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这个靠移民起家的国家为什么能够一直保持稳定,原因在于他们
富人和穷人都较少,多数人是希望稳定的中产阶级。中国为什么过去总不
稳定,就是因为穷人太多,穷则思变,变不了就造反。所以,从历史的角
度来说,多一个中产阶级分子就多一分安定因素。这是你们瞒天过海行为
的唯一贡献。
31
从深圳回来时,林茂没有像以往出差那样直奔工厂或公司,而是破例先回家。齐梅芳见儿子回来就借口出去买点好菜,将整座屋子都空给林茂和赵文。其实从龙飞的车子一进县城,林茂就感觉到同雅妹的关系并没有伤害自己对赵文的感情,他仍然拥有小别之后对赵文的思念与渴望。当他重新在赵文的身体深处作了喷发时,他和赵文的激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然后林茂就在赵文的怀里安宁地散步于梦中,他仿佛听见赵文在耳边喃喃地说自己这一回一定会好好爱护他的种子。
林茂只在赵文怀里睡了半个小时,但那份惬意就像是冬日里在暖被窝里睡了一场从头天晚上到第二天中午那般漫长的懒觉。他睁开眼睛看见赵文正在凝视着自己。
赵文对他说:“你的儿子已有一万七千五百二十分之一岁了!”
林茂明白赵文指什么,抬起头在她那两只乳峰间长长地吻了一阵。
起床后,林茂给龙飞的call机上留了话,要他马上来接自己,他要到工厂和公司里去看看。他站在门口等待时,看见雅妹正在门口用飘柔洗发剂洗着那被他一遍遍抚摸不够的长发。雅妹也看见了林茂。四目相对时,雅妹的眼神并没有林茂以为会出现的妒忌。一个邻居在同雅妹说着话,她认为雅妹出了趟差回来,人反而显得更水灵更动人了,而别人出去一趟总得要休息几天才能恢复往日的模样。那邻居还关心地问雅妹是不是也爱上了麻将,熬夜将眼圈都熬乌了。雅妹从屋里拿出一包椰子肉交给邻居,说是给她那小外孙的。邻居很高兴地回到自己屋里去了。林茂见机连忙跑过去小声吩咐雅妹注意给眼窝化化妆,免得石雨回来后起疑心。雅妹还是用在深圳时的那种几分幸福几分忧郁的笑脸回答他。
龙飞很快就将车开来了。他有意将车速放得很慢,一路上不停地将县里、厂里和公司里的情况说给林茂听,听说铸造厂的股份制改革已经成了,大马和林青等人分别当上了厂长和副厂长,今晚他们要化第一炉铁,林茂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滋味。他问龙飞县里是不是对这事很重视,龙飞说岂止县里,地区和省里都来了人,要在化铁炉出铁水时拍一条电视新闻,省台已确定要播放,还准备往中央台送。林茂心里存了一点遗憾,这份荣誉本来是自己的,但为了钱,自己舍弃了它,林茂意识到这或许是自己的一次误算。龙飞还告诉林茂,绣书的案于已结了,四十个嫖客都罚了款。公安局用这笔钱买了一台巡逻车。林茂想起那次在马路边听见李大华和王京津议论绣书的那些话,就问那些人中有没有李大华。龙飞说起初好像听说有,可后来就没动静了。林茂又问何友谅的情况,龙飞说他有空就为林青当副厂一长的事奔波,农机厂这边没见他有什么动静。
林茂到两边看了看,果然都很平静。他随后就去县委和县政府,分别找江书记和罗县长将此次去深圳考察的事作了汇报。江书记和罗县长高兴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了“澳门康杰夫物业有限公司”等一行字。江书记还让通知晚上开常委会专门听取林茂的汇报。
林茂经过在深圳的那场谈判,对这项诡秘计划已经是胸有成竹了。汇报起来头头是道,在每一个问题上都表现得天衣无缝。不过这也得益于县里没有搞过独资或合资企业,领导们只想着要尽快消灭项目上的空白点,对所有问题都是一路的绿灯。林茂将困难也说了,主要是对方要收购的八达公司的资产核定问题,林茂提出应以不超过二十万为宜。江书记问清楼房造价是二十五万,当即表态多算点折旧,就按二十万报价。林茂最后说到对方仍让自己担任法人时,常委中有人惊呼外国佬中竟也有这样的傻瓜。这话提醒了罗县长,他问康杰夫是哪国的。林茂说康杰夫五年前还是中国人,后来移民到洪都拉斯,成了洪都拉斯人。江书记说现在先花钱买出国,后又回国投资这样情况的很多,也算是爱国行为。
也是这个洪都拉斯籍的中国人提醒了罗县长,散会后他谨慎地独自问林茂,这个项目中是不是有欺诈。林茂不软不硬地说这事一直在合汉文的控制之中,肖汉文总不致于连表哥都欺骗吧!罗县长虽然没有再追问,却也说了句硬话,他要林茂小心行事,别到头来吃不了兜着走,毕竟还是共产党坐天下。
肖汉文带着那个叫康杰夫的洪都拉斯老板来县里住了两天,就谎称国内有事,跑到武汉住起来。林茂找银行借钱稍稍有些麻烦,但最后关头红包又见了奇效,两百万高息贷款一到农机厂的帐上,林茂就将它转到深圳康杰夫物业有限公司的帐户上。几天之后,这笔钱就变成了外资重新回到县银行,出现在一个让银行小姐叫起来总觉不顺的名叫康采夫物业有限公司的帐号下,康采夫物业有限公司有关执照的审定却遇到麻烦,省里和地区都不批准,最后还是江书记出面给几个朋友打电话写条子,请他们支持贫困山区的工作,事情才得以解决。
康采夫物业有限公司的招牌挂起来,八达公司的招牌取下去的那天,从河南来了两个人。他们手拿河南省纪委的介绍信,一直找到开业庆典上。因为包括县纪委书记在内的县内全部领导都到了场。纪委书记将他们介绍给林茂,要林茂好生接待。林茂见他们那种典型的河南人装束,心里不禁咚地响了一下。他同他们约好下午再见面。转过身去就抽空往河南那边打了个电话。那个处长家里正乱作一团,接电话的处长夫人哭哭啼啼地告诉林茂,他这边不知哪个狗日的将她丈夫告了,而且一切细节都了解得很清楚,使她丈夫有口难辩。
庆典一完肖汉文和那个康杰夫就要走。林茂已将那二百万还给银行了,高达百分之三十的利息又记在农机厂的帐上。原先聚攒下来的钱差不多全付给农机厂买了本属于厂里的那些固定资产。康杰夫要带走那份给他的报酬,林茂按协议给了他十五万,但康杰夫一翻脸说十五万不够,最少得给他们三十万。林茂让他看协议,康杰夫不看,说如果林茂敢将这协议拿到法院去,他就认为有效,如果不敢,那就没效。林茂当然没法往外拿,康杰夫就说当初谈好的条件是他和肖汉文每人各拿十五万。林茂气得叫起来,说早知要三十万他还不如将八达公司送给他们。
三个人在蓝桥夜总会的包房里闹了一下午。天黑时,肖汉文说了实话:康杰夫看上了雅妹,只要让雅妹陪他一个晚上他就可以要两万。林茂当即大怒,一下子掀翻了桌子,然后将一只啤酒瓶敲掉,对着康杰夫捅过去,康杰夫一个躲闪,仿皮沙发被捅出一只大洞。肖汉文见势不妙就将林茂拦腰抱住,让康杰夫快逃。林茂也不追,他让龙飞进包房处理后事,自己则不紧不慢地往袁圆住处走。肖汉文问他要干什么,林茂说让肖汉文开个眼界。
林茂不让肖汉文敲门,叫他拿出钥匙飞快地将门锁打开,两个人冲进去时,康杰夫和袁圆正在床上扭抱着翻滚。肖汉文很气愤,不过他只说了句讽刺话。他说,你们速度还是慢了点。这么长时间连衣服也没脱。肖汉文后面说的话却很管用,他要康杰夫拿上七万元滚蛋,多一个子儿也没有。康杰夫拿上钱真要走时,肖汉文又不让,他扒光了袁圆的衣服,当着他们的面就干起来,袁圆开始还骂几句,后来却觉得这样更刺激,便竭力与肖汉文配合起来。林茂看得心里作呕,开了门要走,康杰夫在身后说,他算是认清了林茂是条汉子,以后这独资的事不管出了什么问题,他都不会当叛徒出卖谁。万不得已时林茂还可以将责任往他身上推。
林茂往江书记家走时,一路上没有见到半个铸造厂的人,倒是张彪在街上游荡着,老远见了林茂就大声说:“铸造厂的人不上街摆摊了,我这心里怎么变得空荡荡的!”
