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天短暂的像是老天爷眨了一下眼睛,东北尤其这样。夏日的炎热在人们的记忆中还是昨天的事,几阵秋风便将树上的残叶同炎热的记忆一起扫除,一早一晚已成为峭寒冬日的天下。即便是中午时分,太阳也是懒洋洋地,吝啬起自己的热能,坐在朝阳地里,也很难享受到阳光的暖意。博士王裹紧身上的皮夹克,尽量减少身体热量的散失。他已经在这个位于海兴东区的居民楼下盯了三个小时。昨晚上那几个家伙企图行凶没能得逞,就驱车往回跑,一见他们进了海兴市区,博士王就完全明白了他们的路数。他骑着摩托车,一直跟踪到这里,他要彻底搞清,这几个人的窝点,他们的身份,以及他能掌握到的一切。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还没有吃过饭,肚子饿的咕咕叫。肚里没食,缺少热量,身上更冷,有心去买点吃的,又怕离开的期间这几个人也离去,或者再有人来跟他们会面他却没能盯到。好在兜里还有香烟,博士王就坐在树丛后边,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吸的嘴里苦涩发木。
那几个人乘坐的轿车就停在楼下,一辆蓝色桑塔纳,博士王早已把车牌抄在了本子上。他看看表,已经清晨八点,仍然不见动静,那几个人回到海兴上楼进了三层右手的单元,至今不见有其他行动。
昨天清晨博士王起床后,匆匆洗漱了一下,准备下楼吃过早点去省政法学院讲课。他给学院兼着“民法基础”课,只拿授课费,不占定员,不拿工资,类似国外的客座教授。下楼前,他按习惯检查了家里的水、电、煤气是否关好,又走到床前看看窗户、晾台的门有没有打开的。这时他发现楼下正对他的窗前停着一台蓝色桑塔纳。他对这台车并没有格外关注,引起他注意的是透过车窗他发现车里连司机坐了五个人,五个人都老老实实地坐在车里,如果是接人,车已坐满,就该开车了。如果是送人,满员的车上却没有人下来。如果没有匿名电话跟割摩托车轮胎那些事发生,博士王也许不会对这辆车多看一眼,现在,他对周围发生的任何不正常的事和出现的不正常的人,就不能不多一份戒备。他没有急于下楼,在抽屉里找出望远镜,把身子隐在窗帘后面,调准焦距,仔细观察这辆车。由于居高临下,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司机、司机旁的乘客和右边车窗后的乘客这三个人的脸,另两人只能看到他们的部分身体。
司机很年轻,二十出头,戴着墨镜,双手把在方向盘上,脑袋有节奏地点着,似乎在随着车里的音乐打拍子,神态很悠闲,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
司机身旁的人年龄稍大,三十五岁左右,胖脸大头,不时抽一口烟,粗手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他的脸色在风挡玻璃后显得青黄,神情阴沉,冷冷地盯着博士王家的楼道门,偶尔侧回身同身后的人说上一两句话。
坐在车后排座位右侧的人面目模糊,一会儿仰靠在车座的后靠背上,一会儿又挺直身子坐起,他的眼睛不时瞄向博士王家的窗口,正是他这不时盯向博士王家的目光,让博士王确信,这辆车与自己绝对有关。博士王想看车的牌号,车牌却被公寓楼的外墙遮住,无法看到。
博士王打消了马上下楼的念头,找出一碗方便面、一包饼干,草草填进肚子,又回到窗口朝外观察,车仍然没走。显然,这些人确信他就在家里。博士王坐在沙发上,每过十分钟用望远镜向外面观察一番,一个小时过去了,情况没有任何变化。忽然,家里的电话叫了起来,博士王正要去接,却又停住手,他先到窗前用望远镜看看车上的几个人,坐在前座上的胖脸大头手里举着手提电话,神情专注地倾听着。博士王待电话响了一阵之后,才拿起电话,装作刚刚被电话吵起的样子,含含糊糊地询问:“谁呀?一大早就打电话?”
