沙窝会议政治局讨论决定的方针,现在右路军占领包座后又打开了北进的通道,无论如何,都不应变更原决定。”陈昌浩与徐向前商量道。
“是啊,目前箭已在弦,非进不可。主力合而后分,兵家大忌,还是劝他们上来。”徐向前对陈昌浩说。
陈昌浩不无顾虑地说:“从组织上讲,前敌总指挥部是接受红军总部指挥的。如果总部和中央的意见不统一,下面执行起来就很为难。所以,我们应准备抽出1个团来背粮食,带向导,前去接应左路军。同时,发电陈述意见,劝说国焘同志执行中央的决定。”
中央上层的争论和矛盾到了巴西时期已经处于总爆发前夜。这些情况,对基层干部战士来说,则是知之甚少或根本不知道。中央领导人在这里等得令人焦急,基层干部战士在这里也等得不耐烦,有人想起了过草地前商人所言“南看卓克基,北逛巴西”的话。
“这巴西一眼看到街两头,有什么可逛的?那商贩子是在骗人!”有的人早围着巴西转了几圈,并没有看到商人所夸耀的东西。
两天后,人们终于发现了商人诡秘眼神后面的东西,原来“可逛”的东西在大喇嘛庙里。有不少人闻知后,也悄悄到这里一饱眼福。
“刚才你干什么去了?”
“去……去……去了‘爱情之庙’。”进了喇嘛庙的人回来后,带着商人口气的神秘色彩说。
没有人不渴望爱情,但也没有傻瓜公开自己渴望爱情的全部心理活动。有许多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也偷偷摸摸来到“爱情之庙”。
喇嘛庙殿堂中间有一座很大的佛像,左右两侧各塑有一对一丝不挂、站立着相互拥抱的下身紧贴在一起的青年男女。
许多人看后,抿着嘴笑了:“这个地方怎么会供奉这么两对活宝?”
有点学问和爱思考的人看后,以赞美的语言说:“这才是人类最本分、最纯朴的原始信仰。”
“这些玩艺儿在西方国家的大街街头上就可看到,在雕塑艺术上是很有审美价值的。全裸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这包括人体,也包括人的思想。”到过西方勤工俭学或留学的人以自己的见多识广向别人介绍说。
有些女红军也在别人的开玩笑中,来到塑像前,但很快就“咯咯,地笑着,跑开了。
万千世界,动物有一种本能,作爱不需要启蒙教育,人类更是无师自懂、自悟、自醒,其中的奥秘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来到喇嘛庙的人们即使没有婚恋史,也都知道这两对男女的姿势意味着什么。
喇嘛庙中这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给巴西沉闷的空气增添了一分活跃气氛。
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从塑像面前经过,他们的联想却与基层干部战士们有很大不同,说道:“让这两对宝贝在这里继继续寻欢作乐吧!可我们同张国焘的蜜月看来就要度完了,各自分道扬镳吧!”
