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继续在那座旅馆里面被英国女人诺曼莎讲述着。那是又一个午夜了,刘佩离和诺曼莎忘记了世界,但他们却置身于世界之中,同时也置身于现实之中,当诺曼莎告诉刘佩离她之所以可以来到缅甸是因为她是不辞而别的,只给格林医生留下了一封信,然后就出走了,她的婚姻依然存在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为了爱情而出走,也是为了爱情而背叛她的婚姻,每当这时她就会说:“说不定格林什么时候会来缅甸,他曾经跟我说过如果我离不开缅甸的话,他可以陪我到缅甸,他可以到缅甸行医……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他会追到缅甸来……”每当这时,刘佩离就会紧紧地拥抱着她的肩膀,她突然侧过身对刘佩离说:“我的故事讲完了……讲讲你自己的故事吧……对于我来说,你不是没有故事的那种男人……”刘佩离的目光游移着,她在客房外的露台上往外看去,曼德勒这座火城只有在午夜才会吹起一种凉风,那是从依洛瓦底江岸上的阵阵潮汐之中荡漾而来的凉风,每当想到自己历史的时刻,他的心就像潮汐,他的心在潮汐之中滚动着,就像一阵恍惚的幻觉打开了故事的大门,确实,他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男人,从他第一次私自辍学的那一刻他就开始了寻找自己故事的生活,此刻,他讲着那次辍学,讲着私自闯荡从腾越到缅北山区的那条热带丛林中的马道,讲着蚂蝗怎样掉在脖颈上吮吸他的血,讲着自己作为一个雇工在矿山上发现玉石的那种艰难过程,尔后他讲着自己带着阳温墩的女人出走的故事,那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那个叫李俏梅的女子,每当他回忆她时,他总是回避着诺曼莎的目光,因为这个女人永远像一种无法言喻的传说一样使他发现了命运的歪曲,他总觉得他与李俏梅的短暂关系是一种命运的歪曲,而且他不愿意多谈论她,而且他不愿意谈论李俏梅的现在,以及那种短暂的被命运所歪曲的关系之中出现的一个女儿,以及李俏梅在曼德勒与他的相遇……在谈论李俏梅的时候,他似乎想回忆完这段历史,尽快地让他的目光从多年以前那种歪曲的历史中逃出来,于是,他回到了阳温墩。回到了老祖母在撤手人寰之前为他所安排的婚姻生活,小脚女人出现了,历史就像小脚女人的缠足布一样开始缭绕着阳温墩,在经历了很长的婚姻生活和一直经历的别离之后,刘佩离这样评价他和那个小脚女人吴玉兰的婚姻关系:“我见到她从红色的婚轿中走下来时,我的头眩晕着,我没有想到我竟然要像我的父辈们一样把一个小脚女人接回家,而这就是我的婚姻生活……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对她的感情就很复杂,我从来也没有爱过她,但我却不得不跟她在一起,每当跟她在一起时,仿佛是一种无形的无法篡改的力量在推动着我,这就是我的老祖母为我安排婚姻的那种力量和命运,它笼罩着我,虽然我很少回阳温墩去,然而每当我回到阳温墩……那种命运就会笼罩我……在这种命运笼罩之下,我们有了两个儿子……”……现在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八莫,回到了伊洛瓦底江边的芒果树下,回到了那段最漫长而寂寞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