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老板正做庄推着小牌九,面儿上已有一摞厚厚的百元钞,正赢得起劲儿。见何伟一脸冷笑地走进,忙客气地让座递烟上茶。何伟不客气地摆摆手,拨开众人,占据了天门位置,从怀里抽出两万往桌上一摔,很内行地说了一句:
“我在初门、天门各押一万!”
餐厅老板的脸上顿时吓出了冷汗,攥着色子的手哆嗦着迟迟不敢掷出去。
“掷呀!你不是就喜欢大注吗?”何伟目光灼热地直视过去。
“何老板,我哪赌得过您呀?”对方怯声怯气,脸色土灰。
“甭客气,我是缴学费来的。”何伟的冷笑变成了狞笑。
“何老板,有事儿您尽管吩咐,兄弟照办就是了。”对方露出了可怜相。
“听说陈莉欠你们的钱,我是特意来跟你们清帐的,说,都欠你们丫谁的?”何伟突然提高了嗓门,扫视众人。
“何老板,您这是何苦,说什么也不能让您还呀!我宁愿不要了。”餐厅老板毕恭毕敬地把何伟的钱捧起递给他,并示意众人说话。众人见何伟不是善茬儿,忙随声附和。
“我的也不要啦!”
“算啦!牌桌上欠的,免啦!”
“那好!我也就不客气啦,”何伟阴冷地笑了笑,”但我得留下话儿,打今儿起谁要敢再和陈莉赌,我就剁谁的手指头!我要是办不到,我就不是站着撒尿的!”
“您放心,绝不再和她赌了。”众人忙点头答应。
“好,我信你们!”说完,何伟甩下两千块钱,”既然哥几个给我这个面儿,这点钱就算是我请你们喝酒啦!”
何伟出了门之后对韩军说,这帮子人都不是正经赌家,一看就是玩儿小把戏的主,往后得把陈莉看紧点儿。韩军惭愧地点点头,他对陈莉还是很舍不得的,觉得何伟对陈莉的关心也完全是出于对他的情义。
“你要是再放任她,早晚得把你毁啦!”何伟的话说得很重。
自此以后,陈莉的确没再去赌。囊中如洗的她没脸再向别人张嘴,那些赌友见她已没了油水,也怕何伟真找他们的麻烦,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她便终日昏昏,极度消沉地混起了日子,业务也不再过问。赵雯和林芳也不强求她,尤其是赵雯见她戒了赌,由衷地替她高兴。后来,她说在一家歌厅做领班(实际是当妈咪),便又开始了昼伏夜出。
陈莉认为谁的钱都可以不还,唯独不能坑害罗晓明,很快就先还了罗晓明五千。不仅一直和罗晓明保持着很友好的关系,还从不对罗晓明说赵雯的坏话,当然也不可能说好话。罗晓明自从遇到林芳之后,也乐意和陈莉接触,为的是能经常了解到赵雯的情况。他觉得林芳对他有成见,陈莉却始终很尊重他。25
七月中旬赵雯的父亲住进医院。先交了十万押金,做手术估计还得二十万左右。赵雯的压力很大,魏刚却满不在乎地对她说,你就踏踏实实地陪床,钱由我准备。赵雯和母亲还有赵辉轮流侍候,为省钱舍不得吃医院的饭,都是从家里做好了带去。
陈莉撒手不管之后,阿明的心情愉快了许多,有豆豆常过来作陪,工作也很有积极性,林芳并不是很累。韩军许是看陈莉太不上心的原故,时不时过来看看,见林芳一忙便把冬冬抱回月亮宫。
月亮宫上上下下没有不喜欢冬冬的,冬冬不认生谁抱都行。吃的喝的自然不缺,你争我枪的自称干爹干妈,都把冬冬当成了宝贝儿。
何伟对冬冬更是宽厚仁爱,无论是上班下班,谁抱冬冬他都不管,还抽空抢过去逗一会儿。有次正横儿楞在肩上,冬冬开了水龙头,从上到下尿了他一身,他不仅不恼还乐呵呵地打趣道:
“这小东西的尿泡真大,整个儿一个热水箱,甭说,热乎乎地给我冲了个澡还挺舒服。”
员工们都被他的话逗乐了。
何伟也常由冬冬想到儿子何涛,也是这么大时被老婆抱走的,逢年过节时自己也常去看看,经济上虽不亏娘俩,可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儿子。
冬冬偶尔也被抱到夜总会,小姐们对他格外地疼爱,尤其那些把自己的孩子扔在家的小姐,见了冬冬就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孩子。有的是出于同情之心,感叹林芳独自抚养孩子的艰辛。有的引发自悲自怜,林芳有幸找了个真心相爱之人,还有个精神寄托,自己未必能有这样好的结局。的确,不少小姐对客人动了真情以身相许之后,很少有人再对她们负责,大都像破烂似的被人冷落或抛弃。单身女子带个孩子是很容易让人动恻隐之心的,冬冬经常收到小姐们的礼物食品,客人为表现自己的慷慨仁慈,给个百八十的也是常事。大家都知遭赵雯是冬冬的干妈,林芳的人缘又不错,人们爱屋及乌,冬冬也就沾了光。杨志鸣只要一见冬冬肯定解囊。
赵雯没因父亲住院耽误功课和工作,并答应了何伟的请求每周日给何涛辅导两个小时的语文课。何伟原本是要给报酬的,赵雯却说要给报酬她决不管,何伟暂时依了她,打算以后从别的方面补偿她。
