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True lies-冰是睡着的水

泰国曼谷,祥云贸易公司曼谷办事处。嘈杂的人流当中,白色宝马轿车缓缓停在楼下。两个精干的保镖下车,墨镜下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人来人往。后车门打开了,戴着咖啡色墨镜的办事处经理Ella优雅地下车。两个保镖在后面跟着她走入大厅。Ella年轻漂亮,是曼谷华侨商界的一颗新星。

她拐进自己的办公室客厅,女秘书站起来:“Ella,有位先生在等你。”

Ella摘下墨镜,漂亮的眉毛挑了一下:“你怎么让他进去了?”

“他说和你很熟。”女秘书小心地说,“我没拦住。”

“我知道了。”Ella冷静地说,她右手拿着墨镜推门进去。里面的落地窗前背对她坐着一个戴草帽的男人,拿着一杯威士忌在慢慢晃着。Ella慢慢关上门,眼睛已经扫视了整个房间。她冷冰冰地开口:“先生,你走错地方了吧?”

转椅旋转过来,那个男人摘下草帽露出笑容:“你办事处经理的架子比我总经理还大啊?”

“爸!”Ella惊喜地喊出来,“你怎么也不提前来个电话啊?”

徐公道站起来笑着把草帽扔到椅子上:“我是临时决定来的,怎么喝你杯威士忌就不乐意了?”

“哪儿的话!”Ella--徐睫擦着眼泪,“我可想你了!在这里我就是一个孤岛,可难受了!”

“这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谁让你主动请缨非要出来的。”徐公道笑笑,“说正事儿,我这次来带来家里的一点杂事。”

徐睫严肃起来:“没事,这里是安全的。”

“我们要从这里带个客人回国。”徐公道低声说,“你这个点要启用了,是个主动投诚过来的,我们已经考察过了。你布置好安全点没有?起码要三个,国内要来一个小组。”

“没问题。”徐睫眼睛闪出光芒,“我就等用我的那天呢!”

“对了,你有没有什么信,可以让他们小组顺便带回国内。”徐公道笑着说,“譬如给某个农场养猪的小兵之类的!”

“爸--”徐睫脸红了,“我跟他是纯洁的,他有女朋友!”

“好好,不开玩笑了。”徐公道笑着摆手,“国内来的小组明天到曼谷,客人大概在三天以后到。现在就得开始布置了,我是行动总指挥。行动代号‘偷猎’,T军情局在这一带很活跃。一切都要严格保密!”

“是,我知道。”徐睫点头,“我会安排好的!”

“对不起对不起!来晚了!”肖天明满头大汗跑向等在电影院门口的陈点点,“路上堵车!我好不容易才蹭过来的!等急了吧?”

陈点点撇撇嘴:“电影都开始快一个小时了!”

“那我们看下一场?”肖天明说。

“算了,我还得回家呢。回去晚了,我妈又该呼我八百回了。”陈点点无奈地说,“就你还黑社会啊,堵车都能给你堵着!你打打杀杀的本事哪儿去了?”

肖天明嘿嘿笑着,心想我要是黑社会倒好了。“什么电影啊?”

“美国大片,《Truelies》。”陈点点拉着他的手拿着两张票就进去了。

电影已经放了一大半,史瓦辛格正在打打杀杀,银幕上一片火光。肖天明兴奋地:“嘿,真刺激啊!”

陈点点拉着他找空位坐下:“这个电影你不知道啊?特别轰动,讲的是一个间谍的故事!”

肖天明头皮有点发麻:“间谍?”

“啊?间谍你都不知道,真笨蛋!老土,还看什么英文书啊!”陈点点捅捅他,“SPY!S--P--Y!记住了?”

肖天明笑笑:“对对,记住了。”

银幕上还在打打杀杀,超级间谍史瓦辛格跟破坏大王一样玩完了汽车玩飞机。肖天明看得瞠目结舌,张大嘴真惊了。陈点点小声在他耳边介绍剧情:“这个电影我看过介绍。一个间谍,始终瞒着他的家人他的真实身份,一直说他是个商人。他一直在撒谎,不过却是为了自己的职业不得不撒谎,所以这个电影的名字叫《TrueLies》--《真实的谎言》。”

肖天明更惊了,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仔细看看陈点点,陈点点看着银幕上的大场面很兴奋。他松口气,巧合无处不在,巧合就巧合吧。

银幕上,史瓦辛格对妻子说:“我是个间谍。”

肖天明真笑出声了,陈点点看看他。他急忙捂住嘴,摆摆手:“没事没事,我想别的事情去了。”

接下来的情节肖天明更是笑个不停,眼泪都要出来了。陈点点诧异地看他:“真那么好笑吗?”

“没事没事,看电影。”肖天明刚刚严肃起来想看电影,调成震动的呼机响了。他拿出来看看,脸色变了。上面写着:“四海之内皆兄弟。--老爸。”他想想,轻声对陈点点说:“我得走了。”

“现在?”陈点点一愣。

“对。”肖天明很内疚,“我得出差了。”

“去哪儿啊?”陈点点很紧张,“你们组织又要派你干什么去?”

肖天明笑笑:“不说这个了,我不能送你回家了。你自己看电影吧,完了打车回家。到家给我发个传呼让我放心,好吗?”

“你走了我还看什么劲啊?”陈点点堵着嘴。

俩人出了电影院,肖天明再次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一定陪你看完一场电影!”

陈点点哀怨地看着他:“你说我图你什么?你也没正经职业,也没时间陪我,你还老骗我--可我怎么就喜欢你呢?”

“要不怎么说缘分呢?”肖天明赔笑说,“你赶紧打车回家,到家呼我。我走了,回来我会去找你。”

“又不能给你打电话?”陈点点都要哭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危险啊?”

“没危险。”肖天明笑着说。

“可你是黑社会啊!”陈点点哭了,“你总不能老骗我没危险吧?你就是杀人犯,你也得给我说实话啊!你到底是贩毒还是干别的我都不在乎的,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周围人都看这边,肖天明急忙拉她到角落去:“别哭了,赶紧回家。我会回来的,没事。”

肖天明吻了陈点点嘴唇一下,转身跑向自己的车。

“黑社会!”

肖天明站住了。

“我爱你!”陈点点哭出来。

肖天明忍住心酸,转身:“你愿意嫁给我吗?”

陈点点睁大泪眼:“我还没毕业呢!”

“毕业了,嫁给我。”肖天明笑笑,“《Truelies》--这个电影名字很好。我走了!”他转身在陈点点的泪眼注视下敏捷地翻过护栏跑向自己的车,陈点点在后面声嘶力竭地高喊:

“黑社会,我愿意嫁给你!”

