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群众谋利南巡找出路
说话之间,麦收季节到了。这一年的小麦,虽然遇上了大旱天气,却又出奇地长得好,秸秆爽直,穗大穗多,籽粒饱满,色泽鲜净。这正是朱镕基总理刚上任时,说了“三年不收成,老百姓有饭吃”的话以后。
在这年的春天,一直没有下过透墒雨,天这么旱,群众都抱怨说:“当总理的不该说过天话”,人人担心麦季的收成不会好。谁知这麦子竟然这么好,老百姓都说,还是老天爷叫吃饭了劲大。其实收成好的原因,前人已经总结出来。老话说:“麦收八十三场雨”,这一年正好应了这个经验之谈。种麦前的农历八月份,下了一场透墒,给小麦播种垫了好底子;播种以后的农历十月份,又下了一场好雨,给小麦的盘根、分蘖提供了良好的条件;以后一直没有下雨,直到过罢年的农历三月份,才又下了一场比较大的如油春雨,对小麦的拔节、灌浆都十分有利。小麦是铁秆庄稼,“没有哭活的伯,没有瞎枯的麦”。三场雨下到了点子上,大旱之年小麦竟然获得大丰收,这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
我自己开上车,到全镇各村看看,心里很满意。说来奇怪,在学校、在县委办公室多年,从来没有关心过收成,当上了这个党委书记,天气呀,收成呀,每天都是揪心扯肝的,正所谓“父母官效应”吧。
乡镇工作虽然忙乱,其实也是有规律的。一般说来,一冬一春,才是干部们给老百姓找事的最忙时节。进入麦收以后,农活日渐忙碌,乡镇抓农业不过是瞎咋呼,没有几个群众会听你那一套。“老百姓扎镰,乡干部变闲。”越是老百姓忙的时候,你主要领导可以躲得远一点,也无碍大局。等群众一直忙到种罢麦,干部们才像过阴后还阳一般地露面,开始组织冬季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等工作,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显得特别有所作为。
办学、修路的间歇内,食用菌这个支柱产业我一刻也没有忘记。除了那次陪徐县长走走看看外,一有空就带上副镇长华秋实、食用菌办公室主任周礼中,到卧牛坡村去查看进展情况。
种香菇是一个技术性强、很不容易发展的项目,必须像郑付安那样,让群众真正看到实惠,他们才肯出来仿效。因此,我要求食用菌办公室把郑付安这个典型一定抓好,抓出成效。为此,县里分给的十六万元多种经营农贷指标,我在党委会上,强调要求不能撒胡椒面,要集中使用,全部让分给了卧牛坡村,把他们这个村作为发展食用菌的试点。
选这个村做试点,有几个方面的原因,一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郑爱民,工作特别棒,是全县有名气的支部书记之一,就差给一个正式干部指标转干了。二是这个村有基础,郑付安、肖兴亮等十几户农民已经率先起步,并且收入颇高。三是这个村的资源丰富,郑爱民当支部书记有眼光,有事业心,进入20世纪80年代以后,没有群众再上山砍柴烧了,他组织群众把山上的栗树毛毛都拢成了小树,转眼成了两把粗细的栗树。这是生产袋料香菇的上好原料。
除了卧牛坡村以外,我们又在果子峪村发现了樊定金、草场坡村发现了娄明代、火神庙村发现了刘国玺,这几个人在发展香菇方面都已经走在了群众前头。特别是果子峪村的樊定金,大家说他是一个土专家,其实不然,他女人姚梅才是真正的土专家,这女人颇有几分姿色,娘家是石盘沟村的,因为家里穷,勉强上到初中毕业,没有能够继续上高中,也正因为家里穷,才嫁给了外憨内秀的樊定金。
樊定金这个人没多少话,他女人的话却多,也很得体。据她自己说,这食用菌还是她最先从农村科普杂志上看到的,她就和樊定金摸索着干了起来,结果成功了。她说这些话时,一点也不像是吹嘘的,樊定金只是憨憨地笑笑。更为可贵的是,他们不仅发展香菇,还试种了一种黄背木耳,原料只是一些花生糠、玉米芯,每袋成本用不了五毛钱,而且技术操作没有香菇那么严格。
