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当中至少有一个说了假话-女心理师(上)

不久前,佛德心理所曾专门讨论过大芳的案子。

心理医生遇到困惑了,也需要高人指点搭救。就像诊治生理疾病的医生病了,要去医院看另外的医生。心理医生进行高强度的心理劳作,格外容易受伤。这种内伤一般人治不了,需要特别的医生,这个过程叫做督导。

贺顿找了当初传授心理技艺的教师,可人家各司其职,并不能回答临床上千奇百怪的病案。

求助无门,只好自救。所里开会,主题就是大芳。

汤小希占了显要位置。她如今在一家

图书馆打工,兼读心理班,预备着洗心革面将来当心理师,格外注重学习。学院派的沙茵和詹勇正襟危坐,好像参加学术会议。几位客座心理师一溜排开,窃窃私语。边角的位置上,坐着柏万福。

“开会啦。”贺顿宣布。

汤小希说:“就咱们几个人啊?也没个权威什么的?”

贺顿说:“这叫同侪辅导。”

汤小希哈哈大笑起来,说:“我以为这词多玄妙呢,闹了半天就是同伙。指的就是咱这拨难兄难弟!”

沙茵看不惯汤小希的没正经,就说:“今天是学术讨论,还是要有规矩。没有别人督导,咱们更要保持浓郁的学术气氛。”

贺顿也不愿一开始就进入嘻嘻哈哈的氛围,加之大芳的治疗是自己的课题,更是忧心如焚,说:“我们只有凭借集体的智慧来攻克难关。大家注意听,我先报告一下案例的进展情况。”

冗长、乏味、憋气……贺顿都不耐烦起来,好不容易才说完刚刚结束的咨询。

“完了?”汤小希问。

贺顿回答:“完了。”

“你就真把钱退回去了?”汤小希很着急。

“钱都准备好了,她没拿。她说我最后的那番话值这么多钱。”贺顿说。

“这就好。”汤小希松了一口气,捂嘴巧笑。

“你就记得钱。”沙茵不满。

詹勇说:“我觉得贺顿最后的这番话,是不是火药味太浓了?有干扰当事者思维的弊病?”

还没容贺顿解释,沙茵就忍不住了,说:“我看说得还轻!一个女人,三番五次地被自己的法定丈夫欺骗抛弃戏弄,一次又一次的原谅,换来的是什么?是自己被掏成了一个空壳!这样的家庭悲剧再不能重演了,如果再继续下去,就不仅仅是第三者

婚外恋之类的事件,要出人命的。”

汤小希也不计前嫌:“我完全同意沙茵的意见,我们要给当事人以强大的支撑。也就是说,当她的娘家人,帮她说话!为她出口恶气!给她撑腰!让她鼓起勇气,和老松这样的坏分子作斗争!从当事人大芳的反应来看,支持策略也完全对头。她对于一般的倾听已经表示厌倦,要求退钱就是明证。所以今后要改变策略,变被动为主动。”

这一席话,说得贺顿对汤小希不敢小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贺顿说:“小希,看来你是个好学生啊。”

詹勇说:“你们都是女心理师,来访者大芳也是女的,她说的又是男女之间的感情纠葛,你们就很容易站在大芳的角度上来看问题。”

贺顿说:“说得好。继续说下去。”

詹勇说:“没了。”

沙茵说:“你这个人,怎么刚说了个开头,就吞回去了?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詹勇说:“确实是没了。我只是想提醒大家注意到这样一个趋势。至于在这个案例中究竟怎样体现,我还没有想好。”

柏万福说:“我不是心理师,不知道能不能讲点?”

