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赵雯怎么哀求,魏刚始终没去见赵雯的伯父和堂兄,气得赵雯好几天都没跟他说话。魏刚为了回避赵雯,借口服装厂整日加班需要人值班,索性搬到厂子里住,赵雯为此没少掉眼泪。
尽管赵雯的伯父是纯粹的因私来华,鉴于他的特殊身份和地位,还是惊动了官方和商界的一些要人。上边逐级传下话来,要有关部门充分做好接待和保卫工作。
李海文以赵雯的朋友身份,私下宴请了滕原太郎父子,当然有赵雯一家作陪。李海文既为落实上边的指示精神,也为本区的经济利益着想,借机和滕原太郎父子谈了好几个合作项目。杨志鸣更是名正言顺地请了好几次,一来他是赵雯的老板,二来他是市政协委员,三来他在日本也有分公司。杨志鸣只跟滕原太郎父子谈了一个项目,就是要与滕原家族共同投资合办一个影视基地。滕原太郎父子对华兴公司早有了解,当即表示同意,并责成滕原信之和赵雯谈具体事项。
杨志鸣之所以做出这一决定,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这样一来,赵雯无论代表哪一方都不会再跳槽到别处,同时他也可以借助滕原家族的财力扩大华兴的知名度。在当前经济萧条的紧要关头,拉个大旗做虎皮,足以让他度过眼前的危机。还有更深的一层意义,就是不能让滕原家族与罗晓明合作,倘若让罗晓明抢得了先机,肯定会后患无穷的。杨志鸣已经明显感到了罗晓明的后生可畏,倘若罗晓明再把赵雯网络过去,定会如虎添翼。
其实罗晓明并不是没有这方面的考虑,正是他顾忌和赵雯的微妙关系才没有提出来。知识分子的要面子和瞻前顾后的弱点,使得他既怕影响赵雯和魏刚的关系,也怕赵雯怀疑他有什么企图或动机。罗晓明的名气有了,又有了一套过硬的班子,要想求发展,缺的就是资金。他也知道现在的赵雯是一棵摇钱树,当然希望赵雯能到他的公司来或是与他合股经营,但他却不敢张这个口。
比起杨志鸣,罗晓明在商场上的确嫩了许多,赵雯与滕原信之签订合作协议那天,他还前去祝贺。
协议是在滕原太郎父子返回日本的前一天签的,也许是赵雯有意避讳什么,她选择了华兴一方,这很让滕原太郎父子大惑不解。赵雯事先又跟魏刚打了招呼,她希望魏刚能在伯父和堂兄走前见一见,然而魏刚依旧没去。赵雯的确很失落,总觉得魏刚已经很明显地在疏远她了,可她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俗话说百足之虫,虽死不僵,可用在何伟身上就不那么确切了。
何伟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了,若不是发生这场大火,他就是闭着眼干或什么也不干都不至于伤了元气。正可谓水火无情,这场大火不仅把他烧了个底儿掉,还让他背上了一百多万元的债务。
何伟僵了,僵得让人不认识了。
把所有事情处理完毕之后,何伟便一头扎在了他那套三居室里。这套房子还不能算是他的私有财产,因为他只交了十五万,剩下的二十几万是分期付款,每月得交一千八百元。这在以前对他简直就是毛毛雨,现在对他来说则成了很重的负担。乔玉芬倒是跟他说了,你别为这点钱犯愁,反正这房子早晚都是何涛的,每月由我来交。何伟听了这话真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他就是把房子退了,也不能让乔玉芬替他掏呀!
何伟搬进这所房子没几天,韩军随后也搬了进来。何伟知道是韩军不忍心也不放心让他一个人独守空房,便对韩军说:“兄弟,别总这样跑了,你不用为我担心。”
韩军说:“大哥,兄弟我在钱上帮不了你,惟一能做的也就是尽量多过来陪陪你了。”
吃的用的韩军都抢着买了,生活上基本上不用何伟花什么钱。何伟口袋儿里也根本没钱,想要强也要不起来,好在他曾有恩于韩军,心虽不忍,却也没跟韩军过分的争执。何伟以前的许多狐朋狗友大都开始疏远了他,有的人甚至一次也没来看过他,真可谓树倒猢狲散。
何伟不想见任何人,整日除了看电视就是看书,书读得很杂,读得最多的还是中国古代的书。每次何涛回来他都让何涛给他借回几本儿,然后把读过的书跟何涛侃上半天儿。即便是赵雯来看他,他也无心谈论别的话题,也是跟赵雯谈读书的感想。赵雯劝他别总把自己闷在屋里,这样会把身体弄垮的。何伟漠然道:“我觉得这样挺好,看起书来就什么也不寻思了,我现在就喜欢静,越静越好。”
这天,赵雯在家吃过午饭又过来看何伟。
何伟正撅着屁股在洗衣服,赵雯见茶几上放着个空方便面盒,心里不免一阵发酸。
“你快起来吧,我帮你洗。”赵雯挽起袖子把何伟拉到一旁。
“还是我自己来吧,我也是为了活动活动胳膊腿儿。”何伟哪好意思让赵雯替他洗,想拉开赵雯又不好意思。
“你的胃本身就不好,总吃方便面哪成?”赵雯边揉衣服边嗔怪。
“吃这个省事,我也挺爱吃。”何伟不会做饭是谁都知道的。
“豆豆的父母就在咱小区卖盒饭,你可以从他们那里订嘛!”赵雯关切地说。
“算了吧,人家哪好意思要钱。”何伟苦苦一笑。
“回头我跟他们说,让他们该怎么收就怎么收还不行吗?他们做的都是地道的东北菜,你不是最爱吃东北菜吗?”
赵雯看了何伟一眼,何伟明显瘦了,也显得比以前苍老憔悴了,尤其是头发更见稀少而且凌乱,一身过了时的便装皱皱巴巴。他原来可不是这样不修边幅。以前的何伟总是西服笔挺,领带衬衣一天一换,头发整齐而有型,皮鞋擦得锃光瓦亮。赵雯担心,他要总这样下去,早晚会从精神和身体上崩溃的。
其实,何伟此时的心境并不像赵雯想象得那么糟,下海十年历经诸多风风雨雨,他早学会了调整自己的心态。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闭门思过,他有个特点,只要没心思干什么事,宁可闲呆着也坚决不干。李海文来过两次,一再劝他鼓起勇气东山再起,可他总说现在一点儿心气儿也没有,对经商已经有些厌倦了。何伟把车卖了之后,李海文要把自己私用的那辆桑塔纳给他,何伟摇摇头说,算了吧,我现在又不出门。
何伟把何涛淘汰的自行车要了过来,近道儿他就骑车出去,远了就坐公共汽车,从来不打的。有时在外面遇到熟人,他要是不跟人家打招呼,没人敢认他,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他居然骑车或坐大公共。何伟就是这样一个能屈能伸的人,他并不觉得骑车坐公共汽车有什么寒碜,反而自嘲自慰着对别人说,这样既锻炼身体又省钱,还能引起我许多美好的回忆。
何伟还在每个周六周日的早晨加入到那些老年人行列中去爬香山和八大处,带上他那个保护得挺好的军用水壶,也像别人那样弄点儿山泉水回来。老人们问他是下岗了还是病退了。他半开玩笑地说,都不是,应该算是“离休”吧!有时他还带上何涛一起去,他喜欢把自己的人生经历和感受讲给何涛。何涛挺认真地说,老爸,您的故事简直就是一部小说呀!何伟说那你就写呗,你要是真有心写,我可还有许许多多你不知道的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