肖天明咬牙钻进轿车,发动了离开陈点点的视线。陈点点泣不成声:“我愿意嫁给你……”

肖天明急急忙忙赶回办公室,王斌一脸严肃:“手机呼机都交上来。明天我们飞曼谷,现在开始断绝一切对外联系。”

肖天明把呼机和手机都关上交给王斌锁进保险柜,颤抖着手点着烟:“TrueLies……”他的心还在滴血,闭上眼睛再睁开,看见办公室墙上的标语:

“对党绝对忠诚,精干内行。”

他差点涌出来的眼泪立即消失了,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开始翻阅刚刚送来的情报资料。

曼谷国际机场。戴着墨镜的上官晴穿着黑色风衣走出机舱,踏下舷梯。

“上官晴同志,由于你投身工作的热情和决心感动了上峰,所以特批你重新加入我军事情报局。并晋升你为陆军中尉军衔,授予五等云麾勋章。望你再接再厉,为党国创造新的辉煌!”军情局长庄严地将五等云麾勋章和勋表授予身着陆军中尉礼服的上官晴。

上官晴神色庄重,庄严敬礼。……

上官晴走入机场大厅,站了一下,判断一下方向。一个中年男子迎过来:“小姐,请问现在这架航班有没晚点?”

“晚了五分钟。”上官晴不经意地说,“不碍事。”

“五分钟也是时间啊,这个鬼航空公司就是这样。”中年男子浮起笑意压低声音,“出门往左,一辆丰田皮卡。地图在车里,你到安全岛等我。”

上官晴撩撩头发,继续走出大厅。

“你曾经接受过初级情报员训练,现在你要继续深造,接受高级情报员的培训。这是一个艰难的训练,目的是把你培养成为高级情报员,全能情报员。有没有信心完成这个任务?”周新宇的眼睛很坚毅。

“有。”穿着迷彩服的上官晴坚定地说。

“出发吧,你要去外岛的秘密基地接受最严酷的训练!”周新宇举手敬礼。

上官晴还礼,背着背囊跑向背后的MH-53E“海龙”运输直升机。舱门关上,周新宇还在敬礼。上官晴目光坚毅抱着背囊奔赴远方,下面海面波光粼粼,她却看不见任何美丽,只有仇恨的火焰。……

上官晴走出大厅门口,走在人群当中。她摘下墨镜,借助反光观察后面。确定没有跟踪才戴上墨镜走向皮卡,她拿出车钥匙。这是出发前就给她的,果然和这个车对上了。她打开车门坐进破旧的皮卡,启动发动机。地图在车的储物箱里,她拿出来扫了一眼,找到安全岛。

皮卡慢慢拐出停车场,汇入曼谷的车流。

“你前面就是被捕的匪谍!去,杀了他!”教官一脸严肃大声命令。

上官晴眼中冒火,拔出匕首。对面那个男人大哭着跪下了:“我是渔民啊!我真的是渔民啊!放了我吧……”

上官晴犹豫了一下,教官厉声说:“你不要忘记你曾经受到的虐待!就是他们这些匪谍干的!”

“啊--”上官晴高喊一声,美丽的脸扭曲着冲了过去。男人掉头就跑,上官晴飞起一脚将他踢倒。男人连声求饶,上官晴高举起匕首闭上眼睛。噗--噗--血溅起来喷在她白皙的脸上,合着眼泪一起流。她高叫着:“啊--”……

皮卡在曼谷的车流里面缓慢开着,上官晴戴着墨镜按着喇叭。

上官晴在苦练发报,手指都磨破了还是在坚持。

周新宇坐在办公室看着她的成绩单,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上官晴在驾驶汽车摆脱跟踪,她速度很快,高危险的动作一气呵成。

周新宇看着成绩单不由地站起来,脸上很惊讶。

上官晴举着自动步枪连连射击,对面的几个背对她不同方向奔跑的渔民纷纷倒地。她丢下步枪拔出手枪,走过去挨个补枪,脸上没有特殊的表情。

周新宇看着成绩单笑出来,他把成绩单放进一个案卷夹合上。封面写着“头等绝密--孤燕专案”。……

上官晴开车到了郊区一个破旧的修车铺子,车开入车库。卷帘门关上了。

“你的受训成绩令人惊讶,可以提前毕业了。”周新宇看着对面跨立的上官晴由衷地说,“我们需要你立即出来工作。”

“是,少校!”上官晴立正敬礼。

“你熟悉一下曼谷的情况,三天后就要出发,去完成一个制裁任务。”周新宇严肃地说,“我们的一个情报员密谋串通中共安全部叛逃,他是曼谷站的副站长--你知道这个分量?”

“是,少校!”上官晴坚定地说。

“晴儿,不要让你父母的在天之灵失望!”周新宇低声说。

上官晴忍住眼泪:“是,少校!”

“你的代号是‘孤燕’,你是一只孤独的燕子,独自完成任务。”周新宇低声说,“你直接属于我指挥,要执行最难完成的艰巨任务!”

“不成功,便成仁!”上官晴坚定地说。

周新宇点点头:“去吧,收拾一下跟我走。”

“我没什么收拾的,只有一颗破碎的心!”上官晴含着眼泪说。……

修车铺没有人。上官晴下车关上卷帘门,她从司机座位底下取出贝雷塔手枪上膛然后开始搜索。当确定都安全以后,她才垂下手枪长出一口气。二楼已经给她准备好一个卧室,有一台电视和一个冰箱。她打开冰箱,取出牛奶喝了一口。

角落放着一个长条箱子,她慢慢走过去蹲下打开箱子。是一支前苏联造SVD狙击步枪,枪身没有编号。第二层是东南亚最经常见到的中国造56冲锋枪和三个满满的弹匣,还有一把从老56半自动步枪上拆下来的三棱枪刺做成的匕首。

上官晴把武器拿出来一一检查着,看到56冲锋枪上的简体字她有点头疼。她急忙从包里取出药吃了,周新宇告诉过她由于大陆安全部的神经控制药物作用很强,所以她必须不断吃药来维持神经的正常运转。这更加剧了上官晴内心深处的恨意。

“你这次制裁的对象代号‘贼鸥’,他贪污了我们军情局的经费,害怕被团体制裁所以企图叛逃。”周新宇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要杀了他,杀一儆百!”

“贼鸥?”上官晴有点熟悉这个名字。

“有问题吗?”周新宇认真看着她。

“没有!”上官晴斩钉截铁。……

吃了药以后,头疼欲裂的感觉稍微好了点。她闭上眼睛躺在床上用绳子勒住自己的脑袋,这是减缓头疼的办法之一。她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因为她是孤燕,在敌后没有任何支援,她必须依靠自己来完成任务。

是的,孤燕已经开始飞翔。

穿着白色裙子的韩晓琳长发披肩,犹如黑色的绸缎在芦苇丛中飞舞着。笑声如同银铃一般,却又如同在水中一样带着回音。王斌看见了,拼命追,却追不上。他笑着:“看你往哪儿跑?抓住你了!”韩晓琳还是在前面跑:“来啊,来啊!你抓不住我的!”

