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小提炒了头两个主顾——宁夕蓝和白二宝的鱿鱼,也不再光顾将军精心筑起的小巢。她开始寻找新的工作。需要保姆的人很多,特别是城市籍的下岗女工,很受欢迎。比起不谙世事的乡下妹子,雇主更喜欢人到中年的女性。觉得她们受过失业的煎熬,更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对于家用电器,也精通和爱护些。
浦小提手脚麻利,做事井井有条且一丝不苟。她善用工具,街上最新出现的强化洗涤剂、玻璃清洁剂、油污净、地板精,都被她一网打尽。她会寻找出最物美价廉的牌子,推荐给主顾用。主顾一一采纳,她就去批发,小小的房间堆满了瓶瓶罐罐,如同仓库,从中也可小赚一笔。浦小提干活不惜力,特别是第一次,她会趴进床铺地下,扫出蒲公英一般的尘絮,她会搬开暖气罩子,找到装修工人遗留下的破袜子,在女主人惊呼当中,把犄角旮旯收拾的干干净净。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的小时工上工,也要一个下马威。浦小提不偷懒不耍滑,口碑鹊起,不几天找她干活的人就排得满满。刚开始雇她打扫卫生,很快她的业务就扩展到买菜做饭。浦小提总是有言在先,她只在超市买净菜,这主要是为了雇主的健康,绿色无污染,再说她也没法到自由市场讨价还价。私心里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怕雇主怀疑她克扣菜金。小贩那里的菜没个谱,今天便宜了,明天就贵了,谁也说不准。超市的菜都是明码标价,浦小提会把所有菜价的标签都整整齐齐地贴在一张纸上,雇主对于这样的安排都很满意。浦小提很快就以她精湛的家常厨艺赢得了更多的主户,后来,她索性不再接普通的小时工的活儿,专司做饭,收入成倍地增加。
惟一的安慰是高海群常常打电话来。比见到那个威武的将军,浦小提更愿意和他在电话里交谈。声音像钻石一样,能抵抗岁月的打磨。在电话里,他们谈的很快乐,好像要把几十年未及讲述的大事小事,都一一说完。
一天深夜,钟家的护理员突然打电话来,说钟老师不行了,请浦小提快去。浦小提三脚并作两步,以为看到的是生离死别的场景,不想钟老师倚在床上,脸色与床单一般惨白,头发梳的根根不乱,精神还不错。
护理员在门边拉住她说:“这是回光返照,没多久时间了。她一直不让惊动别人,女儿到外地出差,正往回赶呢。她说你是她的亲人。”
浦小提一阵鼻子发酸,赶快走到钟老师身边。垂垂老矣的妇人,已像一片半融的雪花,瞬忽间就要消失。浦小提不想让老师伤感,做出笑脸道:“钟老师,我来看您了。”钟怡琴已无力说更多的话,叹息着说:“有……一事……托付你。我不放心老姚……没有人会管他……在所有的人里,我思来想去,只有你了……我知道你恨他,我也恨他,可我还是把他托付给你了……如果他万一醒了,千万不要让他再站起来祸害别人,紧紧地按住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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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怡琴说完,等不及听到浦小提的回答,就闭上了眼睛。也许,作为一个深谙学生心理的老教师,她不用听就知道答案了。
厂房被夷为平地,要在这里建起一片优美的经济适用房小区。职工宿舍在拆迁之列,浦小提会得到一笔补偿费,略加添补,就可以在原地买到一套一居室。父亲住院化疗,浦小提晚上服侍父亲,白天就到钟家照顾老姚。
老姚更傻了,眼珠旋转的速度,也比以前慢了许多。当浦小提为他收拾粪便,按摩褥疮的时候,他会凝然不动地注视着浦小提,好像在思索什么。浦小提忙过之后,也会盯着老姚看两眼。她不由自主地抚摸自己的手,手指像箭簇般坚硬有力。如果老姚醒来,她能在第一时间按住他的膝盖骨,让他丝毫无法活动。浦小提有时会很奇怪地想到,这个老姚和以前那个老姚,是一个人吗?墙上像框中有钟怡琴微笑的脸庞,好像在说,浦小提,站起来,这个问题你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