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录取的房客-楼下的房客

每个人都有魔鬼的一面。

如果你自认没有,那只是因为你不肯承认,或是你还没遇上够让你成为魔鬼的事罢了。

三年前我从没有儿女的大伯父那里继承了这栋老房子,屋龄三十多年,不算天台的话有五楼高,附有一个老旧的简易升降梯,因为我大伯父因为一场车祸成了个瘸子。

平白继承了这栋老房子,说不高兴是骗人的,虽然它的位置在热闹的东海别墅区里算是偏僻了点,但只要三分钟就可以走到便宜小吃区,骑车五分钟就可以到对面的国际街吃点好东西。

不用花任何代价就取得一栋宅子总是件好事,至少让我这个只会做白日梦的中年人稍微像个样子,不至于一事无成。

于是,我卖了大伯父的老奔驰,再跟银行借了几十万,将老宅重新整修一下,将几间房间附上厕所浴室,然后添了几张床,刷刷墙壁之类的。

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房子租出去,这辈子就靠收房租过日子。以前我老是羡慕别人可以收租快轻松日子,现在总算轮到我了。

修了房子,清出了几间卫浴套房,二楼两间房,三楼两间房,四楼两间房,五楼我一个人住,一楼则是客厅和公共厨房,天台上则有一台洗衣机和晒衣场。如果一间房间可以收租五千块,我一个月的收入就有三万块,够了,重点是我什么事也不想做,至多偶而帮房客修修水管、换换灯管,学学催租的技巧等等。

但很不幸,不知道是这间老宅外表太过老旧,还是大家都有房子住还是怎么的,我到处张贴租屋传单后都没有回音,有些贴在电线杆上的传单还被警察拍照警告,我只好花钱夹报登广告,却也没人理睬。

失望之余,我只好尝试降低登在广告上的租金,从五千降到四千,再从四千降到三千五,却还是一个人也没有上门。

当这栋老房子是鬼屋吗?

我叹气,也许世道真的不好,也许景气真的像电视上的反对党说得那样差。所以我决定将租金压到三千元的贱价。

但,这些贪小便宜的房客得贡献点自己的人生作为代价。

针孔摄影机花了我不少钱,走廊上、电梯中、每个房间里都有。我将针孔摄影机的线路接到我房间里的电视上,电视正对着我的床,我打算将每个房客私底下的个人表演当作是睡前的八卦节目频道,租金的一部份。

如果问我有没有罪恶感,我必须承认是有那么一点,不过我的灵感来自于我的大伯父。

我在接收这栋老房子时,发现以前帮行动不便的大伯父打理杂事的菲佣房里,有一个隐藏式摄影机就嵌在墙上,而讯号线路则接到大伯父浴缸上方的小电视。

我想这或多或少都牵涉到基因遗传吧,大伯父这种娱乐很吸引我,罪恶感也就稀释在家族遗传的病征里。

于是我将新的广告单贴在电线杆上,等待面试适合的房客进来。

前来面试的人果然不少,我一个一个仔细考虑、秤量他们人生的有趣程度,以及可能存在的表演天分,我带着每个人进房间解说住在这里的规矩,评鉴他们的谈吐和一些不自觉的小动作。

我淘汰了一个职业妓女。

她越想隐藏脂粉味,就越骗不了我。

我并不希望窥视到机械化、太过皮毛的肉体交缠,用钱就可以交易到的性就应该用钱交易,因为它的价值就仅仅于此,而不需要费事在墙上挖个孔。

说穿了,我可以从咸湿片里取得更高的娱乐,甚至可以自己去嫖。

我也淘汰了几个带着厚重眼镜的大学生,我在他们身上闻到了我最讨厌的味道,我根本不会好奇这些表面上十足用功、将来准备担当国家栋梁的孩子,私底下有什么不欲人知丑恶的一面。

因为我清楚知道,他们是彻头彻尾的无趣,生活所谓的变化不过是功课表上的科目转换,和偶而变更的读书计划。我可不想浪费六分之一的机会、冒险去颠覆自己对他们的既定认识。

一脸毒虫样的人也不行,他们迟早惹出事来。

毒瘾发作死在我家床上的话,街头巷议的,只会让房子更难租出去。警察要是来搜毒品或是什么的,说不定会发现针孔摄影机的存在,我一定会被告到牢里,甚至被误认为是毒品经销商。

最重要的是,这些毒虫会让其它房客感到不安,我可不希望影响到其它人的表演。

我最先录取的表演家,是带着一个六岁女孩的单亲爸爸,王先生,他跟他女儿住在二楼,多半是因为我的基因里也有一些恋童的潜在遗传吧,另一方面也是同情心使然,加上王先生愿意一次就付清半年的房租有关。

陈小姐是我第二个录取的房客,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上班族,我第一眼就决定录取她了,因为她长得很漂亮,身材前凸后翘,光是跟她说话就足够教我血脉贲张。我希望她能多带男友回家过夜。

她选了二楼王先生的对面,说是不想爬楼梯,靠近一楼的厨房跟冰箱也近。

老张的谈吐很风趣,所以我录取了他,他是个四十岁的单身汉,离过两次婚,现在在附近的国小当体育老师,我跟他说话挺投缘,面试当天还让他请了一顿饭。我实在想知道他的另一面。

老张住在三楼,就在陈小姐的楼上。

住在老张对面的,是两个男同性恋。

他们一起来面试,也不避讳他们的性向,大概是怕就算骗我录取了他们,以后我还是会大发雷霆赶他们出去吧,索性一次把话说清楚。

他们多虑了。我没有这方面的歧视,而且还很好奇同性恋的日常相处,我以前看过几支同性恋色情片,但里面几乎都没有剧情,只有两只大炮彼此轰来轰去,我实在没有兴趣。

他们也许能拓展我的视野。

四楼,我的正脚底下,住了一个轻轻的美女。

为什么用轻轻的两字来形容她呢?因为她说话轻轻的,脚步也轻轻的,连笑起来也轻轻的,给我一种很淡的感觉,好像这个女孩子是白开水做的。

她来面试那天我就觉得这女孩子很素,脸上脂粉不施,皮肤白皙到连静脉都看得见。我对她颇有好感,就这么让她住了进来。

轻轻美女的对面住的是附近东海大学的男学生,大二了,叫柏彦,念的是企业管理。

我瞧他不是什么正经的学生,疯疯癫癫的,面试当天还戴着耳机用RAP自我介绍,穿着松松垮垮的裤子一直晃个没完,是个将来会拖垮社会经济的那种死大学生。

我想象他这种废柴私底下决不会突然变成一个努力用功的无趣书虫,但我对他也提不起兴趣,于是拒绝了他。他吓了一跳,立刻拿下耳机讨饶,说每个月多付我五百块,因为这里实在便宜的关系。

我想想,于是答应了这笔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