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探皇陵-天眼

周五下午,我到租车公司租了一辆红色富康。当天晚上,接上高阳和赵颖,先到东直门簋街大撮一顿。八点整,我们从东直门出发,绕二环上三环,直奔京沈高速路。我们将音响开到最大,一路欢歌笑语,六个小时以后,车子进了沈阳市区。

北陵公园位于沈阳城北五公里皇姑区内,我们从原来老奉天城南门进入沈阳市区,说是老南门,但其实城墙城门早在“文革”前就已被政府拆除。已过深夜两点,但沈阳街道上依旧热闹。一路询问,我们穿越整个市区,绕到老奉天城北门,我将车速减慢,赵颖也将音乐的声音关掉。从车窗向外面望去,四周已经是林立的高楼大厦,想起这里就是七十年前祖父与崔二胯子冒着鬼子枪林弹雨冲出奉天城的地方,三人都是感慨万千。

出了北门,便进入了皇姑区。皇姑区并不算大,北陵公园又是标志性地点,所以没费力就找到目的地。看时间已快凌晨三点钟,我们就在周围找到了一家宾馆住了进去。

开了一路车,大家都很疲倦,但洗过澡之后,反而怎么也睡不着了。想起天亮后就要进入昭陵,那可是当年祖父和崔二胯子到过的地方,我们都兴奋异常。既然睡不着,三人各自坐在床上开始闲聊,无非都是和探访皇陵有关的话题。聊了一会儿,高阳忽然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费尽心机还是找不到第二入口,怎么办?”我笑道:“怎么可能?你不是说过什么‘物质不灭原理’?”高阳道:“那是玩笑话。”赵颖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高阳道:“建议谈不上,不过我倒想起了一个点子,不知是否可行——当年知道这个入口的只有十二个人,而这十二个人中,只有崔二胯子活到最后,我们是否可以从他身上找到线索?”

�我一愣�:“崔二胯子?他不是也不在了么?”看了看身边的赵颖,赵颖也一脸困惑,但只想了一会儿,突然茅塞顿开,大声道:“难道,你指的是军师的临终遗言?”高阳一拍大腿,道:“不错!我指的就是这个!”

我也恍然大悟,既然军师临去前曾郑重嘱托崔二胯子,如能侥幸逃生,一定要补报他们当日所图之事。而崔二胯子确实侥幸逃生,虽然他重伤不治,并没有活过半年,但崔二胯子对军师一向敬重,又是临终委托,况且此事又与自己息息相关,所以一定不会违背。而军师所托之事,既然谈到补报,自然是对盗墓一事而言。从墓中取出的财宝已经变卖,不可能再行赎回,惟一所能做补报的,就是将皇太极尸骨重新安葬,再将盗墓入口填死,以稍作补偿。而要做到这些,就一定要再回古墓。

崔二胯子虽然答应了军师,但事后他身受重伤,只能将这件事托付给其他人。如此重大的事情,能受此托付,必定是和他极为亲密之人,当时崔二胯子所有肝胆相照的兄弟,除祖父肖剑南之外,已经全都不在人世,而且从祖父记录中也很明显地可以看出,崔二胯子并没有将此事托付于他。既然如此,也就只有他的家人。在祖父的记录之中,我注意到一处细节,祖父最后一次探望崔二胯子时,崔二胯子女人已经身怀六甲,按照时间推算,小孩应该是在当年祖父与崔二胯子从奉天城中逃出,回崔家屯养伤之时做的胎,当时已经有六个月,因而祖父才能够看出来。既然英雄有后,按照常理来讲,崔二胯子很可能将军师最后嘱托的这件事情托付给他的后人。由于当时小孩还未出生,崔二胯子只能将这处盗墓的第二入口,用文字或图表的方式,留给他的后人。只有先找到祖父笔记谈到的崔家屯,才有可能顺藤摸瓜,找到崔二胯子的后代,进而得到皇陵第二入口的线索。弄明白了这个问题,我们都感觉到高阳这个建议极有建设性,几人都是说不出的欢畅。又聊了一会儿,各自上床安歇,天亮后还要前往昭陵寻访。

有了此番谈话,我们心中更多了底数,即便这次寻访不成,也还有别的办法。没睡几个小时,我们便早早起来,前往北陵公园。北陵公园所处的皇姑区,解放前一直属于奉天城北郊区,甚是荒凉。这些年沈阳经济发展很快,城区范围也逐渐扩大,随着市政府迁往皇姑区,昭陵四周也渐渐变成了闹市,异常繁华。

宾馆离北陵公园并不远,我们将车子停在宾馆,徒步只用了几分钟就来到北陵公园门口。皇太极的昭陵占地面积甚大,从我们所得到的资料,是三百三十万平方米,坐北朝南,背靠隆业山,甚是气派。

