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思宝是从科委提拔起来以后,调到环保局任副局长的。
按说,科委和环保局应当是市里很重要的部门。望文生义,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科委应当是第一生产力的产生源头。当今人类社会的迅速发展,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研究,以及科学理论推动的科学实践,提供的实用技术,功不可没。可是,科委在领导和大众的心目中,究竟重要不重要,只有天知道。人们最羡慕、最愿意去工作的单位,首选财政局,其次才是其他众多的具有执法执纪权力的部门。
老百姓都知道,各级领导喊得山响的,恰恰是流于口头的。比如,“经济发展,教育先行”,“科技兴市,教育为本”,等等,是最为时髦的口号。让老师们听了,自然十分高兴,看看,上级是多么的重视教育呀。一旦落到实处,就远远不是那么一回事儿。领导们比谁的心里都清楚,市里没有经费开支,教育是花钱的大头之一。教育是个无底洞,必须投入的资金并不少,投进去了,一点响声都没有,出不了什么政绩,对于职务的节节攀升,没有多大作用。列进全市经济建设大项目的,教育发展项目寥寥无几。就是有一些,资金的来源,肯定注明两个字:“自筹”。对于老百姓最关注的学校建设,市人民代表大会通过的项目,在平时,领导们也没有精力投入到上边,顶多让分管教育的副市长,作了不少难,协调各个牛皮烘烘的部门,把上级颁布的优惠政策,如税收和某些收费等项目砍掉一些。
杜思宝在科委工作了好些年,深知科委不过是一个清水衙门。这只是市委、市政府的一个工作机构、参谋机构。负责申报科技发展项目,争取资金;负责审核科技拔尖人才的上报材料;负责受理专利申请;负责科技人员的职称评审,等等。工作内容不少,却没有人、财、物的管理权力。
有一次,科委主任坐在办公室生闷气。杜思宝问主任怎么啦,主任骂骂咧咧的,操了一些人的娘。原来是一笔特殊的办公经费,主管市长批了,分管财政的副市长通不过;好不容易,分管财政的副市长终于同意了,到市财政局办理拨款手续时,又卡了壳。财政局的理由是,这一项开支,没有纳入“零基预算”,花这笔钱还要到年底才能统筹解决。就这样,下属人员跑了副主任跑,关键时候主任亲自出马,跑了半年,一个大子儿也没有蹦出来。
又有一次,杜思宝当科长的时候,替主管副主任参加市里组织的庆祝“环卫工人节”活动。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军分区的领导们都参加了,会议布置得充满了节日的气氛。领导们隆重讲话以后,就散了。参加会议的基本上是各职能部门的头头们,除了城建系统和小学生队伍,那一批载歌载舞的人以外,找不到一个环卫工人。这是因为环卫工人大多是农民工,他们没有参加会议的资格。到了中午,参加过会议的领导们,一个个进了大宾馆。杜思宝想,这真是奇了怪了,环卫工人的节日,扫大街的不参加。
这年头,新创立的名目繁多的节日不少,如教师节、护士节等等,这些节日,都是给处在社会底层的人办的,可就是不设“干部节”。认真推敲起来,这样办是很合理的,体现了各级领导对各个阶层人们的重视。哪有当官的有必要重视自己的?当官就是比当老百姓强,干部们根本不用设节日。特别是领导们,天天进宾馆交际应酬,天天都是节日。再设一个“公仆节”,实在没有必要。
到了环保局工作,这个部门与科委同样重要。环境保护是写入全世界“21世纪议程”的,是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内容。上级已经宣布,按照我国的GDP(国民生产总值)中工业产值的比重,我们进入了工业社会。工业社会比农业社会优越了不知多少倍,能够给国民经济带来极大的繁荣,也带来了环境恶化的负面影响。我们国家的快速发展,是以大量消耗
能源、损伤环境、劳动力价格低廉为代价的,这一点已经引起高层领导人的高度重视,环境保护部门的重要性日益显现出来。这和体育事业一样,越往上越重视;越往下,越不认真对待。说不重视也不准确,比如,乡镇企业一般是最不考虑环境污染的企业,就因为如此,越来越不提倡了。在县以下,一度高唱的“乡镇企业”,就已经唱不响了,连县里设的乡镇企业局,也改名为“中小企业局”了。这些变化,当然有着环保方面的促进作用。
