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我们像野兽

王军结婚了,老婆是周燕。结婚的那天,认识他的人都去了,因为他都发了请柬,H酒店的王总和老李鳖也收到了请柬,自然也来了,曾经盼望着做他老婆的黄娟也随王总来了。黄娟穿得非常漂亮,但黄娟消瘦了,一张脸不像从前那么滋润,相反看上去有很多憔悴,虽然化了妆,但那张尖削的脸上怎么都有点淡淡的哀怜。可见那种哀怜是化妆品都无法取代的。婚礼是在火宫殿举行的,来了二十桌客人,除了我们这帮画画的,更多的是周燕的同学和朋友及周燕父母的熟人和朋友。西安美院毕业的王军,那天看上去很英俊,不胖不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以致周燕的女同学都悄声对周燕说:啊,燕鳖他真酷得没有话说。周燕很高兴,脸上挂着许多明丽的笑,犹如花朵沐浴着阳光样,光彩照人。只有一个人没来,那就是焦小红。焦小红还在做梦,还在想与王军结为伉俪。她觉得自己背叛了一次王军而愧对他了,因而天天同他打手机。王军买了手机,撇在腰上,这让焦小红一没事就打他的手机问他在哪里。王军结婚的这天,焦小红在机房里编带子,那是一个小专题片,介绍一个老画家如何为了艺术而奋斗一生。焦小红在编带子时非常感动,觉得这个画家的一生很不容易,不觉就拿起电话打他的手机。王军结婚,关了机,她就打他的叩机,一连打了几个。他的叩机是戴在身上的,周燕的耳朵很好,尽管酒宴上吵烘烘的,然而他叩机的响声犹如蝉鸣样传入了她的耳朵。她问王军:谁打你的叩机?他说:一个陌生的号码。隔了会叩机又响了,周燕又问:谁打你的叩机?他回答说:又是一个陌生号码。周燕扫了眼在坐的杨广、黄中林、马宇、李国庆、刘友斌、伢鳖和坨坨等等,见我们挤坐在一桌喝酒、骂痞话,脸上个个笑呵呵的,她便问王军说:你的朋友不都在这里吗?还有谁没来?王军说:没有了。周燕说:那是谁这么急地叩你?王军当然清楚是焦小红叩他,他关了叩机,说管他谁。

王军关了几天手机和叩机,与周燕天天厮守在一起,尽量不去想焦小红的事。过了几天,他一打开手机,第一个电话就是焦小红的。焦小红说:你干吗关手机还不回我的叩机王军?他愣住了,因为周燕在一旁盯着他。他说:你找谁?焦小红说:我是小焦,找你王军。他烦躁的情形说:你打错了电话。他关了手机。那是上午九点钟。那天的信道特别好,手机的扬声器特别大,手机的正面又朝着周燕,周燕自然就听得很清楚。周燕说:是女的跟你打电话吧?王军说:她打错了。周燕盯着他,说我听见她说找王军,你就关了手机。他说:不是找我。但周燕是长沙市培养出来的那种精明且疑心很重的女人,说既然她打错了,又不是找你,你干吗关手机?王军烦躁道:那我把手机打开。他又打开手机,但手机刚打开两分钟,又响了。手机搁在床头柜上,周燕抢过手机接了,喂了声。焦小红说:我找王军。周燕说:他在睡觉,你找他什么事?焦小红问道:你是谁?周燕望一眼王军,说我是王军的老婆,你不知道我和王军上个星期结婚了吗?请问你是谁?找我老公什么事?焦小红的声音颤抖了:结结结婚了?我我我要找王王王军说话。周燕冷笑了声,说他没空。说毕,关了手机。隔了几分钟,手机又响了,周燕低头一看,还是那个号码,又接了,那一会王军在厨房里煮面,王军走出来,听见周燕说:我老公在厨房里煮面,你找我老公什么事?王军对周燕说:把手机给我。周燕问对方说:你是哪里的?焦小红挂了电话。周燕气恼的样子把手机递给双手油腻腻的王军,说她挂了,你打电话过去吧。她的眼睛警惕的情形盯着他。他说:那算了。