大家说:“说吧。”

柏万福说:“俗话说,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咱们也不是妇联,不是给妇女出气的衙门。”

汤小希说:“有什么直说好了。”

柏万福说:“大芳究竟想解决什么问题?要说惨,她是挺惨的,但肯定不是天下最惨的女人,起码她还洋房住着,保姆雇着,吃香的喝辣的。要说老松的背叛,是很可恶,但他对大芳大面上也说得过去。古话说,奸出人命赌出贼,老松并没有想杀了大芳……”

几位女心理师嚷嚷起来,七嘴八舌地说你这是什么话啊?大芳难道不是痛不欲生?大芳难道愿意局面蔓延下去吗?难道非得闹出人命才要帮助她吗?

柏万福举手投降,说:“我也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不是让畅所欲言吗?我抛砖引玉。”

大家又讨论了半天,基本上统一了意见:贺顿要给大芳“补钙”,让她坚强起来。如果老松再不老实,就要把命运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能让悲剧重演。

同侪讨论结束以后,贺顿很高兴。环绕许久的困惑被集体的智慧所破解。

没想到落了大芳自杀这等结果。

老松走后,贺顿陷入巨大的迷惘之中。她已经从大芳的嘴里,听到过有关这个男人的一切卑劣行径。

说实话,贺顿害怕老松。寡廉鲜耻的男人,披一张道貌岸然的皮,一肚子卑劣下流。

柏万福得知那位道貌岸然的男子就是老松时,激烈反对贺顿进一步的治疗。

“不要理他!离他远远的!愈远愈好!一个大恶棍!把自己的老婆害得丢了胆剜了肠摘了肾割了胃掐了肺尖,最后又切了腕,这种暴徒十恶不赦不可救药!你千万不要被这个流氓纠缠住!”

正在吃饭,婆婆吓得放下碗说:“贺顿你要和流氓打交道啊?”

贺顿病恹恹地横了柏万福一眼:“工作的事,你不要不分场合乱说。闹得妈都担心。”

婆婆说:“你们这个啥所,来往的都是什么人,我闹不清楚。但流氓怎么回事,我知道。那是万万不能进门的!好歹我是房东,他要来了,我就堵在门口用扫帚把他轰走!”

婆婆一生中,扫帚是最强大的武器。

柏万福说:“妈,要是不说,您认得出谁是流氓吗?”

婆婆不乐意了:“看你说的,以为我真是老眼昏花,连个流氓也认不出来了?吊儿郎当油嘴滑舌头发锃亮游手好闲的就没错!”

百般无奈之下,贺顿去电台主播钱开逸家。钱开逸看到贺顿来了,十分高兴,用像薄荷一样清凉的嗓音说:“我一直在等你。”

贺顿脱了鞋子,在钱开逸家中花纹纷杂的波斯地毯上盘腿坐下,说:“等我来还钱,是吧?”

钱开逸说:“你总把人想得那么坏。”

贺顿说:“人其实比我想的还要坏得多。”

钱开逸说:“我是更想见到你。”

贺顿开始脱衣服,说:“这就是比想到钱更坏的地方。”

钱开逸说:“错了。这是因为爱。”

两个人就在地毯上缠绵,贺顿并不感到快乐,那无往不在的半身寒冷也不曾丝毫消退。好在一种充满了疲惫的放松,也让人渴望。

钱开逸抱着贺顿说:“你为什么当初不嫁给我呢?”

贺顿说:“嫁给了你,我就无法实现自己的梦想。我是一个把梦想看得比爱情更重要的人。”

钱开逸说:“这么绝对?”

贺顿说:“不说这些吧。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有这样一个来访者,我接还是不接?”

贺顿就把大芳和老松的故事约略讲了一下。当然了,很多具体的带有特征性的地方都敷衍了过去,这样,就算钱开逸在人群中遇到大芳和老松,也无法辨认出他们。

钱开逸听完了,久久不吱声。贺顿说:“你也拿不定主意了?如果你要反对,就别说话了。我听到的反对意见够多了。”

钱开逸说:“比如?”

“小心他在心理室奸了你!”

钱开逸说:“不至于吧?

贺顿说:“我也很怕访谈的过程出现不可预测的情况。”

钱开逸说:“有那么严重吗?我看他既然来找你咨询,就说明他也在谋求答案和改变。如果要奸杀你,躲在犄角旮旯就把你办了,何必要现身在光天化日之下,还要给你交咨询费。天下有这样的谋杀者么?”