王斌在芦苇丛中奔跑着,却突然看不见韩晓琳的影子了。他着急地四处转着,拨开一片片的芦苇丛:“晓琳!晓琳!你在哪儿啊?”他拨开最后一片芦苇丛却看见未名湖上的一层薄冰。薄冰有个口子,岸边放着韩晓琳的凉鞋。王斌吓呆了,跳入湖中在冰水当中奔跑寻找:“晓琳!晓琳--”……

王斌一下子在床上坐起来,满头冷汗。他回过神来,心口还在剧烈地跳个不停。老式电扇还在嗡嗡嗡嗡转着,仓库里面黑着灯,他身下的吊床还在忽悠犹如坐船。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热带低气压让王斌喘不过气来。自从到达曼谷,他的心跳就不是很正常,忽快忽慢。他拿起水杯喝了两口,缓缓自己又点着一根烟。

同一时间,在修车铺的二楼。失眠的上官晴点着一根烟,哆嗦着手抽着。她紧紧头上的绳子,黑色的吊带背心都被汗水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露出了凹凸的曲线。她起身,穿着黑色吊带背心和白色内裤光着脚走到武器前面拿起56冲锋枪哗啦啦没有任何目的地拉着枪栓。……

王斌从吊床下来,脱下自己湿漉漉的背心拧了拧,穿着短裤拖鞋背上自己的书包踏上去屋顶的楼梯。旁边的吊床上肖天明还在睡觉,右手握着放在胸前的手枪。

仓库顶上,雷鹏在暗处的阁楼里面抱着SVD狙击步枪在值班。他看见王斌上来没什么惊讶:“这个地方太热了,我也睡不着就没叫你换班。”他把烟夹进喝干的易拉罐的口子抽,这样没有任何火光。

王斌深呼吸,湿润到底的空气还不是很舒服。气候不适应是肯定的,从北方突然来到热带,没几个人能迅速适应。这种秘密潜入是王斌小组经常要执行的任务,互相配合也到了一定的默契。拿着某进出口公司护照的四个年轻干部进入曼谷就跟随来迎接他们的徐公道来到这个安全点,魏处长去安排出境回国路线,他们就要在这里苦等命令了。

王斌把狙击步枪接过来,手滑过乌黑的枪身,举枪瞄准远方。夜视瞄准镜里面绿油油一片,复杂混乱的街上空无一人。

SVD狙击步枪抵在上官晴的肩上,她拉空枪试验撞针击发力度。随即放下狙击步枪,拿出箱子里面的一盒狙击步枪子弹。她拿出工具,开始重新装药让子弹射程更远精度更高,锉刀在细致地锉着弹头。……

“我有一种预感,我们这次要遇到情况。”王斌看着远方说。

“你是说贼鸥投诚是个圈套?”雷鹏问。

“他是不是圈套都不关键,关键是有人在等我们。”王斌忧心忡忡地说,“我的预感很不好,希望我是错误的。”

子弹一发一发压进弹匣。上官晴用女人特有的细心擦拭着狙击步枪的瞄准镜和枪身,她的长发扎进白色发带里面散下来。汗水顺着白皙的脖子流进胸前高耸的乳峰之间,她把狙击步枪擦好放在箱子上又拿起56冲锋枪。……

“如果贼鸥真的掌握什么对手的机密又嘴巴不严,他们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让他走的。”雷鹏低沉地说。

“我还没想明白--他们真的敢制造流血事件吗?”王斌纳闷地说,“本来是隐蔽战线的斗争,如果真的干起来不曝光了吗?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也许他们派来个影子杀手呢!”雷鹏笑道,“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无论是死是活对他们都没损失。”

“你怎么想到的?”王斌问。

“美国电影啊!老美喜欢玩这个。”雷鹏笑着说。

王斌没笑容,也没说话就是看着远处。

上官晴擦完手枪,哗啦啦上膛又哗啦啦退膛。完成这一切她闭上眼睛,将枪口贴在自己红润的嘴唇上:“妈妈,保佑我。”

“在你们情报系统内部,有隐藏很深的鼹鼠。”代号“贼鸥”的T军事情报局曼谷站副站长凌陆对着面前的徐公道缓缓地说,“级别很高,所以我的安全肯定是受到威胁的。”

“这个不是你操心的问题。”徐公道淡淡地说,“我既然说了可以把你带出去,自然有我的办法--但是我想知道的是,你到底对这个鼹鼠知道多少?”

“知道很多。”凌陆带着自得的笑意,“你想要的我全有--但是我必须首先到大陆,才能全说。”

“我们共产党是说到做到的。”徐公道说。

“你我都是搞特工的,谁心里没点小九九。”凌陆不屑地笑,“我在曼谷全说了,马上就是没用的臭皮囊。你们才不会管我的死活呢,早没影了!”

“我们不是第一次接触--你说到香港谈,我们在香港谈;你说到东京谈,我们在东京谈;现在你要我到曼谷来,我也来了。”徐公道冷冷笑道,“从和你接触开始,我没有哪次违约吧?不要以为少了你,地球就不转了!”

“你什么意思?”凌陆开始紧张。

“只要我一句话,偷猎行动马上取消!”徐公道眼中射出寒光,“我们所有来接应你的人全都撤回国内,由于你出尔反尔,我们的合同解除了!”徐公道一拍沙发站起来,守在门口的王斌拿过来他的草帽。徐公道戴上冷冷地笑:“我们共产党从来都欢迎任何愿意回归的朋友,但是我们决不和拿民族利益做砝码的人做交易!告辞了!”

凌陆急忙站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什么说的了,行动取消。”徐公道冷冷地说,“我们没什么可谈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自己保重!”

“我说!”凌陆着急地说,“我说--是冯云山!”

徐公道和王斌都是一惊,徐公道回头盯着凌陆:“你要知道你在说谁?!”

“我知道。”凌陆苦笑,“是冯云山,你们的主管局长。”

徐公道走到他的面前:“你再说一遍?!”

“冯云山。”凌陆坦然起来,“他就是‘人马座’!”

“证据呢?”徐公道平静下来。

“最简单的例子,你们隐藏那么久的039号,除了冯云山没有人可以知道他的底细。”凌陆说,“还有017号,他只对冯云山一个人负责。”

“你这些根本不是证据。”徐公道冷笑,“这些根本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们都明白。”

“冯云山在瑞士银行有个秘密帐户,我知道密码。”凌陆说,“我有每次给他打款的直接证据,还有他取用的证据。我还有他秘密在香港和我们的人接头的录音,但是现在不在我身上。”

王斌眼中冒出怒火,但是还是把话压回去。因为这个时候没他说话的份,只有忍着。

“你这套把戏留着给小孩子信吧。”徐公道冷笑,“我们走。”

“我还有一个证据--冯云山有个养子,叫王斌!现在是你们的人,我知道他所有的底细!”凌陆大声说。

王斌震了一下,稳住了。徐公道慢慢转身:“你都知道什么?”

“王斌是你们殉职干部的孤儿,8岁到北京,在桔子胡同上学。”凌陆说,“他的女朋友是小学同学韩晓琳,后来去美国留学。再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一些特殊的变故。”

“什么变故?”王斌脱口而出。

徐公道冷冷看了王斌一眼,他不说话了稳定着自己。

“我不能在这里说。”凌陆冷静地说,“只有我确定我安全才可以说--冯云山不仅出卖了他的手下,还出卖了他的养子。他是真正的鼹鼠,埋在你们内部很多年,是我们军情局的镇局之宝!”