那天晚上九点多钟,王军和周燕觉得电视不好看就租了几张碟来看,刚刚将碟片插入影碟机,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喂了声,对方是焦小红,焦小红在手机那头伤着心且生气道:王军,你太要不得了。他木了,半天都没回答。焦小红又说:你玩弄我的感情还不算,还要骗我,瞒着我结婚,你太坏了。王军起身,离开客厅到卧室里说话:本来我想告诉你,但我说不出口,因为因为……焦小红说:因为什么?因为你还想欺骗我是吗?我要你来当面解释,我在凤凰酒吧等你。王军说:我现在确实出不来。焦小红愤怒道:我不管,你不出来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周燕走到门口,用一双审视的眼睛盯着他,他支吾着,说明天我们再联系。焦小红在手机那头尖声说:不,我要你马上来,你不来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他还想解释,焦小红却挂了电话。他见周燕继续用那种审视的目光望着他,就说:烦躁。周燕说:她为什么老缠着你不放?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淡淡地说:什么关系都没有。周燕说:王军,别装蒜了,我还不了解你罢?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说看碟。但他根本无心看碟,隔了会,他站直身体,说我出去一下。周燕说:你出去了就莫回来了。王军望着她,你这是说什么话?她说:我要你陪我看碟。他说:我有事。她说:去会那个骚女人的事吧?他又坐下了,看着碟。十一点钟,手机再次响了,周燕抢过手机,喂了声,手机里没有声音,她又喂了声,仍然没声音应答,她对着手机尖声骂了句:你有病罢!她关了手机。王军瞟她一眼,目光又放到荧光屏上,这是一部张曼玉演的影片,他觉得张曼玉很丑的。

王军骨子里是个很懒的人,他望着装修就头疼,今天要进这样的材料,明天要进那样的材料,这让他筋疲力尽的。他叫来李国庆,让李国庆替他坚守工地。他对李国庆说:到时候我们对半分,不管利润多少都对半分。李国庆很高兴,说行,我跟你管理。王军说:广东鳖信不得,一切你都要到堂,买材料的发票或收据你都要保管好,到时候好算账。李国庆说:我保证每一分钱都会有发票。王军放心了,对李国庆说:我相信你。他打了第二天的飞机票,带着周燕去了西安。他是西安美院毕业的,在西安有很多同学,他一到西安就跟同学打电话,自然就被同学们一一接待。西安鳖都喜欢他,他们不叫他长沙人,也不叫他湖南人,而称他为毛主席家乡人。毛主席家乡人跑到西安就是为了放松,理所当然地在西安玩了十几天,每天喝酒,不把自己喝醉就绝不收兵。那帮西安鳖也很高兴,今天这个请他喝酒,明天那个请他喝酒,他成了他们相聚和喝酒的由头。这天晚上,十点多钟,他正同几个西安鳖在街上喝啤酒,一边吃着烤羊肉串,周燕在一旁陪着,听他的大学同学说他在大学里如何逗妹子喜欢的事情,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周燕抢过手机说:我来接。周燕以为又是焦小红打他的手机,结果不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我找王军鳖。周燕把手机给他,说你接电话。王军接了,对方是焦小红的表哥杨进。杨进在手机那头用极为冷静的声音告诉他说:我表妹死了。他一听这话浑身便打了个寒噤,好半天才说:怎么死的?杨进说:割腕自杀。他呆了。