可是,上级环保部门安排的各项工作,到了地方上,要想落到实处,谈何容易!环保是要花大钱的,环保是要砍项目的,环保是要以牺牲经济发展为代价的。中央要实施“退一步进两步”的战略,到了下边,就没有中央领导的宽阔胸怀和高瞻远瞩,经济发展才是硬道理,环保工作与经济建设发生了矛盾。考核干部政绩的体系是健全的,经济发展数字是硬数字,环保指标却是一把软得不能再软的尺子。两者相权取其重,地方保护主义占上风。环保局在夹缝里工作,既不能不落实上级指示,又不能得罪地方官员,工作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杜思宝是科技人才,到了环保局,当然是分管业务的。用一句简单的话说,环保局的业务是“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可见管的范围有多么宽。且不说在业务上能不能管得了,杜思宝连自己的女儿小静,就管不了。
小静这孩子,这几年让杜思宝和范哲两口子伤透了脑筋。
大街上流行游戏机的时候,上学不用再接送的小姑娘就变了。每天下午放了学,总是迟迟归来。要问她为什么回家这么晚,她就说,打扫卫生了,或者老师安排干别的什么事情了,有时说得理直气壮,有时说得漏洞百出。两口子留了一个心眼,有一次,到放学的时间,专程到学校接她。一群群男女孩子打打闹闹地出了校门,就是不见小静的踪影。
他们两口子找到了小静的班主任老师,老师说:“你们家小静请假了呀,今天根本没有到学校上课。”边说边拿出了小静写的请假条,上边写着:
老师:
我今天流臭油,妈妈带我到
医院看病,特此请假。
杜小静
×年×月×日
请假条的格式是正确的,说明这孩子在写请假条方面功底雄厚。“流臭油”可能是流鼻血,她有过流鼻血的毛病。
两口子慌了神,马上猜想到,她一定是玩游戏机去了。因为她来上学的时候,曾经向范哲要了两块钱,说是给老师交考试的页子费。
他们找了临近学校的那条街,好几个游戏厅里,都有孩子们在兴高采烈地玩游戏。他们坐在高高的游戏机屏幕前,有的抱着操纵杆,有的点击键盘,一个个手忙脚乱,全神贯注。吵吵闹闹的声音,盖不过隆隆的枪炮声和妖魔鬼怪的号叫声。问问这些孩子,见到杜小静没有,孩子们不耐烦地做了回答,他们都不是和小静一个学校的学生。
终于,他们在另一所学校旁边的游戏厅里,捉到了这个玩得入迷的丫头,可把两口子气坏了。小姑娘畏畏缩缩地被他们强拽着回家,吓得变颜失色,一个劲儿地说:“爸爸妈妈,我错了,你们不要打我,我再也不敢了!”
回到家里,面对哭哭啼啼的孩子,两口子心肠都软了下来。杜思宝把腰里的皮带抽出来,朝桌子上“啪啪”打得山响,吓得女儿眼睛一眨巴一眨巴的,实际上没有动她一指头。
杜思宝说:“你的请假条写得很规矩,就是有错别字。你给爸爸妈妈写一个保证书,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再犯,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从那以后,两口子经常到学校去问老师,确实没有发现这孩子再到游戏厅里去玩过。
在她十二岁的那一年,食量大增,一年下来,个子蹿了一头,由一个毛丫头很快长成了半大姑娘。两口子担心,这闺女早熟。范哲说,我月经初潮的时候,鲜血把裤子洇透了,顺着腿往下流,不知是得了啥病,吓得要死,哭了一场,躲躲闪闪地回了家。可这个孩子好像懂得,女人就这么一回事儿,第一次来月经,就像没事儿人一样。杜思宝说,管理女孩子,你的责任更重一些,你要好好操心。
范哲的力量使得有点偏,她主要操心的还是杜思宝,除了起居饮食,把精力主要放在防闲上。这一点常常隐隐约约地引起杜思宝的不快。
范哲并非对自己的孩子不关心,那只是杜思宝的主观感觉。这女人心细如发,很有翻翻检检的一套真功夫。有一次,她在女儿的枕头下,发现女儿的日记本里,抄写的都是一些缠缠绵绵的港台明星的唱词。其中夹了一封写得歪歪扭扭的信,不知对哪个野孩子自称“老婆”,让范哲吓了一跳。经过范哲的反复盘问,小静和他爸一样死嘴,就是不说是给谁写的,还不屑一顾地对范哲说:“不是我的错,是月亮惹的祸。这有什么呀,值得大惊小怪的,我们同学都这样!”