江书记不在家,他爱人说可能是去了铸造厂。
林茂又回头往铸造厂赶。江书记果然在化铁炉边,见到林茂他就问是不是送生铁来了。林茂不知怎么回事,正好何友谅来了,何友凉说下午李大华到处找他没找着,由于是江书记亲自写条借一吨生铁,他就让李大华作主答应下来。说着话时,车间外面响起从车上往下卸生铁的声音。林茂没说什么,他将江书记扯到一个僻静处,把河南人来这儿的目的说了一遍。他告诉江书记如果因为这事河南客户中断了与厂里的业务往来,那农机厂将失去三分之一的合同,而且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江书记问他有没有什么万全之策,林茂说真正的万全之策是防止厂里的知情人出于某种目的,用一张邮票来毁掉一座工厂。江书记骂他在说白话,他要林茂如实向来调查的人说明情况,那边的事他管不了,但这边的事他可以为林茂挑担子。
林茂找到那两个焦急不安的河南人,他先声明自己可以说出真相,但他们必须保证农机厂在三年之内不会失去这家客户的订货合同。河南人爽快地答应了。
在他们说话时,铸造厂的化铁炉里冲出一柱通红的火焰,那钢铁般的轰鸣声震动了整个县城。不少人都驻足仁望,并问身边的人,这死厂怎么又活了过来。
林茂对河南来的调查人员说,那个处长借口重新审查合同,索贿五万元。河南人满意地走后,林茂亲自找到绣书,开口就要她为厂里帮个忙。他只说此事关系到厂里的生死存亡,绣书答应后,他才问她的客人中有没有李大华。绣书说有,她一开始就向张彪说清楚了,但张彪为什么没有罚李大华的款她就不知道了。绣书临走时说她还以为林茂要问江书记问过的同样问题,那她可不能说。有人暗地里传话给她,他们安全她就没事,他们有事她就不安全。林茂想起软禁马铁牛的那些人,就知道绣书所言不假,林茂说他不会问那些与自己不相干的问题。林茂后来又找到了张彪,也是没费什么周折就搞清了是何友谅在意图替李大华说情开脱。跑了一圈,林茂才回头找李大华,开门见山地问送给客户五万块钱的消息,是不是他泄漏出去的。李大华起初想否认,林茂将一只茶杯砸碎在他的脚前,并骂了一句王八蛋。李大华吓得鼻子都酸了,眼泪一流,全部实情也都说了出来。
林茂没有马上找何友谅对质,他安排厂里的工人日夜加班干了一星期。连同先前的一起凑了四车货,让李大华亲自押着送往河南,他担心这颗定时炸弹迟早会爆炸,想尽量抢先多交些货。客户反应之快还是让他始料不及,李大华从河南打来电话,说供应处的所有人都不愿见他们,并且异口同声地说,有合同也没有用,他们不会再收农机厂的一件货了。林茂给来调查的那两个人打电话要他们兑现先前的保证,他们却不认帐,还说中央早就有文件行政部门不能干涉企业的经营活动。
林茂正要动身去河南,从重庆传来消息,那边客户也将与农机厂签订的合同废除。
河南、重庆两地的合同占全厂订货量的三分之二,失去他们,农机厂实际上就到了关门的地步。
林茂不明白重庆那边为什么也要趁火打劫,他觉得他们没理由这样做。到了这地步,林茂因为有了自己的独立的公司和年轻美貌的雅妹没有任何条件地做了自己的情人的快乐几乎不存在了。连雅妹约他幽会他都推掉了。林茂故意叫何友谅马上去河南,指挥李大华将那里的事办好,自己则坐飞机飞到重庆,准备了解情况做那亡羊补牢的事。
重庆那边管事的人是胡厂长,林茂过去到过他的家,走起来是轻车熟路。他一进门就看见胡厂长一家人都戴着黑纱,墙上还挂着一个男人的遗像。胡厂长不在家,但他的爱人孩子都不理林茂,他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家里谁去世了?”
这一问不打紧,胡厂长的儿子气冲冲地说:“你给我滚出去,是你害死了我三爷!”
林茂一下子懵了,觉得这话一点来由也没有。他看了看那幅遗像,觉得有些面熟。同行的小董在背后提醒了一句,说这幅死人像很像那次到厂里去的四川的胡厂长。这一说让林茂越看越像,同时也感觉到一些名堂了。他对胡厂长的爱人说,自己来得仓促,什么也没带,只有向死者鞠三个躬。说着他真的弯了三下腰,然后将一只包着五千元现金的红包放在遗像下面的桌子上。胡厂长的爱人这才缓过气来,给了林茂点好颜色。并将内情说了出来。原来这个死了的胡厂长是她丈夫的亲叔叔,她丈夫的父母死得早从十岁开始就全靠比自己只大五岁的叔叔抚养,为了让他上大学叔叔什么事都干过,为了得到别人的五元钱,叔叔还打赌吃过别人的屎。她丈夫当了厂长后给了一些产品,让叔叔自己在家乡办了一座小厂。谁知好人寿短,今年初叔叔被检查出癌症,家里人想让他死前到处玩玩,谁知在经过林茂那儿时,因受到冷落,吃住条件太差,受了风寒弄得病情加重,还没上黄山就被迫返回,躺了几个月,前几天刚刚去世。胡厂长的爱人没有再往下说,林茂心里全明白了:胡厂长这是在恨自己。他出门时仰天长叹了一声。
林茂说:“这是老天爷要灭我们,不然哪能会因这么小的事而葬送农机厂哩。”
小董跟在身后说:“那女人心有些软,看来可以打开缺口。”
林茂说:“我是不抱幻想,如果是因公事得罪了他们还可以商量,可这是私事伤他们的心,他们不会轻饶我们的。”
小董说:“红包可是被收下了。”
林茂说:“我可以打赌,晚上就会有人还回来。”
林茂将一切都预料准了。晚上胡厂长的儿子果然将红包送到宾馆,还气鼓鼓地甩下一句话说,农机厂连几个客人都招待不起,就是垮掉十次也没人同情,林茂有气也不敢在这十几岁的毛孩子面前出。
何友谅和李大华打来电话,说那边一点进展也没有。林茂不得不盼望出现奇迹,但胡厂长坚决不见他们。捱到第四天,林茂碰见湖南的一个姓涂的厂长,他们是在订货会上认识的。涂厂长是胡厂长打电话叫来的,他们已签好了一份合同。涂厂长他们生产的产品同林茂的农机厂出的货物是一样的。涂厂长这一谈林茂才彻底失望了。涂厂长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抢了林茂的饭碗,就找了一家酒店请林茂喝酒。席间说起来,林茂才知道胡厂长的叔叔先去的张家界。是涂厂长接待的。幸亏他的办公室主任得力,几句话就套出了其中的厉害关系,所以他们各方面照顾非常细致,四天时间就花了八千多块钱。涂厂长很客气地分了十万块钱的合同给林茂,林茂心里万分难受,但又不能不接受。分手时,涂厂长说了一句,过去订货会上搞竞争,自己总是输给林茂,没想到这回拣了一个大便宜。林茂突然冒出一句,说这都怪姓何的狗杂种!