王斌咬牙坚持站稳,徐公道冷冰冰看着凌陆:“你要知道你怀疑的人是谁?是我的直接领导--如果你跟我玩花招,你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我留下也活不了,还不如跟你走搏一搏。”凌陆说完了觉得自己痛快了,“更多的情况,我觉得和你们专门负责内保的干部交代更合适。至于王斌的女朋友韩晓琳的事情,也属于我们的绝密行动--我必须在大陆安全的地方说。”

徐公道不动声色:“你就在这里待着,一分钟后有人来接你。”他转身出去了,王斌看了凌陆一眼跟出去了。凌陆松了一口气,疲惫地坐在沙发上。

王斌出了酒店上车后有点心神不定,徐公道冷冷看他:“你能不能做这个工作?!不能做现在就给我回北京,我不需要懦夫!我需要的是对党绝对忠诚的战士!”

“我可以!”王斌咬牙说,“我只有一个信念--对党绝对忠诚!”

“那你就给我忍着!”徐公道没什么表情,“给家里发报,这个人我们带回去。至于怎么处理,是回去的事情。--如果他是故意来扰乱我们视线的双面间谍,那也是个死间!只要踏上大陆的土地,那么就由不得他胡说了!”

“是。”王斌发动汽车,眼泪在眼角打晃。

对面的楼顶,穿着泰国当地妇女服饰的上官晴看着那辆车。她拿起望远镜观察车里,车挡住了王斌的脸。她转向酒店附近,仔细观察着下面的街道,脑子在思考着。不一会,肖天明和雷鹏一前一后带着凌陆出来上了另外一辆轿车,开车的是个女孩。车混入车流当中消失了,上官晴看着面前打开的曼谷地图,在思考着。

曼谷闹市的一个宽大的公寓楼内,这是第二个安全点。从窗户可以清晰地看到四面八方的交通,视野开阔。王斌站在窗户前无声地观察下面,神色严峻。凌陆被安排到里屋,楚静在给他化妆。肖天明在制作伪造的证件,雷鹏坐在门口手里抓着怀里的雷明顿霰弹枪。王斌一直就这么沉默地站着,没有任何表情。

徐公道和魏处长进来,雷鹏站起来。徐公道淡淡地说:“今天晚上,搭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的航班走。”

王斌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他闭上眼睛又睁开,还是那么冷峻。他强迫自己的脑子不去想冯云山,不去想韩晓琳,不去想和这个任务无关的一切事情。是的,自己是对党绝对忠诚的情报干部!--自己的一切都是属于党的!

那么就必须完成党交给自己的任务,不折不扣!--其余的,都是身外之物。

两辆破旧不堪的轿车毫不起眼,在黄昏当中的曼谷街头穿行。雷鹏驾驶第一辆车,旁边是肖天明。第二辆车的司机是王斌,楚静坐在他的身边,化妆后的“老人”凌陆和徐公道坐在后排。再后面还有一个徐睫指挥的当地的内保小组,不过没跟那么紧,隔了好几辆车。

热带的黄昏非常炎热,化妆后的凌陆出汗不顺畅很是难受。徐公道目光警觉,这种时候万万不能出现任何倏忽。王斌无声驾驶轿车,这车虽然外表破旧但是马力强劲。曼谷的军警在街上指挥交通,和天气一样懒洋洋的。

一个驾驶摩托的女孩背着大提琴箱从车流当中穿梭,和他们并排等在红绿灯处。女孩戴着几乎遮住半个脸的大墨镜,用来防尘的纱巾围着下巴和脖子,长发在热风中飘逸。王斌的眼睛职业性地向左飘了一下,看见女孩的侧面。上官晴正好也往这边似乎很无意地看,看见了戴着墨镜的王斌,那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上官晴愣了一下,脑子里面在瞬间闪过那片芦苇丛--

咣!走神的上官晴摩托车撞在了王斌的车头。王斌急忙停车,按照预案楚静下车了。楚静拿出一卷美元塞在上官晴手里,用泰语说:“不好意思,我们赶路。”上官晴从地上爬起来,神色还在恍惚。楚静掉头上车,王斌把目光从上官晴身上挪开开走了。

远处的车内,一个精干的中年男人注视着上官晴。他看到上官晴呆了半天,又扶起摩托车追过去了。

王斌开着车,尽力让自己稳住。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湿润了,他伸手去摸,手指是湿润的。他从后视镜看见了那辆摩托又逐渐追上来了,那个戴着墨镜的长发女孩背着大提琴的箱子在车流中穿梭着。

上官晴在风中流着眼泪,她以为自己是被风吹的。她擦着王斌的车头过去,头又开始疼了。她咬牙坚持着,加速离开了。王斌看着她的背影,皱着眉头想着什么。但是他总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没想。

上官晴将摩托高速开到一幢废弃的烂尾楼。她下车后解开腕上的绳子直接扎在额头上紧紧勒住,哆嗦着手取出药片吃下。擦擦脸上的眼泪提着大提琴箱子走向工地电梯,按下按钮。电梯很野蛮地启动,上升了。

王斌的脑子一直在闪回刚才的女孩,突然他的脑子定格在大提琴箱子上--他猛醒过来:“有刺客!”

两辆车已经拐上车流稀少的机场高速,在公路上孤零零的。王斌的话音未落,一颗狙击步枪子弹已经穿透车前玻璃,直接打在他的胸口。王斌在一瞬间没有感觉到身体的痛楚,随着血喷出来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心疼。他狠狠踩住刹车,身子撑住在方向盘上。楚静拔出手枪,拉住王斌:“下车!”

徐公道带着凌陆下车,凌陆腿都发软。

烂尾楼的隐蔽角落,上官晴啊地叫了一声捂着自己的心口,狙击步枪掉在旁边。她脸色煞白,顽强地抓过狙击步枪,捂着心口急促呼吸着再次瞄准。瞄准镜里面的那个瘦高个男人墨镜已经掉了,他的脸色也煞白,捂着胸口被那个女孩拉下车。

砰!上官晴咬住牙再次扣动扳机。

王斌腿部中弹,一下子栽倒了。

“啊--”上官晴尖叫一声,捂住绞痛的心口。她流着眼泪摸住了步枪,甩开额头前的长发举枪瞄准。她嘴唇翕动着,瞄准在人群当中奔跑的凌陆。她果断射击,凌陆头部中弹猝然倒地。她再次将目标对准王斌,要为自己受到的虐待复仇--王斌昏迷在肖天明的怀里,血在流着。肖天明高喊着,招呼后面跟上来的内保小组。

上官晴咬牙再次射击。子弹打中王斌的胳膊,击穿了打在肖天明身上。肖天明也倒下了,他拔出手枪对着这边盲目射击着。

上官晴受不了头疼和心口绞痛,捂着心口蜷缩起来。那个一直跟踪她的中年男人从后面闪身出来,无奈地摇头。他拔出手枪上膛无声对准上官晴,突然在一瞬间痛楚当中的上官晴的右手一甩,三棱军刺如同闪电刺穿了中年男人的咽喉。中年男人猝然倒地。

上官晴捂着心口站起来跌跌撞撞往电梯跑去,不时地栽倒。但是任务已经完成了,她必须赶紧撤离。

徐睫指挥内保小组迅速运走伤员,徐公道带人撤离瞬间就消失了。公路上只留下两辆根本查不出来路的车,和一具冷冰冰的脑浆崩裂的尸体。这次枪战虽然不算小,但是在东南亚也确实算不上大,所以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啊--”上官晴头痛欲裂,心口也开始一阵一阵的绞痛。她拼命撞击着舱壁,这个底舱夹层已经被她撞击得混乱不堪。她脑子一片混乱,很多碎片都在闪回着却拼接不起来。她拿出药,哆嗦着手吃下去。她悲伤地哭着,不知道为什么。

与此同时,一艘中国货轮上的底舱也是一片混乱。这里是一个虽然简单但是设施完善的手术室,医生在抢救伤员,护士们匆忙地走来走去。医生夹出弹头,在给王斌输血,进行伤口的处理。心电图显示着王斌的心跳微弱,医生高喊着:“电击心脏!”