贺顿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说完,穿上衣服,掏出钱包,开始给钱开逸点钱。

钱开逸说:“这是付给我的咨询费吗?我给你指点了迷津,劳有所得。在你们的行话里,这好像叫督导。”

贺顿说:“这不是劳务费,是付给你的欠款本息。再有两次,咱们就两清了。”

钱开逸伸着懒腰说:“你们还有没有二期工程了?或是续集?”

贺顿说:“什么意思?”

钱开逸说:“我继续投资啊。不然的话,我生怕你还完了贷款,就不理我了。”

贺顿说:“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愿意听你这样说。”

贺顿力排众议,约下了和老松再次访谈的时间。

老松和他的妻子有一点很相似,都非常守时。在规定的时间之前,出现在佛德门前。看看表,时间还早,就同一位白发苍苍警惕地注视着街面手拿长把笤帚的老人搭讪起来。他微笑着问:“您住在这里啊?”

老人说:“是啊。老街坊了。”

老松说:“晒太阳啊?”

老人说:“站岗呢。”

老松不禁好笑,这样弱不禁风的老太太,给谁家站岗呢?如同风干的黄色洋葱,虽然形态还可疑地保持着圆状,但皮肤菲薄细脆,一触即破,纷披倒下。

老松打趣道:“防火防盗啊?”

老人说:“不是。防流氓。”

老松说:“你们这儿流氓多啊?”

老人说:“以前不多,最近听说要来。”

“为什么呀?”老松纳闷,此处乏善可陈。

“都是我儿媳妇招来的。”老人直撇嘴。

老松心想别看楼房不起眼,还藏掖国色天香。对老太太说:“儿媳妇漂亮好啊,生个孙子也不难看。”

老太太说:“丑。还不肯生孙子。”

老松一看话不投机,赶紧转移方向,说:“若是流氓来了,就您这个身子骨,也不是对手啊。”

老太太挥舞着笤帚说:“我不跟他动手,轰跑了就完。”

老松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就说:“您老保重,我走了。”

老人说:“去哪儿啊?”

老松说:“佛德。”

老人说:“我告诉你怎么走,进门,往……”

老松说:“谢谢啦,我来过,认识。”

老人说:“你这个人好,知书达理,慢走啊。”然后依旧痴痴守卫。

头发因为高级摩丝的保养闪着钢蓝色光泽的老松进了心理室。贺顿已然端坐,说:“开始吧。”

老松说:“咱们从哪里开始呢?”

贺顿说:“可以从任何话题开始。”

老松说:“别人是从白纸开始,我是从一张涂抹了五颜六色的废纸上开始,也许,还是一张涂抹了污秽的大便纸。”

贺顿说:“不是废纸,是一张已经掀过去的纸。如果硬说这张纸是不存在的,我想你也不信。我们依然从白纸开始。”

老松说:“不管白纸黑纸了,只要你认真听我讲故事就行。”

贺顿说:“好吧。就从你往水塘里丢那些包着石头的糖纸说起吧。”

老松愣怔了一下,说:“你知道这些?”

贺顿说:“是的,我知道。”

老松悲哀地长叹一声说:“她怎么可以这样说?那是一些真的糖,甜滋滋香喷喷,绝不是包着糖纸的石头。”

贺顿惊讶道:“真的是糖?”