昨天下午焦小红打他的手机时,他就有预感,当时焦小红说:王军,我恨你,恨所有的男人。我向你保证,你再也见不到我了。说完这句话,她就挂了电话,他当时陪着周燕在大雁塔里游玩,要是周燕不在身边,他会打电话过去,安慰她,要她正视生活。但周燕用一双警惕的眼睛望着他,她挂了电话他就不好打回去。他准备明后天回去时再跟她解释,谁知她真的就自杀了。杨进说:你在哪里?他回答杨进:我在西安。杨进冷冷一笑,说你什么时候回长沙?他说:明后天。杨进说:你最好明天赶回来。王军迟疑了下,可能买不到机票。杨进在手机那头沉默了几秒钟,说那你回来记得跟我联系。王军合上手机,脸白得像一张纸。周燕见他这模样就知道出事了,问怎么回事?他说:焦小红死了。周燕已知道焦小红了,早几天,他在周燕的冷嘲热讽和威逼利诱下已向周燕坦白了一切。周燕说:她怎么死的?他深深地叹口气,望一眼凄冷的天空说:割腕自杀。

那天晚上,两人回到西安宾馆,王军仍然为自己的麻木不仁而后悔说:其实我估计到了会出事。他望着周燕,因为焦小红不是你,她是那种执着和性格内向的女人。周燕瞅着他,这不能怪你呀,你不要太自责了。她要死你也拦不住。王军瞥她一眼,这目光里带着责备,抑或还有厌恶。他说:要是我安慰她几句,也许就可以避免。周燕说:你不要老这样想,人都是命。你以为你那么有魅力?也许她还有别的原因呢?王军盯着她,她继续说:比如工作不顺心,领导批评了她,或者另外某个男人玩弄了她,致使她绝望地走上了末路。她分析焦小红的话说:她不是说恨所有的男人吗?你又不能代表所有的男人,你只能代表你。也许在你不理她的这段时间内,她又谈了一个,可是那个男人也不爱她,只是把她骗上床又走了。不然她为什么说恨所有的男人?他内疚道:不,焦小红不是那种人。她绝不会乱来。周燕生气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那种人?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又说:你是欺骗了她,但我觉得她还不至于为你自杀。你又不是很有钱,又不是很有地位,你不过是……王军感到一阵反胃,急急忙忙跑到厕所里去吐,他大口大口地呕着,将吃进去的啤酒和羊肉串全吐了出来。周燕替他捶背,他把她推开,说你走开好不好?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

王军不敢面对焦小红的死,不敢跟焦小红的表哥打电话。他有几次拨号都拨到了只差按接通了,临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就导致焦小红的表哥更加愤怒了。焦小红的表哥本来就要搞王军,王军在接了H酒店的业务后,把他甩了,连一分钱也没给他,这就让他斩钉截铁地想搞王军一顿。他摩拳擦掌了好一向,可一想起表妹,那斩钉截铁的决心又碍于表妹的情面,迟迟疑疑地收了回去。现在表妹割腕自杀了,尸体已烧成了灰,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这个杂种连来表妹的遗像前烧柱香表示哀悼都没有,这充分滋长了他要搞他的决心。老子要搞死他,他下决心说。他叫了几个朋友,把事情跟他们一说,他们也很气愤,表示愿意替他修理这个背信弃义的畜生。他有了朋友的声援,就更有底气了。他打王军的手机,王军接了,他问王军在哪里。王军迟疑了下,说他在工地上。他合上手机对他的三个朋友说:这个鳖从西安回来了,在工地上。他的三个朋友说:那还等什么,走啊!杨进新近买了辆蓝色的旧桑塔纳,他把车开到教授姨父家,取了焦小红的遗像说借了用一用,转身就走,姨妈追出来,问他借去干什么?表哥对姨妈说:等下就还你。姨妈说:你别干傻事啊。表哥说:我晓得。他把焦小红的遗像递给他朋友拿着,开着车驶离了姨妈家。杨进的三个朋友都用严肃的目光瞟着遗像,遗像是焦小红两个月前在摄影社照的,当时她想拖王军去照婚纱照,王军没去,而那张摄影社赠送的消费卡又快到期了,她就自己上摄影社照了一组艺术像,没想其中一张头像却成了她的遗像。杨进的朋友从来没见过焦小红,看着遗像上俏丽的焦小红不免感到惋惜因而发出感叹说:你表妹长得像香港女演员关之琳,真漂亮,怎么会割腕自杀啊?杨进痛心道:就是我带你们去会的那个畜生,他欺骗了我表妹。我表妹性格内向,一时想不通就自杀了。他的朋友愤慨道:啊,太可惜了,那要揍那个鳖一顿。