32
何友谅比林茂晚回厂几天,他从那辆原封没动的货车上跳下来时,厂里的人都有些不敢认,整个人的装扮简直成了个要饭的。何友谅说自己在河南就是扮演了一个要饭的角色。他赶去时,对方也像对待李大华一样避瘟神般避着他。何友谅只差没有给人磕头,最后仍没有效果,他有些火,不管三七二十一,从车上卸下一块油布,就在客户的办公楼外搭了一座棚子,并放出话,合同纠纷不解决,他不回去,这些车与车上的货也不拉回去。僵持了几天,见还没有动静,他又加了一码说今天晚上以前还不理睬,他就将这些货全部拉省纪委去。那天下午终于有人出面接待了何友谅,谈判的结果是对方收下三车货。退回一车,合同的事以后再说。何友谅见好就收,将三车货卸了,拿上转帐支票就往回赶。
林茂对何友谅没说一句慰问的话,反而一连几次在只有他俩的场合里说何友谅这是自作自受。何友谅从来不接林茂的这个话茬儿。
工厂的生产形势眼见着一天天往下跌。四个车间主任天天都在办公室里吵,希望厂里早点拿出方案,干、脆让一部分工人暂时放假。林茂强撑了一个月,最后不得不宣布厂里百分之四十的工人暂时放三个月的假,放假的工人每月发六十块钱生活费。
何友谅对林茂语言挑衅的忍让源于自己内心的愧疚。他对河南客户索贿行为的检举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早就选准了这个目标而一直在耐心等待机会。何友谅反复核算过,一旦失去河南客户,农机厂虽然会陷入困境,但不会垮台只是会由县里的企业利税第三名的位置掉到勉强保持盈亏平衡的状态。他绝对不想因为自己与林茂的明争暗斗而让农机厂垮掉,这是他心中的原则,他只想在农机厂的生产降到零点时,自己能再次逮住一个机会,重新让农机厂振兴起来,他从骨子里瞧不起林茂,无论是人品还是能力,何友谅总觉得自己比林茂强。因为是妻弟,何友谅对林茂别的行为只是知而不问,他只想将林茂撵下台,由自己取而代之,而且也只有他才能使农机厂得以进一步发展。何友谅没想到自己的计划正顺利进行时,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重庆客户的三板斧,一下子就将农机厂砸瘫痪了。
林青一天比一天忙。
何友谅一天比一天闲。
没事时,何友谅甚至对林青也有些不服气,他还在幻想以自己的本事,怎么就没有一个让他施展的地方哩。这天在林奇家里,林茂又一次说他是自作自受时,何友谅一时没忍住,就跳了起来。
何友谅指着林茂的鼻子问:“我到底做了什么又该受些什么,今天当着爸妈的面你给我说清楚。”
林茂冷笑着说:“我一直在等你像个男人的样子来反击,你也当着爸妈的面说清楚,那封揭发客户索贿的匿名信是不是你写的!”
何友谅说:“是我写的又怎么样,我哪里错了?”
林茂说:“你做得太对了,先将农机厂弄垮,然后你再出马收拾局面,这算盘打得够精了。”
何友谅说:“我再精也精不过你,也没办法将八达公司变成康采夫公司,更没办法将国家财产合法地转变成私人财产。”
林奇在一旁说:“你们也太离谱了,自家人瞎猜忌什么!”
林茂说:“我说的是实话,姓何的就是想拆我的台!”
何友谅说:“你总算露出了真面目,我只是姓何的,谢谢你的提醒!”
林茂说:“可你也是一直将我当作腐败分子!”
这时,跑跑从房里冲出来,一手拿着铅笔,一手拿着作业本,冲着林茂说:“你就是腐败分子,你在饼干盒里藏着那么多的钱,电视里警察抓坏人时,总是从他们家里搜出许多钱!”
跑跑刚说完,林茂就给了他一耳光。
屋子里的人一下子都愣住了。跑跑没哭,倒是赵文先哭起来,她抱起跑跑回到楼上房里。齐梅芳赶紧追上去。隔了几分钟,齐梅芳又是惊又是喜地跑下来。
齐梅芳说:“你们快别吵,赵文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林茂说:“我怎么不知道!”
齐梅芳说:“她刚刚告诉我的,她见你这一阵心情不好,总想等个好时机,让你大大惊喜一场!”
何友谅忽然站了起来说:“爸妈,赵文怀孕需要照顾,跑跑我就带走了。”
林奇一瞪眼睛说:“你这是什么话,自家人争了几句,就想不认人!儿子是你的,外孙可是我的,我不答应,谁也带不走。”
何友谅说:“你们放心,家里事是家里事,我也不会将跑跑的话当真。真的,我不是生你们的气!”
林茂在一旁忽然开口说:“哥,就看姐的面子让跑跑留在这里,赵文怀孕有跑跑在身边,她会快乐些!”
何友谅低头向大门走了几步,又扭过身子说:“我想好了,那下岗的百分之四十的人中将我也算进去。你姐摆小吃摊的东西还在,我也可以再摆出去。”
何友谅走到街上,不知是由于冷风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他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凉爽。他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碰见大马和林青他们几个说说笑笑地乐个不停。看情形又是到县领导面前汇报工作去了,他突然想起个老观点,不怕领导人能力不强,就怕领导班子不团结。何友谅以为林青会离开大马他们先回家,可林青只是望了望自家的窗户依然跟着他们往铸造厂走去。
何友谅进屋后真的将那些摆摊用的东西都清理出来。正忙着,林茂打电话过来找他说话。林茂说他突然觉得自己干不了这农机厂厂长,所以他准备向县里推荐何友谅来接替自己。何友谅断然拒绝了,他说他不会上这个当的,一个大活人将头伸进吊颈绳套中箍着。林茂说了半天理由,解释为什么自己该让贤。何友谅等他说完后,突然说起别的。
他说:“有件事只有我这当姐夫的才能给你提个醒,就连你姐姐我也没说。世上的事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死先烂眼睛,是因为眼睛最会看事。你也别误会,也别计较,我说的只是我察觉到的。你知道爸为什么退了休还要到街上踩三轮车,他不抽烟不喝酒挣的钱又都到哪儿去了!实话对你说,爸做这些都是为了雅妹她妈。他们之间虽然说不上有爱情,但爸对她的爱护之心,胜过对我们的妈妈!你懂我的意思吗,如果雅妹的妈妈受到谁的伤害,爸是绝对不会宽恕他的。你要是还不懂那我就明说,我已经从雅妹的眼光中看出来,她同你的关系非同一般。你想想,你是什么人,雅妹是什么人,石雨若知道了又会是怎样的情景,爸若是知道又会怎么对待你!我还不说赵文!所以,我劝你一定要三思而行!”
何友谅一番话说得林茂哑口无言。
何友谅心里好不爽快,他第一次感到,一个人如果不把升官升职当回事,活起来也就潇洒轻松多了。
林青回家后,见何友谅这番情景,马上表示坚决反对,她说如果何友谅真的上街摆摊,那对他的形象将是一场重大伤害。何友谅不比她和大马,何友谅是多年在官场上走的人,身份早就摆在那儿,而他们在此之前是什么也没有,干什么都无所谓。何友谅执意要干,还说自己只想当个逍遥派。
沉默了一会儿,林青主动说:“厂里几个人分了工,大家让我管经营。”
何友谅说:“肯定是大马亲自管财务。”见林青嗯了一声,他继续说:“我就知道谁也摆脱不了中国国情,企业一把手不控制财务就当不了企业的家。”说着他笑起来。
林青问:“有什么好笑的?”
何友谅说:“所有企业班子的矛盾都是这样开始的。一把手不管不行,管起来又权太大!”
林青说:“我们有规定,任何超过两千块钱以上的开支都必须集体开会研究。”
何友谅说:“所以我说你们是没读多少书的书生。若是家里过日子每天买菜都要商量该花多少钱,你能忍受得了?”
何友谅估计,用不了半年时间,他们这一班人之间就会出现裂痕。林青不相信,说他们都有约定在先,决不让徐子能看笑话。
林青突然说:“你们农机厂本来也要搞股份制的,江书记说林茂耍滑头,溜掉了。”
何友谅说:“他那时还没有吃下八达公司,现在他会很热心的。”
林青说:“搞股份制的确很有意思,你可以试一试。”
何友谅说:“我现在最有兴趣的是小吃摊。”
林青说:“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这一生若没当上农机厂厂长你会甘心?”