噗噗!王斌弹了两下,微睁的眼睛没有神。肖天明在另外一张临时手术台上,他的心跳还是正常的但是伤也不轻。……

咣!舱门打开了,一个水手来送饭。他看见筋疲力尽缩在角落的上官晴长发散着衣衫不正,咽了一口唾沫。上官晴抱着肩膀浑身哆嗦着,冷汗不住地流。水手走过去,伸手碰了上官晴一下没反应。他露出笑意,俯下身去抱上官晴。上官晴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寒光四射,水手吓了一跳。上官晴一把抓住了水手的喉结,水手噎住了脸色发白。

手术室外的通道,楚静在擦眼泪。雷鹏坐在地上抽着烟,神色严肃。楚静抽泣着:“王斌……从没失手过……”雷鹏闭上眼睛,悲凉地说:“他们肯定知道我们最确切的时间和路线,我们内部有鼹鼠,在出卖我们……这是在要我们的命啊!”楚静哇地哭出来,泣不成声。……

人高马大的水手被上官晴抓住喉结直接就给扭断了脖子,咔吧一声就瘫软在地板上了。外面脚步声响起,上官晴的眼睛从黑发中间转向舱门。两个水手冲进来目瞪口呆,高叫一声扑过来。上官晴敏捷起腿,两个水手都应声栽倒。上官晴直接攻击要害,一个水手捂住了眼睛血从指缝流出来。另外一个水手刚刚爬起来惊恐地往外跑,上官晴高叫一声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磕在舱壁上。随即她砍在水手脖子上一掌,水手瘫在地上。另外一个眼睛失明的水手往外跌跌撞撞跑,上官晴追了出去。

中国货轮底舱的指挥室。徐公道站在地图前神色严肃,魏处长小心地问:“你打算怎么办?”徐公道看看他,半天才说:“给家里发报了吗?”魏处长点头:“已经发报了,不过贼鸥交代的情况没有说。”徐公道叹口气:“回家以后,按照组织程序办。”……

轮船里面已经乱套了,水手们在拼命关上底舱的出口。焊枪都使上了,舱门被焊死。上官晴跑过来在里面咚咚敲击着舱门,船长脸色发白:“干你娘!军情局怎么招了这么个娘们?!”

医生走出手术室,摘下口罩满头是汗:“他命保住了,需要休养。”楚静擦擦眼泪就要进去,被医生拦住了:“隔着玻璃看吧。”楚静流着眼泪隔着玻璃看脸色苍白的王斌,他眼睛还微睁着,护士在给他擦拭身上的血。楚静哭泣着:“王斌,王斌你要坚强,你要挺过去啊……”雷鹏捂住自己的嘴,回头跑出去了。他嘶哑的哭声在外面响起:“啊--我操--”……

天色大亮,已经进入中国领海。中国民航标志的米171直升机悬停在货轮上空,慢慢降落在直升机甲板上。冯云山第一个踏出舱门,大步走向等候的徐公道和魏处长。他神色严肃和他们握手:“辛苦!人怎么样?”徐公道低沉地说:“肖天明没什么大事,王斌脱离危险了,但是还是重伤。”医护人员从直升机跑下来,去接两个担架。冯云山走到还在流泪的楚静跟前:“擦干眼泪,我们的工作还没有完成!”楚静擦去眼泪,雷鹏怪异地看着冯云山。冯云山没在意,转向徐公道:“我们的工作有漏洞,对手知道我们的计划。”徐公道点头:“冯局长,回去以后我要做专门汇报,希望部领导也参加。”冯云山点头:“可以,这是惯例。徐睫呢?还在曼谷?”徐公道低沉地说:“安全起见,她已经转移了。”他没说是哪里,冯云山脑子也比较乱着急地看王斌所以也就没有继续问,只是点头:“好,方便的时候转移回国,她毕竟是个女孩不要再继续做派遣任务了。”……

轮船靠在码头上,周新宇穿着便装踏上舷梯。里面没什么声音了,周新宇没有任何表情站在底舱门口:“给我打开。”后面围着几个端着冲锋枪的特勤,水手们小心打开底舱。手电照进去,上官晴惊恐地缩在光柱下面嘴唇哆嗦。周新宇叹口气:“带走。”他走到码头的车上拿起手机:“销毁孤燕专案的一切资料,专案取消。”

蒙着面罩的上官晴被抬出轮船扔进面包车。周新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丝遗憾:“消灭孤燕。”

整洁的牢房,死囚上官晴抱着膝盖坐在角落脸色苍白。她的嘴唇都没有一点血色,崭新的军装摆在床上,她连动都没动。铁门哗啦啦响,面无表情的女宪兵打开牢门。军装笔挺的周新宇少校走进来,站在她的面前:“你要见我?”

“对。”上官晴没有表情,也不看他:“我到底是谁?”

“你是上官晴。”周新宇平静地说。

“为什么我的记忆里面有一些碎片,我总是组织不起来?”上官晴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总是突然想起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周新宇看着她,低沉地说:“我告诉过你,你曾经被中共安全部注射过神经控制药物。他们刻意给你洗脑,控制你为他们服务--但是你的意识很坚决,于是药物没有起到绝对作用。于是你失去了自己原来的记忆,新的记忆系统也没有完全建立起来,就是这样。”

上官晴呆呆地看着他:“你没骗我?”

“晴儿,我是你父亲的战友,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周新宇低声说,“我为什么要骗你?”

“可是我到底是谁?我到底该相信谁?”上官晴脸上很痛楚,“为什么我看见那个男人,我的心会痛?为什么我开枪射击他,我的心会痛?为什么我现在想起他,我的心也会痛?”

“他就是那个夺去你少女贞操的匪谍。”周新宇面不改色。

“可是他总是在我的梦里!”上官晴流着眼泪,“周叔叔,我已经被判了死刑了!你就让我在死之前明白过来,我到底是谁好吗?我不怪谁,我也不怨谁,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你怎么了?你是上官晴!”周新宇严肃地说,“你是军事情报局中尉谍报员上官晴!五等云麾勋章的获得者上官晴!你是功勋谍报员上官峰的女儿上官晴--你的身上流着的是功臣的血!”

