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宝信夹着他不起眼的旧包来到了何可待豪华的办公室,他相信一周来的业绩能让委托人何可待满意。
他拿出三十多张放大后的黑白照片放在何可待的老板台上。
“何总,你交给我的活儿不好练。这个焦东方不好跟,他的家门口有警卫,根本进不去。
就凭他的住处也能看出来,他道儿够深的,他们家是干什么的呀?“
“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问。”
“何总,咱们说好的,我只管公安局不管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顶多也是偷鸡摸狗的个人隐私,你可别害我,让我往枪口上撞。我这小命不值钱,但也拉家带口呀!”
“你要是安分的人,能干上这一行?别跟我要贫嘴,说有用的。”
“这几天我主要跟两个女的,就是朱妮和沙莉,不但盘儿靓,货身条也好。”
“原来你是个色情侦探。”
“看你说的,我是先易后难。你看,这些都是这两个人活动的照片。我跟朱妮的尾巴,去了趟骑王俱乐部。头一回去那地方,还真开眼。”
听到骑王俱乐部,何可待立刻引起警觉。他仔细看叶宝信偷拍下来的照片。一张是朱妮与骑师的谈话,另一张是她与一个女人在快餐店一起吃美国炸鸡。
“录下朱妮的谈话没有?”
“没有,来不及安装,都是公共场所,不好动。”
何可待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忽然,他从照片中发现一张焦东方蒋月秀一起上奔驰560的照片。焦东方搂着蒋月秀,十分亲昵。他心里一阵酸楚。
“我不知道你这些东西有没有价值。放在我这里吧,继续干下去,我对你算基本满意。”
叶宝信点头哈腰地走了。
何可待立即按铃,秘书小姐进来听候老板吩咐。
“把阿四叫来。”
阿四进来,站在老板台前。
“大哥,你找我?”
“立刻把骑师弄到小院。”
阿四和他的弟兄们把骑师带到四合院,和前次一样,一上车就蒙上了黑布。
“给他摘下来。”
骑师惊魂未定,扑通一声跪下求饶说:“我再没有得罪您呀!”
“你何必这么紧张,大家都是好朋友,请坐。”阿四搬过一把椅子,骑师战战兢兢地坐下。
“只有几个简单的问题,才又把你请来,最近有什么人找过你吗?”
“我朋友很多,客人也很多,不知您指的是哪方面的人?”
“上次我们一块儿去骑马的人,有没有人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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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
阿四捏着他的脖子。
“吞吞吐吐,又想做绝育手术?”
“我说,我说,求你们给我保密,那头我也惹不起呀!”
何可待扔给他一支烟,骑师没接住,也不敢去捡。
“我们是生意人,你实话实说,保障你的人身安全。”
“好,我说,是来过一个人,是上次来的三个女人中的一个,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敢打听。她只问了我几句话,先问我生意好不好,我说勉强维持。临走她说,上次是场意外事故,又说受伤是场意外事故,又说受伤的人已经没事了,让我放心。就这么几句话,我一点没掺假。最后,她说耽误了我们的营业时间,给了我五百块钱。您看,我一点保留都没有。”
“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
何可待离开太师椅,拿着朱妮与骑师及另一个女人的两张照片走到骑师前。他先把朱妮与骑师的照片拿给骑师看。
“亏你说了实话,你刚才要是说了瞎话,我就会对不起你了。”
骑师看到自己与朱妮见面竟然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拍下来,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你再看看这张照片,认识不认识这个女人?”
骑师看到朱妮与另一个女人的照片大吃一惊。指着照片说:“就是她!就是这个女人找过我,让我做手脚。没错,就是她!”
何可待收回照片。
“谢谢你的合作。我也耽误了你的营业时间,理当赔偿。阿四,给他两千块。”
阿四掏出二十张百元钞票塞给骑师,他慌忙摆手,“不要,不要,您没耽误我时间,再说我的时间也没那么值钱…”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别找不痛快!”
