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我们出发去芭堤雅。十六个人正好乘一辆大巴。王海和王凤,何总和叶老师,这四人是自然要坐在一起的,胡虎挤到小周身边也可以理解,费解的是钟老非要同孔雀挤在一起。因为这个,屁屁蔡上车就说,到芭堤雅去男女比例失调不要紧,芭堤雅欢迎男人。屁屁蔡没有马上向我们讲关于人妖的情况,他扬起左手亮一亮无名指上戴着的一枚戒指,开始讲起泰国是如何地盛产宝石。
徐科长笑着说,屁屁蔡又准备掏我们的钱包了。
屁屁蔡说,谁要是带着钱来泰国旅游,又将钱带回去,他肯定不是个真男人。当然,假如花光了我可以借给你们,因为这样的人是好汉!屁屁蔡边说边笑,一副色情相。
徐科长马上说,我先在你这儿挂号预约。
屁屁蔡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珍珠鱼皮的钱夹说,没问题,我带着五万泰铢。若是不够,请各位多给点小费就成。
大巴很快就将我们拉到一家珠宝店门口。在武汉我时常有中国人太多了的念头,到了泰国还能见到这么多的中国人,真让我心生恐惧。一二三层的营业大厅里被挤得满满的,语音是熟悉的,气味是熟悉的,不良习惯也是熟悉的。万组长认为这样子像星期六的徐东平价广场。万组长他们转了一圈就出来,同根本没进门的孔雀站在一起,买了一只臭臭的榴莲,快乐地吃着。钟老拉上我跟在小周和胡虎的背后。胡虎不时挑出一些红蓝绿等各色宝石首饰让小周试戴,多数时候,小周只试了半截就递回去,偶尔戴上去对着镜子端详时,胡虎就开始掏钱包,但最终小周还是一撇嘴巴嫌不好。
在二楼,我们碰见王海他们时,王凤脖子上已添了一条红宝石铂金项链。我和钟老都说这条项链太美了,太适合王凤了。王凤像奖励我们一样,轻吻了王海一下。后来,小周同何总、叶老师碰到一起。叶老师正在挑戒指。她将一枚几乎有鸡蛋黄那么大的黄金戒指戴在中指上,无名指上也戴着一枚镶有甲壳虫般绿宝石的黄金戒指。叶老师问大家哪个好看一些。大家都不说话。何总在叶老师背后将自己的无名指伸了伸。小周就指着叶老师的无名指说它好看些。叶老师高兴地说,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何总转身去交钱时,将一副无奈的笑容毫不掩饰地展示给我们。
叶老师戴上那枚戒指,让人觉得她手里又掌握了一种只有武林高手才会的暗器。
付完款,何总忽然关切地寻找起林处长来,最后在大门外那些对珠宝毫无兴趣的人堆里发现她。
小周同胡虎用了比旁人多一倍的时间才逛完珠宝店。何总关切地问小周选到中意的首饰没有,小周伸出十个光溜溜的手指。如果听胡虎的话,这九个手指都有戴的。她说着轻轻揩了一下中指上的那枚红宝石戒指。
你也别太挑剔了。叶老师似乎一语双关,说完后还看了看何总。
何总装作没听见,凑到我和钟老附近。看着叶老师同孔雀,加上刚出门的王凤,围在一起研究各自的首饰,何总对我们说,女人嘛,只要让她们开心就行。见我们没有表示反对,他又说,男人千万不要对老婆的爱好说三道四,那会惹动她的疑心。那边,叶老师将自己的手指同孔雀的手指并在一起比较。何总大声说,叶老师,别让孔小姐觉得寒碜。何总这话有几分幽默,连屁屁蔡都笑起来。叶老师含情脉脉地瞪了何总一眼。她听不见万组长的话。万组长小声同他的人议论,孔雀的手指哪怕涂上一层牛粪也比叶老师的手指漂亮。
胡虎还在劝小周再回去看看。小周让他自己去给家里妈妈姐姐挑点什么。胡虎说了几遍后,小周忍不住说,你是不是也想将我打扮得像叶老师?除了何总发给你的一万,你自己带了多少钱?等回到香港,你陪我到谢瑞麟总店去,我若是看中什么,你可不许躲到一边。胡虎笑嘻嘻地说,小姐,你别吓我。
他们提到谢瑞麟总店时,林处长的目光警觉亮了一下。
临上车时,徐科长站在我面前,我问,你没买点什么?珠宝哪儿没有,跑这么远来第一要尝的是异国情调。徐科长很有见地地说。