市里的中国网通公司分公司成立以后,电话线连接改成了宽带上网,后来又用了光缆,上网的速度进一步加快。从市里的大中专院校,到各级中小学,在各个学校的周边,办了不少网吧。
这些网吧,是应运而生的,网通公司要开展业务,当然要办得多多益善。文化部门能够收取费用,采取的是虚张声势的整顿措施。隔一段时间,大张旗鼓地整顿清理一次,收到罚款后,一个也砍不掉。有些网吧,老板与职能部门的领导是勾着手的,甚至连罚款也不用交。全市百十家网吧,就这样顽强地生存下来。
去网吧的,基本上是清一色的青少年。玩是人的天性,有这么好玩的地方,孩子们当然趋之若鹜。偶尔去玩一次,就想去下一次。有的玩得上了瘾,逃学不上课,学习成绩严重下降。一个明智的家长,如果发现自己孩子的学习成绩突然下跌了,这孩子准是迷上了网络。市民们忧心忡忡,纷纷投诉到市政府,市政府批给教育部门,教育部门束手无策,搞了摸底调查,把情况反馈给市政府。市里领导下了决心,责成公安、文化、教育、电信等有关部门联合整治,出台了禁止十八岁以下的青少年进入网吧的通告。黑了心的网吧老板,在风头上暂避一时,关门停业。风头一过,照常营业,服务的主体当然是青少年,他们才是老板们的衣食父母。
曾经因为玩游戏机写过“保证书”的小静,也是网吧老板的衣食父母之一。这一点经过了好久,杜思宝夫妇才偶然发现。
电脑杜思宝有三台电脑。一部是手提电脑,配有无线上网网卡,一般放在车上,专门在出差、下乡或者到省城开会时使用。其他两台,一台放在办公桌上,一台安在家里。
杜思宝对电脑的使用,熟练程度在市里好多部门是出了名的。这与他爱好学习有关,与他所学的专业有关,与他工作的性质有关。
他在大学里读书的时候,好像还没有“电脑”这种简称,大家都叫做“电子计算机”,而且学校里还不具备电脑这种设备,电子计算机只是一个书本上的抽象概念。就在“原子核物理学”这一门课程学完以后,在同学们强烈呼吁下,学校里才开了“计算机初步知识”这一门选修课程。一个通过自学,略懂计算机的老师,给他们讲的计算机的程序设计,是极其简单的Basic语言。大多数同学学得非常泄气,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都是因为老师没有水平。“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是不行的,连老师都搞不明白的东西,学生们当然“昏昏然,飘飘然,不知其所以然”。
原来的领导们,办公桌上摆一台电脑,只是一种摆设,许多人连开机、关机都不会。现在差不多都学会了,尽管文字输入方式还有许多人没有掌握,多数人可以在上边玩纸牌、
象棋、五子棋游戏,个别人已经学会上网看一些资料。电脑如果有了毛病,自然有专业人员前来修理。这是无可厚非的,因为现代科学创造的成果,人们在运用时,可以看做“黑匣子系统”。只要会用,就是行家里手。就好比开汽车,你可以会开,不必会去修理。又好比会吃猪肉,不必知道猪是怎么走的,肉是怎么杀出来的道理一样。
杜思宝在工作岗位上,自学了计算机的基本知识。电脑的升级换代非常迅速,芯片的集成度越来越高,中央处理器CPU的运算速度越来越快,主板的支持功能越来越强大。上个世纪90年代初期,大型计算机微型化,电脑变成微机,简称“PC”机。微机进入了办公领域,开始有了286主机,后来很快升级到386、486主机,王永民的五笔字型1986年发明出来,中文不再使用国标码和其他的编码方式,有了简捷的输入方式。借助微机,县城以上,涌现出了一批用电脑打字的文印室。紧接着,“奔腾机”出现了,奔腾Ⅱ、奔腾Ⅲ、奔腾Ⅳ相继出炉,后来索性不再用这些名称表示新产品了。品牌机也涌现出方正、联想、金
长城等名牌。还有的电脑发烧友到计算机专卖店里去,专门自配零件,组装兼容机,便于及时升级换代。
