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力传来的文件,确实相当紧急,公司三个部门的目前状况向她一一作了汇报,并请示铁花尽快做出处理决定。
首先她介绍了纽约市由于地税增加,故商业楼每月的账目又在吃紧;二楼的房客破坏签署的合约,改做非法的毒品生意,现已被警方查封。因此造成不仅房租不能按时回收,政府的罚款又是一大笔,正在请律师打官司,律师费的开支也不是小数。
吉米管的餐饮业由于今年经济走向低谷而不景气,自助餐的经营方式也报亏损。吉米建议先暂卖一家餐馆,补交拖欠政府的税款,以此来扭转餐饮局面,请铁花作出决定。
服装方面的应收账款,一大部分还是烂掉了。目前,张力已托请收账公司自行处理。新的二十件样品已赶制完成,要不要及时推向市场,也请铁花作出决择。
急件的最后几行宇,是通知铁花,大丑下周六抵达北京,铁花有望可见上一面。不过张力还是催她不必等大丑了,快快回来处理纽约的事情为好。
铁花看完张力的汇报,心急如焚。北京的合资还没个头绪,纽约生意又出现了危机,目前的情况,真是骑虎难下。可是,她从电视及报纸上看到,大陆大批合资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地兴起,想要扭转当前纽约生意的不顺,在京兴办企业应说是条出路。
想来想去,她仍然坚信自己的想法。北京毕竟是自已成长的地方,尽管十几年的隔绝,她还是熟悉环境的;尽管人们的思维方式和经营方式不同,但她相信,早晚还是能找出一条可行的途径的。
不过,她还是要及时赶回纽约,不尽快解决好那里的事情,北京的事情也会乱了阵脚。
北京的事,她请赵一岸继续进行下去。自己决定下周返回纽约,机票订在周日。因为局六大丑到达北京。她想,此次无论如何也得和他见上一面。在她内心深处,这趟回北京,一是办合资,二是要见大丑,把事情谈开,两件事几乎是同等重要。
离周日回纽约还有几天。铁花吃过晚饭,走出了中国大饭店。没走多远,斜对面处出现了一幅巨大的霓虹灯,红红绿绿的闪着几个大宇“卡拉oK”。
这种起源于日本,又在台湾发扬光大的娱乐活动,在纽约是见不着的。美国人觉得这种玩艺儿不够刺激,他们有他们的玩儿法。年轻人有DISCO和各种古怪的PARTY(派对);中年人有各种酒吧和惧乐部;老年人喜欢旅游和狂赌,这样美国人才觉得够劲。
因此,不管日本人有多么远见高明的商业头脑,有多么精明的推销本领,这“卡拉oK”还是与美国绝缘,打不进市场。
她走进建国饭店的舞厅,坐到一张台子上,要了杯橙什。
一位手持话筒,摆动双腿的小伙子,陶醉在“爱才会赢”的台湾歌曲里。
台语,铁花虽不会说,但也不生疏。因为她生产服装的车间里,来自台湾的工人大部份都会哼哼几句,车间录音机里经常放的也都是这几首流行歌。
小伙子唱歌咬字准。感情又投入,唱完了最后一句,响起了一片掌声。他桌上的几位朋友向他伸出了大拇指,他得意地摆了一下手说:“咱哥们儿还有绝招儿,等会儿给你们用广东话来段‘迷人的香港夜’。”他一口北京话。
当舞厅上出现一位漂亮的姑娘,唱起了“上海滩”的主题歌时,人们都站起来跳起了四步舞。
美国年轻人跳舞,不管别人,有的也不一定需要舞伴,自己跟自己叫劲,上了弦儿似的,不弄出一身臭汗,势不罢休。
而这里的年轻人跳舞,似乎都很合乎规范,每一个舞步和姿势都很讲究,连脸面的表情,也好像有人要给他们拍照片似的。整个气氛像是在表演,原来他们唱、跳,是要给别人看的。
是的,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好像就在这点。一个是不顾他人,完全自我,一个是我自己受点累不要紧,周围看的人要给点面子。
没错,面子,是这个,是面子。
昏暗中,她认出了一个人,是T&;H服装公司的一位工人,叫阿香,中年妇女。就在离她不远的桌子上,她正操着台湾口音的国语,眉飞色舞地大讲特讲美国服装。
铁花本想上前打招呼,可一看她讲得那么起劲,全桌的亲友听得那么入神,就打算等一会儿再说。
“我们美国华侨,最讲究穿,也讲究吃,像我身上的这套衣服,”她指着铁花工厂生产送给员工的节日礼品说:“这套衣服,少说也得五百美金,折成人民币就是两、三千,差不多是你们一年赚的工资。”
“要说起吃来,”阿香接下去说:“我请你们到这里听听歌,算得了什么?在美国,吃是最便宜的,我们讲究假日到国外去旅游,去吃世界上最好的山珍海味。”
“您一个月赚多少钱?二婶?”一个姑娘好奇地问。
“这个,在美国是不能随便打听的,不过,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大概,反正,我的工资,任新房、开汽车、到处玩玩是花不完的。”
“哇——”,桌上的人们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那你们老板挣的就更多了吧?”