毛泽东等人开始担心起两支红军部队之间的武装冲突。
愤愤不平的博古以史喻今:“大渡河畔刚刚避免了做太平天国石达开第二,草地上突然又有张国焘要做第二个太平天国的杨秀清。”
整整80个年头前,鼎盛时期的太平天国出现了震惊全国的天京(今南京)内讧事变。也是在这么一个流萤四飞的处暑季节,8月22日,掌握太平军兵权的东王杨秀清逼迫天王洪秀全封其为“万岁”。9月初,北王韦昌辉率部秘密从江西回天京,捕杀了杨秀清及其家眷,解除其部属武装,又进行大屠杀4万多人,天京一片混乱。韦昌辉欲杀闻变回京的翼王石达开,石达开缒城出逃安庆。月余后石达开自安庆渡江进京讨伐韦昌辉,杀韦昌辉及同党于天京。半年后,石达开因未受到重用,负气率众离京出走,方有了兵困大渡河的悲壮一幕。
80年后的川西北,历史似乎又要重演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军那兄弟之间互相残杀的一幕。
从近百年前农民起义军中吸取历史经验教训的毛泽东收回思路,说道:“杨秀清的逼封万岁,导致了韦昌辉的大屠杀和石达开的出走,致使太平天国几乎倾刻亡国。今日之红军遇上的这个杨秀清,更要凶狠得多。我顾虑的是出个杨秀清不要紧,实际上也已经出了,不可避免了,现在只求得是但愿不要出现天京的韦昌辉第二和石达开第二。”
空气中的火药味到了这时已经很浓。
9月8日,徐向前和陈昌浩共同署名发出急电给朱德、张国焘,向红军总部请示:“胡不开岷,目前突击南、岷时间甚易。总的行动究竟如何?1军是否速占罗达?3军是否跟进?敌人是否快打?飞示,再延实令人痛心!我们意以不分散主力为原则,左路速来北进为上策,右路南去南进为下策。如能乘敌向北调时取松潘、南坪仍为上策。请即明电中央商议,我们决执行。”
当晚,中央通知徐向前和陈昌浩到周恩来住处开会。
会议一致通过致左路军领导人电报,以“周恩来、张闻天、博古、徐向前、陈昌浩、毛泽东、王稼祥”的前后署名顺序发出,这就是长征路上著名的“巴西电报”,全文如下:
朱、张、刘(伯承)三同志:
目前红军行动是处在最严重关头,须要我们慎
重而又迅速的考虑与决定这个问题。弟等仔细考虑的结果,认为:
(一)左路军如果向南行动,则前途将极端不利,因为:
(甲)地形利于敌封锁,而不利于我攻击,丹巴南千余里,懋功南七百余里,均雪山、老林、隘路。
康、泸、天、芦、雅、名、邛、大,直至懋、抚一带,敌垒已成,我军绝无攻取可能。
(乙)经济条件,绝不能供养大军,大渡河流域千余间,术如毛儿盖者,仅一磨西面而已,绥、崇人口八千余,粮本极少,懋、抚粮食已尽,大军处此有粮食之虞。
(丙)阿坝南冕宁,均少数民族,我军处此区域,有消耗无补充,此事目前已极严重,决难继续下去。
(丁)北面被敌封锁,无战略退路。
(二)因此务望兄等熟思深虑,立下决心,在阿坝、卓克基补充粮食后,改道北进,行军中即有较大之减员,然甘南富庶之区,补充有望。在地形上、经济上、居民上、战略退路上,均有胜利前途。即以往青、宁、新说,亦远胜西康地区。
(三)目前胡敌不敢动,周、王两部到达需时,北面敌仍空虚,弟等并拟于右路军中抽出一部,先行出动,与二十五、二十六军配合行动,吸引敌人追随他们,以利我左路军进入甘肃,开展新局面。
以上所陈,纯从大局前途及利害关系上着想,万望兄等当机立断,则革命之福。
恩来、洛甫、博古、向前、昌浩、泽东、稼祥
九月八日二十二时
与此同一时刻,即9月8日22时,张国焘以朱、张红军总部的名义来电,命令徐向前和陈昌浩率右路军南下:“1、3军暂停向罗达进,右路即准备南下,立即设法解决南下的具体问题,右路皮衣已备否;即复。”由此可见,张国焘的南下决心已定,并作出部署。
朱德在接到党中央的电报后,力主左路军应该执行中央北上的命令,坚决表示不同意南下计划,严肃地申明:“如果你非要坚持南下的意见,请你在给中央的电报中不要署我和伯承同志的名字,我们是坚决反对南下的!”
