肋骨的伤好后,除了习武练拳,七索每天还是跟君宝进行相同分量的苦练。
天还没亮就开始挑水,服侍完大爷们吃饭后就开始徒手劈柴。没有技巧,没有口诀心法,两人好像在比谁比较笨似的瞎练,偶尔也会互相取笑。
当然了,七索每天晚上都会跟君宝讲述新的拳法怎么个打法,听得君宝傻愣愣地点头。七索讲完了拳,两人便跳到屋顶上比划一番,直到眼皮沉重才停下。
只消一个多月七索便发现两人攻守之间固定的模式。
君宝每次都将初学来的拳以慢了好几倍的速度打出,全力防御以自己为轴、半径约一个手臂长的圆,但那结界却又不是无可侵犯。若七索硬要接近君宝,君宝也不强守,慢慢退开就是。
当君宝一开始以初学的招式防守时,往往会挨上七索不少的拳头,但打了半刻钟后,君宝的招式便会返璞归真,全都是挑水砍柴的变化式,却又隐含了新学拳法的某些极简化。此时七索便完全无法伤到君宝一根毫毛。
渐渐地,七索也受到了影响,越打越慢起来。
毫不稀奇,武学修炼到一个境界自都不拘泥招式,随机应变,甚至以无招胜有招,但将每个招式打到如此拖拖拉拉、心不甘情不愿的境界,这两个人可说是史无前例。
起初的一个月,两个人根本就一边聊天一边比划,久了也知晓对方的出招习惯,打了一个时辰也不见谁被对方的拳脚沾了一下,好像是事前说好了的拆招套招。
但再过一个月,两个人动作还是一样缓慢,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不知为何,七索发觉这拳越慢竟越吃力、越不好发劲,委实古怪得紧。常常不到半个时辰,两人都累得满身大汗。虽然君宝在七索来少林之前几年就打惯了慢拳,可也没这么累过,有对手后所需的集中力果然大不相同。
“君宝,你发明的这拳法招数够诡异的。”七索浑身湿透,躺在屋顶上晒月亮。
“仔细想想,这一点也不稀奇啊。拳只要一快,去势就容易猜测,但我们的拳慢,每一招都可以中途变化,要一直集中注意力观察彼此的拳向然后改变自己的拳路,当然累啦,然后我改你也改,累就一直往上添去。”君宝兀自打着拳,还不过瘾。
君宝觉得这阵子呼吸之间越来越绵长,若可以在对打时让肌肉保持在自我舞蹈时那样轻松的话,一定会再突破。
“也是,不打死的拳最可怕了。不过君宝,我们的眼睛习惯了慢拳,以后要是遇上厉害的快拳怎办?我看没人像我们打得这样慢的。”七索看着掌缘上的厚茧,这阵子总算能像君宝那样劈柴断木了。
“圆,后发先至,劲。”君宝若有所思。
“臭屁喔你,专讲一些‘慢慢来,比较快’这种只有你听得懂的话。”七索哈哈大笑,毫不介怀。
君宝笑笑。
圆的意思很清楚。在小小的圆内防御要后发先至不难,但打倒敌人也要后发先至,就大大不容易;就算打到,敌人也不见得被击倒,所以需要劲,说到底武功还是没有偏门的,没有劲,就没有打倒敌人的可能。
这几个月,君宝渐渐体悟到如果在打斗时竭力保持呼吸平稳,便能将呼吸保持在体内吐纳的窍门,此时似乎有股多余的气力在骨子里隐隐生出,只是还不知道怎么利用。
“七索,等到你武艺有成时,会想闯铜人阵下山走走吗?”君宝问。
“不然呢?难道学子安在少林打杂一辈子?没用过的武功等于没练过。”七索道,想起子安曾交代自己有朝一日下山时,可别忘记将他刻的故事木板背下去广为流传这件事。
“没考虑过考试进达摩院吗?虽然绝大多数武功典籍都给元兵烧了,但应该还有一些好东西在里头,或许那里才藏着少林武功的真正神髓啊。”君宝说。
“狗屁达摩院考试,就算我武功练到所有寺僧里最强,只要考试的方法不变,不知道要送多少银子才能考上,不干。”七索一心要闯关下山,名扬四海。
而七索口中的狗屁达摩院考试方式,其实是武艺精强的大师兄当惟一考官,要想进去的人都要跟他交手三十招,三十招一过还能站直身子才能进去。
据子安说,撇开大师兄荒淫又骄傲的行径,他的确是当今少林寺扣除方丈的武僧之首,要在大师兄手底下撑过十招本就非常难,要三十招不倒,一定得送钱。行情价是五百两,但乏人问津,并非因为索价过高,而是因为有钱的公子哥儿投稿七十二绝技已很操劳,谁真的想进达摩院?还是早早下山享乐。
“至少少林七十二绝技还剩下五项是真材实料,拈花指,一指禅,大力金刚掌,劈空斩,惹空三叠踢,有机会我真想学学。”君宝叹气。
君宝至今受了这么多委屈,无非就是想有朝一日进达摩院一窥武学奥秘,学不到武功,就瞎练,练出一身挨得起打的身子,反正只要挨过大师兄三十招拳脚就能堂堂正正进去。
“少林也真可悲,钱钱钱,什么都得花钱,我在我们乳家村还没见过十两银呢。要不是在这里遇见你,我真的不如一头撞死。”七索道,闭上眼睛。
君宝心头一热,其实天真的七索进了少林,自己的生命才开始有了感动。
“少林寺,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君宝说。
与七索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君宝发觉自己的话多了。
君宝开始诉说少林堕落的历史,那是自己的亲身体验,加上在厨房煮大锅饭兼写小说的子安师兄拼凑听闻告诉他的。子安可是相当资深的火工头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