王军同李国庆还有广州鳖陈总在一起。王军抽着烟,早就想走了。他在等周燕,周燕在一旁的发廊里做美容,已经去了两个小时了,该来了。王军听见有人问在那儿用贵妃红花岗石贴柱子的工人,王军在哪里,一抬头就看见了杨进,手捧焦小红遗像的杨进也看见了他。如果王军没看见焦小红的遗像,他会转身跑人。王军从来都是主张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但焦小红的遗像让他呆若木鸡。他可以不屑于同杨进争吵,但他确实有愧对焦小红的沉重心理,这种心里像钉子样把他钉在原地不动了。杨进怒不可遏地冲上来,让遗像上的焦小红凝望着他。王军呆呆地瞪着遗像,眼泪水忽然涌了出来。杨进把遗像递给朋友拿着,抬手一钩拳打在他脸上,打得王军叫了声哎哟,跟着又一脚踹在王军的肚子上。李国庆忙走上来劝架,说算了算了,人死不能复生。杨进的朋友拍拍李国庆的肩头,让他站一边去。杨进又猛地踹了王军的裆一脚,那一脚踢在王军的睾丸上,让王军痛得赶紧护住睾丸,夹着双腿在地上打滚,哎哟哎哟哎哟,他脸色顿时十分苍白。杨进仇恨满腔地骂王军:你这个臭杂种,老子要打死你!又一脚踢在王军的脸上,王军惨叫了声,顿时满嘴是血。

这时周燕走了来。周燕见状忙冲上来用娇躯护住老公,边利声尖叫:打么子人?杨进是学过拳击的,招招很毒,见一个女子冲到他面前,知道她一定与王军有瓜葛,当然就一抬手将周燕揎出了三米远,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周燕爬起身,尖叫道:你有么子本事?打妹子?杨进横着眼睛说:打你这婊子又怎么样?周燕尖声说:你不是婊子养的?李国庆看不下去了,冲上来对杨进说:算了算了,有话好好说。要打就打我吧。杨进的朋友不喜欢李国庆称好汉,走上来对着李国庆的肚子就是一脚。李国庆晃了下身体,稳住了,瞪着那个人。那个人也反盯着他,警告说:不关你的事,你最好莫讨打。王军说:国庆鳖你走开。他站起来,把李国庆拉开,又对周燕说:你也走开,让他打。是我不对。杨进又一脚踢在王军的肚子上,把他踢翻在地。杨进指着焦小红的遗像说:你以为就是打一打就可以完事的?军鳖,我要你陪葬。说着,他那穿着鳄鱼牌皮鞋的脚又踢王军的脸,踢得王军又惨叫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李国庆再次冲上前,用身体护着王军。你打人打够了吧?杨进凶凶地瞪着李国庆,说你最好站一边去。杨进的朋友走上来,又一把将李国庆拖开了。王军的嘴肿了,鼻子也踢歪了,且满脸是血。他仍然对李国庆说:不关你的事,让他打,我对焦小红不起,他是替焦小红打我。杨进指着焦小红的遗像对王军吼道:跪哒。王军踉踉跄跄地走到焦小红的遗像前,噗嗵一声跪下,说我对你不起,焦小红。他哭了,焦小红原谅我原谅我呜呜呜呜。他把脸贴在满是水泥灰的地上。杨进吼道:给焦小红磕十个响头。王军就磕。杨进说:跟老子磕响点,要让我表妹在阴间听到。王军就狠狠地磕了个,跟着又磕了个头。杨进呲牙咧嘴地踢了王军的头一脚,王军被杨进踢晕了,一头栽在地上。周燕尖叫一声,跑上去抱住王军的头,对李国庆说:李国庆快打110。李国庆没手机,就要借广州鳖的手机拨打110,边冲上前奋力推开还要打人的杨进,说你再打会出人命的。杨进的朋友走上来箍住李国庆的脖子,要把李国庆摔倒。李国庆挣扎着,望广州鳖一眼说:发句话,要你的手下解围啊。广州鳖发话了,那几个站在远处看打人的工人忙冲上来,把杨进还有杨进的那几个朋友往外面推。

