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安定下来之后,她开始去求职。这是韩林涛的广告公司,循着名片上的地址,她在一座崭新的办公楼上寻找到了韩林涛,当时,韩林涛正坐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前打着电话,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已经看见了夏冰冰,他用目光暗示着让夏冰冰进屋来。
夏冰冰今天的着装与她做家教时的着装完全不一样。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开始为自己寻找一套求职时穿的服装,因为求职对夏冰冰来说显得很重要。假如她很快求到职,就意味着她早一天还清赖哥的那一笔笔钞票,她不允许自己碰钉子,她只许自己成功。
韩林涛久久地看着她的着装,她以为自己的着装有什么纰漏,便紧张地低下了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韩林涛说:“夏冰冰,你就留下来吧……”韩林涛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对她说:“你的办公室就在我隔壁,在你的办公室里有我为你准备的服装,首饰……从今天开始,你必须穿上那些服装,戴上那些首饰……这是为了工作,我们是广告公司,失去了客户,我们的广告公司就将名存实亡……还有这是你的薪水……你的工作就是拉广告……当然,我会带你出场……我会训练你……”
夏冰冰来到了隔壁的办公室,里面有镜子,完全不像在办公室,仿佛在家里,还有衣柜,衣柜里面挂满了时装,韩林涛走进来说:这些衣柜中的时装都属于你自己,你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不过,你不要有什么负担,你穿所有的服装都是为了帮助公司拉来广告业务……”
这是一个与她想象之中的世界完全迥异的世界。然而,只有她手中的那只纸袋才是真实的,它不像那些衣柜中昂贵的服装一样令她迷惑。因为这只纸袋装着她刚报到的薪水。
太阳照耀着这座办公大厦,广告公司租了其中的23、24层缕。在这座办公大厦上有律师事务所,有不下六家的广告公司,还有各种各样的办事处。她站在露台上,在她办公外有一片大露台,当她朝下看去时,身体有些眩晕,她从未在这样高的地方往下看过世界,在这一刻,世界是不真实的。
然而世界却是真实的,她如此快就求到了职,并领到了第一个月的薪水,那些不可思议的丰厚的薪水,尽管给她带来了措手不及的快乐,然而同时也给她带来了惶惑。她还不理解韩林涛所说的意思,就在她迷惘的看着楼下的大千世界时,韩林涛出现在露台上,他温柔地说:“你有青春,你的青春可以征服世界……然而,你必须学会利用你的青春,因为青春对每一个女人来说永远是有限的……”
韩林涛的话并不让她费解,她手里握着那只纸袋,意想不到的薪水难道是青春给予她的回报,她并不反感韩林涛的话,并且有一种感激,因为在一个求职艰难的时代,她如此之快就已经寻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且在这座看上去很现代的办公大楼上,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空间,这露台是属于她的,只要有情绪,她每天都可以置身在这空旷的露台上朝远处眺望,尽管这座城市的高楼遮挡住了美妙的视线,然而,眺望总会给人带来一种新视角。夏冰冰从小生活的空间都很低矮,很潮湿又看不到远处。几米之外,就被烟囱和老房子挡住了视线,那是旧城区,她住在那只旧巢中的时代已经过去,尽管后来搬了家,住进了商品房,她家仍然住一楼,那是没有阳光的楼层,似乎只有母亲和父亲砸碎酒瓶的时刻,屋子里才会爆发出火花,那是战争的火苗。
只有置身在这里,夏冰冰才感觉到了一种突如其来的好运气已经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所以,她非但不对韩林涛刚才的话反感,而且她还感激她,她站在露台上,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是韩林涛给她带来的:宽大的、可以眺望的城市空间的露台、纸袋中的丰厚薪水都是韩林涛给她带来的。
当然,对衣柜中那些优雅的时装,她还来不及穿,她还不知道那些衣服的意图,以及穿上这些衣服的意义。三天后的早晨,当她刚打开办公室门,韩林涛就给她来电话说,让她选一套衣柜中的时装穿上,中午他要带她去谈广告业务。尽管韩林涛就在隔壁办公室上班,但他却没有亲自来告诉她,而是打来了电话,而且韩林涛的语气之中有一种威严的无法拒绝的东西。
三天来她第一次放下了交际手册,这是韩林涛给她抱来的一系列的书籍。现在她觉得她必须服从这声音,因为她已经等待这声音有好久了,事实上,三天来她曾经有无数次推开过衣柜的门,她难以想象这些衣服穿在身上的感觉,那是一种幻觉。
然而此刻,幻觉已经变成了现实,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穿行在小商贩们的廉价商场上讨价还价时的场景,夏冰冰从那时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渴望着好看的衣服穿,而那一刻,也正是她遇见赖哥的时刻。