我们和一大群游人一起进入陵区,从下马碑到正红门再到宝城,沿途一边观赏风景一边小心审视。按计划,我们要从宝顶开始,测定好东北方位,再徒步测量好七百五十米距离的地点,以这一点为圆心仔细详查。

整个陵区比我们想像中要大,从下马碑到正红门这一段距离就有将近两公里,而真正的陵寝主体,宝城和周围的一些配合建筑,仅仅大约半公里见方。一路走去,古木参天,甚是幽静,沿途建有华表、石牌坊等建筑,只是陵道已经异常破旧。赵颖带着数码相机,一路走一路拍摄,以便我们回去分析之用。按照我们事先的分析,崔二胯子他们所设下的陵墓第二入口,很可能就离此不远。

陵道尽头就是正红门,四周修有红色围墙,到这里才算真正地进入陵区。正红门四周设有更衣厅、宰牲厅,是当年专门准备祭祀庆典之用。我们进入正红门,只见里面方砖铺地、遍布松柏,往里走去,一路两旁先是两座华表,其后是一边六座,两边一共是十二座石像生,有石像、石骆驼、石马、石麒麟,不一而足,各个雕刻得栩栩如生,甚是庄严威武。

过了碑亭,穿过仪仗房、茶膳房等四处建筑,才到了真正的陵寝主体——方城。整座方城四周修有城墙,墙上设有垛口,大概是一个长五百米、宽三百米的长方形结构。进入方城,两侧东西配殿,正前方尽头,便是隆恩殿。隆恩殿后面,两侧分别是石五供和二柱门,再往后走,便是昭陵地宫上面的地面建筑——宝城了。

我们沿台阶登上宝城,向南远眺,整个沈阳城区尽收眼底,俯视低瞧,整个陵区就在脚下。我们所站之处,身后就是昭陵的宝顶,而宝顶的正下方七八米处,就是皇太极陵寝的地宫。

崔二胯子当年用来掩饰的小店一定不会在陵区之内,但要想确切找到他们当年掘进盗洞的路线,也要像他们当年一样,从宝顶的位置开始观察、测量,因为宝顶之下地面七八米之处,就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

按照祖父记录所载,崔二胯子当年的小店在陵墓东北方向一公里左右。我们从隆业山上观察,宝顶东北方向一公里,已经出了整座陵区,那里有一大片树林,枝高林密,站在这里也看不出林后的情形。估计那片树林之后,应该就是当年小店的位置。

方位确定好,我们从宝顶开始徒步测量。方法非常简单,如果选取直接向东北方向的路线,在许多处将会被宝城以及陵园的围墙挡住,况且宝顶四周有许多建筑,都会影响前进的路线。所以我们在此之前画好了一张草图,并且进行了详细的计算。根据勾股定理,既然确认沿东北方向的距离是七百五十米,也就是等边直角三角形的斜边是七百五十米,那么计算之后两个直角边应该是七百五十米平方后除以二,之后再开根号,是五百三十点三米,大约五百三十米左右。

就是说只要我们从宝顶开始,先向正北方行进五百三十米,之后再向正东方向行进五百三十米,这个点就应该是我们找寻第二盗洞口的基准点。而崔二胯子的小店距离宝顶为一公里,所以我们计算出这时的直角三角形的直角边长为七百零七米。

将整个数据再次计算了一遍,我们从宝顶开始徒步测量。赵颖从警校毕业,一直是军事化管理,所以正常走路每步就是标准的七十厘米。高阳当过三年兵,每步是标准的七十五厘米。关于这一点,我们在出发之前曾在我家旁边学校的操场测算过,因而只要两人分别测量一遍,取折中点即可。

当下高阳在前,赵颖在后,我们从宝顶开始向正北方出发。按照我们的计算,五百三十米的地方,高阳要走七百零七步,而赵颖需要走七百五十七步。之后两人测出的位置折中后,再向前走一百七十七米,就是要寻找崔二胯子小店的直角边长。这一段距离,高阳要走二百三十六步,而赵颖则需要走二百五十三步。我们每一百米做一次停顿,两人取测量折中点,以便尽可能减小误差。好在我们所判断出来的第二盗墓入口,也仅仅是估算,所以在测量之时有一些误差,影响并不会太大。

本来在出发之前,高阳曾经建议去找一部炮兵专用的测距仪器,因为他在参军之时,一直是在炮兵部队,但这个建议被我们否决了。我们不想这次昭陵寻访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第一段测量的五百三十米,我们一共用去了四十七分钟。在测好的位置做了标记,我们继续测量第二段的一百七十七米,这段距离我们一气呵成,用了十五分钟就测量完毕。

