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与陈淑媛的约定,董大为除了把反映怒潮资不抵债真实情况的报告复印一份交给陈淑媛,供她到电视台作节目、到《京都金融内参》作说明之外,一上班就又复印了几份,准备把报告直接报送葛荣副行长并刘严鹏行长。
但是,当董大为来到位于金融街的那座二十二层巧克力色的摩天大楼的第十九层,来到国商银行营业部的信贷业务部的时候,正要打开自己的02号办公室的门,却发现01号办公室
的门也开着。董大为诧异了:莫不是被挤走的郝逍遥又回来了吧?
董大为试试探探地来到01号办公室的门前,发现原来郝逍遥的位置上,坐着一个方头方脑、膀大腰圆的人。他眼细而嘴阔,鼻宽而额大,坐在郝逍遥的椅子上,一副八面威风的模样。
董大为试探着走进来,而后,突然诧异地问:“项总,您不在信用卡部呆着,怎么……”
大块头项总见了董大为,从老板椅上站起,爽朗地大笑起来,反客为主地说:“小董,听说你今天要回来,兴会兴会呀!”
大块头项总转身,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起一个纸杯,倒没有学着郝逍遥的样子给董大为冲咖啡,而是直接接了一杯水,递给董大为,说:“我项羽,还得感谢你呢,没有你的帮助,上次为那张照片的事情,那个陈淑媛还不知道怎么闹腾我呢!”
见董大为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便继续说:“没错,我以后就和你隔壁办公了!”
董大为依然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卡部的大块头是来这里干什么的,于是,又问:“您是……”
大块头又爽朗地大笑三声:“以后,咱们就要一同战斗和生活了。我比你小董年纪大,你叫我项总可以,叫我老项也可以!”
董大为惊愕,继之恍然大悟:莫不是刚挤走一个郝总,营业部马上又给他调来了新领导——项总吧!
项总伸出大手,请董大为在自己办公桌对面就坐,以领导的派头体恤下情:“小董呀,此次出差辛苦了!”
董大为对又来一个领导的事实,依然不甘心地,继续问:“您到我们信贷部门是考查还是锻炼呀?”
项总高声大嗓地回答:“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既不考查也不锻炼了!我现在已经想开了,什么职务高呀低的,以后就以国商银行为家,在营业部信贷部门终老南山,工作到退休为止了!”
董大为暗暗叫苦,心说:他在这里干到退休算了,可我董大为的提升问题怎么解决呀!我董大为总不能够在02号办公室里也陪你这大块头终老南山呀!面对这比自己大几圈的新对手,董大为试探着问:“您原来在卡部的工作呢?”
项总诧异了:“怎么?组织没有跟你说起过我?于行长也没有说到我?”
董大为苦笑一下:“可能是我一直出差在外吧!”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于行长是谁?”
“于行长就是营业部马上上任的新行长呀!原来总行人力资源部的于主任!”项总回答,见董大为对营业部的人事变动似乎一无所知,沉思片刻,继续说:“看来,我还要跟你白虎几句,自我介绍一下,也便于我们今后工作上默契配合!”
董大为的内心在流血,他没有想到自己外出这一个多星期,营业部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尤其是为了01号办公室这个位子,他机关算尽、战功卓著、舍生舍命的工作,换来的却只是主持了几天工作,新政尚无眉目,便又继续被人领导了!他没有说话,只是对项总点点头。
项总大着嗓门说:“我是七十年代中入伍,九十年代末复员的军人。在部队,我是航空兵师政委,与怒潮的兰宛茹在一个部队干过。她原来也是我们部队的红小鬼呢!不过,现在怒潮的问题,包括兰宛茹的问题,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是一个共产党员,事实求是,决不搞邪的歪的!”
听说新领导与兰宛茹认识,董大为虽然暗暗叫苦,但是,依然心怀鬼胎般地问:“兰总没有跟您提起过我此行的事情?”
项总会心地笑笑,因为兰总的确跟他说起过一些事情,可他嘴上说道:“宛茹同志没有说!他只说董总不错,是个老实认真之人,会事实求是地反映问题,支持怒潮的工作!”