“那谢谢您啦。”
阿四用黑皮衣又给骑师蒙好。
“话吧,我送你回去。”
屋里只剩下仍可待一个人,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叶宝信的手机。
“叶宝信,你马上来,给我查出一个女人的地址。”
在焦鹏远的玻璃走廊里,市财政局长马忠良站在高大的拉美水前,却无心欣赏翠绿的叶子,他紧急求见市委书记,等候着接见。
他不时把近视镜摘下来,擦干额上的汗珠。
玻璃走廊里只有马忠良一个人。
马忠良自言自语地演习该说的话。方浩一回来,他立刻慌了神,他知道救他的只有焦书记,这次谈话很重要,不能有半句差错。
“焦书记,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接见我……不合适,显得太假,…焦书记,我向您汇报来了,我主要是向您汇报计划外一亿元的挪用…议也不行,根本就没有次要的,就这一件事…
唯书记,我是为了一亿元计划外资金挪用,专门找您汇报的……嗯,这就对了…当时挪用这一亿元,是经您亲自批准,何副市长交办的,现在出了麻烦…不行,这绝不行,是经您亲自批准的这句话不能说,焦书记肯定不爱听这句话,但不谈又不行啊,再想想……当时挪用这一亿元,是何副市长亲自批准的……这也不行,何副市长没有权批准挪用这么大的一笔款子……焦书记,中央有关部门对我市一亿元资金的去向很关心,我该怎么答复他们……这样说比较含蓄,但焦书记要跟我打官腔,我不等于白来了吗?……“
沈石进来,见马忠良自言自语,觉得可笑。
“马局长,一个人念叨什么呢,像和尚念经似的。”
马忠良赔着笑脸,“沈秘书,这种事,实在是火烧眉毛,你务必在焦书记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
沈石淡淡地一笑,“马忠良,你是财政局长,这是你份内的事,要敢于承担责任,根本就不应该找焦书记提这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你扛的你就得扛。你稍等,焦书记这就来。”
马忠良又摘下眼镜擦汗,“不是我不扛,是我扛不动啦。”
“打不动?扛不动你当财政局长?让焦书记替你打吗?亏你想得出来!是何副市长提拔你接任财政局长的,也许是他看错人了吧。”
焦鹏远板着面孔走出来,连招呼也不打,吓得马忠良想把吐出来的话咽回去,他咽两口唾沫。
“焦书记,有件事,我不得不打扰您,汇报一下。”
焦鹏远坐在藤椅上,没有请马忠良坐。“嗯,说吧。”
“焦书记…值几天盯得我很紧,过江桥事故专案组来查账……
追问那一亿元人民币的下落,拖恐怕拖不下去了,所以来请示您。“
焦鹏远故作不知地反问:“什么一亿元?”
马忠良见市委书记故作糊涂状,心里凉了大半截,嘴也不听使唤了。
“就是财政计划外那一亿元呀,原来准备兴建外环公路用的一亿元呀!”
“怎么,资金不够用吗?”
马忠良的心彻底凉了,市委书记这不是跟我打哑谜嘛!但他不敢明言市委书记是知情人。
“不是不够,是根本没有,那一亿元没啦。”
焦鹏远从藤椅上站起来,“没啦?你把它弄到哪儿去了,我三令五申,专款专用,改造城市交通的专款上哪儿去了,不翼而飞了。”
马忠良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掉脑袋的事这回轮到了自己头上,他长叹一声:“焦书记,我走了,不打扰您啦。”
沈石走过来,推推挪不动脚步的马忠良,“好吧,我送你出去。马局长,打起精神,把工作干好。”
沈石去送垂头丧气的马忠良。
焦鹏远烦躁地来回踱步。
儿子焦东方从连接主楼的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爸爸,给您看一张照片。”
焦鹏远背对着儿子,连头也没回,摆手。“不看,不着,别来烦我。”
“您会感兴趣的,是张照片。”
焦鹏远无奈地回过头,“什么照片?”
“爱情照片,有人打您侄女的主意啦!”
焦鹏远接过照片,上面是陈虎搂着焦小玉,正是焦东方在街心公园偷拍下来的照片。
“这是小玉,这个男的像陈虎呀!”
焦东方嘿嘿一笑,“正是陈虎,他在追求小玉。”
焦鹏远啪地一声把照片拍在茶几上。“不行,我不能要陈虎这种六亲不认的侄女婿,让小玉来见我,怎么搞的,这驴唇不对马嘴嘛!”
“爸爸,把小玉调到陈虎身边,是您的主意,您这叫自食其果。”
“我的主意?那是你出的个馊主意,说便于掌握他们的调查情况。现在倒好,小玉和陈虎结了联盟了。不行,这门婚事我不同意,把小玉调离陈虎。”
焦东方扶父亲坐在藤椅上,“您今天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怎么了?”
“方浩要马忠良查清那一个亿,马忠良上我这儿搬救兵,我把他顶回去了。这个方法,你给他出什么题目,他都把文章做跑了题,让他查黎尚民,查着查着,又查回到何启章这里来了。头疼。”
焦东方站在父亲背后作房部按摩,“无论如何,后院不能走火。陈虎与焦小玉的事,您就别分心了。我建议您对陈虎这个人采取点措施,看看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焦鹏运气呼呼地说:“我给小玉她妈妈、爸爸打电话,让他们阻止小玉,不能引狼入室。”
“小玉那脾气,谁管得了她。”
“那你说怎么办?我死活着不上陈虎,冲他脸上的刀疤,不是把小玉耽误了吗!”