“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上官晴流着眼泪绝望地问。

“当然。”周新宇摘下帽子看着她的眼睛,“是真的!”

上官晴看着周新宇的眼睛,获得了信心:“我只是想在死之前搞明白,我到底是谁。--我相信你,周叔叔。”

周新宇点点头:“你今天找我,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情--你应该接受精神检查,如果你的精神分裂存在,死刑判决是没有意义的。”

上官晴眼睛当中燃烧起来:“我可以不死?”

“现在还不好说。”周新宇低声说,“我会去和你的辩护律师联系,想法庭争取这个机会。”

上官晴哭出来:“周叔叔,只有你对我最好!”

周新宇低下头:“别说这些了,现在最关键的是搞清楚你是不是精神分裂。中共安全部对你施加的神经控制药物可能影响很深,如果死刑推翻你也需要接受治疗。我走了,现在就去找你的辩护律师。”

上官晴眼巴巴地看着他出去,感激地哭了。

军情局局长办公室,局长站在窗前思索着:“你觉得这样做有意义吗?她已经给我们闯了不少祸,我要承担很大的压力的。”

“利用神经控制药物,到底可以控制对象多久,控制多深现在国际情报界都没有一个权威的证明,但是大家都在使用。”周新宇在他身后缓缓地说,“我们需要第一手资料,这对以后我们的工作很有帮助。她现在处于精神分裂状态,我觉得对一个这样的分裂病人做工作应该比对一个神智健全的人容易。如果我们可以完全控制她,在对敌工作方面我们会有帮助;如果我们不可以完全控制她,她反正是一只单飞的孤燕,对我们的工作不会有任何影响。反过来说,即便她彻底恢复原来的记忆,她的手上有了血债,也是没有回头路的,无论是把麻烦扔给中共还是不得不和我们合作,都没什么坏处。”

局长认真想想:“这个事情只能你亲自负责,其余任何人不能插手。”

“是。”周新宇立正回答,“我会负责到底。”

“还是叫孤燕专案吧。”局长说,“你亲自经营,亲自训练,亲自指导--记住,麻烦要扔给中共方面,不能再给我们惹事了!”

“明白!”周新宇敬礼。

“黑社会!”

陈点点冲进病房就哇地一声哭了。刚刚给肖天明换完药的护士吓了一跳,肖天明苦笑着说:“我女朋友。”护士捂住嘴笑笑,拿起东西出去了,转身关上门。陈点点扑过来抓住肖天明的手泣不成声:“你被警察抓住了?”

“谁说的?”肖天明笑笑,“警察是不敢抓我的。”

“那你怎么住在公安医院?”陈点点哭着问,“我一听你的电话就吓坏了,你不会被判刑吧?”

肖天明哭笑不得:“不会不会!”

“你们组织有那么大势力吗?”陈点点着急地哭着问,“你别骗我啊!”

“我没骗你。”肖天明笑笑,“我跟你说过--我们是中国最大的黑社会。”

陈点点擦擦眼泪,巴巴地抓住肖天明的手指:“你伤好了吗?”

“差不多了。”肖天明笑着刮刮她的鼻子,“下周我就出院了。”

陈点点抱住肖天明的脖子流着眼泪:“我知道我傻,你就是别跟我撒谎就成了。好不好?你有危险要告诉我,我可以等你的。”

肖天明脑子里面闪过“Truelies”这个电影名字,苦笑了一下。“点点,你今年二十周岁了吧?”

“差五个月呢!”陈点点嘟着嘴,“怎么了?你嫌我小了?”

“不是不是。”肖天明急忙说,“我是看你长大了没,是不是足够成熟。”

“谁说我没长大,你不过就二十三啊!”陈点点脸上不高兴了,“说啊,想说什么就说啊!”

“好。”肖天明严肃起来,“我问你--你知道李克农吗?”

“李克农?”陈点点眨巴眨巴眼睛,“你是说李克勤吧?当然知道啊,香港歌星啊!唱《红日》的,太奶油了我不喜欢。你问他干什么?”

肖天明忍不住喷了,无奈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以后再说吧,你还是太小了!”

“哎呀你告诉我啊!”陈点点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告诉我啊!谁是李克农啊--”

雷鹏推门就进:“哎哟!操,我来的不是时候!告辞了告辞了!”

陈点点蹭地就跳起来了脸红扑扑的:“鹏鹏哥哥。”

肖天明喊住他:“哎--你干吗去!”

“我先去看王斌!”雷鹏嘿嘿笑着,“你们俩继续继续!”

“你别去了,楚静在那儿呢!”肖天明招手让他过来,“你去干吗去?灯泡啊?”

雷鹏挠挠脑袋,笑了:“怎么现在这个新情况我都不掌握啊?合着你们的保密意识一个比一个强啊?我整个就是一个局外人啊?”

肖天明接过他扔过来的苹果张嘴就要咬,陈点点皱起眉头:“洗了没?拿来,我去给你洗洗!”肖天明无奈只好把苹果给她,陈点点拿着一兜子苹果出去了。肖天明伸伸手,雷鹏把门关上。

“局里面怎么说的?”肖天明低声问。

“现在还不知道,这几天部领导牵头就开总结会。”雷鹏说,“不过气氛都很紧张,我们内部有问题是肯定的。部头都怒了,要一查到底!”

肖天明叹口气,没再说话。

那边特护病房,苏醒过来的王斌脸色苍白看着窗外发呆。楚静在给他搅拌牛奶:“温乎了,可以喝了。”王斌没反应,楚静笑着推推他:“你想什么呢?”

王斌回过神来,楚静弄起一勺子牛奶吹吹:“喝吧,王大干部!”

王斌没什么表情喝了一口,摆摆手示意不想喝了。楚静赶紧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我去叫大夫?”

王斌摇摇头:“我胸闷。”

楚静就不说话了,低下头想了一会:“王斌,有问题早晚是要解决的。你这样把自己身体搞垮了可不是个事儿啊?”

“你也怀疑冯局长?”王斌看她。

“我?”楚静苦笑,“我谁也不怀疑,我又不是做内保的。这个不是我份内的工作,我怀疑又有什么用?相信组织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不高兴又有什么用?”

“他是我的养父。”王斌淡淡地说,“我从小到大的偶像,真正男人的偶像。”

楚静也很难受:“我们都要相信组织,会搞明白的。不是吗?喝牛奶吧,你身体得养好。不然就是问题搞清楚了,你身体也垮了也不是事儿啊?”

王斌还是摇摇头:“我喝不下,我还有事情没想明白。”

楚静看着他:“你在想韩晓琳?”

“对。”王斌转过脸看楚静,“我怎么也不相信她会跟敌特的绝密行动搅和到一起来?!她跟这行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她是学教育的啊?”

楚静想想:“也许是他们故意放的障眼法呢?再说她不是出……”她说着就住嘴了。

“我总觉得她没死。”王斌幽幽地说,“她在什么地方,这个地方我们都不知道。她好像一直在想我,我有感觉,我真的有感觉!”