董大为点点头,没有支声,更没有表态。
项总则继续说:“兰宛茹复员早,是直接到了B省,我复员晚,是直接复员到京都市的组织部。原来想,怎么也应该在政府部分作个局级或副局级干部!咳,可没曾想,到银行来了!”
董大为不怀好意地附和着:“可我们这里才是正处呀!”
项总叹口气继续说:“现在国家机关正精简机构,进不去了。自己也找不到合适的岗位,组织部门先让我参加了两年培训,学的是金融。给了个文凭,算是研究生班毕业,只是没有硕士学位!”
董大为感叹道:“您比我强!我到现在为止,才是个本科!还是军队好,政治待遇高,处处为群众前途着想!”
项总反驳道:“军队才不好呢!我当了那么多年的师职干部。每个月才挣一千块钱,到这里,我官降了两级,可工资却涨了七八倍!在军队我才分了一个小两居的住房,建筑面积不到六十米,而现在你们国商银行却可以分给我三室两厅的房子,建筑面积可以达到一百六七十个平方了!我真得感谢党的安排,虽然位子稍低,可实惠多了!”项总说罢,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
董大为的心虽然继续流淌着鲜血,但是,嘴上还很客气:“项总,你的银行业务很熟悉吧?”
项总倒是个直率之人,直接揭露了自己的老底:“除了卡部这一年时间,一天银行没有作过,除了在研究生班学的理论,就只自己存钱时在银行办理过储蓄业务了!”
董大为终于忍不住在心里大骂起来:“就冲这样安排干部,国商银行的明天也他妈没有个好!岗位和福利、企业和政府整个搅和到一起了!”可嘴上却依然乖巧:“您属于我军我党我国的精英人才,进入并熟悉银行业务会很快的!到银行来,是屈了您的才呀!”
项总倒没有判断出董大为的话是好是坏,大大咧咧地说:“兰宛茹也建议我到信贷部门工作,这不,于行长一到任,我也就来了。宛茹同志还跟我说,我的工作最容易,大家都说好的企业,我就签‘同意’;大家都说不行的企业,我就签‘再查’!”
董大为听了项总的话,不知道是应该哭好,还是应该笑好;不知道应该为自己哭好,还是应该为国商银行哭好!
唉,可怜的董大为!可叹的国商银行呀!
董大为想兰宛茹送给项总的那句话:“大家都说好的企业,你就签‘同意’;大家都说不行的企业,你就签‘再查’”,按照这个逻辑,董大为按照现在怒潮还没有完全被揭露的现状说怒潮“好”,项总一定是会在报告上签“同意”的,如果把反映怒潮资不抵债真实情况的报告拿来,项总一定会批“再查”的,如果这样,他董大为查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董大为急中生智,他把反映怒潮资不抵债真实情况的报告饶过了新来的项总,直接送到主管副行长葛荣的手里,当然这在兰总看来,应该属于狗急跳墙。
这个瘦老头见了董大为,热情地招呼着,让董大为在沙发上就坐,先谈了关于项总的人事安排:由于董大为出差在外,组织上没有正式征求他董大为的意见,便让项羽同志上任了。这个任命是即将上任的于行长提议并同意的。现在,葛副行长代表党委正式补上这个程序。之后,葛副行长语重心长地说:“项羽同志无论是在军队,无论是研究生班,无论是在卡部,工作都很出色,在业务上你小董要多帮助他;在组织才能和领导经验上,你小董还需要像他虚心学习。”
葛副行长见董大为送来的报告上没有项羽同志的签字,便看也没有看就把报告推还董大为,说:“现在,既然是项羽同志负责信贷业务部的工作了,这份报告就先交他签字、把关吧!”
董大为从葛副行长这里出来,心情郁闷,哑口无言。他又大着胆子去找楼上的行长刘严鹏,看看他是否还在。行长的办公室却锁了门。秘书告诉他,刘严鹏行长就要调回总行工作了,这两天正在办理工作移交,上班不很正常,现在也许是在总行呢。
董大为诧异着:“他怎么快,回总行干什么?”
