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放开妹妹,他希望她赶快走,但是妹妹像上次那样坐在他对面,并且依然探究着他的表情。为了不让她再次发出“你是不是后悔了”这样的问题,姐夫说:
“你不在的几天里,小仙回来得都很晚,甚至有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我和你姐姐一个网吧一个网吧地走。”妹妹立即想起了那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姐夫继续说:
“孩子长大以后她永远把你当成一个傻子,她永远不会把心里话告诉你……”
妹妹打断姐夫的话,说:
“可是如果她跟你说了真话,你能承受吗?”
姐夫想了想,面色难看,刚才拥抱她时浮在他脸上的一丝激情没有了。他摇摇头说:
“要我承受她的真话,等于说就杀了我。不过她什么也不讲,从她那种一言不发的神气来看,好像她心里已经看不起我了,她觉得她在智力上比我优胜,因为她青春,年轻,可是只要她回来晚一点,就别说她一整夜不回来,我都必须在外面看看,我明知道这种看是于事无补的,该发生的事情都会发生,可是我仍然要看,不过,我有一种侥幸心理,她说不定会是一个洁身自好的孩子,她不跟她的爸爸妈妈说话心里话,但总能跟她的姨说心里话。所以你要尽可能地跟她说话,尽可能让她说出她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样对我们教育这个孩子或者是对于她自己本人都是有帮的。”
妹妹低着头,想了一会,然后问:“什么叫洁身自好?”
姐夫一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妹妹感到像姐夫这样的人,开起下流玩笑时是那么愿意显示自己的才华,可是,当谈到与女儿有关的性问题时,他开始变得可怜了。
他说:
“就是说,她能很好的保护自己。”
这时,妹妹残酷地问:“保护什么?”
姐夫的脸红了,他的额头上渗出了汗。
妹妹说:“听你用了‘洁身自好’这个词,我都有些感动。你是不是觉得,她是你生养的,一个这么可爱的,完美的女孩子去跟别人……跟别人在……一起,你充满嫉妒,你想象了很多的东西,你———”
姐夫突然大叫:“别说了,别说了。”
妹妹沉默下来,从那撕心裂肺的喊叫中,听出了姐夫的痛苦。她不愿意再看他那样可怜,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于是她又说:
“其实,有些事在女人看来,并不像你们男人想象的那么可怕。”
姐夫勾着头,不说话。
妹妹又说:“每个女孩子都有她自己的幸福,或者说是欢乐。”
姐夫抬起头,用一种锐利的目光盯着她,并向她摊开两手说:
“别跟我用‘欢乐’这样的词,我讨厌在这种时候用它。我只是想,小仙还小,应该受到好的教育,让她正常的长大。,你应该跟她多沟通一点。”
妹妹知道姐夫是严肃的,认真的,并且隐含着她将要承担教育小仙的责任。可是这跟他与自己的关系是两码事。而且此时谈论小仙的话题似乎不是时候。于是她说:
“‘教育’这个词跟我的身份太不相符了,无论怎样,我都不是她亲妈,我跟她也只是朋友而已……你应该相信一点,她不愿意跟你说的事情,她也未必会跟我说。”
姐夫说:“我不相信,女人与女人总是容易沟通一些。”
“可小仙不是女人,她只是孩子,孩子跟大人总是对立的。”
“那如果是你自己的女儿整天跟男人混,你会怎么办?”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没有女儿。”妹妹思考了几秒钟说,姐夫终于愤怒了,打断她说:“我对你说话有两个疑问,第一,你是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你毕竟是小仙的姨,第二,对你自己而言,你还没有个像样的男朋友,我们俩在一起混,难道说,我就是个理想的男人吗?就在今天夜里,我自己也反省了一下,实际上我什么也不是,我狗屁都不是,实际上我是一个特别窝囊特别没有用处的男人,对,我读了一些书,也看过各种各样的色情表演,当然也包括你的,所以我可以高谈阔论,并且我也做了一些事,使这个家有了公寓,有了车,然而从物质的角度来看离我的要求还很远,同时从学问的角度说与我过去的理想更是背道而驰……”
她绝没想到姐夫直接说起她的“色情表演”。她想起在今夜,她自己做梦了吗?没有。她赤裸着身体,一夜都盯着紧闭的窗帘看,在她的眼前只有幻觉,那是姐夫的两只眼睛。天快亮了,她能听到公路上的汽车轰鸣,还有寂静,寂静从轰鸣声中溶解出来就像水汁从身体里溶解出来一样。
她盯着姐夫的眼睛看,平静地问:“那么对于你所看的各种“色情表演”有没有做出些成绩?”
姐夫知道自己的话说过了头并且偏了话题。于是点起一根烟,抽了几口,说:
“我的意思是,你去教小仙怎么跟男人混,你有什么资格?你又混得怎么样?你看看你这副德性?”
姐夫本来是要缓和一下气氛,但是话从嘴里说出去就成了这个样子。
妹妹挺了挺身子,斜着眼睛看他,说:“我怎么了?我现在正跟一个美国人谈恋爱,马上我就会离开你们,雷恩他们家可是一个很大的家族企业,他很爱我,你知不知道,他送给我的一瓶“登喜路”香水,我将在今天送给姐姐作为生日礼物。”
姐夫笑了一声说:“这当然是个好主意。但是我还是有些怀疑究竟有没有雷恩这个人,即使真的有这个人,他真的会娶你?如果他爱你,他娶你,他一定是个落破的人,据我了解,只有落破的外国人才找中国女人。”
她学着他的表情也笑了一声说:“那我这个中国女人还真的就想找一个落破的外国人,但问题是即使他是破落的,也会比你强,他的眼睛比你蓝,他的鼻子比你高。”她没有说完,脸上已经扇来了一个重重的耳光。她捂住脸,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外走。姐夫从后面一把抱住她。
桌上的电话在响。而她的嘴唇在流血。
她的后颈上滴着像是汗又像是泪的水汁。她不敢回头,也不想回头,只是在阳光的照射中感到了一种尤如死亡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