对方没有回答,博士王知道他们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是否在家里,就故意“喂、喂……”地叫,完后骂骂咧咧:“他妈的,哪个龟孙子王八蛋闲着没事儿干,瞎捣什么乱?”
扔下话筒,他马上穿好衣服,拿着头盔出门,将家里的防盗门锁好后,他从一楼的储藏室推出摩托车,戴好头盔,拉下面罩,冒险高速从楼道门冲出,然后向省政法学院驰去。已经过了两个街区,他才从倒车镜里看到那辆蓝色桑塔纳在后边横冲直撞地跟了上来。
他还拿不准这些人到底准备干什么,如果要对他采取行动,行凶施暴,光天化日之下,又在省城,他们未必太嚣张、胆子太大了点。如果仅仅是盯梢,摸他的行踪,又没必要这样,他的住处,电话,车辆号码对方都清清楚楚,随时可以找到他。还有一种可能,对方采取这种方式对他进行恐吓,进行精神战,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让他乖乖地缴械投降,退出程石的阵营。其实,如今即便他退出程石的阵营,对程石也不会造成根本性的伤害,该办的事已经办妥,即使他不作为诉讼代理人出庭,程石原聘的律师也会出庭,凭事实和法律,法院在目前的情势下,不会硬着头皮胡判。
脑子里急速地转着念头,心神一分,博士王两次险些冲上路边的人行道,惊出一身冷汗。他急忙收摄心神,专心驾车,很快来到省政法学院。他掏出出入证,给门卫亮了一下,门卫挥挥手放行。博士王将车停放在由专人看管的教职员工停车棚内,又走回校门边的转角处朝外观望,发现那部跟踪他的车停在校门外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两个人在车外溜达,另三个人在车里坐着啃面包。博士王冷笑一声,心想:你们有耐心就等着吧,我可要上课去了。
他的课排在上午后两节,十点钟开始,他看看表,已经九点三十,心里一惊,这才想起书本、讲义、传呼机都落在了家里。他不由又急又气,传呼机没带倒没啥,可讲义没带怎么办?虽然这课他讲得很熟,可总不能空着两手上讲台,连个书本都不带,如果那样,学生肯定反感,弄不好闹到院长那儿,他博士王的名声和招牌就砸了。急中生智,他想起校办书店里有《民法基础教程》一书,赶快跑到小书店买了一本,又到旁边的文具店买了一本稿纸、一个文件夹,把稿纸夹到文件夹里。时间差不多了,他夹着书和文件夹朝教室走去。
万万没想到,按着教材的要点,脱开讲义,博士王的思路反而犹如长江大河,旁征博引,中外案例信手拈来,指点律条,妙语横生,滔滔不绝地讲了两个小时,中间的课间休息都免去了。学生的反应亦分外热烈,记笔记者寥寥,圆瞪双目随时准备鼓掌者众众。博士王知道,这种状况才是授课的佳境,学生如果埋头记笔记,充其量不过是为了记下讲师所讲内容的重点,以备应付考试之用。而学生放下手中的笔,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教师的嘴上,说明教师讲授的内容已完全吸引了学生,在教师与学生之间已产生强烈的沟通与交流造成的共鸣。在这种状态下授课,教师讲的知识学生没有记在笔记本上,却记在了心里。这两节课博士王很满意,他发现,讲义往往会束缚教师的思路,限制教师才能的发挥。在不脱离教学大纲和教学内容的前提下,摆脱讲义,把教师平日所有的知识积累和实践认识无拘无束地传授给学生,效果应该更好一些。当然,要做到这一点,教师对本学科知识和所涉及的领域要有相当深厚的了解和纯熟的掌握。通过这两节课,博士王自信可以达到这个高度。
下课后,博士王准备去找程石,这才想起还有几个人一台车在伺候着他。他到校门旁看了看,人和车仍然守在那里,他不由为这几个家伙的耐性所叹服。他完全可以从学校的边门或者后门悄然离开,把这几条可怜虫扔在这里傻等,但他又觉着暂时的逃避不是办法,他们知道他的住址,死缠烂磨起来太熬人。况且,他也不相信,青天白日,荡荡乾坤,众目睽睽之下,这几个人真敢把他怎么样。