何友谅说:“人是会变的。”
林青说:“你那心都结了老茧,要变也是被水泡的时间长了,发发白,水一干又成了原样。”
何友谅忙碌了一番后,还是将小吃摊摆出去了。他往街边一站,立即引来不少议论,大家都说铸造厂刚上去,农机厂又下来了,连副厂长都这个样子,可见是糟得不能再糟了。也有人说何友谅是个草包,早就该离开领导岗位。何友谅听了浑身上下像有毛毛虫在爬,他很奇怪,自己上街摆摊怎么会同林青、大马他们给人的印象不一样,连个同情的人也没有。
旁边的摆摊人都在吆喝。何友谅试了几次,嗓子里都发不出音来。也没有人到他的摊点旁来询问卖哪几样东西。正在张望,忽然看见江书记带着一群人一路找过来。离得不远时,有人对着江书记指了一下何友谅。看见江书记径直走过来,何友谅多少有些紧张。
江书记冲着他一笑说:“你的手艺怎么样,今天我请客就在你这儿,可得好好露一手哇!”
何友谅忙说:“书记大驾亲临,我尽力就是。”
江书记同那群人坐的坐,站的站,让何友谅着实忙了一阵。大家闹了一阵便纷纷散去,江书记走在最后,他对何友谅说今天自己忘了带钱,改天专门给他送来。何友谅客气地说不要钱。第二天晚上,江书记又带着那帮人来了,吃完后江书记又说忘了带钱。一连闹了三天,到第四天晚上,江书记吃完又要走,何友谅拦住他,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书记的总不能老是不给钱白吃。
江书记接着话说:“你知道没钱找书记要,那农机厂的工人哩,你跑到这儿来摆摊,他们没钱找准要!”
何友谅说:“有林茂嘛!”
江书记说:“你们是多位一体,出了问题你就想溜!告诉你,你一天不回厂上班,我就天天来你这儿白吃。工人下岗时,就该你们这些当厂长的去上刀山下火海。”
江书记说着还踢了那烧得正旺的炉子一脚。
林青回家后,何友谅对她说了经过,还说自己没到到当县委书记的人竟会用这么这么痞的办法对付他。林青劝他说这也可能是江书记用另一种方法在考察他。
何友谅给林茂家里打了个电话。林茂说江书记早两天就同他通了气,说是要整整何友谅,林茂叫何友谅明天早半个小时到厂里上班。有些事他们要研究一下。林茂的语气比从前温和了许多。
何友谅听见那边隐隐约约地有女人的哭声。
33
赵文的哭声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何友谅说走就走了的这几天,农机厂里乱成了一团糟。由于下岗人员达百分之四十,厂里几乎人人都很紧张。林茂将各车间主任、班组长召集起来开了几次会,让大家提出一个初步的名单,哪些人该留,哪些人不该留,使厂领导有个参考的东西。可这些会都开得像追悼会,除了自己像读悼词一样说一通话以外,其他人的牙缝哪怕用撬棍也撬不开。憋到最后,胡乐乐出了个主意,干脆什么条件也不讲,都凭运气抓阄。林茂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表态各车间可以自己用自己的办法,前提是不留后遗症。会后,林茂让龙飞去跟胡乐乐打招呼,让她无论如何想办法不让石雨下岗。虽然雅妹从没有向他说起过这事,林茂自己心中却有数。况巳还有一个林奇在一旁不发一言地看着。上个星期一的中午,他同雅妹在公司办公室里匆匆做了一回爱,避孕套就放在废纸篓里,还没来得及处理,龙飞就将废纸篓拎出去倒。返回时,龙飞什么也没说。但天黑时龙飞却买了一床新真丝被和毛巾被回来,说是自己有时想在办公室睡个午觉。同时,龙飞又极力怂恿他将开车的技术学会,说那样自己要办点私事更方便一些。林茂知道他已是心中有数了,就干脆将石雨的事托给他去办。胡乐乐只知道林奇对石雨一向很关心体贴,以为是林茂给林奇的面子,就在抓阄时耍了一个花招,将所有纸四放进一只暗箱里让大家像摸奖那样伸手去摸。她还多写了一个“下”字放在里面。然后嘱咐石雨要她最后去抓。实际那些在上面抓到“下”字的人,一个个不是破口大骂就是哭天抢地,聚到一边同抓到“上”字的人对峙起来,由于下字多,阄还没抓完下岗的人就已经够了,胡乐乐就宣布剩下的人不用抓,都是上岗的。下岗人员确定以后,林茂家里被闹了个天翻地覆。不少脾气火爆的人当即就冲到黄陂巷,所幸当时林奇正好在家,工人们给他留个情面。但林奇也说了狠话,他说下岗就下岗,闹个狗鸡巴,大不了像他上街去蹬三轮车,像何友谅去摆小吃摊,至少共产党的政策有一条是永远不会变的,那就是再怎么艰难也不让饿死人。那些人见在林奇这儿闹不出什么名堂,就转而向康采夫公司寻衅,他们认为是这个公司将农机厂的血吸走了。快到康采夫公司时,张彪和一帮警察拦住了他们。工人们不理会张彪他们,继续往前闯。张彪他们同工人硬碰硬对峙一会儿又退几步,又对峙一会儿又退几步,并且反复地表示找康采夫公司还不如找江书记和罗县长。工人们在火头上,听不懂张彪他们的话,仍然一步一步地将警察逼到康采夫公司的门楼里。康采夫公司开业庆典时的红布标语还垂在楼顶上。工人们拥上去将它扯下来点着火烧成了一团黑灰。接着一楼的窗玻璃被砸了几块。林茂在远处望着,龙飞拉着他不让上前。他一露面只能火上浇油涨彪他们正无计可施时,雅妹却开了一个人走出去,冲着工人们说,林总不在她是秘书,有什么事可以先同她说。十八岁的雅妹认起真来另有一种魅力,有人叫了声,说小姘头别在这里神气,人群中却没有响应。雅妹说,你们都是我妈的同事,不是叔叔阿姨就是哥哥姐姐。我爸在深圳被人软禁几年,这么艰难的日子,我妈还不是领着我熬过来了,再说这事也不能全怪林总,合同是人家毁的,阄是你们自己抓的,凭什么要到这里来出气哩!铸造厂的工人都知道到大街上去逞英雄,不落得别人说只会窝里斗的口舌。这公司现在是外国老板的了,再闹下去对大家恐怕不会有什么好处的,林茂没想到雅妹在紧急关头能说出这番话,让那群工人的心火熄了三分。那些工人讪讪地走了后,林茂也没有批评别的人,只是当即在众人面前宣布,奖给雅妹奖金一千元。林茂还让李大华安排厂里的财务人员提前搞一次核算,搞清楚厂里的真正家底。康采夫公司那边王京津已给了准信,什么都扣除后纯赚近十万。当然实际上还要加上公司的全部资产,这样一算,加起来不会少于五十万。许多人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林茂个人的了。林茂自己也有点不相信,这么多的资产都归到自己的名下。在某种意义上讲,他当众宣布给雅妹以奖励,实际上是对自己是否真的是这些财物的拥有者的一次验证。验证的结果是肯定的,不过林茂对大家的沉默还是有些不放心,接着又宣布给全公司每人奖励两百块钱。林茂后来在电话里同肖汉文谈起这事,肖汉文说他还是国营老板的作派,在心理上没有作好私营老板的准备。肖汉文问袁圆的情况,他有两天没有同她通上电话了,林茂告诉他袁圆随剧团一起下乡搞慰问演出去了。肖汉文在电话里用广东话说了句什么,听口气是骂人。林茂在办公室里同雅妹一起吻过那支玫瑰,然后深深地接了一个吻,出了门各自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夜里林茂正在听赵文腹中胎儿的动静,赵文忽然问下岗的人员中有没有石雨。林茂说石雨没有下岗,是胡乐乐安排的。赵文沉静了一会儿,出乎意料地小声哭泣起来。问了半天她也不说原因,正好何友谅打电话过来,林茂无话找活地说请他明天早点到厂里去研究工作。说了这句话后,林茂开始认真想起来,工厂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可以好研究的。慢慢地他想到了股份制。赵文为什么哭他心里其实完全明白,赵文一定嗅到了有关雅妹的异样信息。她问石雨也许也是一种验证。林茂将话岔开,希望赵文一能自己安静,二能帮他作些参谋,像她以往曾做过的那样。夜里他想了很多方案,又都被自己推翻了。天亮时,赵文突然对他说,她想将孩子做掉。林茂吓了一跳,他拧亮房中所有的电灯,看见赵文脸上一派认真,他连忙表态,只要她收起这个念头,自己从今天起天一黑就不出门,在家里陪着她。赵文听了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她说她要林茂的全部。林茂断然地说这是不可能的。
龙飞没有开车来接林茂。这是林奇发的话。林奇说工厂都这种样子了,厂长更应率先显得节俭一些。林茂在巷子里慢慢走着,石雨拎着一篮子菜迎面走过来。他打了一声招呼,石雨竟连眼皮也不抬一下,贴着街边的房屋绕过他匆匆往家里走。林茂心里一怔,随即就想到石雨是不是察觉出女儿与自己的关系。他一路回想,除了那次龙飞倒废纸篓,从回来以后,没有任何人发现过自己与雅妹的幽会,他不理解何友谅还有赵文、石雨是怎么发觉的,如果他们不是猜想的话。为了不让赵文怀疑,哪怕是她已怀孕了,他还同她保持着每周三次的做爱频率。这般小心如果还有什么纰漏,他真是想不通。
快到厂门口时,林茂追上在前面边走边嚼着两根油条的何友谅。正要开口,附近忽然响成一片激烈的鞭炮声。两人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分清楚鞭炮响起的地方是铸造厂。何友谅想起林青告诉自己的,他们今天要发第一车货出去。
何友谅说:“林青他们真不容易!”