“她?那怎么清楚,她的生意多啦,赚的钱是数不过来的,钞票都用机器点。听说她还是你们北京人。”
“北京人?”
“对呀,她运气可好了,嫁给了阔老头,没几年,老家伙一死,就全成她的了,真是个聪明人。”
铁花听了这些,再也不想上前去打招呼。付完了账,就回到了饭店的卧房。
她躺在床上思付着:阿香只不过是生活在美国最低层的一个普通工人,平时节省得要死,她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回中国,在亲戚朋友面前耍这个威风?她要满足什么?她要达到什么?
铁花想了好久。她又想起,去年工人李太太跟她抱怨的一件事。
李太太有个独生子,二十好几,移民来美国不正经干,一心就惦记着赚了钱回中国威一威。打了半年的装修工,存上了四千块,李太太儿子拿了钱,准备回国威三天。回南京前,买了一套自西装,一双自皮鞋,一顶白礼帽,看起来像电影《红色娘子军》里南洋归来的洪常青。下了飞机就开始威,带着女朋友到处买。你想想,四千美金三天花,他能不威吗?三天过完后回到纽约,就又老老实实干起了装修工。威?他回来后还威得起来?!别说“威”,在老板面前连粗气都不敢出一口。
这些人为了满足一时的虚荣、自尊,可把大陆上的人们弄糊涂了。糊涂到你说出外面的实情,就没人相信。
铁花也想起自己。多年来,跟家里人又说了多少实话?有的当然不好说,没法说出口,可该说的,又说了多少呢?
总怪国内的人不理解,没法沟通,可你倒说实话呀。有时还怪国内人贪小便宜,那你少送点呀。
这怪谁呢?谁也甭怪。等到办成了移民就更说不清了。
说心里话,铁花确实觉得有些委屈。两个多月,总觉得理解她的人不多,就连老爸,她也不满意。她由此产生了新的孤独感。国内也投人疼她,没人关心她。
14年的美国生涯,你们知道我有多少苦水,怎么就没人同情我呢?可又一想,不说出来,又会有谁知道?再说……再说当初走的时侯,也没人拿枪逼着你,不是你自愿走的吗?说不清了,还是瞒吧。
想来想去,她觉得自己也是在蒙,蒙谁哪?国内人、自个儿?这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她纳闷儿。
春节到了。
北京的节日气氛进入高潮,她真想再呆上几日,不想马上回到纽约。好在三十晚上是周五,离她返美的日子还有两天。
三十这一天,她要好好地过一过,不然,回到纽约就甭想再过中国年了。一想起一个人回到长岛那幢冷冰冰的大房间,顶多叫上那个单身女郎张力开车过来聊聊天,她恨不得把这一天当作十天来过。
三十的上午去赵一岸家吃中饭,送点礼物给他太太和孩子,算是拜个早年。赵一岸一见她,就兴奋地告诉她,合资的事有希望了,合同、章程已拟好,正在等着她去签字,开业典礼定在三月初,中方很有诚意,资金都提前到位。铁花一听,紧紧握住赵一岸的手,激动不已。想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一岸,好像我这条远洋轮,今天……今天靠岸了。”
三十的下午,她又回了趟家,想跟老爸再吃顿团圆饭。
她进了门,把茅台和水果刚放好,老爸就含着老泪对她说:“你怎么还不走哇,两个多月了,快走吧。”
铁花听了一怔,心想,人老了确实会犯糊涂,大年三十的,怎么刚一进门,就说这话。
“爸,我是后天的飞机票。今儿不是三十嘛,想跟您多呆会儿,不然这一别……”“铁花,你出去久了,不明白这里的事儿。你是北京出去的,说的又是一口北京话,日子长了,就不新鲜了。俗话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你这全身的打扮,再加上你平常待人接物随便。你想想,还值钱吗?”
铁花不明白,问:“我表现得跟咱北京人一样,不好吗?”
“你呀,傻孩子,错啦。眼下是吃远不吃近,吃外不吃内。你越这么着,就越没人拿你当人看。”
“那我拿着、摆着倒好啦?”