这样一想,他的胆力陡增,勇气倍长,戴上头盔,发动摩托,有意放慢速度,大摇大摆地从学校大门驰了出来。果然,那部车又在后面跟了上来。博士王原打算回家,转念一想,此时回家不妥。万一他们跟着闯进家里,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对付他们几个。于是车把一扭,又回了学校,他想,不管怎么说,先吃饱肚子是正事。于是他到学校食堂要了一份套餐,一瓶啤酒,慢慢喝了起来。
磨蹭到两点多钟,食堂已经开始打扫卫生准备下班了,他才出来。骑上车,他寻思,家是不能回,程石那儿也不能去,又不能直接堵到那几个小子面前问他们跟着自己要干吗,不理睬他们吧,他们跟屁虫似的老盯在后面实在讨厌,何况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自己也不清楚,干脆,就骑着车当兜风,在市里到处兜圈子,看看他们下一步到底要干什么。
博士王骑着摩托车,开始在省城遛圈子,人多繁华地段他就慢点,人稀僻静的地方他就快点,那辆车也就始终跟在他的身后。遛了一个多小时,博士王心里颇为不耐,索性把车骑到了市郊的国道上,加足马力,本田125立即像出膛的枪弹猛冲出去,时速很快达到130公里。博士王了解,桑塔纳的动力够用,但由于车身轻,底盘硬,车速上了一百公里方向盘便会抖动,车身也会发飘,他的车速虽然不很高,但桑塔纳要追上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果然,后面的车被他拉下一大截。他放回油门,将车速稳定在一百公里,风在耳边吼叫着助威,象无形的手往车后撕扯他。他把身体低低伏在车身上,双腿夹紧车体,人几乎和车融成了一个整体,发动机欢快地唱着悦耳的歌,颤动的车身让博士王享受着愉快的动感。每到拐弯的地方,他略将身体朝弯道内侧一偏,摩托车便驯顺地划出一个弧形,双臂几乎可以离开车把,任由车辆自行飞驰。车速较高,博士王高度集中精力,观察着前方的车辆、行人和路面状况,不时抽空扫一眼后视镜,后面的蓝色桑塔纳早已被其他车阻挡在一公里以外,博士王此时如果要甩脱他们,易如反掌。可是他明白,解决此事的意义不在于甩脱他们,而是弄清他们的来头和目的。当车子行驶到荒野之中时,博士瞅准机会,轻捏前刹车,在后轮翘起的瞬间,左腿支地,右腿略蹬,猛扭车把,摩托车立即在国道上来了个漂亮的原地掉头,然后他松开刹车,轻轻轰动油门,放开离合器,摩托车又轻快地朝来路驶回。跟蓝色桑塔纳交会的时候,博士王看到乘坐在司机旁边的胖头大脸焦急地给司机指着他的车,接着身后传来急刹车的刺耳尖叫,博士王得意地笑了。
回到市区前,跟踪的车又追了上来,博士王有意放慢车速,缩短两车的距离,这种游戏他玩腻了,他要看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看样子对方也耐不住性子了,这次没有放慢车速在后面跟他,仍然保持原速追了上来。为了防止对方从后面撞他,博士王把摩托车停在路旁,没有熄火,一脚蹬在路边的石台上,没有回头,却警惕地从后视镜里观察着他们的车子。
对方的车见他停在路旁,也减慢速度,犹豫不决地停在他前面,但车上的人并没有马上下来,他从汽车的后窗看到,车上的人似乎在商量什么,他耐心地等着。
车上的人终于下来了两个,一个是胖头大脸,一个是坐在车后侧的脸部模糊不清的人。博士王注意到,两个人都是空手,胖头大脸穿着灰蓝色的夹克衫,牛仔裤。脸部模糊的人如今博士王才看清他的长相,他的相貌还算端正,只是鼻梁鼓的太高,鼻尖像一只要探到河里饮水的雕,而河就是他的嘴。就是因为这根大杀风景的鼻子,是他那原本端正的脸变成了一只猫头鹰。他的上身穿着一件条绒休闲西服,腿上是一条深蓝色涤纶裤子。两人走到博士王前面两米处站了下来,胖头大脸先问;“这位大哥请问是不是姓王,朋友都尊称你为博士王?”
