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门走了。十五岁的他,留下十五岁的我们,还有莫名其妙空空荡荡的高二暑假。
少了整天在林子里胡乱锻炼身体的海门,我们突然不晓得该做些什么。不用陪海门搬石头,不用陪海门跟空气打架,不用陪海门在树跟树之间追逐跳跃。
狄米特的陶笛声,整个夏天都在“不知道通到哪里河”畔孤零零地飘着,寻找着那个曾经在河床上倒立走路的大男孩。巨斧二号停泊在河畔,少了最尽忠职守的舵手,也许它一整个夏天都不会航向任何一个地方。
“海门他才十五岁,脑子又不好,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搭火车?”我说,坐在树屋的屋顶上。
这树屋是我们四个人小时候搭的,后来大家都长高了,里面挤四个人会显得很拘束;所以我们都改在树屋上或坐或躺。只有海门常常在里面过夜,反正收留他的亲戚根本不在乎。
山王打趣地看着我,说:“你真的认为壮得跟头牛……喔,不,壮得跟狼人似的海门,出了黑森林后会活不下去吗?”
我点点头,连我自己都没搭过火车。海门离开这里前一天晚上,还是狄米特从繁复的火车时刻表中帮海门规划到布拉格旅程的路线,甚至还安排了几个旅游景点供海门参考。但海门孤身一人离乡,我真怕他憨直的个性会遭人欺负。
“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打他。”我是这么跟海门说的,我已经厌倦、也不能忍受海门受到一丝一毫的欺侮;要是真的受了委屈,用拳头沟通的话,海门绝对辩才无碍。
当然,我也提醒海门:打完了,记得回到这里来。
“你给的建议很奇怪。”狄米特的大草帽盖在脸上,躺在我身边。我只要轻轻一推,他就会从树屋上滚了下去。
“是吗?”我说。
海门走了一个月,我们连一张明信片都没收到,不知道海门是不是连邮票的钱都凑不出来,还是笨到住址都忘光光了。
此时远处传来巨大的叫嚣声与斥责声,山王连眼皮都没睁开,说:“他们又在练习了。”
我对狼族的事早已失去兴趣。一方面,我连半个吸血鬼影子都没见过,对狼族存在的必要性感到怀疑;另一方面,除了山王以外,我对任何一个狼族的成员都失去谈话的耐性与意愿。
“喔?”我应道。还不就是村子里那群新白痴狼人在集训。
这些日子以来,村子里所谓的人类村民搬走了七户,毕竟他们对无法理解的事物感到恐惧与不安,但剩下来的村民则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他们时常放下手边的工作跑到狼人集训的地方,观看狼人变身的过程。我爸便是这样,他放下葡萄园施肥的工作不干,整天缠着摩赛老头要他变身给他看,还百看不厌。
这些平凡人发现平日与他们交往甚深的邻居好友居然可以幻化成狼,他们的心中顿时充满无可抑制的、全新的认知动力;另一个血腥残酷的世界,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灵异现象的真实再现,他们恰巧站在一个可以捕捉这再现过程的位置,他们当然希望这过程越鲜明越好。
人们总是对科学没法子解释的事物感到兴趣,却对科学本身兴致缺缺。如果你对他说:“天!这东西科学无法解释!”他才会将脸凑得老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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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我警察在做什么?据山王说,其实世界各地的政府多多少少都知道狼族的存在,更遑论近年才变成“狼族/吸血鬼/人类”战场的德国,而狼族与人类政府在二战后,更在全世界各国建立起若有似无的联盟脉络,这是以往的历史环境所无法办到的。
山王还说,赛辛早在一年前就已经跟德国政府联系,讨论白狼出现后的种种因应措施。最主要的,是要求世界各地的政府协助,并观察任何关于吸血鬼活动的特殊之处,试图推敲出吸血鬼魔王的可能消息。而在以色列、美国、英国、法国等地的重要狼族聚落,个个出动新一代的战士,在世界各地积极展开猎杀吸血鬼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