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妈领着月媛回来,把门擂得天响。大桂开了门,正要责怪老婆,却见她篮子空着,忙问:“出什么事了?”
田妈二话没说,牵着月媛进了门。月媛不敢看见陈敬,绕过正屋从二进天井躲到自己闺房去了。田妈去了客堂,见老爷正同陈敬叙话。
李老先生也见田妈神色有些不对头,问:“田妈,怎么这般慌张?”
田妈只道:“老爷您随我来,我有话说。”
李老先生去了里头天井,听田妈把客栈前的告示说了,顿觉五雷轰顶。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卫大人极力推举的人竟然会是行贿考官又杀人的恶人。
田妈见老爷惊恐万状,便道:“老爷您先装着没事儿似的稳住他,我悄悄儿出去报官!”
田妈说着就要出门,她才走到门口,李老先生摇摇手叫她回来。月媛吓得躲在闺房,听得外头有人悄悄说话,便趴在窗格里偷看。
李老先生在天井里来回走了半日,说:“田妈慢着,让我想想。”
李老先生觉着这事真有对不上卯。既然陈敬是凶犯,就得依律捉拿,交顺天府审办,昨晚为何有人要追杀他?追杀他的那些人为何鬼鬼祟祟?
田妈道却在旁边说道:“那快活林可是贴了告示,上头还有他的画像啊!听说住在那里的举人,全都要捉到官里去问话。”
李老先生只道别慌,他自有主张。回到客堂,李老先生沉沉地问道:“贤侄,你可认识一个叫李谨的河南举人?”
陈敬觉得奇怪,道:“认识呀!前辈也认得李谨?”
李老先生说:“你知道他这会儿在哪里吗?”
陈敬说:“他同我一块儿住在快活林客栈。”
李老先生说:“他昨夜被人杀了!”
陈敬惊得手中茶杯跌落在地,道:“啊?怎么会呀?”
田妈瞪了眼睛说:“别装蒜了,是你杀的!”
陈敬忙说:“田妈,人命关天的事,您可不能乱说啊!”
田妈道:“我乱说?你出门看看去,到处张贴着捉你的告示哩!”
陈敬又惊又急,道:“李谨家贫,住不起客栈,店家要赶他出去,是我帮他付了房钱。我和他虽然萍水相逢,却是意气相投,我为什么要杀他呢?”
李老先生问道:“你可曾向考官送了银子?”
陈敬道:“这等龌龊之事,我怎么会做?我要是这种人,去年就不会有牢狱之灾了。”
李老先生前思后想,摇头叹道:“好吧,这里不是官府大堂,我问也没用。我念你是山西老乡,不忍报官。你走吧,好自为之。”
陈敬朝李老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小侄告辞!待小侄洗清冤枉之后,再到府上致谢!”
陈敬才要出门,李老先生突然喊住了他:“慢!敢问贤侄,您这一去,是逃往山西老家呢?还是向官府投案去?”
陈敬道:“我径直去顺天府!光天化日之下,没什么说不清的道理!”
李老先生道:“贤侄,如果人是你杀的,你出了这个门,是逃命还是投案,我不管你;如果人不是你杀的,你就不要出门。”
田妈急了,喊道:“老爷!”
大桂手里早操着个木棍了,也在旁边喊道:“老爷,万万不可留他呀!”
陈敬道:“苍天在上,人真不是我杀的,可我还是要去顺天府,只有官府才能还我个清白之身!”
李老先生说:“如果人不是你杀的,你这一去今年科考只怕是考不成了。哪怕不构成冤狱,也会拖你个一年半载!”
陈敬虽然是惊惧,却也想得简单,无非是去官府说个明白。听李老先生这么一说,倒也急了,道:“前辈请赐教,我该如何行事?”
李老先生说:“我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只是是我在想,天下哪有这种巧事?你碰巧通宵未归,那李举人就被杀了,你又说不知道那要杀你的是什么人。”
陈敬只是低头叹息,不知从何说起。李老先生见陈敬这般样子,便问:“贤侄似有隐情?”
事情到了这步,陈敬只得实言相告,然后仰天而叹,道:“唉!我也是合该出事啊!我在快活林听了不该听的,躲了出去;不曾想在白云观又听了不该听的!前辈您想想,我听到了这些话,他们能不要我的脑袋吗?我昨夜不敢实言相告,是不想连累您哪!这种事情,谁知道了都不好!”
李老先生仍有疑惑,问:“那李举人怎么会杀呢?”
陈敬道:“我猜想,杀李谨的人,可能正是要杀我的人!李谨成天嚷着要去告发科场贿赂,我劝都劝不住,必然引祸上身!昨夜追杀我的人,事先并不知道我是谁,正好我夜里逃命未归,他们自然猜到我身上了。他们杀了李谨,正好嫁祸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