“对喽,不仅如此,还得端着点儿,还不能呆长了,回来点一卯就走,这才值钱呢。”
“爸,您真是的,咱干嘛干那不实在的事儿?今儿,我为什么这么早来,就是想跟您多呆会儿,好让我跟您倒倒我在纽约的几十年的苦水。”
“你甭说,我也不想听。傻丫头,不是我不愿听,我的意思是你少说。爸也活到这把岁数了,做事、想问题,也全是惦记着你。实话对你说吧,有苦,也得往肚子里咽。说出来,只有掉价,没有好处。”
“爸,掉什么价?在美国不苦干,人家自给你钱啊?I没有到了美国就发财的。”
“可没人爱听你这个。听了,人家也是笑话你,说你没能耐。”
“那……那就说好听的,光说有钱,甭说这钱是怎么来的?”
“对啦,你看看眼下。这些有钱的,哪个苦来着,能耐人,赚钱不费力,费力不赚钱。”
“爸,这不实际,起码在美国不是这样。今儿,我得跟您好好说说。”
“别介,大年三十的,少诉苦,你说点让我高兴的吧。”
整个下午,父女俩弄得有点不高兴,最后为了初一拜年,请亲朋好友吃饭的事,还差点吵起来。
她为了不让老爸生气,以晚上还要会见合资对象总经理为由,走了。
爸爸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好跟人家谈,多少摆着点,别忘了带礼物!”等铁花出门时,老爸还追着嘱咐她。
她走出了居民楼,没有去找总经理,一路上她边走边想。
她再也不想继续蒙下去了。她想说,说实话。她要告诉全北京的父老乡亲,咱谁也别蒙谁了,说实话吧!
可怎么告诉他们呢?一个一个逮着谁跟谁说,这不成了样林嫂,半神经了吗7再说了,不了解你过去的北京人,听了你在纽约的事,说不定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柄,演绎成海外传奇故事。别小看了这点,北京侃爷可有这个本事。
她想起了一个人来,对,应该对他说,他最了解她的过去,天下好像只有他了。她想起了黄自强。
六部口电报大楼的时钟,敲了12下,全北京立即鞭炮齐鸣,烟花争艳。
黄自强提议让铁花领略一下北京三十晚上的辉煌,他们站在中国大饭店的第十五层上,共同观赏北京壮观欢腾的春节夜景。
铁花双手紧捂着耳朵,对黄自强大声说:“自强,太棒了,这情景,就像前些日子,美国电视上播的中东战争。”
黄自强只见她嘴巴动,听不见她说什么。于是,他关上了所有的窗户,立即,三十晚上的烟火被关在了窗外。
“你知道吗?年年这样。”黄自强关好了门窗后对她说。
黄自强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今天是他请铁花在楼下餐厅吃饭。
同他交谈几小时后,铁花觉得他变了,不是小变,是真的变了。他变得不爱说话,年轻时候的锋芒,在他身上,已寻不到踪影。以前的那种浑不讲理,现在变成了寡言、稳重。
从他断断续续的介绍中,铁花得知,似乎他已成了大生意人,做的什么生意,他吱吱晤晤也讲不清楚。不过,他的派头、出手大方的程度,叫铁花吃惊。他请铁花在最好的餐厅,点了最名贵的菜,一共花了多少钱,铁花也没见他付,只是跟经理点了个头,就大大方方走出了餐厅。
“自强,你变了,真不得了,怎么那么阔?”铁花问他。
“这没什么。”黄自强说。
黄自强的穿戴,同年轻时候相比,完全成了两个人。他穿着全套的皮尔·卡丹西装,名牌领带、皮鞋。腕子上,闪着一块金黄色的“劳力士”。腰里总别着两个叫不停的BP机,手中总是握着一个大哥大,不知是不是生意真有那么忙,反正隔不一会儿,他就对着大哥大“嗯,奥,好,行……”的oK一番。
“你能不能把这些都关上,叫我跟你说会儿话。”铁花虽然多年不见黄自强,可一见到他,还是倍感亲切。因此,说起话来,就相当随便。
黄自强,不管他现在是多么不可一世,一听到铁花的命令,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言听计从。
“自强,你能告诉我,自从77年底我去了美国,你都怎么过的,快说给我听听。”
“先是折了,这你都知道。”(折了,即进了劳教所。)“后来呢?”铁花不太愿听那段儿。
黄自强点上一支烟,侵吞吞地说:“前门外练摊儿,一天也就弄个两三张儿。”
“我要听你现在。”
“现在?现在一天几本儿,我也不练!”
铁花已掌握了一些眼下北京流行的新词儿。几张儿就是几十块钱,几本儿就是几千块的意思,这都是常用语。
“几本儿都嫌少,你做的是什么生意?”
“不是跟你说了吗,离不开个倒儿。铁花,听你的吧,你不是有话要说吗?”黄自强回避了她的提问,又把话题转向了铁花。
“自强,说起我来,话很长。14年的纽约生活,不是一句半句就能讲清的。你要是真想听,我就真跟你说。真的,自强,我也真想跟你说说。”
“说吧。”
“原来,我不打算说了,可今儿,我特别想找个人说,你……你能认真的听,听我说说我的真实故事吗?”
