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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把这种偷情放在伦理道德的意义上去评判。因为我是诗人。慢慢地出现了王小丫,她穿着喇叭裤--那是我们不久之前请上海的裁缝夫妇缝制的摩登喇叭裤。为此,王小丫差一点爱上了那个上海裁缝。不过,我总是提醒她说这个男人看上去年龄太大了,像王小丫这样的女孩子,大概特别容易喜欢气质成熟的男人,所以,王小丫注定要爱上一个有妇之夫。这就是王小丫的遭遇。
王小丫在不远处出现,她的衣作,她的色彩,她翘首期待的目光,她的犹豫,她的勇敢都是她爱上一个男人的佐证。终于,一个男人朝着王小丫走来,但他和她的目光只对视了一下,看上去,他们仿佛是一对陌生人。那个男人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高大,我几乎看不清他的脸,然而,我知道王小丫爱上的是一个外科医生。
我只给了王小丫两个多小时,我之所以限制时间是为了让王小丫的偷情简约一些,我知道越是简约的东西越是安全的东西。我现在明白了,我除了做一个窥视者之外,我也是一个守望者。我之所以徘徊在外,是为了防范别人进入王小丫的世界。我脆弱极了,仿佛与那个有妇之夫偷情的是我,而不是王小丫。我脆弱的神经让我体验到了四周筑起的墙壁,而我就在这些墙壁下面漫步着。
两个多小时的漫长足可以让广场上的人们逐渐地散去,我现在明白了,当我渐渐地看到已经越来越少的散步者时,我明白了,从本质上讲,我希望王小丫在这两个多小时的世界里获得她幸福的时刻。我就这样屏住呼吸,当我再一次看手腕上的表时,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王小丫是在两个小时过去十多分钟走出来的,那个男的已经在她之前离开了。王小丫把钥匙递给我,脸上洋溢着一种像飘忽的云彩一样的无边幸福。我不知道这种幸福到底能延续多久。王小丫的偷情世界依然在日后延续下去,就在王小丫和那个男人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奔赴一座200公里之外的火车站的那个秋天,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王小丫了,当她在火车站目送着一列火车运去,迎候着一列火车降临时,那个男人准时地来到了她身边。然而,还没等他们走进月台,一个女人的手伸出来抓住了男人的手臂,这个像幽灵般折射出幽蓝色的光班的中年妇女冷笑了一下低声说:“我终于抓住你们了,我终于抓住狐狸的尾巴了。”就这样,王小丫偷情的世界在火车站的一列火车进入月台时结束了,那个男人比王小丫所想象中的要怯懦十倍,比王小丫所想象中的爱情要苍白一千倍,就这样,王小丫偷情的遭遇结束以后,她从火车上出走了。
1984年我的历练我的伙伴
从1984年开始,有一个叫杨的男人总是从滇西的另一条道乘长途客车进入我生活着的县城。他当年30岁,而我22岁,他从客运站下车以后,总是到客运站旁边的旅馆事先住下来,然后,穿过永胜县城的那些像血管一样纤细无比的小巷,而当他穿越小巷时,我毫无预感,我正在文化馆的那间单身宿舍小屋写诗或者看书,那一个时期,文化馆宽松的环境为我提供了这种条件。然而,那一时期,也正是我生活中最单纯或毫无目标的时期。杨出现在我的单身宿舍门口时,仿佛一封信,一封从邮差手中到达我手中的信--洋溢着1984年我的一种意想不到的生活方式。而且杨也会给我写信,写信的周期很短,有时候一星期一封,有时候三天或半个月一封。但杨每一次到县城来看我,总是出其不意地降临。杨降临时总是有理由,比如:他会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一棵树下或者在一根绳子旁边伫立着,我在他梦中总是同那些缤纷的意象联系在一起;比如,花朵、河流;比如,绳子,鞋子和赤脚。每当他在梦中看见我时,总会使他毫不拖延地搭上一辆客车,来到我身边。
杨总是会给我带来书籍,在那座小县城无法买到的书籍,有弥尔顿的《失乐园》,这本书从杨温热的掌心到达我手上时,我从杨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种湿润,在我一生中,不断地来来往往,而从来没有发生过爱情关系的就是杨和我的关系。我知道,杨那时候已经结婚,然而,这并不是阻上我们发生爱情的障碍。
《失乐园》在1984年已经来到我手中,诗人弥尔顿的那个世界犹如杨用目光传送给我的一束光斑,我需要这种光斑已经很久。我和杨会走出县城外去,走在那些县城的乡间小路上,杨跟我谈很多话题。第二天一早,他就会离开,所以,我们通常会到一家县城的小酒馆,落日前夕的小酒馆永远洋溢着那种色彩:弥尔顿《失乐园》中的那些舒缓的诗句的落叶,飘零在杨的肩头,飘零在杨的衣袖之间,飘零在杨的语言之中。我看着杨,我说话很少,我更愿意听杨说话。
杨吸烟,甚至杨降临时就会挟裹着一种浓烈的香烟味道。杨还喜欢喝木瓜酒,当小酒馆老板娘从一只巨大的容器中将呈咖啡色的木瓜酒倒在小酒杯里时,杨的目光变得游移起来。他是唯一地没有用性勾引过我的男人,他甚至从不跟我谈论性别,也不跟我谈论爱情。即使在日暮合拢之时,在他被小酒馆的黄昏所笼罩成一个弥尔顿《失乐园》的诗歌中爱神的形象时,他也从不用手触摸我的手,每一次会面,我们的手都从未碰过。然而,他关心我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就像我时常在他梦中出现一样,也许,他从梦中传递出的意象中看到了我也许会变成一朵花,也许会变成一棵树,也许会跌进沟壑,也许会靠近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