林茂说:“股份制看来真是个好东西。”
何友谅说:“只可惜晚了些,明知企业的股份制不可避免,何必不早点搞,给工人一些好处。等到挥霍浪费得差不多了再来搞,工人们一点也不会感激。你约我来是不是要研究这事?”
林茂说:“何友谅毕竟是何友谅,我要是有这种洞察秋毫的本领就好了。”
何友谅说:“你更强,你是机关算尽!”
说着两人同时笑起来。笑过之后又同时怔了一会儿。林茂和阿友谅都不明白,话说到这种份上,要在过去,准会吵起来,现在竟然都变大度了。林茂又同何友谅说股份制的事,他说这是农机厂唯一的出路。何友谅要他也别这么夸大其词,只要有订货合同,林茂的厂长位子还可以继续坐下去。林茂又说何友谅比自己能于,应该换他来试一试。
李大华推门进来,说有份合同让林茂审一审。
林茂随李大华到了另一间办公室,李大华给他看的却是刚刚出来的今年前十个月的决算报告,最后的那一组红色阿拉伯数字让林茂吃了一惊。他对亏损是有心理准备的,不过只预计在十到二十万之间,他实在没有想到去年这个时候厂里还盈余九十多万,而今年却是亏损九十多万。李大华将几个大项说给他听,一是八达公司的资产,原先在帐上是按五十万计算的,卖的时候只算二十万,今年这个时候银行贷款利息比去年同期多了二十多万。再就是上次进的那几车金属材料比市场价高了十五万。仅这三项就多亏了六十多万。林茂看着报表心里很不好受,他憋了好久才告诉李大华,这些数字要严格保密,他没发话,对谁也不能说。
李大华将那份报表锁进抽屉时,林茂心里有了一个念头,得想办法从农机厂脱身,这个厂长再也不能往下当了。
林茂回到会议室,见人都到齐了,就宣布开会。他一说准备在农机厂搞股份制改革,到会的人耳朵都竖了起来。林茂将远处的山东某城和近处的铸造厂狠狠地吹捧了一通,除何友谅,听的人脸色都变得挺好看。
正在这时,罗县长的小轿车开到厂里来了。罗县长同大家聊了几句,就将林茂叫到一边,问厂里的生产情况。林茂只说亏掼了二十万。罗县长很不高兴,说他看了农机厂的半年报表,如果是全年的报表他会叫人退回来让林茂重新制一份,他向林茂交了个底,到十二月份,不管厂里情况如何,不许报亏损,而且利润数额不能小于十万。这样的情形过去徐子能每年都要经历,林茂没想到现在轮到了自己。他笑着说到时再征求罗县长的意见,按领导的意思办。罗县长不笑,他让司机拿出一叠发票,要林茂解决一下。司机说都是修车买汽油用的,办公室规定每辆车一年只有三千块钱,刚够用一个多月。林茂问是多少,司机说是一万三千二百。林茂咬着牙写了一张条子,让李大华领上司机去财务科。罗县长这时才笑了笑,问林茂开什么会,听说是研究股份制,罗县长就泼冷水,说这事也不能搞一哄而起。
罗县长刚走不到两分钟,江书记就来了。
江书记说是没事,随便走走。可一坐下就将林茂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说他辜负了自己的希望,将农机厂搞得成脓鸡厂。接着又骂何友谅,问他是不是共产党员,有没有责任感,像他这样临阵脱逃,打起仗来是该枪毙的。林茂终于逮住空说厂里正开会研究股份制改革。他以为江书记会支持,不料江书记却说,最近对山东某城的经验好像提得少了,所以这事得慎重考虑。
林茂心里暗暗叫苦,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江书记到车间里转了一圈,见到一派冷清的样子,他心情沉重地说自己以前对厂里的事关心得太少了,以后他要常来。一
林茂中午十二点约了雅妹,他怕江书记在这儿,就劝江书记早点走,免得那些下岗工人闻讯跑来找麻烦。江书记瞪了他一眼,说当官的若怕人民,那还是人民的官吗。江书记不但没走,还拿上林茂的饭盒到食堂里同工人们一起排队买饭。有十几个下岗工人真的围住了他,不过毕竟是县里的最高长官,工人们对他还是比较客气,只是问这么多工人下岗了将来怎么办,江书记很坦率地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但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所以他希望工人们多向他提些建议。江书记同这些工人聊到快一点钟时才走。他对工人们说,过几天县里要开一次常委会,专门研究解决农机厂的问题。
江书记一走,林茂顾不上许多,叫上龙飞将车子一直开到袁圆的楼下。雅妹拿到了袁圆的门钥匙,除了偶尔在公司办公室草草消解一回彼此的渴望之外,多数时间是袁圆让出房间给林茂和雅妹做那种胜过暴风骤雨的疯狂乐事。林茂是头一回让龙飞送自己来这儿。他敲开门时,雅妹脱光了的身子早就烧得像火炭一般。隔了一个小时,当两人都进入一种虚无缥缈的状态时,雅妹才娇嗔地责怪他又迟到了,让她一个人空守着漫长的岁月。林茂抚着她的身子说,只怪她那时太小,成长得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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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一阵阵吹得紧了。街上的枯叶一天比一天多起来,三轮车从上面辗过去发出一阵破碎的声音。自从赵文怀孕以后,林奇又找到先前为帮助石雨而奔波的那种感觉。在此以前,特别是雅妹他们从深圳带回马铁牛的消息以后,林奇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因为石雨在那段日子里脸上终日洋溢着笑意。从深圳回来的人都没有对石雨说真话,林茂同雅妹一起编着假话哄石雨,说马铁牛在深圳办一个小厂,他要学阿庆嫂的丈夫不混出个人样来不回来见石雨。石雨曾动过想去深圳看看的念头。但很快石雨就不再提起这话了,而且脸上一天比一天显得忧郁。林奇以为石雨知道了马铁牛在外姘了个女孩的消息,他瞅空试探了两次又发现不像。接着赵文的情绪也出现了异常,只要哪天傍晚林茂不回来,赵文就水米不进。齐梅芳开始以为是妊娠反应,观察了几天后,她又告诉林奇说不像。他们都认定赵文是有心事。直到那天雅妹下班回来,路过家时,赵文在屋里看了她一眼,而被齐梅芳发现了线索。齐梅芳对林奇说赵文看雅妹的眼神不对,里面像是有个恩怨故事,可他们听见楼上频频作响的吱呀声后,又无法让此念头形成定论。
