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驾-侧身官场

回到县里,项明春总觉得选这个徐坡村做样板点,有点别别扭扭的,说不定哪里出了毛病。邬庆云交给了他一封匿名信,看了以后,心里才有点明白。小邬说,在他们喝酒的时候,小邬到村外转了转,一个群众偷偷摸摸地塞给了她这封匿名信。

信是这样写的:

秦振海是村里的土皇帝,一手者(遮)天,动不动就打人骂人,私设公堂,把人往死地里整,谁也奈何不了他。几个村办企业都是秦振海自己的厂子,全部由自己的亲卷(眷)把持着,高兴了,给老百姓分几个钱,满(瞒)一满(瞒)外人眼。老百姓虽然不交统愁(筹)提留,巧立名目的其他钱并不少出,年终分红的钱根本不够上交。村里的五保户死在屋里臭了才有人知道,可他亲戚中若有老人病了,花了钱就在村里冲账,花多花少没有规矩。他儿媳妇的娘家兄弟考上大学,他拿出一万元公款,说是资助本村考上大学的孩子,可老孙头家的孩子去年也考上了大专,他却一分也不出,说大专不是大学……

看了这封信,项明春和邬庆云、吉祥商议怎么办,他俩也拿不定主意。项明春仔细想了一想说:“这一号匿名信上说的东西,一般都是没有办法查清楚的事情,观点也可能失之偏颇,我们当不得真的。反正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看样板点已经定了,再改也不容易,咱们就不要再把这封信的事情给领导说了。再说,我们县委办也不是办案机构,他这封匿名信肯定还会给纪检监察部门寄的,我们犯不着纠缠这件事儿,就把它压在这里吧。”邬庆云和吉祥表示很佩服项明春这种处理方式,大家表示同意这么做。

给主任们汇报以后,大家就围绕这一根筋转了起来。根据“两办”的要求,县城里各单位、各部门“麻子打哈欠——全面动员(圆)”,出动了所有工作人员,到自己分包的区域内打扫卫生,同时在自己单位门前扯上过街横幅标语。城建局的那一辆整天闲置的洒水车忙了起来,一天几遍在主干道上喷水,“叮叮当当”的铃声所到之处,骑自行车的人和过往行人都紧急回避,不然,就会被喷上一身黄泥汁子。人们都知道,只要县城一出动洒水车,一定是上边的大官要来了。

没有多久,唐都市委方书记带一行人莅临丰阳,宋书记、吴县长、史主任带一帮子人迎接到县界边上。方书记个子不高,胖墩墩的,身穿合体的风衣,很有风度,很有威严。宋书记谦恭备至,对方书记汇报工作时,腰杆一直弯着,一扫平时威风八面的官派。吴县长落在他们后边烘云托月,插不上话。项明春想,这官场真是有意思,小官见了大官,没有不摇小尾巴的。联想到平时丁主任在宋书记面前毕恭毕敬的劲头,觉得非常好笑。

市电视台那个年轻漂亮的女记者,非常惹眼,扛着一台摄像机,跑在领导们前边,向后边倒着走路,竟然好像背后长了眼睛,没有走错路线的。只见她扭动着精致的腰身、浑圆的臀部,乌云一般的马尾头发一甩一甩,甩得多少人心动。好端端的一个小美人儿,累得花枝乱颤,娇喘微微的。《唐都日报》的记者程强,像一个电影导演,身穿一件口袋不能再多的上衣,不时地从里边掏出一些小本子,划拉着一些见闻,脖子里挂着的高级相机,不停地发挥着作用,抓拍了不少镜头。

就这样,所有人层次分明,领导一层,市里的人员一层,外围才是史主任、丁主任、查志强和项明春们。车队也分出层次,县公安局的警车前导,先是市里车队,后是县里车队,在乡镇的土路上,卷起一路风尘。大家都有点手忙脚乱,却又有条不紊地操作,跟演戏差不了多少。

最让项明春注意的是,方书记的随行秘书王鹏展,真是一个小帅哥儿,一只胳膊夹着方书记的千层公文包,一手端着一只新颖的闪闪发亮的不锈钢茶杯,不远不近地跟在方书记身后,察言观色,一举一动,非常老练得体,用这样的人做自己的随行秘书,估计方书记的毛孔都会给熨烫平整的。

到了徐坡村,方书记握了一下秦振海的手,秦振海就激动得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方书记的所有问话,差不多都是宋书记、管书记代替回答了。村里的群众,躲得远远的都没有出面,只有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和几只黄狗“汪汪”地叫着,前前后后地跟着跑。

送走他们以后,项明春从县委的角度,把领导的活动整理成快报上报市委办公室。查志强写出了丰阳县委关于深化农村第二步改革的典型经验材料,大篇幅地叙述了徐坡村的集体经济发展情况,为壮大农村集体经济,推动农村服务体系建设提供了新鲜经验。后来省委内部刊物采用了,县委办公室放了一颗卫星。高亮则和《唐都日报》的记者程强合写了长篇通讯:《必由之路——丰阳县深化农村第二步改革纪实》,上面的文字让项明春觉得捕风捉影,与查志强的文章相去甚远,也不知他们怎么炮制出来的,在《唐都日报》刊登后,省报不知为什么并没有采用。后来,发展个体私营经济理论占了上风,深化农村第二步改革的工作提得不那么响亮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销声匿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