秘书笑了:“董总,你在开玩笑吧?你的同学都当了总行副行长了,你还能够不知道!”
董大为悻悻地问:“于行长什么时候来?”
秘书回答:“再有两天吧!”
董大为也算是机关算尽,再没有办法了。他本着一个共产党员的良心,只得把他那个反映怒潮资不抵债真实情况的报告交给了项总。项总很诚恳地拿了报告,对董大为说:“我拜读拜读,一会儿就还给你。”
但是,项羽同志拜读那份报告没有一会,便大叫着推开了董大为的门:“小董!报告怎么能够这样写呢!这不是把兰宛茹也把帮助和支持她的人全部装进去了吗!甚至,银行的同志也没有跑出来呀!不行,得改!”
晚上一下班,董大为依旧坐上国商银行的班车回到了国商银行分给他的宿舍,依旧做好了饭,等待骆雪回家。
由于发达银行工作强度很大,弄得骆雪每天上班像打仗似的,所以,董总自愿放弃了老总的架子,甘愿在家庭里作一名家庭妇男了!谁让爱妻的工资比他高,发展的前景比他广阔呢!
董大为一直等到了八点半,楼道里才传来了“咚咚”地脚步声,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董大为赶紧跑到门口,顺着猫眼往外一望,果然是像个小毛丫头一样的爱妻,摇晃着头顶上的发髻跑上楼来了。
董大为热情洋溢地伺候骆雪吃了饭,又赶紧主动收盘拾碗地准备收拾残局。骆雪有些过意不去,赶紧拦住董大为:“大为,别这样,你等我这么晚,我已经过意不去,怎么能够让你收拾碗筷呢!”
董大为想着新来的准备在国商银行干到退休的项总,苦笑一下:“我这辈子已经注定是家庭妇男了!”
骆雪见董大为这副臊眉耷眼的模样,以为老公对自己的早出晚归不做家务有意见了,急忙偎进老公怀里撒娇道:“人家忙嘛!不准许你有意见嘛!”
董大为亲了骆雪的小脸蛋,感叹道:“我不是对你有意见,找你这么个老婆,我这辈子都要偷着乐呢!”
骆雪问:“那为了什么吗?”
董大为叹口气:“我是感叹我的官运不济呀!看来,原来咱们对国商银行信贷部总经理位子的谋划全白费了!陈淑媛还说我能够当上副行长呢!狗屁!还是混日子吧!国商银行根本不按照银行的牌理出牌!”
骆雪钻出董大为的怀抱,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你是说,信贷部又新来了总经理!?”
董大为无奈地点点头。骆雪疑惑地猜测着:“听说我们发达银行要免郝逍遥,不会是他又回来了吧?”
董大为苦笑笑:“还不如他回来呢!他怎么说也算个文化人!”
“新来的人是谁?”
“走了一个打油诗人,来了一个霸王武夫!他就是盗用陈淑媛照片的信用卡部的那个项总!以后,不要说干事业了,帮他堵乱子擦屁股的事情恐怕就够我用出全部精力了!而且,他居然和兰宛茹还是战友!”
骆雪许久没有说话。董大为亲一下她的脸,试探着问:“不是找我这么一个无能之辈后悔了吧?”
“怎么会呢?”
“那你想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骆雪叹口气说:“说来说去,我们俩只是个小人物。上一辈是老百姓,没根没蔓的;自己这辈子还是老百姓,单打独斗的;在这种体制下,我们没有郝逍遥那种优势!”而后,像想起了什么,站起来,用兴奋的语气说,“听说,我们发达银行的京都分行,也要换行长了,新行长是女的,新加坡人,博士,叫安娜。要不你也到我们行来得了!”
董大为叹口气,摇摇头:“我知道自己的半斤八两,我的外语全忘了,在国商银行也养成了惰性,不愿意折腾了!”
骆雪诧异道:“你这一辈子就不想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业了?”
董大为沉吟片刻,支吾道:“我觉得作个俗人和庸人也挺好的,平平淡淡也是真。何必把自己搞那么累?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了。”
骆雪则一派贤淑模样,撒娇道:“在我眼里,我老公永远是最优秀的!无论命运把你怎么安排,我都这么认为!”