王军在家里躺了一个月,身上的伤倒没什么要紧的,都是些软组织受伤,除了头部有几处地方仍然胀疼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地方不适了,关键是脸上这里肿了那里也肿了,而且左上方那排牙齿都松动了,吃不得东西,鼻子上有一块淤血,样子很难看,这让他哪里也不想去。一个多月后,当脸上的伤褪了些,他才出门。广州鳖看见他脸上山花灿熳的,就冲他眯眯笑着,广州鳖说:你怎么不还手而让他打?其实你发一句话,我就会让手下跟他们干。王军咧嘴笑笑:你要晓得他表妹是因我而死,我怎么好还手呢?广州鳖说:你太老实了王军。王军说:不是老实不老实的问题,是心理上的问题。他在工地上转了圈。工程开始扫尾了,他没什么可以指导的,事实上他除了来看看外,根本就没管事。

那天晚上,李国庆把一大叠发票、收据和工人打的领工资的白纸条塞给他,说一共用去了一百三十二万四千三百块钱,还有一部分工资没付,大约五万块钱,其它就是我们赚的了。王军说:没那么多,王总还要剔去百分之八,还有百分之五是陈总要得的,另外还有百分之五的管理费。剩下的才是赚钱。李国庆说:那这样算来,我们没赚什么钱。王军有些埋怨李国庆说:要你把材料和工钱控制在一百一十万元以内,现在已到了将近一百四十万,这就要少赚三十万。李国庆解释说:我想控制在一百万以内,问题是做不到。王军说:看起来我们有四十万赚,但实际到手的只剩了二十来万的样子。另外的百分之十是半年后,当质量没什么问题再付的,那个百分之十还是个未知数,因为这得在质量确保的情况下才能付。李国庆听了这话有些垂头丧气,他忙了三个多月,到头来有点像空忙一场,脸上就没有了开头的喜悦。他望着王军,见王军脸上不怎么高兴,他说:我监的工,材料也是我亲自进的,我相信质量不会有问题。王军将一口烟吐出来,说再没问题也要半年后才能兑现,签了合同的。

事实上这二十万也没到他们手上。当第一笔工程款七十万和第二笔工程款七十万元付完后,H酒店就不付钱了。工程竣工后,广州鳖催王军,要王军向王总要第三笔工程款,王总却滞留着不付,因为他的百分之八没到手。王军解释说一旦第三笔工程款一到账,他立即将百分之八——十七万元提出来给他。王军说:所有的钱都用在工程上了,我确实没留一分钱了。王总瞅着他,哈哈一笑,也不跟王军理论,只与王军喝酒。王总说:好说好说。但过了几天,他的账上却没有这笔钱,而广州鳖一天一个电话,催款,还只身跑到H酒店的财务部要他的工钱。广州鳖对王军说:你再不付钱,我的手下就会到你屋里去住和吃。李国庆也要钱,他跟着这个工程滚了三个多月,高雅琴盼着他把钱拿回来,但至今他连一分钱也没到手,孩子生了下来,是个女孩,很瘦小,需要营养品补充她虚弱的身体。而且,保姆也需要钱。李国庆没办法就打王军的手机,让他先拿一万元给他用。李国庆解释说:我确实需要钱,你也晓得,我这两年连一分钱进项也没有。王军说:我晓得。李国庆说:我这两年不是吃老婆的就是吃我爹妈的。一个大男人真不好意思。王军说:我晓得。李国庆说:那你什么时候先拿一万块钱给我?王军说:明天给你。