博士王仔细看看他,差点笑了出来。这人的头是个标准的冬瓜,与其他冬瓜不同的是,这只冬瓜上面有两个用手指,而且是用小拇指捅出来的洞洞,勉强可以算作眼睛。鼻子则是用鸡鸭屁股做成的,只有鼻头,找不到鼻梁。嘴也小得可怜,这张嘴如果安在哪位窈窕淑女的脸上,可以称为标准的樱桃小口,安在这只冬瓜上面,却活像翻开了的屁股眼。
博士王忍住笑,压住自己的嫌恶感,冷冷地回答:“我要不是博士王,你们今天一天的功夫不就白白耗费了吗?”
冬瓜说:“大哥,我们不是要找你的麻烦,只不过想通过你找个朋友。”
“找朋友?通过我?”博士王猜到他们要找谁,故意装糊涂:“你们要找谁?是你们的朋友还是我的朋友?”
“当然是你的朋友。”冬瓜看看猫头鹰,猫头鹰点头示意,冬瓜说:“我们找程石。”
博士王说:“程石我倒认识,你们找他干吗?”
冬瓜又看看猫头鹰,猫头鹰说:“我们找他也没啥,就是想认识认识。”
博士王猜想,这帮人跟给他打匿名电话、割车轮胎的人肯定是一路,不然不会知道他家的住址和电话号码。他敢肯定,这帮人找程石绝没好事,不然不会采取这种方式。看来他们原打算盯住自己,通过自己找到程石,没想到自己跟他们玩了一天,却不去找程石,他们忍耐不住,只好跳出来找自己打听。想明白了这点,博士王打定主意,决不告诉他们程石的下落,而且要尽快通知程石提防这帮人。
“你们是干什么的?”博士王明知他们不会讲实话,还是这样问。
“我们么,你自己看。”猫头鹰指指身后的车,车牌是公安的。
“车牌倒是公安的,你们可不见得是公安的。”
“你大哥这意思我们还敢冒充公安不成?”
“这样吧,要是你们确实是公安的,我马上陪你们去找程石,如果不是公安的,我可没义务帮你们,你们自己想法子吧。我恰巧在公安有几个朋友,省厅的,市局的都有,我马上打电话把他们叫过来,让他们认认你们。”说着,博士王锁上车,作势朝不远的电话亭走。
冬瓜马上拦住他,掏出一个红皮塑料本在博士王脸前晃晃:“别那么麻烦了,这不有工作证吗?”
博士王伸手要接他的工作证,他却又收了回去,装进了上衣兜。
博士王笑笑,说:“我也有工作证,是公安部副部长的,你们信不信?”
