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前的县委办公室,处于一级战备状态。过罢年,县里就要召开一年一度的三级干部大会,会议的准备工作必须在年前就绪。政府办公室就没有这个任务,会务的准备他们只是配合的关系。但“两办”的主任们也要在一起沟通,共同商议如何筹备好大会。
“兵马未动,材料先行。”会务的前期准备主要是文字工作。宋维山书记是一个文字功底很强的领导,口才也特别的好,讲话很有鼓动性。为了开好全县的“三级干部会议”,“四大家”领导接连开了三天会议,除二三十位领导外,县委办公室秘书班子列席了会议。
会议接连通知主要局委的负责人汇报全年的工作。这些主任、局长们,都是有备而来,通过他们的汇报,你会觉得,全县各条战线成绩斐然。工业农业、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科技统战、计划生育、交通运输等,都进入了加速发展的快车道。汇报时,尽管室内的红外管暖气并不太热,每个人汇报后,却都是满脸油汗。
所有汇报稿已经由各级办公室交给了县委办公室,但在汇报时,各单位的头头们,穿插进去的典型仍然很生动,由不得查志强、项明春们运笔如飞,记下了许多东西。
宋书记也不时地在本子上记录一些什么。一次,项明春在他身后经过,好奇地扫了一眼,发现人家宋书记根本不是记录什么汇报的内容,而是在勾画最后总结的文稿。项明春想,领导就是高明,你汇报你的,人家想人家自己的,边听边总结,大家汇报完毕,书记就立刻有了思路,甚至即使不听你的汇报,书记拍板时早已胸有成竹了。所以在会议上看起来,上上下下都很认真,其实是各做各的事情,互不干涉。
最后,宋书记作了总结,从一年来的成就、经验和不足讲起,而后展望来年的工作,怎么做才能更上一层楼,绘声绘色,激昂向上,挥斥方遒,一切头头是道,无懈可击。查志强记得最为仔细,唯恐漏掉一个字,估计记下来后,就是一篇成型的文章。会后,项明春仔细推敲了宋书记的讲话,并没有发现有多少新意,有些内容还自相矛盾。但在会议上,却听得热血沸腾。于是心想,当领导的真是了不起,确实能通过语言表达,把枯燥的东西说得活灵活现的。就好像外国的一个话剧大师,用其他人听不懂的语言,能够把席面上的菜单念得催人泪下一样。
起草领导讲话的班子就驻进了丰阳宾馆,除了“两办”的主任外,主要是查志强、项明春和政府办的徐敬中秘书。开了好几个房间,基本上都是空着。史主任、丁主任带秘书班子共同研究了讲话稿的大纲之后,就去忙别的。剩下的就是查志强的工作了,项、徐二人主要是打杂,却又没有什么杂可以打。项明春与徐敬中觉得,一旦查志强开始动笔,他们二人在场,不过是“聋子耳朵——配搭”,所以就在另一个房间里谈话儿,聊一些“两办”人物的趣事。渐渐地没有什么话可以多聊,就各自回到办公室忙别的事务。因此,很少再到宾馆去,任凭查志强一个人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夜以继日,通宵达旦,谁也不肯搅乱他的思路。
查志强一个人开了一个房间,白天睡大觉,夜里赶活儿。如果你真的认为他在辛苦地操劳,那可就错了。其实,志强的毛病又犯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离开了女人写不出好东西来。于是,白天他会到兰凤处寻找灵感,夜里他又会去会兰凤,慰藉心灵后,才不知何时溜进那个房间挑灯夜战。有时那个房间的灯不过是空亮着,志强并不在屋里。他往往带着一定的资料和稿纸,到兰凤处一边做功,一边工作。在兰凤身上消耗体力后,稍加恢复,就在兰凤的陪伴下,漫卷雄文。兰凤是个聪明而且善解人意的女人,她晓得志强有这个良好的坏习惯,分外懂得如何配合他,二人的约会心照不宣,恰到好处。兰凤只要知道他来,总是想办法找因公的托词不去剧团,待在家里等候他的到来,给他腾出时间,让他幸福、益智。每当到了这个时候,查志强就调侃自己地想,人真是他妈的怪,长了两个头头,下头喷出的是爱液,上头喷出的是文字。下边的文章写在兰凤的肚皮上,上边的文章写在稿纸上。肚皮上的文章还比较真实,稿纸上的文章就有点茫然,连自己也把握不定到底走向何方。有时他想,与这兰凤相交得有点晚,要不,在文联时,早就能够写出一部伟大的作品来。兰凤也说,给你好得太晚了,你应当为我量身定做出一部戏剧来,那该多好!志强说,等我有了工夫,一定为你写出一部剧本来,让你在台上,浪个过瘾。兰凤就“哧哧”地笑着拧他,两人闹腾上一气,各得其所,志强心满意足地回到工作岗位上,精神抖擞地喷吐文字。
宋书记对这篇讲话稿极其认真,前前后后改了数遍。开始他要求志强不要写得太长,说明问题就行了,结果是他改一遍就增添许多新的内容,反复推敲。改来改去,这篇文章基本上属于宋书记的再创作了,剩下的是志强努力地翻译宋书记的蝌蚪文字,再把它誊写出来,呈宋书记再次敲定。最后定稿时,宋书记还说,总感到有哪点不对劲儿,算了吧,遗憾是艺术,功夫在诗外。查志强和项明春觉得领导是多么的博大英明,不禁肃然起敬。
同宋书记交往多了,又通过这篇文章,项明春隐隐约约地感到,宋书记已经不把农村第二步改革提得那么响亮了。倒是对发展个体经济的比例放得重一些,主要号召各级各部门思想再解放一点、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大力发展各种经济成分。这也许正是他对讲话稿的遗憾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