黄背木耳是一种大路货,质量不抵黑木耳,因为造价低,却在饭铺里大行其道。灌河镇的南边开鲁县城内有人大量收购,每市斤七八块,这样算来,一棚五百袋,毛收入可以达到五千多元,最易于推广。他们第一年试种,菌丝发得很好,到了伏天,才能见到分晓。一通百通,他们的地窖里,还试种有金针菇、平菇,都长得很好。
看了这些典型,我心里萌生出一个支柱产业的大体轮廓,一个宏伟计划不断地丰富完善。但我已经汲取了修路的经验,告诫自己,不能操之过急,从点滴抓起,从典型抓起,逐步推广,相信一定能够抓出成效。
我对春亭说:“麦天了,没有多少事情,想不想出外跑跑?”春亭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我说:“看来,食用菌这个支柱产业大有潜力可挖,千家万户都可以干,最适合咱灌河这山区。但是,目前还有两大问题没有解决。一个是技术推广问题,第一年的投入最大,因为要建灭菌灶、建发菌室、建生产棚,一间投入不下五百元,群众要是没有技术,大动员、大上马的风险太大,号召了群众肯定不干,强压任务只会适得其反,孟坪乡的教训我们应该汲取;二是有一个与市场对接的问题,食用菌的市场形势究竟如何,我们应当出去考察一下,发动群众时心中才有底数。所以,我想,我们去广州考察一下,那里是面向全球的,尤其是面向香港和东南亚各国的商品集散地,信息量肯定足。”
凡是当领导的想干什么事情,都能够找来道理,甚至是理论根据,不仅为了说服别人,也不知不觉地说服了自己。我也不脱这个套套,反正正好有朋友多次邀请上广州去开心,这广州就去得安鼻子带眼,有理有据了。不信,如果想去新疆乌鲁木齐或云南西双版纳,我也能够说得出理由,让人觉得不去不行,非去不可。
我俩商量了一下,因为财所所长范聚宝已经跟着我们到过北京了,这次就不再带他。带上新上任的派出所长去,这显然有点慰劳的性质。因为派出所平时跟党委、政府配合得很好,对工作很有帮助。带他去的理由也能够自然而然地找出来,有了公安干警参与,办个边防证的手续容易一些,多少有点牵强,也是大家心照不宣、互相理解的事情。虽然不带车,司机小勇也想跟着跑跑,理由是在广州的几个灌河老乡他比较熟悉,便于联络,我们四人成行就顺理成章了。
安排好工作,择日启程。事前,派司机小勇到鸭阳去,订好了直飞广州的机票。我们在鸭阳坐上飞机时,地面上的温度并不太高,在飞机上,一直处于恒温状态,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变化。在空中,我看到春亭的脸有点蜡白,咬着嘴唇,以为他有点晕机,看着他一动不动难受至极的表情,真替他担心,后来他脸上的颜色才慢慢地转了过来。
我们看着窗外,下面一片白云涌动,宛如大海茫茫,心里想着农民一到了麦收季节,何等繁忙!我们却在天上奔波,为今天的游乐开心,为今后经济发展操心。这种工作,比起农民来说,还是好过得多,无怪乎写《观刈麦》的白居易老先生说“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了。
一到白云机场,出了舱门,突然成为酷暑天气。我们只觉得一股热浪袭来,好像进入了蒸笼里,浑身流汗。老乡木春奎兄弟二人已经开车在外边等候多时。进了小轿车,凉风习习,看着周围的高楼大厦林立,人流车流在南国独有的绿树林荫下穿行,景色与北方截然不同,叫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徜徉在这花花世界里,倒也十分惬意。春亭的话依然不多,这时才惊魂未定地开了腔:“我日他个妈呀,这坐飞机真是快,就是有点后怕!”事实上,凡是初次坐飞机的人大都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灌河在广州的老乡不少,很有点成就的就有好几个,木春奎从北京的一所建筑大学毕业,分配到了广东南粤基础发展公司。这是一个国家一级建筑企业,具有修建地铁的资质,在广东省建筑行业属于老大。春奎工作几年后,深得老总器重,先是在工程指挥部干,后来就下到一个分公司去当小老总。当时刚刚开始实施城市经济体制改革,正时兴承包责任制,春奎就成为这个小公司人财物全盘掌门人,每年只需给总公司上交可观的利润就行了。