猫头鹰说:“你说你有公安部的工作证我们信,你说你是公安部副部长,我们不信。”
博士王说:“对你们我也一样。”
冬瓜有些急,涨红了脸说:“咱们都别说废话,今天你不把程石交给我们就不行。”
博士王说:“不行又能怎么样?光天化日之下我还怕了你们不成。”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态度决不能软,软了他们就会得寸进尺,步步进逼。
“大哥,咱们都别发火,只要你告诉我们程石的住处就行,往后咱们还是朋友。”
“我的朋友,当官的要处级以上,经商的要百万以上,做学问的要大学本科以上,你们是哪一路?我看不论哪一路都达不到标准。再说了,要是我跟你们交上了朋友,不就得出卖程石这个朋友吗?说实话,程石住在哪我真的不知道,就是知道了,我也不能告诉你们。”
“你也别太牛x了,我今天就让你看看够不够标准跟你作朋友。”猫头鹰说翻脸就翻脸,扑过来就是一拳朝博士王的脸上打去。博士王用手里的头盔挡在前面,猫头鹰的手撞在头盔上,痛得他呲牙咧嘴。与此同时,冬瓜也冲上来,挥拳朝博士王打了过来。这一拳博士王没有躲过,被击在右胸,坚实的胸肌承受了这结结实实的一拳,博士王没有感到疼痛,随即用头盔朝冬瓜砸去,冬瓜本能地挥手抵挡,博士王乘机在他小腹上狠狠踹了一脚,算是捞回了本钱。看到打了起来,车上又下来两个人,只有司机还留在车上。四个人把博士往团团围在中间,冬瓜弯腰低头从地上拾了块砖头,后下来的两个人一人手里拎着扳手,一人手里提了一根短铁棒,只有猫头鹰仍然空手。
“我们要找的是程石,不是你,你别屎克朗当道硬充好汉。”猫头鹰还想说服他。
博士王没有理睬他,他知道眼前这一关很难度过,程石的去向和住址决不能告诉他们,否则后果难料。如果他把程石的住处告诉了这几个人,今后他也没脸再立足于世了。冬日天短,这会儿天已昏黑,路灯亮了起来,过路的人见这里发生斗殴,远远地围观着,没有一个人敢出头干涉。
对方没有动手,只是紧紧地围在他的四角,博士王紧张地寻找着摆脱他们的办法,双方短暂地僵持了一会儿,猫头鹰一挥手,四个人同时扑了上来,博士王的肩上、腰上都受到了打击。他保护着头部,瞅准机会把头盔狠狠砸到了拎铁棒的家伙的脸上,坚硬的头盔和柔软的肉体猛烈碰撞,发出“砰哧”一声闷响,挨打者发出了痛苦的嚎叫,博士王乘机冲出包围,拔腿就跑。其他的人跟在后面追来,冬瓜甩出手中的砖头,砖头砸在博士王的腿上,博士王趔趄几步,险些跌倒。后面的人也追到了跟前,博士王只好返身再跟他们搏斗。被博士王用头盔砸坏面部的家伙此刻也追了上来,恶狠狠地叫着:“整死他,整死他”,把手中的铁棒挥舞得呼呼直响,不断朝博士王头部狠击过来。博士王躲避着他的铁棒,如果被他的铁棒敲到头上,他就算玩完了。博士王躲过了他的铁棒,身上却连续不断遭到其他人的打击,博士王瞅冷子扑向猫头鹰,他知道这人是他们的头儿,用右臂紧紧勒住他的脖子,左手用头盔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头上,同时又用膝盖狠狠地在他的小腹上顶了两下,感到他的身体在向下沉,放松了手,猫头鹰果然瘫倒在地上。
博士王回头又跑,剩下的三个人也不管倒在地上的猫头鹰,紧紧追在博士王身后,博士王猛然收步,一弯腰,挥铁棒的家伙从他头上倒翻过去,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稍一耽搁,冬瓜扑了上来,从后面牢牢抱住了博士王。这家伙力气大得出奇,尽管博士王身体健壮,拼命挣扎却也摆脱不掉他的拥抱。其他三个人跟过来乘机对博士王拳打脚踢,博士王用脚乱蹬,企图减少他打击的力度和命中的机率。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了警车的警笛声,警车飞快地朝这边驶来,警笛声越来越近,看来附近围观打斗的人终于有人报了警。这几个家伙听到警笛声,扔下博士王朝他们的车跑去,临走时猫头鹰还扔下一句:“这事没完,你等着。”
博士王浑身疼痛,力气已经用尽,只想就地躺下休息。对方“砰砰”关车门的声音激醒他,他想到,如果不彻底搞清这夥人的路数,今后就永远摆脱不了这夥人的纠缠,搞清他们的底数,才能采取相应的措施,阻止他们继续为恶。想到这里,他挣扎着爬起,活动一下四肢,还好,没有伤筋动骨,自己也真够经打的。
警车在不远处停下,过来几个巡警,在路人的指引下,来到博士王面前:“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架?”