有一天,林奇忍不住问石雨,她这一阵到底是怎么了,石雨憋了好久才告诉他,她怀疑雅妹有什么事,一是身体发育特别快,二是高兴时成天笑个不止,不高兴时几天不说一句话。石雨的嘴唇还动了动,虽然没有声音,林奇还是判断出她要说的是林茂两个字。
林奇对石雨未说出来的内容痛苦不堪。他将三轮车踩到博物馆后面的树林里,躺在车上想了一整天。惹得张彪老是不放心地在附近转悠。后来那个将自己的苕妹妹卖给寿县人做媳妇的邱胖子,哭丧着脸来求张彪。他那苕妹妹生了一个男孩后,又被那家人转手卖了出去。邱胖子要张彪帮忙将妹妹解救出来。张彪有些厌恶邱胖子,又不能丢下林奇。林奇忽然开口叫张彪走,说自已不会出问题,来这儿只是要想问题。张彪走后,林奇真的想到了一个症结:如果林茂真与雅妹有问题,龙飞一定是中间的关键人物。
主意一定,林奇就开始盯上龙飞。第一天他就发现龙飞买了一束红玫瑰花,还要了一张发票,龙飞将红玫瑰一直拿到公司里,插在雅妹桌上的花瓶里。每隔三天,龙飞就要这么做一回。可除此以外,林奇在很长时间里并没有发现还有其它的异常。
林奇有些不相信石雨和赵文的情绪了。尽管他也知道红玫瑰代表年轻人的爱情,可那毕竟是龙飞干的事。
这天,林奇在那片新盖的商品房楼群里等一个乘客,忽然看见龙飞的车子急驶到对面的那栋楼房前停下,林茂从车里钻出来后,匆匆的跨进楼内。透过楼间的花墙,林奇看清楚林茂敲开四楼的一扇门,门内伸出一双白晃晃的手,像妖精掳人一样将林茂扯进屋里。林奇丢下三轮车从龙飞看不见的西单元爬到楼顶,然后再下到东单元四楼。他刚将耳朵贴上门缝,就听见雅妹那熟悉而陌生的声音。雅妹在叫床!林奇的心一下子抽搐成一只没有缝隙的铁秤砣。他感到林茂和雅妹那因快活而疯狂的音响像刀子一样扎在心窝上。林奇甚至没有力气再次爬到楼顶上,他在四楼半那儿瘫坐了很久,并且亲耳听见林茂和雅妹在门口分手时约定三天后还是这个时间再聚。
林奇那天下午什么也没做,将三轮车弄回家后倒头就睡,谁叫都不理,跑跑叫了三遍后还气哭了,一连串地说是条装死的狼。直到第二天中午林奇才爬起来。齐梅芳问他这是怎么了,林奇说没什么,只是有点头晕。林奇打定了主意,不将自己发现的真情告诉齐梅芳,他不想让齐梅芳日后在石雨面前有一种新的优越感。
林奇在县城附近找了两天才找到一处又方便又僻静的地方。
中午,他将三轮车停在那片新楼中,看见雅妹先上了楼,他才将三轮车骑到东单元门前。接着就将匆匆赶来的林茂堵了个正着。
林奇指着三轮车要林茂送自己去一个地方。林茂不敢作声,按照林奇的指引一直将三轮车骑进一片密密的树林。下了车,林奇从座垫下操起一根棍子,冲着林茂叫:“小畜牲,给我跪下!”林茂尚没反应过来被他一棍扫去,林茂两腿一软整个身子就倒下了。林奇一边用棍子抽打林茂一边小声咒骂自己,说自己不该养了个这种六亲不认的衣冠禽兽,竟敢对雅妹这样好的姑娘下手,毁人家一生的好前途。林茂刚说了句“雅妹是自愿的也是她主动的”,林奇的棍子就像雨点一样从身子落到头上。直到棍子打断了,林奇才住手。躺在地上的林茂已是不能动弹了。
往回走时,林茂呻吟着对在前面蹬车的林奇说,他是活得太累,而同雅妹在一起人才能完全放松。他说他不会同赵文离婚,也不会阻止雅妹找个合适的男人结婚,他们相处只是彼此需要。林奇说他不管这些,他只管以后再发现林茂同雅妹一起鬼混就拿刀子割他。
林奇将几乎不能动弹的林茂拉到那栋楼房前,龙飞的车于已等在那儿。林奇恶狠狠地告诉龙飞,他必须悄悄地将林茂拉到外地的哪家医院治几天,等身上的伤好了再陪着回来。龙飞不敢吱声,将林茂扶进车里。正要关门,林奇又赶上去将林茂的手提电话拿下。
龙飞刚将车子开走,雅妹就从楼上冲下来,她一点也不害羞地问:“你把林哥怎么样了?”
林奇说:“没什么,同他讲了些做人的道理。”
雅妹说:“要讲先同我讲!”
林奇说:“你一向很乖,与妈妈相依为命,虽然大了可也不能不为妈妈着想呀!”
雅妹说:“我知道,你也是个第三者!”
林奇正要辩解,被扣下来的手提电话响了。林奇不知道怎么用,只好递给雅妹。雅妹一听,竟是那贵州女孩打来的,贵州女孩告诉雅妹,自她走后马铁牛大病了一场,亏得那些债主尽力找医生抢救,前几天才脱离危险。马铁牛清醒后担心家里的事,就让她偷偷打这个电话。雅妹流着泪让贵州女孩转告马铁牛,家里一切都好。说完她扔下手提电话,扔下林奇一个人跑开。
林奇冲着她身后说:“回家后你得装着什么事也没有,别让你妈发现。”
林奇回家后自己也得装,他告诉赵文,林茂因厂里有急事要出去几天。他又给李大华和王京津打电话,说林茂为家里的事要请几天假。
林茂回来的那天,第一个碰上的是雅妹。尽管当时林奇也坐在自家门口,并且离巷口也近,可林茂第一眼看到的还是这些时一到天黑就在门口伫望的雅妹。雅妹对别人说自己是感觉马铁牛要回来了。林奇本想瞪林茂一眼,看见林茂走路还有些跛,心里有说不出的疼痛。他拦住想一起进门的龙飞,告诉他这个家庭从此不再欢迎他。
这天晚上,从天花板上落下的吱呀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齐梅芳担心地说,要找机会提醒一下他俩,得学会忍着点,别将孩子弄掉了。林奇没吱声,他想林茂这般卖力,应该是完全回心转意了。
第二天中午,林奇在康采夫公司门口,看见林茂和雅妹一齐钻进龙飞的车里,然后驶向城外,一个小时后,车子返回时,他们又一齐从车里钻出来。林奇像动了杀机一样,将两道目光当成两把刀子,恨不能一下子给龙飞捅个透心凉。
林奇一回家,齐梅芳和石雨都迎上来。雅妹也坐在旁边。齐梅芳说,下午赵文不知为何突然发起疯来,非要上医院妇产科将孩子做掉,她怎么也拉不住,幸亏石雨和雅妹下班回来一齐帮忙劝说,赵文才暂时打消了念头。
林奇想了想说:“你们谁去告诉她都行,赵文若是真的不想要这孩子,林家也就没有这个儿媳妇。”
几个人愣了愣后,雅妹说:“我去。”
雅妹到楼上呆了不到十分钟。下来时,她说:“赵姐的工作我已做通了,我对她说,她若不想要孩子,会有别的女人想要孩子。”
石雨听见这话,一把扯上雅妹离开了林家。
赵文突然在楼上唱起歌来,声音很大,很忧伤。
林奇的心里像塞进了一捆烂稻草。石雨和雅妹好像在隔壁吵了起来。齐梅芳过去听了听,回来说石雨也不知发什么神经,在逼着雅妹辞职,不让她在林茂的公司里干。雅妹却死活不肯,并威胁石雨,真要她辞职她就到南方去打工当公关小姐。林奇撇下齐梅芳一个人来到石雨的家,他问石雨,让雅妹辞职的理由是什么,外人相不相信。石雨一下子被问住了。
林奇望着雅妹对石雨说。“你放心,这事我会处理好的!”
