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非儿在十六岁那一年,去了一个很偏僻的农村插队,由于她天生的美貌和甜润清纯的嗓音,很快引起当地公社领导的重视。这位领导长着一双鹞子的眼睛,当地人都叫他“鹞子眼”,鹞子眼是位四十开外的中年人,他见到艾非儿时,是在艾非儿下乡后不久的一个知青大会上,艾非儿坐在第一排,这位领导坐在主席台上,在目睹了艾非儿的容貌之后,有好几天不思茶饭,最后他决定把在公社广播站当广播员的老婆撤下来,去公社卫生所当了所长。很快艾非儿就接到了到公社广播站当广播员的通知。
事情就发生在艾非儿当上广播员后不久的日子,那天下着小雨,整个清晨都响着沙沙沙的雨声。这种雨声在后来的日子里,几乎影响了艾非儿短暂的一生。
艾非儿早起的播音刚结束,还没来得及关掉播音开关,这位领导就早有准备地在艾非儿身后拦腰抱住了艾非儿。
艾非儿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晕了。这位领导就在播音台上强奸了艾非儿。由于当时这位领导的性急和艾非儿的惊吓,就忘了关闭播音喇叭。艾非儿的惨叫和哭喊及至领导粗壮的饥饿的暴躁的喘息声,随着喇叭源源不断地传往四面八方。紧接着领导发现艾非凡是处女,初次的血顺着艾非儿的大腿往下流,这位领导先呆愣片刻,尔后便惊喜若狂地叫道:你真还是个处女,我原以为这么多的男人成天围着你转,你早被人干了。这位领导感动地几乎用颤抖的哭腔说道,老子这一辈子值了,值了!我那个臭老婆嫁给我的第一天,我就发现她是个二茬货,我那个冤枉啊!这位领导不知是过分欣喜还是过干悲痛,他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他的哭声在这个下着淅淅沥沥缠缠绵绵小雨的清晨令人不可思议,这些让人不可思议的哭声,通过广播喇叭线里四处奔涌。听起来像《走西口》那样撕心裂肺的旋律。使收听广播的全公社人民,都为之动容,这给当时收听广播的人造成一种错觉,好像被强奸的人不是艾非儿,而是这位领导。
领导的哭声,连绵不断地从广播喇叭输送到全公社的山山水水,角角落落,家喻户晓。
这位领导自然在当时的忘我痛哭中一点也不知道他的哭声正响彻祖国的大好河山,就像后来的《走西口》震动天下。
当时这位领导的老婆正躺在公社卫生所的值班室里,从头到尾将领导的话听了个明白,听完了她就手持菜刀直冲到了公社,到了公社门口被人截住。领导的老婆自己也不清楚提着刀去宰谁,当被人截住不放时,一肚子的毒火没能出得来,情急之下,顺手就用刀子割了自己的脖子,顿时鲜血四溅。
后来,艾非儿被判定为勾引领导罪,这多半与这位领导的痛哭有关,人们会想一个好端端的领导,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早晨,不好好睡觉,莫名其妙地钻进广播室去强奸一个女孩子干什么?这不是受了女孩子的勾引是什么呢?于是就先让她坦白交待,交待她怎么勾引领导,勾引了几次,每一次的地点时间,感受等等,艾非儿不明白,别人怎么教她,她就怎么交待,后来事情越弄越复杂,只好把她关押在公社的一间黑屋子里,让人看守着。等公安局的来收审。
就在艾非儿被关押的日子里,在一个凄风黑雨的深夜,这位领导被人杀了,被杀后的场面非常惨烈,这位领导的身子躺在床上,头却滚进床底,屋子里血流成河,情形之悲惨,凡目睹过此状的人,都在很长的时间内食欲不振。
这起杀人案子的发生,却帮了艾非儿的忙,她很快被释放了,被驱逐出了穷困的山区,回到了城市,于是她从此销声匿迹。那位领导被杀,一直没能破案,如今也是个悬案,凶手是谁?传说颇多。传说归传说,真正的凶手,永远是个谜。
若干年之后,当她再次出现时,艾非儿已经是这座城市里十分走红的服装模特了。