打人的人早跑了,却来盘问被打的,博士王怕他们叫他去调查情况、作笔录耽搁时间,就轻描淡写地说:“没事,都是朋友,我欠他们几百块钱,他们急着要,我身上又没带,说着说着不高兴就动了手,谁也没伤着谁。”
“把你的证件拿出来看看。”
博士王把身份证跟律师证交给警察,警察仔细看看,把证件还给他,说:“当律师还打架!”
博士王苦笑:“多少年没打过架了,今天是碰到茬上了,真不好意思。”
警察又关心地问:“没事吧?没伤着哪吗?要不要我们送你去医院?”
博士王说:“真的没事,谢谢你们了,我还得回家给孩子弄吃的去。”
警察还在迟疑,博士王急忙走到摩托车跟前,发动着车,朝警察回头挥挥手,便飞驰着朝那夥人离去的方向猛追。追了半个多小时,博士王在众多车辆中找到了那辆桑塔纳的身影,再靠近些,辨清牌照确切无误之后,博士王放心了,在距它一百多米的距离辍着,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注意,他索性关掉大灯,靠路灯和其他车辆的灯光照明。
那台车出了市区后,却在城边一家综合娱乐厅前停了下来,车上的五个人全部下来,锁好车门,进了综合娱乐厅的餐饮部。博士王估计他们要吃饭,就远远躲在楼房的阴影里等他们。那几个家伙不知是喝酒还是到歌厅去寻欢作乐,一直混到临晨两点才晃晃悠悠地出来,又开着车离开。
博士王继续跟在他们车后,车上了国道,便一直朝海兴方向奔,进了海兴市区,又转悠了两圈才到这座居民楼前停下了车。四个人上了楼,司机把公安牌照换了下来,又装上了原有的车牌,才上楼。博士王见他们用的公安牌是假的,又掏出笔记本记下了刚换上的车牌号。
奔波了一天一夜,又经过异常激烈地打斗,博士王腹中空空,身上寒冷,伤处也隐隐作痛,他转到朝阳的方向,晒着太阳,希望太阳的光和热能给他疲惫不堪的身躯增加点力量。他决心固守到底,他不相信那几个家伙在这套单元房里能躲到天黑。不久,这夥人终于出了门,踢里趿拉地走下楼来,博士王数了数,一共四个,仔细一看,只有猫头鹰没有下来。出来的四个人有两个坐进了汽车,有两个在车棚里取了自行车,汽车先离去,骑车的两个人出了居民区相互招呼一声也分头散去。
博士王迅速判断:这几个人出发前在这里聚齐,猫头鹰一直没有下来,这里很可能是他的家,而他又是这件事的牵头人、指挥者。他们四散离开,博士王无法继续跟踪,好在盯住猫头鹰就不怕弄不出他们的底细来。博士王步行到居民区路边的小饭馆吃了两碗馄炖、半斤包子,肚里充实了,身上立刻暖了起来。付了账,博士王又回到那幢楼前,他躲到树丛后,从地上抓起一把沙石,“哗啦”一声扔到三楼的窗户上,然后透过树丛的空隙看着那扇窗户。很快,猫头鹰出现在窗前,透过玻璃,他四下观看了一阵,没有发现什么,又打开窗户,朝四下里看看,仍然没有发现什么,就开始骂了起来:“他妈的,谁跟你爷爷闹笑话?吃饱了没事撑的是不是?”骂毕,缩回头,“哐郎”一声关好窗户,又拉上了窗帘。
确信猫头鹰没有离开,博士王心里稳了。见一楼有家小食杂店,他走了过去,先买了一包烟,然后问开店的老太太:“大婶,刚才在楼上骂人的是谁?他是干什么的?”
“那是老毛家的大小子,快三十岁了还没结婚,一个人住两居室。他家可有马力了,不然谁能给没结婚的光棍弄一套两居室?”老太太很爱说话,正一个人闷得慌,见有人来搭话,一说就滔滔不绝。
“这家姓毛的大小子叫什么?干啥工作?”