董大为笑了,心里的抑郁和不塌实感觉立刻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们新来的项总工作的信条是:大家都认为好的企业他就批‘同意’,大家都觉得有问题的企业他就批‘再查’,以后呢,凡是他批‘同意’的,我也同意;凡是他批‘再查’的,我就组织再查,大家都舒服、大家都满意就行了。这样一来,我永远当个副总,陪项总到老,每月七千块拿着,大房子住着,何乐而不为!”
“真是堕落!”骆雪望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地感叹着。
董大为诧异了“你怎么又反对了?”
“我是说你都变成了这样的人,真是国商银行的堕落!”骆雪感叹之后,问董大为:“新来的老总,对怒潮怎么看?“
“当然是看好?他把咱们跟陈淑媛商量的方案全推翻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正准备听听你的主意。如果坚持报咱们商定的报告,项总通不过不说,恐怕还会秧及我的饭碗呢!”
骆雪沉思片刻,而后说:“作英雄难呀!咱们也没有当英雄人物的本钱,正像你说的,在国商银行还是作个俗人好!”
“那我怎么办?”董大为对爱妻充满了信任。
骆雪说:“让陈淑媛孤军奋战吧!她有的是本钱,奋斗了,也有利益。报告呢,我建议你也不能够完全听项总的,那样一来,怒潮一完蛋,你也说不清楚了!”
董大为豁然开朗:“我把好的和坏的都写进去,进可攻退可守!”
夜晚,骆雪给无奈的董大为以百般的柔情,让自己的老公尽性施展男人的本事,她想以此让自己的老公感觉到他自己还是个男人,只要有环境,他就能够干事,而且干得非常漂亮。
是夜,就在这一对夫妻恩爱缠绵的时候,亦萍和秦鸣这一对苟且的情人,却在护城河畔一家叫作京枫茶馆的雅间里,打了起来。
起因很简单,秦鸣刚在亦萍身上找到的一点作大男人的感觉,却因为董大为的一盘毛片而突然烟消云散了。那秦鸣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一口一个“婊子”,一句一个“工具”的大骂,非让亦萍把她跟怒潮公司的关系以至他们这段感情的真假交代清楚。那亦萍勾搭上这个英俊男人之后,搭出了身子付出了时间,除了获得一枚白金戒指之外,几乎一无所获,本想甩了这个搞伤了自己身体的绣花枕头了事,却不曾想他反而大闹起来。于是,气就不打一处来,亦萍便率先从茶桌旁拍案而起:“你是谁?先搞搞清楚!凭什么要求我?”
秦鸣也怒不可遏,站身相和:“我是谁?我是你……”秦鸣突然没有话了,哑在那里,憋红了脸。
亦萍一扬细眉,“呵呵”冷笑起来:“说呀!你是谁?”而后,她冷下白皙的小脸,挖苦道:“我告诉你吧!你跟我没有关系!你只是陈淑媛裙子底下吃软饭的东西!离开女人活不了的男人!”亦萍下面还想说:“你是一个流氓加诬赖!绣花枕头加面瓜!”可话还没有说出口,恼羞成怒的秦鸣终于来了阳刚之气,用出全身力气抡起瘦胳膊,就扇了美女一个大嘴巴。
那亦萍自幼就是人尖,是被众人捧着的心肝宝贝,那里受过这种委屈,硬是舍了名牌衣服,倒在地上撒泼打滚地大哭的闹起来。哭一声叫一句:“我告诉陈淑媛你强奸了我!”抹把眼泪再豪一声:“我让朱哥废了你!”
秦鸣来了混劲儿:“没有女人我也能活!你和陈淑媛,我还都不伺候了呢!兰宛茹和朱副总还想废我!跟他们说,过几天,我主动找他们去!他们的小命还握在我秦鸣手里呐!”
秦鸣说罢,起身,把亦萍这个大美女丢在地上,抽身走了。门口的服务小姐拦住他:“先生,您还没有结帐呐!”
秦鸣指指雅间,撒谎道:“我老婆还在里头!挨了老公揍,也得买单呐!”边说边趁着夜色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