何涛在赵雯的辅导下进步很快,期末考试的成绩明显上去了。何伟的前妻格外高兴,特意带着礼物去医院看望了赵雯的父母。赵雯跟何伟谈起过她,觉得何伟的前妻是典型的贤妻良母,真希望他们能够破镜重圆。何伟则为难地说提过,但她坚决不同意。
赵雯也曾给何涛出主意,让他分别约了父母去看电影,在何涛的坚持下她也去了。许是分别得太久了,这对原本很恩爱的夫妻却行同路人几乎无话可说。但赵雯看得出来何涛已是很快慰了,这毕竟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赵雯悄悄叮嘱何涛以后要尽量给父母提供这样的机会,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得努力去争取。何涛分别对父母讲过,赵老师是很好的人。赵雯不愿他称自己为老师,宁愿让他叫自己姐姐。可何涛说,你是爸爸的同事,要叫也只能叫阿姨,可你的年龄又比我大得不多,只有叫老师最合适。赵雯也只好默认了。
魏刚已背着赵雯把服装店盘了出去,有林芳那十万垫底,暂时没考虑向别人借钱或卖车。车还有用,对赵雯一家接接送送的方便。他想好了,等赵雯父亲做完手术他跑两趟俄罗斯,跟那边的朋友通过气,皮茄克羽绒服依旧有销路,他正在秘密地组织货源,计划在”十·一”前后先做一笔。赵雯知道魏刚没那么多钱,还以为他是向大黑他们借的钱,魏刚如此真心实意地帮她,她的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不就帮过他一次忙吗,那不过是点点一滴水,怎么禁得起他的涌泉相报呢?
方勇让赵雯和新上任的文化公司经理接触过几次,出盒带和拍MTV的工作已着手运作。赵雯也想抓住这次机会,真希望能尽快地赚些钱还上欠下的人情,然而,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使她放弃了这次机会。
仲夏的一个傍晚,赵雯下课后直接去了美发中心。下午有课她一般都回月亮宫吃晚餐,饭前饭后可以替一替林芳。赵雯刚要换工做服,门口出现一位二十七八的漂亮女子,从衣着和气质上看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我找赵雯小姐。”
“我就是。您......”赵雯觉得似曾相识。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同你谈谈,不会占用你很长的时间。如果你不介意咱们边吃边谈,我请客。”来人很礼貌,但眉宇间似乎有很深的忧怨。
“那咱们去月亮宫吧,我在那工作。”赵雯不想让人家破费。
“行,只要清静些就行。”
“那里有小包间。”
韩军把她俩带进最里边的小包间,赵雯让安排两份五十元的套餐。赵雯告诉来客她在餐厅享受六折优惠,让她不必客气。
“我叫肖娜,不知你听说过吗?”来者很客气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我想起来了,怪不得那么眼熟,您是歌唱演员,那首《北方的雪》您唱得可动人啦!”在赵雯的记忆中,她也是辽宁籍。
“谢谢!其实咱们还是老乡,我出生在辽阳,是在沈阳学的歌儿。”肖娜苦笑了一下,浅浅的酒窝很迷人。
“您还那么漂亮,您的歌我也喜欢。”赵雯很坦率,”您现在还唱吗?”
“我来找你就是为这件事儿。”肖娜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为情。
赵雯不解地望着她,肖娜带着一种无奈的悲凉继续说:
“我的艺术生命没几年了。我听过你唱的录音,你唱得的确比我好。今天见到你,我更是自愧不如。”
“您可别这么说,我不过是业余水平。”赵雯的脸红了。
“看在咱们是老乡的份上,我求你帮我一次,就这一次。”肖娜的脸更红。
“我能帮您什么忙?”赵雯懵然。
“希望你能放弃与华兴的合作,把这次机会让给我行吗?”肖娜带着企盼,凝望着赵雯,像个向大人要钱买糖果的孩子。
“这......”赵雯似乎明白了她的来意,面露难色。
“当然,我无权强迫你,你大概不知道,我和华兴已合作多年,我和杨总也......也认识好多年了。”她似乎在暗示什么,”可自从你出现后,我被冷落了,我的希望全成了泡沫。”
“这些我真不知道。”无意之中抢了人家的生意,赵雯不知是内疚还是惭愧,挺不是滋味。
“你的天分和机遇远胜过我,就算是可怜我,别跟我争了好吗?”她的泪在眼里涌动着。
“我考虑一下。”赵雯又动了恻隐之心。
“谢谢你!我这一辈都忘不了你!”她激动地抓住赵雯的手,就像老区群众见到了久别的红军。
赵雯苦笑一下,内心有一种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