这时我们所处地点还没有出整个陵区。好在整座公园并没有围墙,只是在进入宝城的门口设了一个售票处。那里才真正算这座公园的主体。我们稍事休息,确认好正东方向,开始进行第二段测量,这一段路程为七百零七米,测量最后的位置,就应该是大致上当年崔二胯子开店的位置。

因为有了前面测量的经验,再加上这一段路上已经没什么游人,所以进行得很快,仅仅用了半小时不到,就找到了最后的测量位置。看来我们在隆业山上观察得不错,这一点正好在那片繁茂的树林之后,是一片不大的空场。

在最终位置点做下标记后,我们详细观察此处地形。正如祖父的记载,这片空地东北方向,有一座小小的土山,当年祖父枪毙完祁老三,应该是绕过那座小山后,才看到崔二胯子开的这处小店。这一小片空场恰好位于一条小路边上,空地四周有几株大树,西南方向不远处,就是我们站在隆业山上看到的那处密林,因而站在空场四周并不能看到陵区建筑。

目前我们基本确认所处地点应该就是当年崔二胯子开店之处。经历了六十几年的风雨,空场上已经看不出来原有建筑的痕迹,况且崔二胯子所建的小店,早已在祖父搜索时被拆掉。为了更准确地确认这一处的位置,我们又沿着空场向南走了大约一公里左右,果真找到了一处很长的深沟。在祖父的记载中,小店向南大约两里之处,有一处深沟,是当年崔二胯子一行人倒土之所。而此处这条深沟,如果不出我们所料,应该就是当年崔二胯子他们倾倒掘墓所挖出来的土方之处。

确认了小店位置,我们三人都是备受鼓舞,站在小店旧址之上,回想起六十多年前那一晚惊险的枪战,还有崔二胯子当年的神采,不禁悠然神往,同时不禁感慨岁月如梭、人生短促。

回到宝顶正南五百三十米我们第一次标记处,再一次向东测量出五百三十米距离,此时确认的这一点,就是用来找寻当年盗墓第二入口的基准点。位置确定好后,我们在地上作好了标记,又在附近找了参照物。一切停当,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在周围找了一处饭馆吃罢午饭,稍作休息,我们开始详细搜索盗洞第二入口。

我们现在所处的基准点,位于皇陵宝顶东北方向七百五十米,而再往东北方向,就是与小店之间的那一片密林,如此看来这座树林大约有三百米见方。我们以这处地点为圆心,分别沿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搜寻,每一方向搜索一百五十米的范围。

这一基准点周围,除了东北方向是一片树林之外,基本上可以算做一片平原,稀稀拉拉只有几株树,并没有什么特别惹眼的地方。我们倒是没有丧失信心,决定这件事情之时,我们就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想当年即便是祖父两次探访,也没有任何结果,所以我们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况且从另外一个角度出发,如果这出入口是这么容易被发现,恐怕在这六十多年之中早就被别人发现,也就不可能再轮到我们了。

整整一个下午,我们搜索得异常仔细,但也只是察看了西北两个方向。在我们搜索过的地方,地面异常平整,没有大石、石板等我们事先想过的可能作为第二入口的标志。一直到太阳落山,一无所获,大家也都异常疲倦,于是出了陵区找了饭馆吃了晚饭,回去早早休息。

一日疲累,昨晚又几乎一夜未眠,几人都甚感困倦。第二日,我们又在昨日做好标记地点的南面和西面搜索了几乎整整一天,依旧一无所获。西南两面,也几乎是平平整整,并无任何惹人之处。我们感觉微微有些沮丧。所幸赵颖非常细心,这两天我们一边搜索,她一边用数码相机将周边景物拍摄下来,以备回北京后再作分析。

下午大部分时间我们都花在那一处密林之中,林内古木参天,大树几乎都要两三人合抱,树龄至少有两三百年。但直至太阳落山,依旧没有任何新的进展。由于第二天还要上班,晚上六点钟,我们在沈阳吃罢最后一顿晚餐,驱车返回北京。从沈阳到北京六百多公里高速,我和高阳轮流驾驶,仅用了不到六小时就进了四环。分别送赵颖和高阳回家后,我回到了自己家里。洗过澡后,虽然是两天的疲倦,但是躺在床上我却怎么也睡不着。给赵颖打了个平安电话,电话中她嘱咐我好好休息,又聊了几句,�我问赵颖道�:“你觉得现在这样乱找,有多少把握能够找到皇陵第二入口?”