焦东方温和地说:“我看这是件好事。陈虎出身卑微,跟咱们家是不配,但他也是大学毕业生呀。门当户对就不要讲了,将来受屈那是小玉自我。问题的关键在于陈虎这小子有人缘,是方浩的红人,周森林拿他也没办法。他又负责办理黎尚民、何启章的案子。您也知道,何副市长这件案子事关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扩大开来说不定涉及到谁。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倒霉呢!他和小玉恋爱,很好呀,我巴不得他们快点结婚!陈虎要是成了咱们家庭的一员,胳膊肘还能往外拐吗?陈虎和小玉结婚,他是一登龙门身价十倍,那时候巴结我们还来不及呢,您说是不是?要紧的是赶快稳住局面,不要因何启章案件搞得市委清不成军。”
焦鹏远的眉宇舒展开来。
“我一个市委书记能用得着一个小处长?不过呢,婚姻法有规定,不得干涉他人婚姻,我征求一下小玉父母的意见再说。”
“爸爸,还有件事。市委礼品堂管理太差,老外送的那些礼品堆积如山,根本没分类管理。这些礼品,是不是交给我来保管?”
“那些礼品到底有多少,我也不知道。不要找我,你该找谁就找谁商量去。”
“谢谢爸爸。有我给您护法,您就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吧。”
四一个脸上蒙着黑布的年轻人,被阿四从汽车上推下来,带进何可待的四合院,他就是被叶宝信查出与骑师接头的女人,名叫阿芳。
四条大汉一阵暴打,阿芳发出一声声惨叫。
阿芳脸上的黑布始终没摘下来。
何可待挥手示意住手,阿四用穿着皮鞋的脚踩住躺在地上的阿芳的脑袋。黑布上已经渗出鲜血。
阿四狠狠地说:“说吧,是谁让你花钱买通骑师做的手脚?”
黑布内传出痛苦的呻吟。
“哎哟……没有这件事呀,哎哟……”
阿四的皮鞋狠狠地辗压阿芳的脑袋,又一声惨叫。
“我说…我说…痛死我啦……”
‘说!早说何必受罪!’皮鞋仍踩在她的脑袋上,但不再辗压。
“是地平线饭店总经理焦东方的保镖朱妮让我去做的。我的小饭馆开在饭店旁边,我要不答应,他们就砸我的店,没办法呀!”
何可待心头一沉,果然不出我所料,是焦东方的指使。他冷静地挥手,示意阿四挪开脚,“你认识焦东方吗?”
“见过,没说过话。”
“最近朱妮找你是什么事?”
“朱妮让我嘴巴严点,对谁也不许提那件事。”
“你还知道什么情况?”
“没有啦,真的没有啦!”
阿四再次狠狠辗压,又一声惨叫。
“听着,朱妮要是再找你,不许提今天的事。”
“哎哟…我绝不提,绝不提……”
“给你一万块钱,上外地治伤去,不许再出现在你的饭馆里,免得朱妮撞见。”
“行,行。”
“行个屁。朱妮给你个三拳两脚,你他妈就照本全说了。上外地,火车票给你买好了,你有福气,还是软卧呢!”
“让我上哪儿?”
“不远,海边,让海风吹吹,你就清醒了。立刻就走,直接送你去火车站。”
“那我的生意……”
“你要命还是要生意?我放过你,朱妮也放不过你,她知道你全说了,非一刀捅死你不可。起来,去车站。”
阿芳摇晃着站起来。
何可待把阿四拉到一旁,嘱咐说:“这一万块钱,上火车时给她。到车站再把黑布摘下来,给她换副颜色深的墨镜。火车开了后你再回来。”
阿芳脸上的黑布一直没有取下。
五广场上一群一群的外地来的打工仔打工妹大目的地游荡。
在火车站停车场,阿四给阿芳戴上一副墨镜,凭软卧票从贵宾室进入站台。
等到火车启动前一分钟,阿四把一万块钱的信封塞进阿芳的裤兜,把她推上了火车,然后亲热地挥手送行,仿佛是她的情人。
阿四旁边的一个兄弟伸舌头说:“何大哥真大方,连仇人他都一万一万地给。”
河四推了他一把,“你懂个屁!何大哥是什么人?他爸爸是老宋江,他是小宋江,一门忠烈!”