她已经好久没见赖哥了,赖哥给她来过电话,他老婆神出鬼没地降临到这座城市,并在这座城市找到了工作,其目的就是要监控赖哥的生活,因而赖哥在电话中无奈而坚定地告诉她:“我会有更多机会找她谈离婚的事情,请相信我,冰冰,我一定会离婚的,当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不能见面,我们要学会保护自己,因为我老婆就像狼一样凶……”夏冰冰搁下电话后,感觉到一阵悲哀,并不是因为赖哥的老婆降临到这座城市让她悲哀,而是赖哥的声音让她悲哀。
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就获得了某种解脱,因为赖哥的老婆出现后,她就用不着与赖哥约会了,那一次又一次让她感到灵魂被侮辱的约会当然与一只大衣柜有关系。
谈到衣柜,让我们重新回到现在。
现在对夏冰冰来说是令人心跳的,美妙无比的时刻,她终于有一个极好的理由可以由此穿上衣柜中的时装了。韩林涛曾说过这衣柜中的时装就是她的工作服,是属于她的。
她把门掩上,而且锁好,现在,世界变得不安全又美妙,她开始脱衣服,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她总共试了八套时装,面对着镜子,她简直感觉到那镜子已经幻变了魔法,把一个从未展现过的自我展现在眼前,那好像是来自时装书中的名模。
然而,她却是夏冰冰,经过了反复的验证以后,她还是决定穿着那套短装出发,因为这是与她在小商贩们的廉价市场上买回的一套短装一模一样的款式,只不过那是一套仿造品,也就是赝品,当她用身体感受到这套时装时,才感受到了赝品的粗糙,然而如果没有现在的位置,如果没有韩林涛改变了她的命运,她也许一辈子也感受不到那些粗糙的仿制品。
穿上这套短裙,这套既流行又优雅的时装,也可以证明她还沉溺在青春期的遐想之中。
这遐想把她就这样带到了另一个世界,韩林涛驱着车,而她就坐在她旁边,韩林涛说今天要征服的是一家企业,如果征服了,他们就会拥有几百万的广告,韩林涛说:“夏冰冰,就靠你了,你要利用你的青春前去战胜他。”
她想那个他,韩林涛所说的他也许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她有些惶惑。那身短装的颜色是柠檬色的,既不是燃烧,也不是熄灭,只是一种探测,一种跃跃欲试的探测,就这样,夏冰冰的另一种生活开始了。
这是一场酒宴,在回荡着音乐的包箱中,他们迎来了四个男人,韩林涛把夏冰冰安排坐在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边,她知道,这就是她要征服的目标。这是她从交际书上看到的目标吗?也许是,也许不是,也许是她从韩林涛的目光中看到的目标。
目标既然已出现,就要征服他,夏冰冰心跳着,她的左侧坐着韩林涛,右侧坐着那个男人。侍者们开始上酒,这是一种红颜色的酒,就像赖哥献给她的那束红玫瑰花一样鲜艳,该死,在这样的时刻,本不该想起赖哥,尤其不应该想起那束红玫瑰花来,然而,也许在她的记忆深处,已经铭刻下来了那束给她带来神话的红色,那是一束火花,使她的双眼灼痛。
韩林涛的足尖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足尖,使她回到了现实之中来,韩林涛除了讲述广告之外,已经举起杯来,韩林涛干了一杯,然后让夏冰冰跟旁边的男人干杯,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拥有一家上千万的企业。
夏冰冰举起了杯子,这个被压抑的女孩突然就在那一刻爆发出了清亮的嗓音和眉目含情的语言,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望着她,似乎在穿透她那青春的骨髓。怀着对韩林涛的无限感激,怀着对命运的魔法式的笼罩,夏冰冰举起杯来,面对着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与他干了一杯又一杯的红酒,周围在坐的男人们不断地鼓掌。在掌声之中,韩林涛把准备好的广告合同书上让那个男人签了字。在掌声重又响起来时,夏冰冰溜进了洗手间,对着马桶开始呕吐。当她吐完了胸腔中的全部酒精时,才意识到有生以来头一次,如此疯狂地饮酒。
然而第二天以后,她才知道,这次呕吐是值得的,因为几百万广告费已经打在了广告公司的帐户上,当韩林涛递给她一张存折时,她吓了一跳,上面有以她名字而存下的几万块钱。而韩林涛却告诉她说,这是她应该拥有的广告征服费。
她征服了那家企业的老总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喝了几杯红酒吗?除此之外,是因为她的青春吗?她面对着那份存折,很长时间都喘不过气来。因为这存折上的数字实在太令人震惊了。然而,这是她的存折,已经写着她的名字:夏冰冰,这就说明这存折已经与她的人生权利联系在一起了。
存折上的数字完全可以让她还清赖哥的钞票数额,当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现实时,她的身体突然有一种解脱之感,她决定去找赖哥,然后带着赖哥到银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