上车后,屁屁蔡便给我们讲故事。他说在香港、日本这样的故事是要收费的,他免费给我们讲,是想让我们知道,男人到他们这儿来想那个——那个是天经地义的事。屁屁蔡说,去年清迈有个小姐来曼谷找发财的机会,来了一个月钱都花光了,她将最后几十个泰铢全买了彩票,然后在街边的一尊四面佛前许愿,若是保佑她中彩,她就跳脱衣舞给四面佛看。第二天那个清迈小姐真的中了头奖,一下子赢了一千万泰铢。清迈小姐一高兴就将还愿的事忘了。一回到清迈她就大病一场,怎么也治不好。还是寺庙的高僧提醒她。她连忙又到曼谷还愿。可大街上人太多,她只说跳脱衣舞给四面佛看,让别人看了四面佛肯定不高兴。清迈小姐便买了许多布,将自己和四面佛围在中间。脱衣舞一跳,清迈小姐的病就好了。屁屁蔡说四面佛是泰国最灵验的佛,它都要看脱衣舞,我们俗人还有什么不可以做?
虽然屁屁蔡说,有个美国佬在旁边的酒店窗口用摄像机将这个场景摄录下来,然后拿回去在电视台播放了,但我还是认为这是他们对这儿的特色旅游的一种炒作。不过,它毕竟准确地展示了导游先生将怎样愉悦我们的前景。
难道我们比四面佛还清净吗?徐科长欢乐地叫道。
任何色情的东西都会使男人思维速度加快。我猛地想起清迈那间屋子的女人和她说过的话。就像射灯照在宝石上一样,我脑子里一闪,孔雀在清迈换来的珍珠鱼皮包里一定装着许多宝石。我站起来,看见孔雀将那只珍珠鱼皮包紧紧地抱在怀里。
小周也跟着我站起来,大家都能看见胡虎的手仍在紧捏着小周的手。小周一使劲,从靠边的座位挤出来,紧走几步后,一屁股坐在我身边。
真是太不自重了!她冲着我低声骂了一句胡虎。
我说,你要用这刀吗?我亮了亮那把瑞士军刀。
小周用手指拭了几下刀刃,突然大声说,屁屁蔡,到了芭堤雅,你马上给胡虎同志找个人妖!
屁屁蔡马上回答,人妖可是很贵的,摸一下就得给一百泰铢。这样,我先给你们讲个人妖的故事
胡虎打断他的话,算了吧,你别毒害我们这些金童玉女。
我们这个旅游团下榻的金沙滩酒店离芭堤雅海湾只有一百多米。何总对这家酒店评价不高,他一进门就批评这自动门不应该是单层,而必须是双层,只有双层才能保温隔热。随即又批评餐厅和大堂之间太透明了。进了房间收拾一番再来到大堂,他又批评房间里有不少黑蚂蚁。他质问孔雀,这里到底是几星级。孔雀还没说话,林处长先上来说,出门在外,能将就便将就。何总马上改口说,林处长能将就,我就无话可说了。孔雀隔好久才嘟哝着说何总想堵林处长的嘴,何苦找她作靶子,真有钱怎么不搞豪华旅游。
我们在芭堤雅的第一个晚上,被屁屁蔡拖着去看成人秀。听说是付费外每人要再掏五百泰铢,万组长他们六人便不肯去。万组长代表他们的人说,旅游社的报价单上没有的项目,一律不能去,这一点组织上交代得很清楚,谁去责任由谁自负。屁屁蔡说来芭堤雅不看成人秀,不止是遗憾一辈子,三辈子都不止。这边徐科长恨不得一个人先走,他劝万组长,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芭堤雅这儿有间谍,他们也顾不上这么多的虾兵虾将。最后还是王凤的话起了作用,她说他们夫妻俩要花一千,还是从头到尾全自费。这时林处长不耐烦地说,要去就都去,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这话一出,大家真的都去了。一个个将钱交到屁屁蔡手里。
大巴停在一个简陋的巷子外面。
孔雀没有下车,她说她看过几次了。
进门时,王凤被一只气球迸裂的声音吓了一跳。台上一个裸体女子还在捣弄什么……小周拉了我一把,我在她身边的空位上坐下来。
林处长匆匆地从我们身旁往门口跑去。
小周忽然说,我得走。说话间小周就起身了,并且拉着我。我跟着她往外走。她一口气跑到外面的巷子里,冷不防一转身扑在我的怀里,大声地哭着说,怎么可以将女人这样糟蹋,这里面一定有坏人!