六沈处长沈枫走出检察院招待所。
陈虎把他引向自己的汽车,打开车门说:“你住在这里,还不如住在我家里呢。呆几天?”
“住在这里是不太对劲,好像有人盯我的梢。你们这里情况是复杂,好人坏人全搅到一锅里了。”
沈枫上车,陈虎发动引擎,驶离招待所。
一辆奔驰尾随陈虎的北京越野车。
北京越野在前,奔驰在后,行驶在公路上。
陈虎轻松地握着方向盘,对身边的老同学说:一人家出招了,你有什么过招啊?
“现在的重点是打击金融领域的经济犯罪。你们市李浩义参与了建国以来最大的一起非法集资案,总数达三十亿。每起非法集资案后面都有权力作后盾,那么这三十亿的非法集资就更不会简单了。李浩义不过是局级干部,他无权挪用那么大数额的资金。谁是李浩义的后台呢?中央下了大决心,一定要把此案查清楚。我来摸摸情况,然后你和我一起去H市提审李浩义。”
陈虎从反光镜看到有车辆尾随,“沈处,我们被盯上。”
沈枫回头看后面的奔驰,“我们的对手是一招接一招呀,厉害。”
“看来,你是早就被盯上了。”
“陈虎,你能甩掉尾巴吗?”
“我早有防备,我加速了。”
陈虎突然加速,奔驰紧追不舍,但无法甩掉奔驰。
沈枫笑笑,“应该给你换车了。”
陈虎把车猛然拐进一个地下停车场。
陈虎刹车后,与沈枫下车。
陈虎掏出钥匙,打开一辆宝马的车门,“快上车。”陈虎与沈枫上了宝马。
宝马一个急转弯驶出地下车库。
尾随而来的奔驰驶入地下车库,但没有发现陈虎换了车。
宝马驶入闹市区公路。
沈枫笑起来,“行啊,伙计。你还有辆备用的宝马。”
“全检察院也没一辆宝马,这是我朋友的私车。他很少开,给了我一把钥匙。”
“啃,你还有大款朋友。”
“他要扣个车本,什么偷税漏税,摊上点什么事,不得找我给他摆平吗。”
“你也学会以权谋私了,有进步。”
“也就初学乍练。”
宝马转入高速公路驶向郊区。驶入某军区招待所大门,这里是秘密办公室的所在。
陈虎与沈枫下车,陪着沈枫进了秘密办公室,周森林、方浩。包保柱从座位上站起来迎接。
沈枫进屋便发感慨,“多亏陈虎甩掉了尾巴。”
陈虎摸着刀疤,“不知道谁跟踪我们?”
方浩看着窗外的哨兵。
“要是知道了是谁,就不是他们跟踪我们,是我们跟踪他们了。你要人家的脑袋,人家能不跟你较量一番吗。这里很安全,是军区的招待所,我们处理何启章案件就在这里碰头。”
陈虎介绍说:“这位是包保柱,这位是高检沈处长。”
包保柱与沈枫握手。
沈枫从皮包拿出几份材料交给方浩。
“方书记,中纪委让我把这些材料转给您。”
方浩打开信封边看材料边说:“沈枫同志,你和陈虎是老同学,合作起来肯定默契。陈虎,你要注意和沈处长搞好上下级关系,他是代表高检来指导工作的。小沈,你先谈谈吧。”
“何启章副市长主管你们市财政,以前发现了他的一些问题,中纪委找他谈过话。但他态度很不好。从李浩义参与三十亿非法集资和你们市财政局有一个亿计划外资金不知去向来看,你们市的问题不容乐观。”
方浩沉吟了一会儿,“我们按照中央统一部署,以李浩义为突破口,以何启章之死作为线索,来个纵向摸清,横向搞透。我们研究具体的方案吧。”
周森林来回转动手中的铅笔说:“我有两点考虑。首先继续追查一个亿的去向,陈虎负责调查过江桥塌毁事件,就用这点做文章,出师有名,谁也挡不住,顺藤摸瓜,就能捉住狐狸的尾巴。第二点,我们手里有何启章的三张信用卡,但由于香港银行为客户保密,里面究竟有多少钱还不知道。”
“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是一些不明来源财产。”陈虎语气坚定。
周森林沉思说:“我建议到香港取证,请有关部门给予协助。你看行吗?”
沈枫点点头,“周局的方案比较成熟。信用卡是重要的突破口。何启章作为国家公职人员,在正常情况下没有财力到香港办美元信用卡。信用卡有多少美元?美元是怎么转出去的?