“他叫什么我倒不清楚,别人都把他叫猫头鹰,我们平时也不跟他搭话。”
博士王笑了,想起了过去常说也常听的一句话: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英雄所见略同,看来他是大家公认的猫头鹰。
“你还别笑,”老太太接着说,“不知你见过没见过他,那小子长的真像猫头鹰,听人说那种长相的人阴毒得很。”
“他上班不?在哪工作?”
“听说他原来在轧钢厂工作,现在不干了,整天不上班,会了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咱也说不清人家一天到晚干什么。他爸是税务局的一个什么局长,听说可有权了,如今有权就有钱,他啥也不用干也不缺钱花。”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博士王骑着摩托车来到市公安局,找吴科长。吴科长不在办公室,小李让博士王呼他,博士王拨了他的传呼,片刻电话响了,博士王拿起话筒,耳边传出了吴科长的大嗓门:“喂,谁打传呼?”
“我呀,老王。”
“嘿,你大驾光临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是顺路还是专门来找我?”
“专门。”
“有事?”
“有点事。”
“那好,我半个小时以后回去,你在办公室等我,别动窝。你叫小李接电话。”
博士王把话筒交给小李,听见吴科长在吩咐:“博士王是我大哥,也是你大哥,我这边事一了马上就回去,你弄点开水,给王大哥把茶泡上,让他先喝着等我。”
小李答应着,放下电话就去打开水、沏茶,博士王正跑的口渴,也不客气,等茶沏好,端杯大口喝着。
过了一阵,博士王听见吴科长在门外喊:“你这么大个博士,登门拜访咱们,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着从门外走了进来。博士王知道他有意在走廊里么喝,让别人知道他有位博士朋友,多多少少带点炫耀的意思,会心地笑笑,站起来跟他握手。
“你这是咋了?”见博士王灰头土脸,吴科长惊诧地问。
“不小心跌了一跤。”博士王轻描淡写地说。
吴科长摘下枪扔进抽斗里,说:“开展冬季严打,清扫黄赌毒,昨晚一下子弄了好几百,干啥的都有,全局出动,忙了一上午,还有好多没处理完。”
博士王问:“怎么处理?”
“三陪的不论男女每人罚款五千,嫖娼的罚了款再劳教半个月,吸毒的送戒毒所,赌博的罚五千,数额大的劳教。如今这人也不知咋了,像是快到世界末日了,啥事都想干,啥事都敢干,你是博士,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博士王说:“这是要研究起来还真比较复杂,恐怕写厚厚几本书也说不透彻。虽说这些丑恶现象是坏事,可要是放到社会经济发展的大背景下看,也不过是社会进步、经济发展过程中的副产品,社会应该有能力在发展进程中逐步清除这些毒瘤。”
“太抽象,跟中央电视台的广播差不多。”
“那好,我再举个例子。大家伙都在摸黑走路,天猛地亮了起来,大部分人就亮迈开大步朝前继续走,也有一些人被亮光耀花了眼睛,晕了头,迷失了方向,跌到了坑里,你说这是不是怪天不该亮?”
吴科长想了想说:“那当然不能怪天亮,不过你讲的这些还是有点玄,跟现实对不上铆。算了,不扯这些,讲正经的,你找我有啥事?还是那句话,只要不违反政策不犯法,我全力以赴。”
博士王说:“违反政策犯法的事我自己不干,更不会找你干。你给我查查这个人跟银行有什么关系,再查查这台车是什么单位的。”说着,把写着猫头鹰情况住址和蓝色桑塔纳轿车牌号的纸交给了吴科长。
吴科长看看,问:“出啥事了?”
博士王说:“啥事也没出,不过你还得抓紧帮我查出个眉目来。”
吴科长说:“那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去查查看。”
博士王说:“我还有事,不能坐在这儿等,下午给你来电话,有情况电话上说。”
吴科长点点头:“那也行,打电话我要不在办公室,你就呼我。”
告别了吴科长,博士王骑上摩托车,如飞似地返回省城。他要尽快跟程石会面,把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程石,不能让他糊里糊涂吃暗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