老松非常肯定地说:“当然是糖,大白兔奶糖。后来,我还常常去喝那个池塘的水,心想溶解了这么多奶糖的池水,应该也是香甜的吧?”老松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中有着真挚的回忆和眷恋。

贺顿糊涂了,说:“可是大芳说你承认过,那些都是假的,是你用糖纸包的石子。”

老松说:“可见我们面对的不是一张白纸。你说可以掀过去,其实是掀不过去的。”

贺顿说:“请原谅。但是,我希望把这件事情搞清楚。”

老松说:“我相信这是大芳对你亲口说的,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会把自己的一些想象说得和真的一样。她曾经多次要我承认那些糖是假的,否则就不依不饶。我说,是否我说了那些糖是假的,你就不会再这样纠缠我?她说,是的。我只好按照她的意思说。”

贺顿堕入五里雾中。这是一件小事,在整个八卦阵中只是微不足道的细节。但它是一个令人十分不安的征兆。像一块基石,整个大厦建造其上。现在,卵石滑动。

贺顿迅速整理思绪,定能生慧。她不应把大芳所说的一切和老松一一核对,她要遵守职业道德。但她必须最大限度地迫近事实的真相,没有真相,一切讨论和当事人的改变都是沙上建塔。

决心和方向一旦确定,贺顿反倒安静了下来。她很诚恳地对老松说:“一切,按照你记忆中的真实描述吧。”

老松说:“谢谢!”

在所有的叙述中,老松都把自己描述成一个顾家的男子。政绩上努力清白,生活中对妻子无微不至,如果有什么照料不到的地方,那是他工作太忙,而绝非心有旁骛。对于妻子一次又一次的生病手术,老松解释为她身体素质娇弱,常年在家中调养,接触人和事物的面都比较狭窄,因此敏感,很容易想入非非。

如果是一般人,一定会被老松骗过。但是,贺顿不是一般人。或者更准确地说,贺顿原本是个一般人,但是心理学这门科学武装了她,再加上不懈的工作和努力,已经让她具备了某种程度的火眼金睛。

贺顿被真相的奥秘逼得快疯了。她决定抛出一些材料,看看老松的反应。

“茶小姐,你认识吗?”

“哪位茶小姐?”老松作出思索回忆的样子。他的眸子向左上方瞟去,这说明他真的进入了寻索的过程,而不仅仅是敷衍。

“我不记得了。”老松回答。

“你不是和她有过肌肤之亲吗?”一不做二不休,贺顿索性揭开盖子。

“和一个卖茶的小姑娘?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情!”老松矢口否认。

“那么,阿枫你总是认识的啦?”贺顿决定在不出卖大芳的前提下,把事实有限度地核对一下。这肯定不是最好的方法,但起码是她目前能想出的唯一方法。

“你是说很久以前我曾经用过的一个办公室主任吗?我当然是认识的了,一个官员不可能不认识他的办公室主任。不但我认识她,全机关所有的人都认识她。因为办公室的工作就是面向所有职能部门的。这有什么奇怪的吗?”老松睁大无辜的眼睛。

“你和阿枫有过超出一般上下级关系的关系吗?”贺顿这样问的时候,觉得自己像一个纪律检查部门的干部。

“没有。”老松矢口否认。

贺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如果是侦察刑讯,可以举重若轻地说,“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啊,就在你们家的客房中,时间是……”

她没有资格这样说,但也不会轻言撤离。贺顿按照自己的方针继续下去。

“那么,你认识易湾吧?”

“我不认识。”这一次,老松的眼眸没有向任何方向旋转,干脆否认。

“易湾是一个女博士。”贺顿启发诱导,特别强调了“博士”二字。

“由于工作的关系,我认识很多个女博士。以前女博士比较稀罕,如今也像黄瓜

西红柿一样,论堆儿撮了。”老松也针锋相对地加重了“博士”二字。

贺顿傻眼了。

如果说茶小姐和阿枫的故事,可能因为年代久远,老松有所遗忘的话,这易湾博士的故事近在咫尺恍若隔日啊,如何就能矢口否认?

走投无路当中,她孤注一掷地问过老松:“你真的没有和其他的女子发生过性关系吗?”

老松愤然道:“没有!你这个念头如果来自我妻子那里,我可以非常负责地告诉你,这是她无中生有!她在你这里放了毒,我就要来消毒!”