�赵颖沉默片刻�,答道:“我不认为我们去一次两次沈阳就可以找到这个洞口。”我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赵颖道:“既然当年肖老两次前往沈阳都未能找到,说明入口一定极为隐蔽,很可能就算是告诉了你位于何处,若没有特殊的开启方法,也不一定能够发现。所以我们现在所做的,只是了解一下地形和周遭环境。”我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如此看来,我们下一阶段的工作,就是要下全力寻访崔二胯子的后人。”赵颖道:“对,我相信在崔二胯子的后人手中,一定留下了和盗墓第二入口有关的重要线索。”

经过一个多星期艰辛查找,我们总算得到了崔二胯子祖籍的详细地点。按照我们得到的资料,崔二胯子祖籍位于吉林省蒙江县的崔家屯。得到这份资料异常辛苦,因为资料是存放在东北抗联收编各处土匪的绝密档案材料中,若不是利用赵颖在公安部这层关系,我们根本没有可能查到。

按照记录所载,当年崔大胯子、崔二胯子兄弟在东北名声震天,小鬼子也曾多次打探他们的祖籍,想以两兄弟的家人为要挟,逼迫两人投降。但是多次查访,一无所获,关于两兄弟的出身,一直是一个谜。崔二胯子兄弟对自己的出身从未对外宣扬,两人早年离家,一直以挖参贩参为业,后投入绿林,刀头舔血,仇家也是甚多,因而从未有人知道他们出身何处。直到一九三四年,抗联工作组找到崔二胯子队伍商谈改编一事,双方谈判甚是融洽,很快达到共识,崔二胯子兄弟才将自己的出身、经历讲与抗联工作组,并被记录到这份绝密档案中,今天我们能够侥幸找到这份材料,也算是运气。

原本以为有了地址一切会非常顺利,然而没有想到,事情并不那么简单。问题首先出在蒙江县这个地方。我们没有直接上网查询,而是去买了一份详细的吉林省地图,但在这份地图上搜索了近一个小时,也没有找到这处地方,这时候我们才想起来,解放以后,很多原来的地名都已更改。我们马上上网查询,果不出所料,原来此地在一九四六年已经更名,居然就是现在大大有名的靖宇县。

靖宇县境内一共下辖十一个乡镇,其中七个镇四个乡,共一百一十一个村。如此繁多的村落,真是异常难找,况且我们还不敢肯定,崔家屯是否就正好在现在的靖宇县内,因为从网上的资料来看,吉林省在解放初期,地区土地重新规划,很多地方已经从行政区域上进行了重新划分,所以崔家屯很有可能在解放初期被划归到了靖宇县周围的江源县或者是抚松县。

我们把地图铺在客厅地上,三个人轮番上阵,用放大镜一处一处地寻找。但是搜寻了整整一个晚上,也没有在地图上找到崔家屯三个字,类似的名字倒是见了许多,什么李家屯、张家屯、赵家屯,单单没有崔家屯。到了十点多的时候,每个人都已经头晕眼花、眼冒金星。高阳突然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崔家屯也改了名字!”

不错,高阳说得有道理,赵颖道:“这个好办,明天我通过关系,和白山市的刑警队联系一下,看看他们是不是可以帮我们查一下。”

赵颖第二天一早给白山市刑警大队去了电话,一周以后,他们传来了一份厚厚的传真,里面记载了所有从一九四五年至今白山市一区一市三县一自治县总计八百零五个村子中所有的更名记录,但是非常不幸,记录之中并没有一个村子曾经叫做崔家屯。难道崔二胯子当年留下的地址是假的?

但按照祖父记录中所载,当年他们逃离奉天后前往崔二胯子家,根据他们当时所行路线和里程计算,这个崔家屯应该大致就在现今靖宇县左近,然而没有道理的是,偏偏就在这方圆一百公里的范围内,竟没有一处村落曾经叫过崔家屯!

几个人的情绪异常低落,又过了一个月,我们决定暂时放弃继续寻找下去的念头。这四个月以来,我们沉湎于这件事情的追查之中,都是极度辛苦。放弃了继续追查的念头,我们三人都好好休息调整了几天,状态明显恢复。

每天晚上如果不加班,我就到赵颖的单位接她,然后回我的住处,一起买菜做饭,晚上看看电视。高阳也偶尔过来坐坐,三人都绝口不再提这件事情,但其实每个人的心情都有些低落,我们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卡在如此细小的一处环节上。

这一日晚间,依旧是吃过晚饭,赵颖收拾好碗筷,又到厨房洗了,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没有什么好看的节目,屏幕上一个说话嗲声嗲气的男人正在主持着一个无聊的综艺节目,不知道从哪里请来的几位美女嘉宾正在镜头前搔首弄姿、做林黛玉状,明明是内地人,却非要模仿台湾腔,看得我直想吐。我正想让赵颖换台,电话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