于是,张国焘在9月9日致电徐向前和陈昌浩并转中央的电报中只好单独用个人的名义,仍坚持他的南下主张,声言:“南下又为真正进攻,决不会做瓮中之鳖。”
当天,党中央即回电张国焘:“陈谈右路军南下的命令,中央认为是完全不适宜的。”“中央认为:北上方针绝对不应改变,左路军应速即北上,在东出不利时,可以西渡黄河占领甘、青、宁,新地区,再行向东发展。”
这样,北进与南下之争终于酿成为牵动全局和影响红军命运、前途的大事件。
右路军在这时刚全部走出草地,负责殿后的彭德怀出了草地后连气还没有喘过来,突然闻说又要返回草地,不禁愕然,这消息是真还是假呢?可万分着急的彭德怀又与中央和红1军团联系不上。早在芦花时,张国焘已开始为其野心的实现作准备,军委参谋部将各军团互通情报的密电码本收缴了,连红1、3军团与军委毛泽东等人的通报密电码本也收缴了。从此后,各军团之间不能互相联系,只能与前敌总指挥部通报。红3军团与中央隔绝了,与红1军团也隔绝了。
这次过草地北进,红3军团走在右路军的最后面,最前面是红1军团,中间是红四方面军的第30、第4、第9军和前敌总指挥部。当时彭德怀凭直觉就预感到张国焘有野心,而中央似乎没有察觉。毛泽东、张闻天随前敌总指挥部一处住,先一两天到达包座。红3军团后一两天才到达阿西、巴西,离前敌总指挥部不到10公里。
走出草地完成殿后任务的彭德怀赶到巴西后,立即到前敌总指挥部和毛泽东住处,其实彭德怀只是为了到毛泽东住处去,才去前总的。这时周恩来、王稼祥因养病都留住在稍靠南一点的红3军团部。
“我们最好与前指保持一点距离,万一出了事也好有个防备。”彭德怀建议。当天,毛泽东等人离开巴西,到达以北七八公里的瓦弄。
彭德怀性情比较急躁,但也粗中有细。他向毛泽东建议采取必要的预防措施,把原红一方面军部队分开行军,以免被张国焘一网打尽。毛泽东采纳了彭德怀的意见,命令红1军团比红3军团先行,相隔两天路程。两个军团一个开路,一个殿后,警惕地向北移动。
毛泽东等人在巴西住了近1周时间,等待左路军。此时的彭德怀多了个心眼,他每天都去前总“受领任务”,实为探听消息。他从不多言语,而暗中又秘密调红11团隐蔽在毛泽东住处不远,行军中跟随党中央机关一并前进,以防万一。这事甚至连毛泽东本人也不知晓。
彭德怀在前敌指挥部参谋长叶剑英处,得知红1军团已经前出到甘南俄界地区,但因找不到向导,问不到路,又没有地图,只好停在川甘交界处,等待上级的指示。这时,红3军团原政委杨尚昆已调任红军总政治部副主任,现任红3军团政委是李富春。彭德怀与李富春商定后在红3军团部又安装了电台,另编密电码本,但对外只说是为了与红1军团联络,实际是为了防止突然事变。
彭德怀心中明白,如果此时再把红1、3军团分裂开,那么,两个军团就很可能在情况紧急时被人各个击破。在编好密电码本后,他立即派出可靠的朝鲜族、中共党员武亭带着指北针寻找红1军团的行踪,千叮万嘱务必把电台密码本亲手送给林彪和聂荣臻。
武亭连夜赶路,9日,机智地把密电码本送到了林彪处,就在这天,事情发作了。
彭德怀像往常一样,上午闲逛一样来到前总,与陈昌浩等人天南海北聊了一通,大家仍是关心部队的行动,谈论北进。彭德怀没有觉察到有什么异常,但他凭直觉总预感到今天不同寻常。
午饭后,彭德怀又晃晃悠悠来到前总司令部“闲谈”,令他吃惊的是陈昌浩完全改变了腔调,说:“我看在阿坝地区建立根据地,要比川陕革命根据地的通南巴还要好。”
彭德怀心中直嘀咕:“阿坝基本上是一个游牧区,陈昌浩却非要说它比农业区还好,这能使谁相信呢?当前,全国的政治形势需要的是红军立即北上抗日,可这些内容,陈昌浩一句也不谈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陈昌浩继续谈论他的“阿坝根据地”。彭德怀再也没有吭声,只是听了就是。
“这无疑是张国焘又来了电报,改变了行动方针。”彭德怀猜测道。他感到事情重大,借故退出前总司令部,立即赶到毛泽东住处告知此事。
彭德怀着急地问毛泽东:“我们3军团坚持北进,拥护中央。可他们拥护张国焘的南进方针。红1军团已前走了两天,红四方面军如果解散我们3军团怎么办?为了避免出现红军打红军的不幸事,我们在这种被迫情况下,可不可以扣压人质?”