美元的来路是什么?这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一连串问题。由我们出面,请国际刑警中国中心局与香港警察局、廉政公署联系,以调查商业罪案名义,到香港银行取证。方书记,你们是不是派个人一起去?“
方浩想了想说:“要去,也只能秘密去。老周动不了,陈虎不能动,老包,你去趟香港?”
包保柱愕然,“我?”
方浩用手指划了一下,“你是长期病号,不在人家鼻子底下,你消失个把星期没人注意。
老周,你说呢?“
“我觉得可以,老包应付过各种复杂的情况,去应当没问题。为了绝对保密,老包的出境手续是不是就不要由咱们市公安局办理了?”
沈枫点头说:“这个容易,技术问题由我解决。有个问题有可能使你们陷人被动,陈虎和我一同去H市提审李浩义,怕会遇到阻力吧?”
周森林苦笑说:“三人小组决定不扩大侦查范围,所有调查材料要送焦书记审阅,他们不会批准陈虎出差。”
沈枫眉毛一挑说:“由高检出面与市委协商,看看他们有多少能拿到桌面上来谈的理由。”
七焦鹏远烦躁地用铅笔敲桌子,郝相寿坐在沙发上抽烟。
焦鹏远无奈地说:“高检出面,又非常客气,我再不同意陈虎去H市,情理上说不通,只好批准。”
‘游虎不过是个小卒子,无关紧要,但下棋的人非要安排陈虎这个小卒子过河,那就大有文章哟。“
“有什么文章?”
“还是那句话,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是用过河小卒将您的军。”
焦鹏远按钮,沈石进来。
“你立刻叫方浩来见我,到迎宾室。”
这是焦鹏远会见外宾的地方,富丽堂皇,很有气派,秘书请方浩坐在沙发上,“方书记,请稍候,焦书记马上来。他请你对他刚写的这个条幅提提意见。”
方浩站着欣赏焦鹏远题写的长幅,长幅用夹子挂在墙上,墨迹新鲜。
方浩觉得秘书专门嘱咐他看条幅,一定是安排好了什么文章。
焦鹏远进来,方浩转回头说:“焦书记,你的字越来越好了。”
“附庸风雅而已,我只写了上联,下联怎么也想不出来。你替我琢磨出下联吧。”
“凝聚力向心力团结就是力量,好,好,寓义深刻,但上联用了三个”力“字,下联就不好对了,我才疏学浅,对不来哟。”
“只怕你是才高八斗,不想跟我这个凡夫俗子唱和呀,老方,坐。”
“老方,我倒有个下联,没想好,你听听,‘人拆台仁补台人在大舞台’,是不是有点意思?”
方浩立刻明白,文章是做在拆台和补台上,便笑着说:“三个台字对三个力字,工整,有趣。但下联似乎没有上联那么强劲,还可以再推敲推敲。”
“老方,你看我是不是该退休了?”
方浩心里一惊,故作糊涂地说:“你还不到退休年龄啊。”
“也许有人急着让我退休呢。老方,你今年多大了?”
“五十九了。”
焦鹏远“哦”了一声,其实他对方浩的年龄很清楚,“你是副部级,我记得副部级干部到了六十岁不能提正部,该退休,对不对?”
“是这样,我决退休了。”
焦鹏远笑笑说:“事在人为,提到正部级,你还能干五年。你再提到我这个级别,能干到七十。老方,事在人为,事在人为呀!”
方浩知道这是一场不露锋芒又剑拔驽张的一场谈话,他不露声色,淡淡地说:“到了日子,我是一天也不耗,退休,钓鱼去。”
焦鹏远哈哈大笑,“你没退休,不也天天钓鱼?我‘仁补台’这个仁宇,也就是仁义的仁字,和个人的人字,古汉语是不是通用?有什么区别吗?”
“仁义的仁,左边就是个人的人,右边是数词二,加起来是三个人。”
焦鹏远好似恍然地说:“嗅,是三个人,那就是一个集体,一个班子噗。汉字的学问是大。我行我素是不行的,谈不上仁义,要仁义,必须得到他人的认同。也就是团结嘛,同心同德嘛,我理解的对不对,老方?”