由于艾非儿天生丽质,在她美丽迷人的背后总是隐现着一种忧郁和神秘,使很多的男人女人为之倾倒。就在她正走红之时,她突然卸装不干,悄然隐退。几年之后,艾非儿以服装设计师的身份再次出现,并在城市最繁华的地带开了一个时装店,成了时装店的老板。
更多的人认为艾非儿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女人,然而她与越北的关系,也就更让人琢磨不透,更显出神秘的色彩。
若干年之后,越北突然出现在艾非儿的面前,越北已经是一个沉默而陌生的男人了。因为此时的越北与知青时代的越北判若俩人,惟有那一双忧焚如火的眼睛,才使艾非儿记忆悠渺。
越北在国家保密局工作,由于工作和身份的特殊性,使他出现在艾非儿的面前时,总显得一种诡谲和神秘之气。
在艾非儿看来,越北的突然出现,就如同一段没经洗印的胶片,被时间搁置在那一段黑白不明,昏暗不清的原始状态中,横亘在记忆和时间之外的某一处,一经曝光,使目睹者对那一段曝光后的东西触目惊心。
这人世间的许多事情,是不能随便开始和随意地结束的,有许多事情看似被时间抛弃和敷衍并且销毁了,其实那仅仅是一种假相,时间像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流,将有的东西黯淡潜沉,将有的东西明亮浮起,然后又将后者变为前者,将前者变为后者,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那天一整天都在下着小雨,雨点不紧不慢,悠悠然从天上掉在地上,城市被浸泡在一片烟雨茫茫之中。
艾非儿那时正独居在一条叫桂圆巷的一所老式房子里。听说这是她的母亲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艾非儿在那一天的时装模特表演之后,拒绝一切好意要送她回家的人,而是独自一人步行回家。
艾非儿在雨中不紧不慢地走着,行至巷口时,她发现昏黄的街灯下站着一位身材颀长,面目忧郁且沉默的男人,那双幽深的目光在一顶蓝色的雨伞下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他好像在那里等她,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像一帧年代久远的照片,色泽已经发黄且模糊了。
艾非儿走近他,不由地停在他面前,她注视着那一双优焚如火的眸子,记忆突然在往事与现实的中途中磕碰跌撞。她很恍惚,她寻梦似的目光从他脸颊上飘浮而过,她虚幻地摇摇头。
他并没为此感到失望,只是眉宇之间闪动出一种诡秘的笑意,并在转瞬间逝去。
他把雨伞移到艾非儿已经湿透的头顶上。艾非儿没有去拒绝,也更没去问他姓甚名谁,像一对早已认识的人,默契地走进巷子里去。
越北终于压抑不住地痛楚地说——我一直在寻找你,一直
如果你没有忘记若干年前下着小雨的清晨所发生的一切的话……
艾非儿一直朝前走,没有抬头去看说这话的男人,此刻她的脸色在雨雾中异常苍白,她的身子开始了颤抖。
越北扔下手中的雨伞,她抱住了颤抖的女人。他注视着艾非儿虚幻的游离的眼睛,他轻声说,你一定记得我,你看看我的眼睛……
这一双男人的眼睛的确是艾非儿若干年前在下着小雨的那一天早晨,在强奸她的男人的胳膊肘下,看到的在门缝外的那一双眼睛。这一双眼睛连同那种强奸,都同样深刻地刻进她生命的记忆之中。
他盯着艾非儿颤抖的双目,他说,我从那个时候就迷恋你,一个单相思的男人,从那一个雨天之后就消失了,如同幽灵一般在四处寻找你,今天……!一
艾非儿痛苦地笑了,笑容十分惨然,像一道闪电,将那过去的一切瞬间照亮,又倏尔而逝。
文非凡用虚幻的声音说道,我知道终有一天你是会来找我的……
从此之后,这个一直过着独居生活的女人与突然出现的男人同居在一起。不久他们就从桂圆巷搬到了平安里八号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