“东方风来满眼春”,邓小平南巡讲话就是一场飓风,给广东刮去了漫天飞舞的人民币。于是,正赶上大发展的机遇,春奎这个从山沟里走出来的农家孩子,乘势而上,跟着有了长足发展。老话说:“财不露白”,现在谁也说不清楚他的手里究竟积累了多少资本。反正当晚就带我们去吃海鲜,一顿下来,报价一千多元,只见人家春奎眼皮也不眨一下,把我们当时很少见的银行卡递给小姐,去刷了回来,开具的发票,不动声色地撕掉扔在了纸篓里。然后再带我们去桑拿、按摩、唱歌,胜利地开展了一系列醒酒活动,没法弄清楚这一个激动人心的不眠之夜究竟消费了多少钱,有钱没钱,即此可见一斑。
不仅春奎自己发了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在家行三,本来属于小弟,却成了实际上的老大。几年间,分期分批把他哥哥、弟弟以及侄儿、侄女、外甥等一大群亲眷都带来了,分别自立门户,买了几台桩机、喷粉机等机械设备,专门做他的公司附属的活儿,收入相当可观。
除了春奎弟兄外,还有省安全厅的一个处长、公安厅的一个处长等一批部队转业干部,都留在了那里。这几个老乡都是很有办法、行得动风的角色。所以一连几天,少不得宴请来宴请去,舌头喝成了木的,两腿喝成了拐的,脑子喝成了呆的。
当然,我们也并非一味贪玩,乐不思蜀,忘记了此行的主要目的,而是见缝插针,去了德化街、太平镇等几个大型的农贸市场,考察食用菌的行市。
在灌河的时候,我们常常自吹为“中原名镇”。其实,所有的“中原名镇”,没有一个真正出名的,只有一个县某个镇的乡镇企业做假电料,全国曝光,那才成了“中原名镇”。坐在灌河看世界,正是坐井观天,夜郎自大,到了广州,一下子渺小得近乎于无。
广州历史上就是贸易繁华之地,一年两度的春交会、秋交会期间,全世界客商云集。我们考察的大市场,发往世界各地的农副产品应有尽有,光是那食用菌,就有着数不清的名目。而且不论商品属性,还是包装装潢,都叫人惊羡称奇。我们就把能够了解到的、凡是能够人工栽培种植的食用菌的品名、产地、销路、价格、包装、货运方式等能记的都记了下来,有一些干脆买了样品带回来。收获颇丰,感慨颇多,信心也有了,决心也有了,办法也有了。
真正出外转转,除了有一定目的外,更重要的是感受一下外边的气氛。整个广东省,都是一片经济发展的热土,“岭南春早”,这里自古属于蛮夷之地。在过去交通、通讯都不便捷的久远历史长河中,我们中原省可资骄傲的地方不少。卞州和朝天州都是古都,离中央最近,所以,形成了上边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下边就会刮风下雨。中原省在历次政治运动中,总是动荡得最厉害的地方。人家广东则不然,山高皇帝远,等中央的指示传到那里,黄花菜早就放凉了,所以,那里形成了我行我素的好传统,并不怎么听上边的那一套,群众的自发性、主动性、创造性也就多一点。再加上与世界沟通较易,出洋淘金的华侨数以万计,带来了新的思想、新的观念,经济历来比较活跃。这地方又毗邻香港、澳门,一旦开放,势如猛虎下山,很快就形成了锐不可当的商品经济大潮。每去一次广东,就会感到有一次重大变化,没有一次不感到惊奇。别的不说,就交通条件的变化之快,是那地图印刷所不能赶上的。
其间,我们由于有在广东省公安厅当处长的老乡,所以去深圳、珠海观光当然不成问题。于是,就到中英街转了转。这个地方,我因为已经去过多次,并没有多少兴味,只不过为了陪着春亭他们几个,不忍拂他们的兴头。他们也是满怀兴趣,但是,香港早已回到了祖国的怀抱,看景不如听景,才那么三两年的光景,这个地方却好像尘封了多少年的历史,大家波澜不惊,连购买一点纪念品的兴趣也不复存在了。
在那里一口气呆了七八天时间,春亭建议说,不能再多呆了。咱们得赶紧回去,筹备夏粮征购工作。于是,我们满载而归。
正是: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工作为重,返岗才是正理。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