老松、大芳,还有一个就是贺顿本人,三人当中,必有一个,撒了谎!也许是两个!最可怕的,可能是三个!贺顿开始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

贺顿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硕大的细菌培养皿,充满了毒素。她开始失眠,不停地转动着“真的?假的?谁是真的?谁是假的?”的涡轮,直到百骸剧痛。早上起来,她神情恍惚,无法按部就班地看书和学习。甚至在书写其他病人的记录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把老松和大芳的故事写进去。最要命的是,她在为别的来访者咨询的时候,恍恍惚惚地开小差,心想大芳的病情怎样了?她还会再一次自杀吗?自己的心理援助到底是帮了他们还是毁了他们?

这一天,贺顿收拾停当,对柏万福说:“下午没有候诊的来访者,我出去了。有事打我手机。”

柏万福对贺顿的行踪一般不过问,但这一段贺顿情绪不佳,特地关心一下:“到哪里去啊?”

“看病。”贺顿说完,出了房门,丢下一句话:“晚饭不回来吃了。”

贺顿去找钱开逸。钱开逸正好休息,看到贺顿说:“没想到你能来。”

贺顿说:“这叫什么话?难道我不是常常来吗?”

钱开逸说:“因为你已经把我的钱还完了。所以,我想,你可以不来了。”

贺顿说:“倘若真是这样,不知道是你卑鄙还是我卑鄙。钱没还的时候,我就来。钱还完了,我就不来。如果真是那样,我应该不还钱。”

说完,沮丧地把自己像个棉花玩偶一样,软绵绵地丢到了钱开逸宽大的床上。

钱开逸说:“心理师是先天下之烦而烦,先天下之伤而伤。咱们排个顺序,先休息放松一下,再来商讨如何解决诊所的问题。好不好?”

贺顿知道钱开逸说的休息放松就是做爱,目前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找钱开逸就是为了有所突破,闹得不欢而散,自己又到哪里打发这漫长的时光呢?她敷衍地说:“总是在你的房间里,大白天拉上窗帘,好像耗子打洞,太没情趣了。”

钱开逸恍然大悟说:“你的意思是不拉窗帘,光天化日?”

贺顿说:“我可一点也不是那个意思。记得沈雁冰老人家的小说里说过,那样会得罪太阳婆婆。”

钱开逸说:“好吧。咱们去一个太阳婆婆找不到的地方。”

两个人出了门,到了附近的一家四星级酒店

开了一间房,肆意妄为了一番,贺顿依然半截身体冰凉,钱开逸倒有了醍醐灌顶般的功效。风平浪静之后,钱开逸说:“我有办法了。”

贺顿坐起来:“快讲!”

“本市有一位心理学权威,叫姬铭骢。老人家德高望重,学养深厚,你现在遇到的困境,不如直接向这位泰斗求教。如果他肯指点你,一切迎刃而解。”

贺顿说:“这位姬老师,我也听说过,据说心理师考试的卷子都是他最后定夺,一言九鼎。因有这层关系,有关心理问题的求教,他都一概回避。深居简出,一般人哪里见得到!你这番话讲了和没讲差不多。”

钱开逸也坐起来,说:“讲了和没讲是不一样的。起码空气因我发出的声波而震动。如果我找到了他,说服了他接受你的问询,你不就跳脱出了苦海?”

贺顿穿好衣服说:“这样当然太好了。还要快啊,因为马上又到了老松接受治疗的日子,我都不知如何面对他了。”还有一句话没好意思说出口,她也快崩溃了。“越早越好!”她再三叮咛。不单是为了救治那对夫妻,也是为了救助自己。

“我会牢记在心。”钱开逸把领带系好,又在穿衣镜前左右斟酌,直到玉树临风,这才打开了饭店门锁上的链子,走出房门。

贺顿跟随在钱开逸身后。她听到钱开逸有些吃惊地问道:“您找谁?”

因为角度的关系,贺顿还没来得及看到那个人的脸,就听到了那个人的话语:“我在等你的女伴。”

这是丈夫柏万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