焦鹏远站起来,来到上联前,“我这幅上联,以后就挂在这儿,文字上对不上来没关系,但行动上市委一班人一定要对得上我的上联,否则就是三心二意,离心离德,这我是坚决反对的。”
方浩心里明白,这是市委书记对他的严重警告。
八机场大厅熙熙攘攘,像某市场一样热闹。飞机已经成了普通人的交通工具。身份特别高的妓女应召时,乘飞机从甲地到乙地赴约,机票由嫖客报销。她们把乘飞机称为打“机的”。
而十几年前,买张机票还要由所在单位出示政审合格后的单位人事介绍信;再上溯十年,连高级干部也很难乘飞机。谁说社会没进步呢。
陈虎与沈枫进入检票口。
一个男人一直注视着陈虎与沈枫。
男人用手机打电话:“郝主任,陈虎与高检的沈处长一起登上了去H市的飞机。”
男人关闭电话后离开。
经过一小时四十分钟的飞行,飞机在H市降落,陈虎与沈枫出了空港,立即坐上前来接他们的警车,驶往监狱。
警车驶入监狱大门。
九冯艾菊被两名警官带进来。她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虽然已经入狱半个月,但她还是显得很富态。
陈虎厉声向坐在屋子当中一把椅子上的冯艾菊发问,沈枫坐在他旁边。
“你的姓名?”
“冯艾菊。”
“年龄?”
“五十四。”
“职业?”
“投资公司总经理。”
“你认识李浩义吗?你和李浩义是什么关系?”
“认识。搞点合作。”
“怎么合作?”
“我开的是投资公司,李浩义在我这里存款,我给他高额回报。第一次,他给我拿来一千万,我给了他一千三百五十万。第二次,他又拿来一千万,我又给了他一千三百五十万。
总共来往两次。“
“他存款用什么方式?”
“信汇自带,他拿来一千万的汇票。”
“你还款用什么方式?
“一千一百万是通过银行打到他的账号上,剩下的二百五十万是付现金,两次都一样。”
“现金是怎么付的?”
“我派专人给他送去。”
“作为什么付给李浩义这么高的回报?”
“是事先讲好了的。第一次让他尝到甜头,才有第二次。第二次再让他尝点甜头,才有第三次。”
“李浩义还给你介绍过别的投资人没有?”
“没有。”
“你要好好想想,彻底交待,争取从宽处理。”
“我是死定了,没有就没有。”
“付给李浩义的一千一百万元,汇到什么账号?”
“账号是李浩义指定的。你们去查吧,那么多数字不好记。”
“李浩义带来的汇票,是从哪个部门签发的?”
“好像是什么银行,记不清了,你们去查,有账。”
“你的投资公司有多大的利润,能付出百分之三十五的回报?”
“没什么利润,投资项目都失败了。我是用张三存的钱还李四,再用王五存的钱还张三,捣腾客户的钱,客户的就拖着不还,大门大户及时连本带利还清,因为他们还能给我引来更多的投资。”
“下去后要认真回忆。我还会找你。”
陈虎与同来的沈处长交换一下眼色,犯人被押下。
沈枫合上笔记本说:“你注意到冯文菊最后的供词没有,她是想让李浩义给他拉大客户,才抛出七百万引诱李浩义上钩。看来,冯艾菊还有重大问题没交待。”
“我同意你的分析,是不是提李浩义?”
沈枫点点头,“好,还是你来审,我旁听。”
李浩义被带进来。他形如枯槁,头发脱落很多,早没有了昔日的神气。
“李浩义,我们又见面了,可惜不是在市政府,是在看守所。”
李浩义抬头看了一眼,低下了头。
陈虎决定先动之以情。
“李浩义,我来之前,去看过你的夫人,她希望你能尽快交代问题,争取从宽处理。”
李浩义抬起泪汪汪的眼睛说:“老伴儿她好吗?她有心脏病,我对不起她。”
“你的夫人身体还行,我带来了她写的一封信。你看看吧。”
一名警官从陈虎手中接过信,送到李浩义手里。
浩义:此信请陈虎同志带上。
你犯了罪,对不起党和政府,也对不起我和孩子们。我希望你能尽快彻底地交待问题,争取从宽处理。
我身体很好,你不要挂念。孩子们并没因为你入狱而受到什么影响,只是他们心里觉得没脸见人。浩义,赶快回头吧!“
李浩义呜呜地哭起来,陈虎不想打扰他,让他哭个痛快,哭,对犯人是松弛心灵的良药。
“李浩义,你在冯文菊处存过几次钱?”
“两次,四个月中两次,每次一千万。”
“冯艾菊回报你多少?”
“每次三百五十万。”
“你两千万是从什么地方筹到的?”
“第一笔一千万是从市财政局计划外资金抽出来的,何启章副市长批的条子,市财政局长马忠良局长经办的。第二笔一千万是从市钢铁公司孙奇那里筹到的,郝相寿拉的线。”
“不止这两次吧。”
“就这两次。请政府相信我,我这回彻底交代!”