“你说什么?什么人质?”毛泽东问。
“为了防止红军内部出现自相残杀的不幸局面,我们可否先抓他们几个人质?”彭德怀重复自己的建议,他认为这个建议有其可行性。
毛泽东沉思了一会,他显然听懂了彭德怀的意思,但坚决地回答:“万万不可!”
“这……那怎么办?”彭德怀很着急。
“抓人质,抓谁?抓小了,不顶用;抓大了,怎么善其后?再说在姓张的心目中还没有一个可值得他怜惜的人,像曾中生那样的人,姓张的就可以任意罢职,据说早就失去了自由。我看在这件事上千万不能轻举妄动,误了大事。骑马看书,走着瞧吧!”毛泽东在反复权衡后,拒绝了彭德怀关于抓人质的建议。
接着,彭德怀又向毛泽东请示:“如果四方面军要缴我们3军团的枪,我们该怎么办?”这时,红四方面军有两个军与红3军团行动在一起,红3军团在兵力上明显处于劣势。
“不排除这个可能,要有思想准备。”毛泽东推测道,但他没有明确指示该怎么办。
彭德怀感到很为难,说道:“如果他们强制我们3军团南进,那么1军团也同样不能单独北进。因为中央不能北进,1军团单独北进也起不了作用。而我们一同南进后,张国焘就可能仗着优势兵力,采用阴谋手段,将中央搞掉。这个问题,在亦念时黄超与我的谈话中就流露了出来。”
“他还说了些什么?”毛泽东急切地问。
“他说,党中央实际上的主事人是你而不是张闻天。张闻天虽然是总书记,但他们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们会如此看?”
“黄超就是这么说的。以前,张国焘与中央的矛盾没有这么暴露,我从来没有敢说过。”彭德怀向毛泽东解释。
“这些问题当然不是一个年不满30岁的黄超所能思考的,肯定是先从老奸巨猾的张国焘口里吐露出来的。”毛泽东推测,并说道:“不管怎样,我们不能采取扣押人质的办法,你这个意见是不对的。从此起,你绝对不能再向任何第三者讲此话。”
“是,主席。现在我们处境危急,只是向你说出,供考虑,以便求得一个脱身之计。”
就在彭德怀与毛泽东谈话同时,驻在巴西汉官衙门内的红军前敌总指挥部正在召开军事会议,主持人是陈昌浩,他在会上大讲南进。
“报告,陈政委的电报!”译电员将一份电报送进会议室。电报是张国焘发来的密码电报,电文本应由陈昌浩亲自译出,但他太忙,嘱托一名译电员代他译出交来。
这时,陈昌浩在讲话,坐在门边的前敌指挥部参谋长叶剑英左手接过电报,右手即将电报向陈昌浩传递过去。
“等一会儿,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呢?”陈昌浩正讲到兴头上,不愿让人打断他的思路。
叶剑英缩回手,他顺眼看了一下电报,突然迅速对折攥在手中。他立刻意识到这封电报不同寻常!