“你是太想她了。”楚静轻声说,“王斌,你要善待自己。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再后悔也没有用。”

“我是在想她,我真的在想她!”王斌嗓音哽咽着,“我总是在想,如果我当时答应她,她就不会出国!她不出国就不会出车祸!--现在我又在想,如果她不出国就不可能跟敌特的绝密行动沾边啊!你不知道我心里多内疚,跟针扎一样难受啊!”

“事情还没搞清楚,你这样只是会搞垮自己的精神。”楚静叹口气,“你想过没想过,你是一个国家干部?你有工作的,有很多工作还在等着你去做?我也不想跟你说什么大道理,你比我更明白。但是你这样不是个事儿啊!你得挺过来啊,王斌!我们总是在说‘难忍能忍,难舍能舍’,你那材料写得比谁都好,怎么到你自己身上就做不到了呢?你太让我失望了,王斌!”

王斌稳住自己,深呼吸:“对不起,我真的是太难受了。”

“你左右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楚静无奈地说,“行动总结你就是躺在担架上也是要参加的,你还不在脑子里面过一过整个事情的前后?”

王斌苦涩地笑了:“我看这个党小组副组长你来干好了,你比我有政治工作才能!”

“我才不稀罕呢!”楚静也笑了,“多大的官儿啊,你当我乐意三天两头去开会?有那个时间我自己去健身不比什么强?来,张嘴!喝牛奶--”

“按照组织程序,我必须首先和你谈。”徐公道坐在冯云山办公桌前,“可以开始吗?”

“好,你说。”冯云山习惯性地打开保密笔记本看看表,“等一下,我先写一下时间。”

“我们整个行动计划,只有我、魏处长、徐睫和执行小组的四名同志完全掌握。”徐公道缓缓地说,“除此以外,报务员也知道,因为他给国内发报汇报了计划。”

“那个报务员呢?”冯云山想着,“调回来了吗?”

“是的,已经回国了。”徐公道说,“这是正常程序,一切都在按照规定办理。”

冯云山点点头:“你继续。”

“贼鸥在曼谷的谈话当中,提出了一个具体的怀疑对象。”徐公道说,“还提供了一些模糊的证据,有些是明确的。”

“他说是谁?”

“你。”

冯云山一惊,抬起头:“我?”

“对,冯云山。”徐公道长出一口气,“他还提供了一个明确的证据--你的养子王斌,是殉职干部的孤儿。这个不算什么,因为别的渠道也可能得到王斌的一些零散资料。但是他提出了一个明确的指向--王斌的女朋友叫韩晓琳,是他的小学同班同学,青梅竹马,在美国留学。”

冯云山惊讶地看着他。

“他还说,韩晓琳和他们的绝密行动有关系。”徐公道说,“不过更多的他不肯说,必须要等到大陆以后才肯开口。但是我们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贼鸥已经死了。”

冯云山坐起来,严肃地看着徐公道:“你也怀疑我?”

“我没有这个权力怀疑你,我的职权范围没有去做内部保卫工作这一项。”徐公道也很严肃,“我唯一可以做的,是如实汇报,逐级汇报我所得到的情报。至于如何处理这些情报,是上级的事情。我是共产党员,我必须按照组织原则办事。”

“你做的没错。”冯云山点头,“明天的总结会,你要如实汇报。”

第二天的行动总结开了一天,指导和参加行动的干部挨个做了汇报。部领导做了发言,要求内保部门一查到底,所有单位和个人一定要配合工作。第一个配合调查的当然是冯云山,当夜他就和内部部门的领导进行了谈话。谈话内容当然是绝密级别的,因为涉及到很多绝密级别的问题。

王斌在担架上参加了总结会,他已经变得冷静下来。

第二天,冯云山先跟王斌进行了谈话。躺在担架上的王斌还在输液,他看着自己的养父似乎一夜间苍老十岁。冯云山站在他的面前缓缓地说:“根据昨天晚上的谈话精神,我必须先给你看这个,下午内保部门的领导会和你谈话。你要做好准备--王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要坚强!”

王斌慢慢接过他手里的案卷夹,打开了。

打开了那个冯云山不愿意他看到的潘多拉魔盒。

“她就是韩晓琳?”

“是。”王斌看着内保局长出示的照片,点头。

内保局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干部,精明干练神色严肃。在他锐利的眼神的注视下,王斌的脸上是木然的。他似乎一下子消失了所有年轻人的特点,变得冷漠变得麻木,心受伤到极点就是不再有激动。也没有眼泪,因为已经不需要眼泪。更没有什么所谓的仇恨,因为本来就是敌人,现在只是更坚定了而已。

还有什么呢?

真的没有什么吗?

如果什么都没有,为什么王斌年轻的额头在几个小时之间出现了皱纹?如果什么都没有,为什么王斌的眼睛当中总是有一丝火焰在燃烧?--这都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呢?

“你是个年轻干部,人生的路还很长。”内保局长的声音突然低下来,“我们是信任你的,你和敌特之间的血海深仇以及你参加工作以后的出色表现,部里都是清楚的。”

王斌没有说话。

“漫长的人生道路,我们这个工作总是要面对很多考验。”内保局长不像是在询问了,而是在谈话。“我们都是看着你在这个大院长大的,现在你又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王斌,你很年轻,容易感情用事!但是我们这个工作恰恰是不能感情用事的,我们的使命是维护社会政治稳定!政治是来不得半点感情用事的,我们工作的特殊性肯定会给干部带来非同一般的各种考验。我希望,你可以挺过去。”

王斌闭上眼睛,点头:“我没事。”

“我们继续进行吧?”内保局长打开材料,“我需要你谈一下你和韩晓琳接触的所有经过,任何一个细节。”

“她真的死了吗?”王斌突然睁开眼睛问。

“从材料上看,是这样的。”内保局长说,“当然,现在我们不能排除她是假死刑的这种可能。我们已经开始搜集韩晓琳的专项情报,如果她真的没有死,而且叛变了党和祖国……”

“我会亲手抓她。”王斌说。

“这要看组织是怎么安排的。”内保局长说,“你要成熟起来,隐蔽战线的斗争永远都是残酷无情的。感情用事,害了自己也会害了我们的工作。--我们继续吧。”

王斌听着内保局长的问题,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的思绪回到那个永远纯真的八岁。在那里,八岁的韩晓琳永远是那么纯洁……

赵老师正在批改学生作业,门铃响了。她摘下老花镜:“谁啊?”门外回答:“赵阿姨,我是楚静。”赵老师笑着去开门:“来来来,你有日子没来了。”她打开门,楚静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后面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穿西服的干部。

“这位是?”赵老师好奇地问。

“赵老师,你好。”内保局长笑着说,“我是外交部的,这次是专程来看看你的。”

赵老师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勉强地笑着:“请进,请进。”

内保局长跟着楚静进来,笑容当中眼神无声扫过简单的屋子。韩晓琳的黑白照片挂在墙上,寄托着老人无声的哀思。

“按照工作程序,我们要对韩晓琳的家人实施有效监控,也要正面接触。”内保局长缓缓地说,“你心里要有数,这是正常程序。”

“我只有一个请求。”王斌看着内保局长,“暂时不要告诉赵老师发生在韩晓琳身上的这一切,他们是无辜的。”……

赵老师在倒茶楚静急忙接上,内保局长和声细语:“不知道赵老师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没有?”