“你个人一共收到多少好处?”
“两次共五百万。”
“这五百万你怎么处理的?”
李浩义有些犹豫。
陈虎加重了语气说:“李浩义,你不会有太多的机会了,要争取主动,更要有立功的表现。你的妻子儿子不会愿意你抱着花岗岩脑袋离开他们吧。李浩义,你的心思我知道。自己的事你想明白了,愿意交待。但别人的事,你不揭发,你心里幻想他们保你出去,你想给他们留下一条后路,好让他们回报你一条后路!”
李浩义抬起惊恐的眼睛,他完全被击中了。
“李浩义,你的幻想是不可能实现的。你的案子数额巨大,证据确凿,死有余事。谁也救不了你,他们还怕惹火烧身,把你抛出来犹恐不及,能替你想吗?再说,党纪国法能容吗?
他们的问题你不揭发,有人揭发。你的问题也不是市委揭发出来的,但你的问题还是暴露出来了。一切腐败分子只要他们已经犯罪,到处都是眼睛,谁也保不住谁,谁欠人民的账都要还,有的早些暴露,有的晚些暴露。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你揭发别人就是有立功的表现,将来量刑会考虑到这一点。你想继续幻想,那就幻想吧,等待你的会是什么结果,你心里是有数的。“
陈虎对拿下李浩义有充分的信心。凭借多年的审案经验,他知道党政干部,特别是中级干部,心理防线最易在攻势前瓦解。他们既没有高级干部那种有恃无恐的光荣历史和高层保护,又没有底层的反社会分子在长期被压制过程中产生的强烈对抗意识。平时又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惯了,自以为老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心理上的防卫机制从来就没建立起来。
因而一旦沦为阶下囚,特别是拘押在单人牢房里,很快就心理崩溃。这种状况下他们特别希望审查机关仍能把自己视为干部队伍中的一员。只要给他一个发言和表白的机会,他们就滔滔不绝地谈自己受党培养多年,也做过许多有益的工作,以求网开一面。这种人,没有一个能死扛到底。有的甚至在执行死刑时,还要端着干部的虚架子,很配合,好像仍属于“自己人”之列。行刑人员对他们也确实有所照顾,不对其推推搡搡。当然,子弹照样命中要害。
陈虎等待李浩义的崩溃。
“我说,我要立功,我要将功赎罪。第一笔二百五十万好处,给了焦书记的秘书沈石二十万,他帮了不少忙。给了何副市长三十万,给了马忠良局长二十万。余下的,我搞女人,在饭店包了房间,挥霍了不少,其它的存在银行里。第二笔二百五十万我给了钢铁公司孙奇五十万,给了市委办公厅副主任郝相寿三十万。还拿出一百五十万元给了新月饭店香港老板丘思雨,算我的股份。给了焦东方二十万元。这后一笔二百五十万,我一块钱也没剩下。”
“为什么你一块钱也没剩下?”
“钱太多,睡觉反倒不踏实,花钱买个平安吧。”
陈虎与处长交换了一眼色。
“李浩义,你今天的态度是走向低头认罪的第一步。你毕竟还是受党教育多年的干部嘛,下去把你交代的、揭发的写出来。不能夸大,也不能缩小。下去吧。”
李浩义被押下。
陈虎兴奋地点燃了一支烟。
“盖子算是初步揭开,下一步我看来个横向摸清,纵向搞透!”
“陈虎,你的战略思想对头。现在的腐败是上下级纵向互相渗透,各系统横向联合。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个纵向、横向,全面出击!”
九几辆轿车停在草原游乐园的射箭场。
何可待与阿四下车,蒋月秀下了自己的车,焦东方和田聪颖下了车,朱妮从另一辆车下来。
何可待爽朗地说:“东方,上次你请我骑马,今天我请你射箭。”
“朋友之间何必这么客气呢。”
“礼尚往来嘛,请。东方,你还没给我介绍过你的女朋友呢。”
“嗅,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何可待先生,这位是田聪颖小姐。”
何可待和田聪颖握手,“我该向你道谢,上次在舞会上是你拉住了我的轮椅。”
田聪颖抽回了自己的手,“你恢复得真快。”
朱妮与何可待握手,“可待,你又活蹦乱跳了。”
“托你的福呀,朱妮,去年在卡拉OK玩,长得特像你的那个人,是你妹妹吧?”
“是我姐姐。你还记得她?”
“虽说我们只见过一面,但美人难忘呀。你怎么不把她再接来玩玩?”
“她做生意呢,瞎忙。”
“还在H市?”