“奔腾”指的是中央处理器,中央处理器简称“CPU”。“奔腾”是其中的一种,还有一种通用的中央处理器叫“赛扬”,两者的差距并不大,在运算速度上略有差别。杜思宝手下的一个同志,经常抱怨自己的电脑处理文件速度太慢,比不上杜思宝的机器,请杜思宝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儿。杜思宝拆开他的机器看看,关键出在两台机器的“CPU”不同,一个是“奔腾”机芯,一个是“赛扬”机芯,而且这个“赛扬”机芯的版本较低。杜思宝胡诌地告诉他,“奔腾”是什么?奔腾是马!“赛扬”是什么?赛扬是狗!狗当然比不上马跑得快。
CPU、主板、内存条、显卡、声卡、网卡、硬盘、软驱、光驱、显示器,等等,是计算机的硬件。每一种硬件,都在不停地更新升级。就拿硬盘这一存储设备来说,最初只不过有32兆的容量,后来发展到20G、40G、80G,将来不知发展到多高为止。一个硬盘,可以将人类上万年积累下来的知识成果全部装进去。况且到了现在,存储器又有了U盘、移动硬盘等,随时可以安装在备用的USB接口上。那种存储量不大的软盘眼看就要被淘汰不用了。
计算机的硬件,如果没有软件支撑,只是一堆毫无作用的废物。硬件是肉体,软件是生命,是灵魂。当杜思宝熟练地掌握DOS语言的时候,认为UCDOS、MSDOS就是比较好的
操作系统。后来,就是那个世界首富“孙比尔·盖茨”,发明了Windows视窗操作系统,以图解的方式,鼠标的运用,使操作电脑更加直观简化。在这个基础上,连年推出升级系统,Win95、Win98、Win2000、Winme、WinNT、WinXP,等等。在这些操作系统以外,还有许多数不清的配套软件,如最著名的办公软件Office,风靡了全世界。每一项实用软件,都在Windows的基础上,安装进去,用在实际的工作当中。
我们国家也研制开发了自己的操作系统,报纸上吹得有如何的了不起,却始终推广不开,这是因为大家都很熟悉Windows了,习惯成自然,不好更改。这说明,只有自主,没有创新,搞出来的东西,赶不上人家已经有了的东西,就是瞎搞,与垃圾没有什么区别。创新在计算机领域里特别重要,比如香港的裘伯君等人,发明的中文办公软件WPS,较早地占领了市场,是当初那时候各类文印室常用的软件,至今还在使用着,所以还能够勉强与Office抗衡。
电脑黑客最初出于开玩笑,搞恶作剧,设计了一些小程序,侵入到电脑里,使计算机瘫痪。从这个时间起,开始有了计算机病毒的说法。为了维护电脑安全,保障运行可靠,杀毒软件又成了计算机必备的应用软件。就像医药和疾病一样,旧的病毒查杀了,新的病毒又产生了。杀毒软件也必须不停地升级,才能抵抗各种病毒的侵袭。
1999年4月26日,台湾的一个名叫陈盈豪的大学生,编写了一种叫做“CIH”的病毒,可以损坏计算机的初始设置,使计算机硬件主板被改写,硬盘分区表被破坏,硬盘所有数据遭毁灭,电脑黑屏并死机,造成了全世界6000万台计算机瘫痪,根本不能启动,这个年轻人因此扬名海内外。
一部计算机的发展史,可以比作人类延续生存的历史。
由于计算机的最初设计者的疏忽,在时间的计量上,一直沿用的是20世纪的纪年方式,把年份简略成两位数。到上个世纪末的时候,多少人忧心忡忡,把2000年看成计算机生命的一个关口,怕微机计年方式这个与生俱来的毛病发作,形象地称为“千年虫”。结果通过努力补救,并没有像信主人所说的那样,到了世界末日,而是平安地度了过去。
进入21世纪的前几天,一个牙疼的病人到
医院诊治,对医生说,哎哟,我这牙呀,八成是被“千年虫”咬伤了。这个笑话,在当时流传甚广。
有了多媒体电脑以后,计算机功能更加强大了,应用更加广泛了,早已不是仅有计算作用的机器。现在到处都有各式各样的电脑,运用到生产生活的各个领域。你只要留心,俯拾皆是。这些例证太多了,我不可能一一尽述,你可以自己去体会。
