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两重性一样,方主任的离去又给人带来了机会。随着时代的前进,干部队伍越来越庞大。在官场上混,不仅经常存在权力的厮杀,而且有着地位的争斗。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要不想被压死,就得努力向上爬。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不当官则已,一旦当上了,对“进步”的要求就分外强烈。但是,官员的配置结构是“宝塔尖”形状,越往上爬,地域越狭窄,位置越稀少,就越来越困难。当一个位置出现空缺时,立刻不知有多少人觊觎。
方主任的骨灰未冷,社会上就开始流传两种猜想。一种猜想是,似乎有人听兼管县委机关的副书记库满仓私下说,县委办公室主任这个职位,业务性很强,应当从县委办公室内部产生;另一种猜想是,县委办公室主任是进常委的副县级干部,使用上比副县长还高半格,马虎不得,肯定会在乡镇党委书记里的县级后备干部中选拔。两种猜想的由来,与一些正在活动的人的行动迹象放在一起比较,究竟谁先谁后,好像“鸡生蛋,蛋生鸡”这一古老的哲学命题一样,难以从根本上找到答案。人们都知道,排在升职前面的瓦房店乡和刘集镇的两个党委书记暗中活动得相当厉害,据说一个跑到北京、卞州找关系,一个直奔市委组织部,两个人为了这个空缺,都下了一定的深工夫。
然而,毕竟还有内部产生这一猜想,所以县委办常务副主任丁卯就开始有了想法。他在县委办已经干了十三个年头,从一个一般职工熬起,进步时快时慢。当上常务副主任以后,还做了一届县委候补委员,一届县委委员。凡是当副职的,没有不想升为正职的,那是很正常的心理活动。有人说笑话,一个制药厂的副厂长在副职的位置上当得极其心烦,对“副”字产生了严重的厌恶感,在修订一种新药的说明时,就把“此药无任何副作用”的“副”字给枪毙了。但除了副主任丁卯以外,县委办的其他几个副主任却没有更多的想法,因为丁副主任的那些条件与他们相比,显得特别优越,被提拔的可能性相对集中,没有人有资格与他竞争。于是,丁副主任就从死人身上,产生了许多活的思想。他在参加方主任的追悼会以后,就一直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上了班,坐卧不宁,黑着个脸,不停地唉声叹气。大家看透而不说透,都知道其中的原因,丁副主任肯定不是在继续向方主任寄托哀思,而是别有所图。
多数同志当然想,新的主任最好是从内部产生。因为这样,上下级之间毕竟相互熟悉,有利于整体工作运行和个人发展。行管副主任顾群星,历来是个热心肠,他与丁主任私交不错,专门跑上二楼来给丁副主任打气,鼓励他抓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有一番作为,也向上跑跑要要。
顾副主任说:“人家都说,生命在于运动,当官在于活动。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现在咱们几个接任方主任就你够格,我看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你老兄一定得为这事儿好好跑跑。”
丁副主任叹口气说:“你忘了一句,只跑不送,跑也没用。在办公室时间久了,我这思想很僵化,最看不惯跑官要官的,让我找领导们说这个事情,实在拉不下脸皮;再说,向上边跑,都说没有银子办不成事情。咱们又不同于乡镇的那些头头,手中没有实权,也就没有资本。你嫂子下岗,你侄女没有安排工作,一家人就啃我那点死工资。我算一算,仅是买两条名贵的香烟,弄几瓶好酒,就够全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了。找一个领导又不行,找多了,花费那么大,我哪里出得起?唉,算毬了,认命吧。”
顾主任也无可奈何地说:“这办公室真是不可长待,除了陪客油油嘴外,什么他妈的好处也捞不到!”
话虽然这么说,丁副主任还是一边代理主持县委办公室的工作,一边抓紧到市里熟悉的领导那里跑了几趟,让他们帮助拜了市委组织部一些领导的码头。回到县里,又分别到几个常委的家里坐了一坐。跑的成效如何,不得而知,大家从丁副主任脸上的阴晴变化中,还是可以看出,丁副主任这一段喜忧参半,思想负担真是太重了!
不久,社会“组织部长”们又传出一种说法,因为县委办公室主任是县委书记的副官,必须经县委书记认准的才算数,不是被县委书记认为可心顺意、听话顺手的,一律靠边站。县委宋维山书记刚刚到任,对全县干部队伍还不太熟悉,肯定不会这么快就作出选择。
这年头,各级组织部长的行动往往比社会“组织部长”们的预言晚半拍,社会“组织部长”们说出去的话,都是在似谣非谣之间,最后常常被无情的事实所证实。所以,三个为了当上县委办公室主任,跑得最起劲儿的人,在作出了不少努力之后,一直没有看到从市里到县里,有推荐、考核干部的迹象,也就偃旗息鼓了。
眼看宋维山书记来了半年光景,人们已经不再议论谁能接替方主任时,半道上突然杀出来一匹黑马:市委组织部闪电式地考核了三道河乡的乡长史长运。很快,方主任原来的办公室粉刷一新,办公设备也全部换成新的,又放了一挂长鞭炮,新主任史长运就入主了县委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