张国焘密电陈昌浩,要他挟党中央和右路军南下,甚至图谋危害中央。
“我去会儿厕所。”叶剑英沉着地对身边的人说。
叶剑英借故离开会议室,直奔毛泽东的住处来。
毛泽东手持电报,神情顿时很紧张。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以伟人特有的驾驭惊涛骇浪的气魄从容处置。
“干得好!”毛泽东紧张中也很激动,他高度赞扬叶剑英的忠诚行动。并从口袋中拿出一段很短的铅笔和一张卷烟纸,迅速记录电报的内容。
“你得赶快回去,不要让他们发现你到这里来了。现在都有谁知道这个电报?”毛泽东边抄写边问叶剑英。
“他们都还不知道这份电报的内容。我马上赶回去后就得交给他们。”叶剑英说。
毛泽东很快就抄写下了这份电报,又对叶剑英嘱咐道:
“不要让人知道我已经看到了这个电报。”
叶剑英在没有人察觉的情况下,又顺利返回会议室。会议还在继续,陈昌浩总是有讲不完的话。
“政委的电报。”叶剑英机智地把电报转递给陈昌浩的秘书,以免引起陈昌浩等人的怀疑。
叶剑英的秘密报告,距彭德怀向毛泽东报告后还不到两个小时。毛泽东根据彭、叶两员大将的情报,判断出张国焘的阴谋已经到了“图穷匕首见”的关键时刻。张国焘的来电催促南进,实际是最后“通牒令”。
毛泽东在有了充分的精神准备和运筹后,决定先争取主动,亲自到陈昌浩和徐向前的司令部做最后一次劝解,商谈行动方针。
“我再说一遍,我认为张国焘同志的南下是一条死路,我真难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固执?”毛泽东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我们先不问政治前途如何,单是经济问题就很难解决。这里地处川、康、青海边界的少数民族地区,没有工业,物资贫乏,老百姓过的是游牧生活,连自己的口粮都顾不过来。红军几万人又靠谁养活。就是全军都搞军垦,我们垦哪里呀?这里的自然环境不足以维持我们吃饭填饱肚子,又何况人烟稀少,语言不通,又怎么能够扎下根来?在这种狼狈不堪的处境下大喊革命,取得苏维埃运动的成功,这不是在自我嘲弄吗?难道不觉得可悲吗?我看仅此一条,机会主义的帽子戴在他张国焘的头上,就是再合适不过了!”
然而,陈昌浩对毛泽东的劝解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毛泽东感到很是失望。
陈昌浩最后才告诉毛泽东,说:“张总政委刚又来了一个电报,他要我们立刻南进。你的意见呢?”
到了这时,毛泽东明白再劝解也没用,必须当机立断,做另外的应急打算,即顺水推舟似地说道:“那好吧,既然要南进嘛,中央书记处要开一个会。周恩来、王稼祥同志病在3军团部,我和张闻天、博古去3军团司令部找周、王开会吧。”
陈昌浩点了点头,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是毛泽东的脱身之计。
这天晚饭后,毛泽东又来找到徐向前,站在院子中间,问道:“向前同志,你的意见怎么样?”
毛泽东实际上是想看看徐向前的态度。
徐向前回答说:“两军既然已经会合,就不宜再分开,四方面军如分成两半恐怕不好。”
毛泽东听徐向前说了这后半句后,明白徐向前的话中意思是不准备离开红四方面军,也就什么话也不再说,起身告辞而去。
巴西的夜空黑如墨,毛泽东深一脚浅一脚回到住处,进门后说道:“这天可是真够黑暗的啊!”
张闻天、博古等人正焦急地等着毛泽东,见毛泽东回来后,急忙围上来询问结果。
“中央红军应该迅速脱离这个地区,北上甘南。这样一来可尽早打开抗日局面。二来也给张国焘看看,不要让他以为我们离开他什么都不行。我们在这里不走,反而助长了张国焘的狂妄自大之心,他自恃实力雄厚,处处要挟我们。中央红军如果迟迟不离开,他肯定认为我们必有求于他,我们这么一走也正好对他是个提醒。”
“对,我们再不能这样无休止地争论下去了,白白延误时间,也解决不了问题。红军只好被迫暂时分兵,我们率一部分迅速北上,等到了陕甘打开局面,用军事、政治形势更能促使张国焘放弃错误路线。”
很快,几个人一致认为,继续说服、等待张国焘率部北上,不仅没有可能,而且会招致严重后果。决定采取果断措施,率领红一方面军迅速脱离险境,单独北上。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来,是陈昌浩来的电话。
毛泽东紧张地接过话筒,整个房间的人都屏息静听。
陈昌浩报告毛泽东,说:“张总政委刚才又来电催促,他们过不了河,只有南进。”
毛泽东若无其事地静听陈昌浩讲完理由,然后似乎是很认真地说:“我不是讲了嘛!既然要南进,中央书记处还要开个会。周恩来、王稼祥同志都病在了3军团部,看来我和张闻天、博古同志只有去3军团司令部,将就周恩来和王稼祥同志开会。”
陈昌浩仍没有察觉这是毛泽东的“金蝉脱壳”之计策,对毛泽东的话没有表示疑义。
漆黑的夜空,静悄悄的,在掩护着毛泽东人生历史上的一次重大“逃跑”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