我说不出话来。我也有几分惊慌失措。
我只好牵着小周的手顺着巷子往停车场走。半路上碰见林处长一个人蹲在路边哇哇地作呕。小周上去替林处长擂了一阵背。林处长好不容易站起来。我若是泰国总理,非要将这儿的老板一刀刀地割死!她咬牙切齿地说。
三个人在一片小树林里来回走着。芭堤雅翠绿的树叶将一种又一种的霓虹灯光拂在小周脸上,她像一只受到恶狗追赶侥幸脱逃的小兔子,惴惴不安地向四周打量着。她一直不肯放开我的手。海就在不远的地方,可以感受到浪涛摔碎后的湿润。
林处长叹口气说,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男人一拨一拨地疯狂往泰国跑。
小周说,在这里做女人太惨了。
孔雀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这同麦当娜演床上戏有什么本质区别,她们自己还当这是艺术哩。孔雀说。
小周说,你会这样干吗?
孔雀没有回答,她要我们回到车上去,防止发生意外。我想抽回自己的手,小周用劲紧紧握着,还在底下用脚踢我一下。孔雀对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迟疑一下,想说什么,又缩了回去。
上车后,小周同我坐在一起,依然没有松手。
孔雀突然说,现在的女人必须自己有经济实力,否则就会比过去更没地位。
我说,这一次来泰国,是不是要大赚一笔。
孔雀说,不狠心赚一笔,一辈子也不会有爱情。
我问小周是不是这样,小周说钱是最没良心的东西。
是吗?听说胡虎对你特别好,为了你,他放弃原则,使你们酒店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有这回事吧,林处长?孔雀冷不防地说。
林处长正色说,孔小姐,你是领队,是代表合同的甲方对我们乙方负责的。这时候不能感情用事。说句直话,早先杨仁追你你不理人家,那你就不应该吃小周的醋,你不能自己不理杨仁,又不准杨仁对小周有所表示。
到底是经验丰富的领导干部,几句话就将孔雀说服了。她还批评孔雀不该听信谣传。
这时,其余的人跟着屁屁蔡出现在巷口。灯光里窜出一条黑狗,冲着人群最后的王海王凤夫妇狂叫不止。只见叶老师疾走几步,飞起一脚,将那黑狗踢出老远。上车后,还能觉察叶老师的亢奋。
包括胡虎和钟老,所有的人都用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着我和小周,还有两只握在一起的手。
我还是不太相信这样一握手,在我和小周之间就会有奇迹出现。如果后人传说我们是看了成人秀之后才催化出爱情,那将是一种误会。
屁屁蔡又在煽情。他反复提到帝王浴这种自费项目。万组长他们感叹地说,他们相信世界上不会有比演成人秀更离奇的女人了,即使有他们也决不再开戒,否则心野了,电力部门的待遇再好也不够在外面潇洒。屁屁蔡胸中有数地将自己的房间号告诉大家,他带过几十个中国大陆的旅游团,他说他知道大陆人习惯于半公开的方式。
万组长坚持说,他们能不花钱到国外旅游,比起许多人还在为每天的油盐钱满街想办法,已经够奢侈了,他们不能多玩了,多玩就对不起别人。
车窗外一群摩托车轰鸣而过。王凤嫌车内冷气太足,将车窗打开。沿街数不清亮着红灯的酒吧就在露天里营业,似乎天下粗野的男人和放荡的女人都集中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