计算机还可以联网,几台计算机联网称作“局域网”,相互之间是“网上邻居”。有了“因特网”(Internet)以后,把全世界的计算机联结在了一起。建立了数不清的工作站,数据库,资源起到了共享的作用。在“因特网”里,国界消失了,那是一个“赛博”空间,由此产生了“赛博”文化这种新的文化形式。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在虚拟的世界里,自由地交流数据。可以想象,如果没有因特网,
电子商务、电子政务等方便快捷的经营、办公、交流方式,是根本不可能运用到实际工作中的。
有了理论基础的杜思宝,他的计算机出了毛病,是不需要请技术人员的。硬件一般不会损坏,主要是软件出了毛病。他能够自己重新装来装去。在自己的单位里,其他人员的电脑出了毛病,他就去帮助他们修理。久而久之,他就获得了“计算机专家”的美名。
家里的那台电脑,是杜思宝在下班以后,有时候需要处理文件、备份机关里的文件时用的。夫妇两个不允许女儿玩,怕她上瘾,影响学习。小静在这一点上,表现得很好,从来不摸杜思宝的电脑。
好马也有失蹄之日,计算机专家也有出现思路混乱的时候。在杜思宝家里配备的电脑,配置本来就低,运算速度缓慢。有一次,当他在桌面上堆集的文件太多的时候,速度更加缓慢了。他只是想,是自己的电脑染上了病毒?自言自语地像犯了神经病。小静忍不住走过来,对爸爸说,你上边调出来的文件太多了,自然影响速度。说着,拿过鼠标,叭叭地点下了一些文件,然后击右键、左键,刷新了几下,计算机运行的速度果然提高了。
这几下操作,让杜思宝大为惊讶,他想不到,女儿对电脑如此精通,手法如此熟练。转念一想,并不奇怪,现在的孩子们接受新事物特别快,学校里已经开设电脑课程,他们掌握的知识,可能比自己自学的还要系统一些。将来的教育理论肯定要改写,儿子完全可以教父亲新知识,“祖传”将成为历史名词,时代让人变成“孙传”了。
杜思宝兴奋地把这一情况说给了范哲,范哲听了也十分高兴。两口子当时都没有认真分析,女儿的这把“刷子”是怎么练就的。
天气变冷了,女儿得了感冒,吃下广告宣传得最热烈的感冒药以后,发烧虽然退了,咳嗽仍然不止。范哲让她服了咳嗽药,早早地打发她睡下,说免了她今天晚上的学习任务。
女儿睡了,两口子也可以早点休息。睡到半夜时分,范哲说,怎么没有听到小静的咳嗽声,莫不是这药效验,喝下去就好了?又想到这孩子睡姿不好,容易把被子蹬掉。大冷天,蹬掉了被子,感冒还会加重。两口子越想越不放心,范哲说,我起来去看一下。
范哲推开女儿的卧室,一看女儿根本不在床上,惊叫起来:“她爸,你赶快起来,小静不见了!”说话中间,就带了哭腔。
两口子急忙穿上衣服,边穿边猜想,这孩子八成是上网去了。
杜思宝和范哲沿着大街,挨个找网吧,一家一家地进去寻找女儿。
已经到了深夜,各个网吧门前的灯全都亮着,玻璃门上均贴有“十八岁以下的青少年免进”的字样。进到里边,都是热烘烘的,空气相当污浊。当然,这不在环保部门的管理范围之内。老板们,或者是在网吧值班的网管人员,一个个无精打采的,穿着黄色军大衣,懒洋洋地招呼他们,这些人司空见惯,家长来找孩子,在他们看来,是屡见不鲜的。
他们看到,所有的网吧里,几乎没有空闲的机器,坐在机器前边的差不多尽是少男少女。有的抽着香烟,有的前边摆有饮料,这些都是网吧老板平价供应的,不图赚他们的钱。孩子们有的在玩
网络游戏,有的在用“QQ”聊天,有的在看一些不堪入目的黄色照片。在一个网吧里,他俩看到,有一个剪成平头的女孩子,在网上进行语言聊天,对方不知是何方神圣。这女孩的喉咙沙哑,旁若无人,粗声粗气地喊叫对方:“声音大一点,日你妈的×,老子听不清楚!”说这话的口气,与一个小流氓男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两口子没有心情了解网吧内的情况,只是着急找到孩子。找了十几处,终于发现了小静。这孩子在烟雾缭绕的空气中,伏在电脑桌前咳嗽着,全神贯注地在网上聊天,压根儿没有想到爸爸妈妈找了过来。