“是呀,咦,可待,今天你怎么念念不忘我姐姐呀!”
“单相思呗,什么时候给我介绍介绍。”
“你敬莱吧,我姐姐早结婚了。”
“得,我没戏了,那只剩下第三者插足噗。”
焦东方捶了何可待胸口一拳,你打我,我打你,是他们童年时的游戏。
“可待,别欺侮我的人呀。”
“我欺侮她,谁不知道朱妮是全国散打第三名,她还不把我劈零碎了,咱们进去吧。”
蒋月秀见何可待冷落自己,故意往焦东方身上靠。田聪颖看在眼里很不舒服。
焦东方推开蒋月秀,“月秀,你傍我算怎么回事,这不是挑动群众斗群众吗?”
何可待故作宽容道:“没关系,我把月秀让你了,你也来把妻妾成群。”
蒋月秀故意搂住焦东方的脖子亲热。何可待仍然无动于衷,气得她跺脚说:“可待,你真够能忍的。”
田聪颖羞愤地掉头离开。焦东方欲追田聪颖,被蒋月秀叫住:“站住!东方,你瞎追什么?什么鸟人也敢在我面前要小姐脾气。你回来!”
焦东方沮丧地说:“人家是学生,你们挤兑她干什么?”
何可待打趣说:“东方,原来妻妾成群也有苦恼呀。你别把她们都弄到一个场合呀那能不掐吗,哈哈哈哈。”
“都是你小子挑唆的,算了,射箭去吧。”
一排箭靶在二十五米之外排开。
焦东方与何可待各持一张弓。焦东方试了试说:“赌点什么不赌?可待。”
何可待拉开了弓。“你让朱妮站在靶子后面,把脑袋露出来,看看我的技术如何。”
“这一箭射歪了,射到她脑袋上,那人命关天。”
“这不是跑马场,出不了事故,箭中红心,你输我十万,不中红心,我输你十万,连发三箭,干不干?”
“何必非让朱妮在靶子后面呢,你射的是红心,又不是她的脑袋。”
“要不,没劲,一点都不刺激。”
“你总玩邪的。”
“那也没你邪呀,舍不得啦?”
焦东方犹豫。
朱妮走过来说:“行,我干。”
焦东方拉住她说:“朱妮,谁知道可待技术行不行啊。万一射到你,惨啦。”
朱妮把头发一甩说:“但有个条件。”
何可待殷勤地说:“你说。”
“你们俩赌多少,与我无关,但你让我站到靶子后面,我要价十万,你同意吗?”
何可待拍手叫道:“要价不高,一言为定。”
朱妮站到箭靶后面,脑袋露出箭靶。
何可待张弓瞄准。这是他精心设计的游戏,他要出口恶气,他不能忘记朱妮有意让马匹失控,制造惊马的往事。“
焦东方紧张注视何可待,又看着靶后面的朱妮。
所有的人都很紧张。
何可待松弓,箭飞出。直奔红心,射中。
焦东方出了口长气,“吓死我了,我宁愿输,只求你别射了。”
何可待发第二箭,又中。
蒋月秀叫起来,“真棒!神箭手!”
焦东方央求说:“二十万你到手了,剩下十万,你千万难点。”
何可待有意识抬高箭头,离弦之箭朝朱妮头部飞去。
朱妮闪身,伸手把箭接住。
焦东方面色苍白,“吓死我了,亏得朱妮躲得快。”
朱妮手握箭杆,走到何可待面前,面无惧色地说:“你的箭术不高明,拿来吧,十万。”
何可待歉意地说:“对不起,吓着你了吧?”
“能吓唬住我朱妮的人,还没出生呢。”
十从射箭场回来,何可待很兴奋,虽然没报坠马之仇,但总算挽回了点面子。
他与阿四在何启章的书房里喝茶。阿四给何可待点上一支烟说:“朱妮会不会受焦东方指使,才让骑师在你的马上做手脚?”
“我与朱妮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她为什么要害我,肯定是焦东方指使。”
“焦东方是你的铁哥们儿呀?”
“阿四,你记住,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阿四愣愣神,“朱妮这小妞不好对付呀,你射她脑门那箭,愣让她接住了。”
“她不接也没关系,我是朝着她头上半尺的地方射的。根本没打算射中她。不想她能抓到箭,我还真没想到。这个女人真的艺高人胆大,三个男人也不是她的对手。”
“还真麻烦,焦东方这个保镖算是找对了人。”
“要搞清惊马的真相,非得撬开朱妮的嘴不可。”
“那怎么办呢?”
何可待拧灭烟头。
“我给她来个调虎离山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