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丰与华山派在暖风岗相约死斗的消息,在江湖上早已是众剑客最瞩目的大事,消息传十传百,朝廷又怎会不知?
华山派这十几年来自肃清理,剩下的弟子皆与朝廷关系良好,掌门人岳清河甚至受命为元军教头,华山派一行人在蒙元首都当然以逸待劳。至于被朝廷视为眼中钉的张三丰敢不敢赴约,正是群雄议论纷纷的焦点。
这个大消息,自然也将七索从江湖角落呼唤出来。
七索逃出了少林寺,虽想跟君宝会面,但在情感上他最希望找着的人是自己亏欠最多的红中,找着了,两人便回到乳家村拜堂成亲,然后一起行走江湖。但峨眉派只积小案不犯大事,七索要碰着她们师徒俩实属不易,只好一边劫取官银当作旅费,一边往北随意逛荡。
好不容易下山,七索有意在实战中磨练武功,一路上只要遇着了不义之事,七索出手便管。与几个强占民院的道人起过冲突,废了几个蒙古武官胳臂,又消灭了一批好奸淫妇女的盐贼。其中不乏江湖好手与阴险的暗算伎俩,让七索身上多了几个伤疤跟可贵的经验。
上周七索与不杀的徒孙对上了手,不意从他们的口中听得这死斗之约,七索立即留上了神。这斗约乃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盛事,七索猜想好事的灵雪一定会携红中与会,届时在围观的人群中相认也就是了。
通往大都的行道旁,一间还算过得去的小客栈里,粗鲁的叫嚣声不绝于耳。
七索的耳朵竖了起来。
“妈的!就别教爷遇着那死铜人!竟叫我在粗茶淡饭的少林寺窝了四年之久!”
“可不是!就算他卸了金漆化成了渣我也认得出,定打得他废筋断骨!”
正在吃面的七索头低低地暗自好笑,他认出那熟悉的谈话声分别是少林寺臭名昭彰的金轿神拳钱罗汉与黄金右手,都是自己的少林同期。
自难缠的第八铜人下山后,八百多个富家公子便一窝蜂报名闯关毕业,死气沉沉的少林再度忙成一团,今年度的毕业生爆大量,不仅像蜈蚣一样快速穿过毫无抵御的铜人阵,连木人巷也挤满了人,机关几乎无法正常运作,笑脸版本的方丈干脆叫操作机关的韩林儿等人加入破关的行列,一齐毕业下山算了。
不过说起恶名昭彰,哪能比得起臭名鼎鼎的少林寺第八铜人?幸好七索早有自知之明,已先将自己易容打扮成寻常的逃荒庄稼汉,穿上最破的衣服,还在脸上涂上几抹干泥巴,任谁也不会有兴趣瞧上一眼。
窝在客栈角落吃着杂粮面的七索静静听着钱罗汉跟黄金右手疯狂骂着自己,正自奇怪懒惰如他们俩怎会千里迢迢跑到大都时,几顶轿子陆陆续续停在客栈外头,好几个穿着华贵的公子爷纷纷下轿入店。
七索头也不抬,便知道他们也是少林的同期。
几个公子哥儿寒暄了几句,登时进入正题。
“等大伙都到齐了,天一暗,咱们就起轿往暖风岗去,住在大都里的弟兄已安排好视野最棒的位置等着咱呢!”
“甚好甚好,江湖上都说这场比划是武林年度盛事,但少了咱们这几个少林优等生在一旁点评,又怎能说是十全十美?”
“可不是?大都的弟兄已备好佳酿数十坛,咱一边喝酒一边看他们打猴戏,古人说煮酒论英雄,想必就是这层道理!”
众公子爷哈哈大笑,笑得七索耳朵都快长茧了。
在少林如此,下少林亦复如是,怎么过了这么久了还是这番没有见识的谈话?七索听得没趣,弯腰驼背咳出了客栈。
七索走出客栈,看天色尚早,便想在大树下睡个觉,再慢慢问路朝暖风岗前进。
但七索才刚刚找到一棵看来十分好睡的大树,正要拍拍屁股时,却见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赤着脚丫朝自己走来,七索远远就闻到一股酸臭的气味。
七索并不是个没有同情心的人,但从乳家村行到大都一路上都是逃荒的面黄肌瘦面孔,瞧也瞧得腻了,真要广散银子也力有未逮。
七索本想来个相应不理,却见那小乞儿笑嘻嘻地站在七索面前,从怀里掏出半个馒头。
“刚刚从庙里逃荒出来的吧?我也是,被住持拿棍子死命轰了出来,正所谓逃荒一家亲,萍水相逢,吃个馒头。”小乞儿将馒头递到七索面前晃着,“冷的,硬了,但还可以吃。”
“……”七索呆呆地看着小乞儿,又看了看那半个馒头。
想来是自己的头发未长,看起来像个被赶出庙的穷和尚。
“吃吧。”小乞儿微笑。
“你自个儿留着吧。”七索挥挥手,懒散倒地。
他脸色不动,心里却很高兴,这饥荒遍野的人间竟还有这样的温暖。
小乞儿从没遇到过分馒头却被拒绝这样的事,好奇地蹲下,摸摸七索的额头。
七索心底好玩,运气至顶,小乞儿登时感觉手背一阵发烫。
“糟糕,你发烧了。”小乞儿讶然。
“走开吧。”七索翻身,不加理会。
小乞儿点点头,转身就走,如果被传染热病可不是开玩笑的。
“喂!见死不救啊?”七索开玩笑起身,唤住了小乞儿。
小乞儿震惊回头,看见七索笑开的模样,立即知晓是被七索耍了个把戏,不是个懂法术的郎中,便是懂武功的行家。
“瞧你好心,这世道当真少见了,喏,这些碎银子拿去吃几个饼吧。”七索拿了几块碎银扔在空中,那碎银约莫五块,但七索用上了巧劲,每一块都抛得慢吞吞的。
那小乞儿身手矫健,几下就将银子抓在手里。
小乞儿颇有兴味地打量着七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