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雯走后，何伟陷入了沉思。他怎么也没想到赵雯会心甘情愿地去魏刚家侍奉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太太，还居然做了一次假媳妇。那一声”妈”又是怎么叫出口的呢？老人死后还替老人擦洗了身子，就是真儿媳妇又有几个能做到呢？是良心的驱使？是道义上的帮助？还是本能的同情？他突然想到了官方常用的词”心灵美”。她简直是太善太过完美了，他真不希望她这样，越是完美，就觉得离他越远，甚至有一种陌生感。

不知是过分的惊吓，还是寒风中站得太久，也可能是魏刚为她伤了手或是罗晓明负气后的不辞而别，她的身心实在难以承受过多的重压，当晚，她便发起了烧。天一亮陈莉便叫来了何伟和林芳，他们把赵雯送进了医院。一试体温，四十度六，并说起了胡话，陈莉和林芳吓哭了，何伟也急得在医院的走廊里直转磨。

入冬以来就没下过一场像样的雪。春节过后，老天爷就像抽风似地忽冷忽热，患病毒感冒的人很多。据说北京的大小医院早都住满了，赵雯也是何伟费了好大劲儿才住进观察室的。

赵雯始终在持续的高烧中半睡半醒，梦和现实胡乱地搅在一起，也弄不清自己是在家，在月亮宫，还是在医院里。又像是喝醉了酒那样昏昏沉沉，浑身没一点儿力气，努力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像是被粘了封条儿。嘴里说的话也不受大脑的支配，忽儿喊魏刚，忽而又喊罗晓明，忽而又觉得他俩打得不可开交，便又喊何伟去解劝......片刻的惊醒后又昏昏然睡去，梦中魏刚已是血肉模糊，被杨志鸣的人扔进水里......罗晓明歇斯底里地在飞驰的车流中骑车带着林芳画蛇穿行，李海文惊恐地带着警察在追......也听到陈莉或玲玲在呼唤她，一会儿殷勤关照，一会儿怒目而斥......陈莉在喊”还我何伟”，玲玲在喊”还我魏刚”。

她偶尔睁开眼，只能模糊地看到大家焦灼的目光。

何伟每天都要来探视，床头摆着杨志鸣送的鲜花，姐儿几个轮流守护。只要是林芳值班，李海文都要过来陪着。

魏刚放心不下赵雯，给夜总会挂了电话，从豆豆口中得知赵雯住了院，便立即赶到了医院。望着昏迷不醒的赵雯，他很是内疚，总觉得她的病与他有关，眼前时常闪现她捧着他淌血的手默默落泪的情形。他每天都往医院跑两趟，值班人员不让进，还跟人家大吵了一顿。后来他从陈莉口中得知，赵雯的病似乎与那个文化人有很大关系，也听到赵雯几次昏迷中喊罗晓明。在赵雯住院的第五天，他向陈莉问清了罗晓明的电话和单位，专门去找了罗晓明。

罗晓明的单位在展览路，旁边那家烤鸭店的老板魏刚认识，魏刚打电话把罗晓明约到了那里，尽量把语气放平缓：

“我叫魏刚！”

“知道。”罗晓明不知魏刚的来意，心里有些打鼓。

“我是为赵雯来找你的！”魏刚不想绕弯子。

罗晓明心里一怔，抬眼望了下魏刚，见他表情虽很严肃但没有敌意，不像是来找他决斗的，心里多少安宁了一些。他确实有点儿怵魏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在他眼里魏刚比兵还难惹。于是他索性低头不语，等待魏刚的下文。魏刚点了支烟，并把烟盒扔给罗晓明：

“她住院你知道不？”

“知道。”他把烟还给魏刚，”谢谢！我不会。”

“为什么不去看她？”魏刚的脸拉长了。

“我......”他不知该怎么说好。

“你是不是她的朋友？”审犯人的口气。

“我，我们只是一般朋友！”地下党在同敌人周旋。

“你是不是很喜欢她？”诱供。

“我喜欢她的歌。”避重就轻。

“她的病与你有很大关系！”心理战术。

“这？这不可能！”心理上暴露弱点。

“你是不是个老爷们？”激将法。

“我不想和别人争什么，”维护自尊，但缺少底气。

“真他妈没骨气！赵雯怎么会喜欢上你？”魏刚在为赵雯鸣不平。

“我和她是清白的，请你不要误会。”罗晓明在为自己辩护，并反咬一口，”我希望你和她幸福！”

“你胡说什么？我和她？亏你还是个文化人儿！书读傻了？”魏刚瞪眼拍桌子。

“请原谅，我以前不知道，看到你为她流血，她为你流泪，我才明白。”罗晓明像犯了过失伤害罪的人那样做最后的陈述。

“真是个臭老九！”魏刚做出的结论带有定性的味道。

“我已决定退出，真的！”他不想再为自己辩护，也是犯人说不上诉时的口气。

“你必须得去趟医院！”他又想起了赵雯呼唤罗晓明的情形。

“我不去。”罗晓明语气明显带着哀怨。

“真的不去？”有威胁的意思。

“您别逼我，我真的不愿再见她。”罗晓明站起身，以示决心已定。

“今儿个你要是不去，我就揍扁了你！”气恼中，魏刚忘记了对母亲立下的誓言。

“打死我也不去！”罗晓明忽然想起了士可杀不可辱的古训，高昂起头来。

“啪！”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