他们把她带回家以后,小静一言不发,呆呆地站在他们夫妇的床前,脑子里可能还沉浸在网络之中。范哲气得浑身发抖,杜思宝一支接着一支抽烟。好久,两个人才问她:“你出去上网多少次了?”小静仍然不吭声,倔强地站在那里,与他们对峙。杜思宝忽地站起来,要狠狠地揍这个不听话的孩子,被范哲拉住了。孩子已经大了,再打她确实不合适。杜思宝强压下去了心中的怒火,范哲却痛哭起来。
见妈妈哭得这么伤心,小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爸爸妈妈,我错了,你不要哭了,我改了还不行吗?”随后承认了,她有很长一段时间,趁他们不注意,偷偷地溜出去上网。
杜思宝想,自己当干部,经常给别人讲了不少道理,对自己的女儿反而说不进去。这个女儿,具有强烈的反叛心理。联想起范哲经常对他说,他们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学生,就有不少的“网虫”。学校实行了封闭管理,他们就在夜里,翻墙偷跑出去,到网吧里寻找乐趣,彻夜不归。有一个孩子在翻墙时,把腿都跌折了,家长不依不饶,到学校里大吵大闹,学校包赔了人家一大笔钱。这些现象,叫家长头疼,叫学校老师、领导头疼。
他苦苦地思索,现在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啦,这么难教育?回忆起他们的儿时,缺吃少穿,反而对知识有一股强烈追求的兴趣。现在的孩子进屋就换鞋,坐下看电视,上学有车坐,课后玩电脑,伸手要钱花,零食当饭吃,物欲横流,什么都不缺,只是缺乏人生的动力。
他转念又想到,这也难怪,在都市里生活和乡下大相径庭。住在高楼里,防盗门一掩上,除了自己圈子里的人,基本上没有过多的交往。在同一栋楼居住很久,脚步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不是一个单位里的邻居们之间,至多觉得面熟,相互点头笑一下。人口集中,却相当隔膜,擦肩而过,仿佛谁离开谁都不要紧,照样过日子。比如自己,经常出入孙丫丫的住处,要在农村,肯定会像她母亲门前两条汉子打架一样,引起轰动。可他却很少碰到有人走动,这也是人越多了,心却越远,男人和女人,反而更加孤独寂寞的成因。
回忆起来,自己儿时有那么多的小朋友,虽然贫穷,精神生活是丰富多彩的。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们玩“撂破鞋”、“龙摆尾”等充满了童趣的游戏,活动的空间很大,人与人的交往频繁。城市里的孩子们,却没有这个条件。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小静有什么朋友,放学回来,坐上电梯,关上屋门,写完作业,就和电视机进行“人机对话”,生活平面单一,相当枯燥。孩子们不和电脑交朋友,和什么交朋友?这都是环境使然,时代使然。两代人生命的历程有如此强烈的差别,形成“代沟”,就是必然的了。物质生活丰富的孩子们,现在面对学习压力,将来面对竞争压力,压力造成心灵扭曲,其实是很可怜的。想着想着,心中升腾的怒气渐渐消散开了,反倒对小静生出一丝怜悯。
折腾了个把小时,小静保证不再去网吧了,才让她去休息。
夫妇俩刚要睡下,电话铃声炸耳地响了起来。这是马玉花的来电,说是他们的孩子被坏人绑架了。给孙二孬打不通电话,只好要他们赶紧过去,帮助她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