王军的账上还有八千块钱。次日上午,李国庆一早就到了王军家里。王军还没起床。周燕开的门,周燕看见是李国庆,就把王军叫醒了,说李国庆来了。王军也爬起床,眼屎巴巴地走进客厅,见李国庆坐在沙发上,问李国庆说:你这鳖就来了罗?李国庆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说也不早了,八点多钟了。王军打个哈欠,说桌上有烟。他走进卫生间,洗脸漱口,走出来,李国庆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地看报。王军盯了眼李国庆,坐到餐桌前时问李国庆吃了早饭没有,李国庆说吃了。王军坐下来吃周燕买来的油条和包子。王军随便吃了几口,穿上周燕从卧室里拿出来的西装,走到门口换皮鞋,边对李国庆说:走罢。李国庆起身,搓着手问:我们去哪里?王军说:去银行。两人出门,王军没怎么说话,李国庆走在一旁,见王军阴着脸不高兴的模样,也不怎么舒服,心想自己是向王军要自己应获取的报酬,又不是找王军讨钱,你王军干吗那么不高兴?两人沉默着走了气,上了一辆的士,的士在那家工商银行前停了。王军付了的士费,低着头走进银行,把银行卡递给银行职员,要银行职员查账上还有多少钱。李国庆站在边上等着,银行职员查了,说八千元。王军就取了那八千块钱。他留下了两百块钱,把七千八百元都给了李国庆。你数一下,他说。李国庆很感动,就拿出两千块钱要退回给王军,说你现在也没钱用,拿着。王军拒受说:算了,两千块钱对我没用,我现在要搞十七万块钱,才能收回第三笔工程款。李国庆确实需要钱用,能够从王军手上拿到七千八百元,从某种角度上说,已经很不错了,就把钱放进了口袋里。李国庆望着王军,见王军满脸烦恼相,说你可以找黄中林和杨广借钱。王军说:我打了广鳖的电话,要借十七万块钱,广鳖说他们的钱都投到工程上了。李国庆愤怒了,拿起王军的手机要跟广鳖打手机,王军把手机抢了回去,说算了,广州鳖正在筹这笔钱。

这天中午,广州鳖打王军的手机,说他在一家名叫红云的餐馆吃饭。王军当时在一家发廊吹头发,便去了。广州鳖站在红云餐馆门前恭候他,长长的脸上挂着笑容,王总,他拍着王军的肩膀说,你真把我害惨了。东莞那边的工程要进场了,这边你还不给钱,弄得我很不好办呀。王军冲他打个拱手,这事有些麻烦,甲方拖着第三笔工程款不付,我有卵办法!他反过来拍广州鳖的肩膀,我说了要你帮忙,先拿十七万现金给我,你又不愿意。广州鳖叫屈道:你提了那十七万跑了,我找谁去?你们长沙人鬼得很。王军哈哈一笑:我还有屋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怀疑我什么呢?又说:再说我也想把这笔账结了。

广州鳖就是约他来谈这事的。广州鳖一副肯定的样子说:十七万现金我明天就可以叫人送来,但我有一个条件,他望着王军。王军脸上仍然还有些伤痕,只是褪去了许多。王军问:什么条件?广州鳖说:H酒店支付的第三笔工程款必须打到我的账上。王军一愣,广州鳖却说:打到你账上,你跑了我找人不到,我至少有个公司在广州,注了册的,跑不了。你跑了,我到哪里去寻人?王军脑海里盘算了下,第三笔工程款是六十万,六十万里有二十三万是属于该付给广州鳖的,其中含管理费、税收和工钱,再加上广州鳖垫付的十七万,有四十万是广州鳖的。王军有二十万。王军希望把这事早点解决,就作出决定说:行,你只要先给我十七万现金,让我把回扣的钱付了,我保证让H酒店把钱打到你账上。广州鳖伸出一只手,王军也伸出一只手,两只手相握了。广州鳖用力握了下王军的手,说一言为定。王军说:一言为定。广州鳖就打起了电话,让他公司的人送十七万元现金过来。他交代说:马上打火车票,明天一早叫小刘和老何送钱过来。广州鳖望着他,强调说:老王,我够朋友吧?王军点头,说你够朋友我也够朋友。广州鳖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说来,我们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