雅妹送林奇出门时小声说了句:“抽刀断水水更流。”
林奇说。“我不断水,我要挖你们的河床。”
隔了几天,石雨将自己在厂里的岗位让给了另一个女工,然后到街上摆了一个卖瓜子水果的小摊。她只告诉林奇一个人,不在厂里干的原因是她羞于领林家的情。林奇听了这话后还是硬着头皮要石雨写一张三千块钱的借条,他告诉石雨,农机厂的情况越来越糟,很快就会连生活费都发不出来。林茂要林奇抢先借三千块钱在手。林奇觉得应该将这个机会让给石雨,只要石雨写代理条,他负责拿去要林茂批。石雨守着自己的小摊子不怎么理睬他,说自己现在宁愿饿死。
林奇心情沉重地往回走时,碰见了垂头丧气的卢发金。卢发金被抓阄抓下了岗,一直在街上找事做。林奇有些可怜他,就叫他写了一张借条。林奇拿上借条找林茂签字时,看见林茂的办公桌上有一叠写满字的纸,他随手翻翻,是写给江书记和全体常委们的。内容还是希望早点在农机厂实行股份制改革。
35
赵文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还是不忘要做人工流产。”
农机厂的情况一天天糟下去,林茂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有什么用处,一连三个月都是靠银行贷款来发工人工资和生活费的。眼见着年关来了,林茂和何友谅商量了几次。决定还是到外面去跑一跑,至少,也要将死马当作活马医。林茂从给县委常委们写信以后,有意地什么事都找何友谅议一议,!只要何友谅开了口的,他都按何友谅的意思去做。所以当何友谅建议,不管怎么样,先将积压的货装两车,然后两个人分头押着,挨家挨户地上门去找那些老客户,能推销多少出去就算多少,林茂马上就同意了。还主动提出自己往西经武汉到重庆。何友谅则往东经合肥到南京。、很明显往西的路线要辛苦一些,但林茂心中另有打算。因为康采夫公司在武汉正好有笔业务。重庆他压根就不会去。
临走以前,林茂叫李大华抓紧时间多往银行里跑跑,万不得已时仍得靠贷款发工资过年。
大货车发动起来时,绣书忽然钻出来,说自己可以帮厂里搞推销。说来奇怪,抓阄时,绣书居然抓了一个在岗。林茂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到了武汉,公司的生意很快就顺利做成了,他给公司打电话时雅妹说要到武汉来会他。林茂不肯说这太明显了。雅妹说龙飞的车正好要去南京会何友谅,她可以先去南京然后再飞到武汉,林茂还是不同意,因为南京还有何友谅睁着大眼睛。雅妹说有办法对付何友谅,不待林茂回答,雅妹就将电话挂了。
林茂跑了三夭也只说通一家客户收下三千多块钱的货,不过他听说长沙好像市场不错,正打算去试试,不期在过江轮渡上碰见湖南的涂厂长。”说起来才知道涂厂长也是来武汉推销产品弄钱回去过年的。“谈到长沙,徐厂长直摇头,说如果情况好,他也不会舍近求远。林茂死了心,咬牙在武汉找门路。开始几天他进出都是打的,到后来就只敢挤公共汽车。这天他在公共汽车上接到肖汉文打来的电话,肖汉文听说农机厂很困难,就劝他早点将那破厂长的帽子甩了,全心全意地去当自己的老板,反正他也不能再从农机厂那儿转移国家财产了,何苦还要受这个罪。林茂说他这儿不比两广和海南,这种事得按部就班,不然得罪了县领导,再有本事也寸步难行。肖汉文又教林茂,说现在搞推销最时髦的方法是给对方派个小姐后,由对方去玩。林茂同他开玩笑说当心将袁圆派给了对方。肖汉文要林茂莫作这种奢想,他说他回南方以后将那个康杰夫收拾了一顿,林茂若是再见到康杰夫时,会发现他少了一个手指。林茂不想同他说下去,推说手提电话电池要完了,将机子关上。
天黑时,林茂经过一所大学,他想起暑假下去搞社会调查的那个许教授就在这里教书,犹豫了一阵,还是买了一些水果,一路问到许教授的家里。
许教授的记忆力特别好,林茂一进门就被认了出来。许教授开门见山地说:“按我的估计,八达公司现在应该完全属于你了吧!”
林茂说:“现在改叫康采夫公司了,我就是对此还有些不清楚,特来向您请教。”
许教授说:“这只是你在一种制度下过惯了,心理上还没有作好面对其它的准备。说实话,一开始我对你们的行为特别反感,当然到现在我也非常反感。这是从个人感情来看。从理智来看,我慢慢意识到这未必是件坏事。美国这个靠移民起家的国家为什么能够一直保持稳定,原因在于他们富人和穷人都较少,多数人是希望稳定的中产阶级。中国为什么过去总不稳定,就是因为穷人太多,穷则思变。变不了就造反。所以,从历史的角度来说,多一个中产阶级分子就多一分安定因素。这是你们瞒天过海行为的唯一贡献。”
林茂说:“你觉得像我们这样的公司有多大前途?”
许教授说:“按照理论,你们赚的钱都是自己的,可实际上这些太多的钱仍是属于社会,哪怕是你将全部金钱都吃进肚子里,它的价值仍在社会上流动,因为你无法像吃蛋糕一样将它消化掉。目前,你们都在不约而同地搞贸易,这是因为这种方法可以非常快地将政府那松垮垮管不紧的口袋里的钱掏出来。但我要告诉你,政府的钱是有限的,掏多了那票子就有假,就不值钱,如果不知道收敛,当你们最得意以为赚得最多时,雪崩就开始了。你见过雪崩吗?开始只是一处雪岩塌下来,跟着整面山都垮了,没有能幸免的。作为中产阶级分子,还应该有道德修养与思想意识的与众不同。具体地说,必须从贸易转到实业上来。贸易只可济民,但实业可兴国。就是这一点,使德国与意大利,新加坡和泰国有了强弱区别。前者靠实业,后者靠旅游。”
林茂听许教授的话挺来劲。他甚至还厚颜地要许教授的爱人多加一双筷子,他愿意在她家随便吃点什么。吃完晚饭,林茂还要听许教授说。许教授看了看手表,说自己约了一个学生。林茂只好起身告辞,就在这时,许教授的学生敲门进来了,林茂一看,却是徐子能的女儿。
徐子能的女儿一进大学就瞄准了许教授,想在大学毕业后考许教授的研究生,所以同许教授来往很密切。
林茂不知其中深浅,只得走出许教授的家门。半路上他想起一件事,回宾馆后他给许教授打了个电话,问他可不可以帮忙联系一个读自费的本科生名额。许教授说他不干这种事,不过可以向他介绍一个具体管这类事的人。
半夜里,雅妹打来电话,告诉林茂,她已买好南京到武汉的往返机票,要林茂明天到机场去接她。林茂没料到雅妹胆子这么大,电话里他不好多说,只得由她。
第二天林茂在街上买了一束鲜花赶到机场,雅妹从人群奔过来当众吻了他一下,弄得他脸红了好一阵,本来打算坐大巴到市区,由于不好意思,出了大厅就钻进了一辆的士。两人在车内亲热了几下,林茂的不快也就没有了。不过林茂还是没有直接带雅妹国宾馆,顺路又去了一家客户。
管供应的王科长正好在,林茂同他说了半天好话,都没用。雅妹在一旁忍不住帮林茂说起话来。雅妹的模样再加上一嗲,王科长的态度立刻就变了,两个人将林茂晾在一边,半是调情半是玩笑地弄得很热闹。王科长没看出雅妹和林茂的关系,当着面就要请雅妹晚上出去宵夜c雅妹竟也答应了,不过条件是王科长必须先收下他们带来的一车货、王科长伸出手来同雅妹拉钩时,将雅妹的手捉住不放,而且另一只手已在雅妹身上摸了几下。雅妹嬉笑着要林茂给司机打电话,让将货马上拉过来。王科长连忙说,他可以收下货,但只能先付一半的钱。雅妹都将这些答应下来。林茂的心火可以煮熟一只牛头,他在雅妹与王科长的不断调笑中,终于熬到司机将货送来。司机一来雅妹就躲到一边,直到空车走后才露面。王科长将转帐支票和收货单交到雅妹手上时,同她约好,下午五点到林茂住的地方来接她。