赵老师扶着沙发坐下,老态已经显现出来:“没有,谢谢组织的关心。”

内保局长仔细看着赵老师的反应:“晓琳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们工作的失职。”

赵老师凄惨地笑笑:“车祸嘛,有什么办法?你们大使馆也不能天天跟着她上下学啊?”

“可以。”内保局长思考了一下说,“这样更有利于我们的监控。”

王斌松口气,又说:“我还想继续去看她,毕竟她在我的成长当中是母亲的角色。”

“可以。”内保局长叹口气,“只要不影响别的同志正常工作,这是你的自由。我们这个职业的人也是有感情的,组织对你是信任的。如果你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第一时间向组织汇报。”

“我会的。”王斌点头。……

内保局长低下头,想了一会:“赵老师,韩晓琳去世以后,有没有什么她在美国的同学或者朋友和你联系过?”

“没有。”赵老师无力地说。

楚静握着赵老师冰凉的手笑道:“阿姨,王斌出差了。这段时间我会来多看您的,您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赵老师笑笑,看着神色复杂的楚静:“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只是我们琳琳没那个命……”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楚静急忙给她擦眼泪,赵老师忍不住哭出声来。

再好的演员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演技,何况还是一个一辈子和孩子打交道的语文老师?内保局长松口气,起身:“我还要去别的留学生家去看看,你们聊。”

他出去关上门,屋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母亲的哭声。他苦笑,无声下楼了。

“我常常在想我这辈子到底撒了多少谎?”冯云山苦笑着对病床上的王斌,“有善意的,有有预谋的,也有无意之间的。谎言已经成为我们这个工作最正常的组成部分,我们用谎言包裹自己,却要撕开别人的外壳去触及他的内心。”

“你不该对我撒谎。”王斌看着他声音嘶哑。

“你还年轻,我怕你挺不过去。”冯云山,“我想如果不是这次出事,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你的初恋不该是这样的,从这个角度说我是自私的。”

“我也是党的干部。”王斌说。

“我知道。”冯云山拍拍他的脸声音柔和,“我知道,我们都是党的干部。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犹豫过,不愿意你参加这个工作吗?不是因为危险,过马路都有风险何况从事这个工作?--我是不愿意你走入这个谎言的世界,你要承受太大的心理压力,除了对上级组织,对谁都不能说完全的实话。一旦开始这样的生活,永无止境!你根本不再有什么个人,你生命的全部都融入这个事业。在当代中国,这样的生活是一种最大的牺牲,因为时代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你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我没有后悔过。”王斌说。

“我知道,这是你的宿命。”冯云山叹口气,“如果说怪,第一个应该怪的是我--我不应该让你在那个大院长大,你所面对的都是你父母生前的那些同事,虽然我们不可能让你知道什么,但是那种氛围已经足够影响你了。”

“主要还是你。”王斌脸上浮出一丝孩子的笑意。

冯云山笑了:“是不是觉得这个干爹不称职了?”

“没有。”王斌脸上严肃起来,“无论你是我的干爹还是冯局长,你都是称职的。--我不是除了那个大院和外界一点联系都没有,我也读了大学,虽然是法律系但是是综合院校。这个时代并不是和我完全脱节的,我也思考过自己的未来的。”

冯云山认真地看着他。

“你知道我从你们的身上看见了什么?”王斌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一种这个时代可能已经被人淡漠的精神。--在一个小时前,你可能还西服革履出入星级酒店周旋在复杂人等之间,一个小时以后你却背心短裤拖鞋挎着个菜篮子在菜市场和小贩讨价还价为了马上要考试回来的我可以吃一顿你亲手做的饭菜……你从事着一个残酷无情的职业,却隐藏着比常人更深厚的感情,只是你已经将自己全部交给一种信仰--‘对党绝对忠诚,精干内行’!你们都是这样,我从小到大见到的叔叔伯伯都是这样!我在你们的身上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场,在吸引我在感召我--那就是一种久违的精神!一种延安精神!--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干爹是我的主管局长我就要对你说好话,完全不是这样!--你们生活在一个纷繁复杂的当代中国,出没在最复杂的场合,无论是在境内还是在境外你们都要和最复杂的人去接触,灯红酒绿之间逢场作戏,但是却从未忘记过自己的信仰--‘对党绝对忠诚,精干内行’!你们从未忘记自己是一个中国共产党的情报干部,你要知道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一种强大的吸引,我渴望投身到你们之间不仅仅因为我的父母是烈士,更重要的是从小和你相依为命在那个大院感受到的这种场--一种久违的延安精神!”

冯云山看着他,目光含着一种柔情,一种自豪。

“在那个大院里面,就在那个普通的大院里面--可能某个下班回家着急给老婆买菜的叔叔,就是刚刚完成了一个关系到国家民族前途的任务的人民功臣!可能某个陪着小孙子在花园玩的老奶奶,就是曾经为了党的事业深入虎穴甚至是改变了战争进程的无名英雄!可能某个早上起来乐呵呵去给家人买油条豆浆的老爷爷,就是曾经在白公馆渣滓洞在敌人的严刑拷打之下至死也不说一个字的钢铁硬汉!”王斌的眼中含着热泪,“历史不会留下他们的名字,但是他们却用自己的努力改变了历史!在我们这个时代,真的没有英雄了吗?我不否认我参加这个工作有英雄主义的感召,但是更多的是一种被久违的延安精神的感动!这么多年了,这么庞大的一个机关,这么复杂的一个情报事业,还在保持着这样一种精神!这足以让我渴望投身你们中间,为了共同的信仰奋斗!”

冯云山的脸上流下两行热泪。

“可能楚静他们没有我幸运,他们投身这个事业可能还在被情报工作的神秘光环所吸引,但是我相信他们已经感受到这种强大的场。”王斌缓缓地说,“你曾经说过,我们的事业是永恒的!为什么永恒?是为了某个专项工作?还是某个特殊历史时期的特殊行动?--不,那些都会成为过往云烟!真正永恒的是什么--是这种精神!几十年来从未变质过的精神,一种朴实无华的延安精神!”

冯云山闭上眼睛:“我工作几十年,也从未象你这样思考过。”

“这是我们两代人的不同,我们独立思考的空间更大。”王斌说,“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虽然可能我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的内心在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可能我的一生都在内疚!--但是,每当我想起那句话,那句普普通通的话--‘对党绝对忠诚,精干内行’--我就会想起曾经付出更大牺牲的你们,还有无数的前辈们!这是我现在还可以平静面对你的精神支柱,全部的……精神支柱!”

冯云山睁开眼睛,看着王斌燃烧的眼神。

天色已经擦黑,病房很安静。

“我也会生活在一个谎言的世界,我知道。”王斌低下声音,“只是我坚守自己的信念,我不会觉得空虚。当我不再年轻,和你一样苍老一样睿智的时候,我也会在心中自豪--我用我的一生在捍卫着的,是一个崇高的事业。一个崇高的,用谎言包装的伟大而平凡的事业!”

冯云山把右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久久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