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女孩的老谋深算把我吓着了-父亲嫌疑人

我母亲那个叫心脏的零件本来就不灵,接连受刺激便躺倒了。腿脚受伤她坚守在家里,心脏出问题又被送进医院。医生告诉我还有一些危险。

配合故事的气氛,最后两场秋雨过去,秋风一天紧似一天刮得树木颓废落叶满地,文化大院成了萧瑟一词的典型注释。

古人说一个人惶惶不可终日如丧考妣。

父亲我原本没有,母亲躺在医院里照医生说也可能一命呜呼,我这野惯的崽子终于领教了古话的厉害,耗在一起时我天天恨不能逃离那张神经兮兮的老瓜子脸,现在说不准要永久逃离了我却终日心神不宁。

不说如丧考妣就得说如丧家之犬。

看见谁家跑丢的小哈巴狗脏着一身毛红着肛门两眼茫然地跑来跑去,就知道那些趾高气扬撒欢的家伙不过是后面有人。

我每天下午去医院陪视。

母亲憔悴地躺在病床上让我想到生命的老化。因为气力不及她两眼发直的多眨动的少,嘴不碎了说话声很低有点像自言自语。她说怕活不下来有些话要和我讲,说我的姥爷过去是文化大院的人,六十年代被斗自杀也在大院,后来文化大院为他开了平反会补了追悼。姥爷死后母亲自己下乡插队,绕来绕去还是回了文化大院。我阿男生在大院长在大院更是大院的人,母亲的意思是我不要和文化大院闹绝。她说:要不你算哪儿的人哪?

我对这篇话只是沉默。

母亲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抽光了血一样发冷,她说妈妈对不起你。我好像看到母亲的墓碑矗立在面前,墓碑周围芳草青青,乱咬人的狗崽趴在那儿什么都不是了。出了医院我抱住一棵树又踢又打,用眼里流出的咸水湿了它一顿。我记得母亲还两眼发直地看着天花板说:有些事怕是永远搞不清了。

我知道她在说我父亲是谁,怕她受刺激笑着把话岔开:搞不清就搞不清。

也就犯不着搞清,这些父亲嫌疑人哪个值得我正眼看他?

我在给母亲拽被子时她摸摸我的手说:不要和孙薇薇陈小燕高倩她们玩了,找别的女孩吧。我心中立时像仓库起了火。母亲田岚当年确实糊涂得什么都不清楚了,高勇孙武陈雅虎着实让我蒙受了三个男人每人一点水的耻辱。

夜深人静,月亮像苍白脸的老妇人停在窗外。

我闭灯坐在黑暗中,我知道自己狗崽子外强中干色厉内荏。母亲住院了,我家里可以住租下的房子可以住,可还是留在了家里。每日厌烦母亲的苦脸和老家妇气味,真的孤单了却守着这气味不愿飞远。

我硬下心来打量母亲。

要说这个女人实在有些可怜,四五岁时就跟着爹妈在文化大院受惊受怕,十四五岁她爹跳护城河又受惊吓。后来到农村扛锄头,和孙武住在一个农家院,这是她在男人那里上当受骗的萌芽。孙武远走高飞了,她为了回城先被阎老家伙剥了层皮。是被迫是无奈,也是钻在一个比自己父亲还老的怀里尝温暖。接着高勇三下两下把她搞到手,她天旋地转才明白是骗局便丢了魂在精神病国里持绿卡不断签证出入。龙向光可能保护过她,小女人就靠在了这个高大男人的胸怀上。因为她还年轻有模样再加可怜见,比她小的陈雅虎便又可能把她拱倒。那个一起插过队的孙武大学毕业分到文化大院又把她捡起来,叼两口发现她已不是洁物,便丢下她成全自己不拾破烂的尊严。怀了我阿男几个月,精神恍惚的女人才知道自己有了孕。最后把这不知种源的小崽生下来,还引出了后来的一大篇。

傻女人遇到坏男人是我对这糊涂故事惟一能做的概括。

陈小燕打来电话,深更半夜声音显得遥远。

她问我在干什么,说你天天和母亲泡在一起嫌烦,母亲不在了是不是又有点不适应?我回答是。她问要不要过来陪陪我,我说不用。她问母亲有危险吗?我说有一点。她停了一会儿问:你母亲肯定和你说了什么话吧?我叹服女孩的洞察回答说是。

陈小燕犹豫了一下问:她说了点什么?

我想了一会儿说:她让我别和咱们大院的女孩玩了。

陈小燕问:包括我吗?我说那当然。

陈小燕说:我知道她会这样说。我惊愕了。陈小燕的声音有些急切:肯定不是的,我可以让我爸爸和你做亲子鉴定。我更加愕然。陈小燕说:我可以找别的理由蒙着他去做,他查他的你查你的。

女孩的老谋深算着实把我吓着了,我像蹲在地摊上的瓷娃娃眼看陈小燕手拿藤圈一个个向我套来。

后半夜了,我拨通了美眉的电话。

美眉问我怎么了,我告诉她有点如丧考妣一个人熬难受呢。

她说为什么不找你的那些女孩去,我说她们让我紧张。

美眉说:你想让我安慰你?我说是。她说:我不会去你那里。我说我可以去她那儿,我什么都不会干,只想在她那儿混个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