等到只有他们两人在的士里面时,林茂愤愤地将那束鲜花撕得七零八落,雅妹只是笑,说她是在帮林茂,不让她输给何友谅。何友谅让龙飞将绣书弄到南京去后,马上就将那车货销出去了,何友谅还打电话给李大华,让再安排送两车货去。林茂一听才明白为什么何友谅敢要龙飞的车,并且一点也不给他信。不过这次林茂没有不快,心里反而暗暗高兴,何友谅只要肯出马,自己就能从农机厂里脱身。林茂问雅妹晚上的事怎么办,是不是真去。雅妹说她哪会真去,她早就想好了找个替身。
雅妹有个女同学长得与她差不多,高中没毕业就来武汉作公关小姐。雅妹一进林茂的房间就给那个女同学打call机。在等待对方复机的时候,两人迫不及待的上了床,在被窝里如狼似虎地发泄了一场。在接下来的倦意中,他们竟睡着了。醒来时已是下午四点。雅妹的那个女同学还没有复机。雅妹和林茂不由得急了,他们一遍遍地用手提电话call对方,请她马上回房间的电话。熬到四点半钟那女同学终于回电话,雅妹来不及同她细说,要她十万火急地赶过来。
女同学来时离五点只差十分。雅妹将经过说了一遍后女同学开口就要一千块,并说雅妹的贞操应该更贵些,她是按优惠价算的。林茂没办法,只好照付。雅妹送女同学出门,同林茂躲在一边观望。王科长像是一眼认出来了似的,不但没怀疑,好像比见到真正的雅妹更满意。
凌晨时,林茂和雅妹搂抱着睡得正香。从深圳回来后,他俩就一直没有这么在一起睡过。可是电话铃却将他们吵醒了。一听是雅妹的女同学打来的,她说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厉害的男人,若不是碰巧有警察巡察,将他们冲散,自己的身子会被他搞烂。她什么都同雅妹说,林茂在一边感到雅妹的身子一阵阵地发起烫来。他贴在雅妹的身边,吩咐雅妹告诉女同学,上午再来拿五百块钱,但顶替之事绝对不能外传,哪怕是她的同行也不行。
中午林茂将雅妹送上去南京的飞机后,自已到县驻汉办事处找了一辆回县里的小车,连夜往回赶。在路上,与他同车的两个人说,他们曾看见罗县长将绣书带到武汉来玩。
林茂只认识那个姓马的,初次见面时姓马的还穿着军装。坐在江书记家里等江书记许诺,以便从部队转业回来后能安排个好工作。林茂记得姓马的好像是个营教导员。坐在车上无事,林茂问姓马的什么时候转业的,安排到哪个单位了。姓马的说是刚回来的,在反贪局当个副股长。林茂心里一怔,不过他马上听出姓马的话语中有些不满,那短暂的不安也就随着消失了。
昨夜过于贪欢,人很疲倦,车子上了高速公路后,林茂马上就睡着了。甚至连车子在汽车渡口颠上颠下都没有惊醒他。
迷糊中,有人将林茂推了几把,他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四周很陌生。
林茂问:“这是哪儿?”
马副股长说:“是一家疗养院。我们特地请你来的。”
林茂向四周一看,车子前后都站着穿制服的人。他下意识地要关车门,但姓马的一拉车门,竟将林茂顺势扯到车外。
林茂高声叫起来:“你们这是绑架,是犯法的行为!”
马副股长说士“有劲你就叫,看有谁理睬!”
林茂又叫了几声,果然无人理睬。他泄了气,乖乖地跟着马副股长他们往屋里走。进了一道门,里面摆着三张床。马副股长指着中间的那张床,让林茂将东西放下,马副股长和另外一个人则占着两边的两张床。
林茂刚坐下,马副股长就说:“快过年了,希望你能积极配合,主动交待问题,咱们都可以早点回县里去。”
林茂口气还不软:“你们这样做,请示江书记没有?”
马副股长冷笑着说:“都到了这一步,别指望什么书记县长,法律才是至高无上的!”
林茂说:“你们有没有拘留证和逮捕证?我知道你们拿不出来,那么你们就是藐视法律的执法者。”
马副股长说:“谁拘留你,逮捕你了?这疗养院正在申报星级哩,而且我们都住在一起,并将最好的床铺让给了你。服务台登记表上还有你的名字。”
林茂一时说不出话来,在随后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反复嘀咕着说他哪一天出去了,坚决要向上申诉。马副股长则告诉他,要出去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老老实实地坦白交待问题。
开始阶段,林茂还顽强抵抗,无论马副股长他们怎么审问,他都沉默不语,然而二十四小时以后他就熬不住了。天气很冷,北风吹得窗玻璃呼呼作响,窗外的山崖上,白花花的冰块贴得满满的。马副股长将房间的暖气关了,另弄了一只火盆,烧起一盆很旺的炭火。林茂没有觉得冷,但马上就感到口渴。房间里没有水,连卫生间的自来水都关死了。马副股长在火堆上不停地烤着一只只发干的馒头,然后递给林茂当饭吃。没有水,林茂一口也咽不下去。马副股长轮流换班出去,在门口将茶水或稀饭、面条用嘴唇弄得很响,林茂饥渴极了,几次想冲过去,都被人挡在房子中央。等到想睡觉了时,马副股长又将辣椒油弄了一滴抹在林茂的眼皮上,惹得他像哭一样流干眼泪也解不了那份辛辣。马副股长在一边轻飘飘地说这是帮他解除困乏,过去他们当兵时就是这样对付站岗时的瞌睡的。同他们对抗了整整一天一夜后,林茂终于支持不住了。他说自己愿意将什么都说出来,只求先让他喝口水睡一觉;至少用水洗一洗辣疼了的眼睛。马副股长就打开了卫生间的水龙头,林茂将头伸过去,一边冲着眼睛,一边喝着凉水。冲净了,喝够了,他往门后一靠,人竟站着睡着了。
这一觉只有几分钟。马副股长马上就将林茂弄醒,要他从第一次收受贿赂时开始交待。林茂拿着纸和笔一个字没写完,人又睡着了。这次马副股长没有弄醒林茂。
林茂自己醒来后,见马副股长正低头入迷地看着一本书。他想起马铁牛让那贵州女孩说过的谎话,便悄悄地趴在桌面上,飞快地写下“我被非法拘留”四个字,然后又写了家里的电话号码。刚写完,房门就响了。林茂听见有人问:
“马股长在学习谁的著作?”
“狗屁著作,是本《肉蒲团》。妈的,什么东西都管不住两只眼皮,只有它还能称职。”
“管住上面的眼皮,恐怕又惹发了下面的问棍。”
两个人笑过了,那人又问要不要弄醒林茂,马副股长没有答应,却问李向阳开口了没有。听说还没开口,马副股长有些犹豫地说,可能是他们情报有假,李向阳大概真的没问题,不然他不会顽抗三天三夜。林茂心里暗暗吃惊。李向阳是汽配厂的供销副厂长,他都被弄到这里来了,想必这次行动定是有什么来头的。
屋里只剩下马副股长和林茂两个人时,马副股长在林茂背后小声骂了一句。
“你也是个软骨头!”
林茂从马副股长的呼吸声判断出这只是一句荤话。他也看过《肉蒲团》,他认为没有哪个男女能够抵抗得住那书中的性诱惑。果然,马副股长将书往床上一扔,就钻进卫生间里。
林茂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将它和那张写着字的纸揉成一团,然后悄悄地将阳台上的门拉开一道缝,一抖手腕,将纸团扔到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