“能。”
“听了以后,你不会笑话我?”
“不。”
“你真的也不会怪我?”
“不。”
铁花真的开始说了。从1977年底离开北京,飞机上遇到了大丑,在长岛刘伯家的寂寞,讲到在皇后大学认识了张力。
当她讲到在地下室遇到吉米时,为了能使自己镇静,打起精神,她让黄自强给她点上一支烟。
她不会吸烟,一曰浓浓的万宝路,呛得她流下了眼泪。
她讲,为了办杨易文去美国的事,为了绿卡,她和吉米同居。当讲到吉米没有身份,骗了她时,黄自强插话说:“太亏她又接着讲到查理,那个曾认真爱过她的美国人,出了车祸不幸身亡时,黄自强说了一句:“真可惜。”
讲到这儿,已经是后半夜了,电视里的春节特别节目已结束,窗外残留着零零星星的鞭炮声。
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黄自强抽过的烟头。他耐心地听,聚精会神地听,听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故事。
铁花擦了一下眼泪,开始讲到了王老五。一提起王老五,她胸中燃起一团怒火。她讲他如何欺侮她、虐待她。当讲到最后,在那个破烂地下室,王老五弃她而逃时,黄自强双眼一瞪,站起身来,大骂一声。
早晨的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听了一夜的黄自强,仍不觉得困;讲了一夜的铣花,也不觉得累。
当把刘伯对她的帮助讲完时,“盖了嘿!”黄自强的眼里,也亮出了光。14年的身世讲完了,铁花像完成了一件重大心愿,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初一的早晨,大街上显得很安静,整个中国大饭店,像是还在沉睡。
黄自强听完了整个故事,也就说了“太亏了”,“真可惜”和“盖了嘿”这九个宇。铁花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听明白了没有,他到底怎么想。
她突然转过身来,从皮夹里掏出那张绿卡,那塑料的卡片在她手中直发抖,她急着问黄自强:“自强,你说,你评评理,花了14年,用我的青春,用我的灵肉换来的就是这个,你说,这值吗?”
黄自强点上了一只烟,又吐出了三个宇:“你傻×!”
铁花先是一怔,觉得这话太粗。可仔细一想,这粗话,理可不粗。是的,这是一旬北京最粗俗,最易懂的话。她突然觉得,几乎再也找不出另外三个宇,能更贴切、更恰当地形容她这14年的经历了。
她登上了回纽约的飞机,还是没见着大丑。铁花一时疏忽,竟忘记了东西方的时差,大丑周六中午到京,她订的是周日的飞机,这13个钟头的时差,造成了两人又没能相见。
可她仍不死心,直到飞机已经离地,她还低头寻找那张与众不同的脸和那双极其粗糙的大手。她总认为,他定会及时出现,说不定就在机场的大厅,四处张望着,寻找她呢。
等到飞机已经升上天空,脚下全是白云时,她仍流着眼泪,望着窗外。她总认为,大丑正站在地面上向她挥手呢。
几天来的疲劳,加上与黄自强的彻夜交谈,使她感到精疲力尽。
她昏沉沉地躺在椅子上睡着了,这一睡就是十几个钟头。
当她醒来时,扩音器播出飞机正在穿过北极。
她睁大双眼,瞧着没有人烟的白色大陆,这块大陆的磁场,没有中国大陆和北美大陆那样强大,她觉得有点头昏,有点目眩。
此地正是东西方的分水岭。她突然感到,这38个年头,算是白活了。她像婴儿一样直哭,因为她闹不清,她到底属于分水岭的哪一方。这边吧,说你是老外,那边吧,格格不入。
“我……我这38年,闹闹轰轰地是在干什么呢?”她鸣咽着问自己。
她觉得扑进了妈妈的怀里,但找不到奶头,吸不到乳汁;她又觉得,自己像是被过继出去的孩子,那个家庭倒是很阔,可个个板着面孔,她觉得冷。
她脑子里,又出现了那段话:
人生旅途,几乎所有人都带有一定的盲目,而为了这个目的拼搏、挣扎,自然斗得遍体伤痕。
轻伤者,步屡艰难;重创者,匍匐爬行。
我们嘲笑不知深浅的河鳗,终日赶路,奔向蓝色的大海,孰不知,深海处到底有多黑。
我们嘲笑不知高低的旅鼠,一生都在奋力向顶峰攀登,孰不知,崖下到底有多深。
河鳗,也许刚刚游进大海,就被凶猛的鳖类吞食;旅鼠,也许未至峰顶,就困死在途中。
不必嘲笑河鳗和旅鼠了,人类又何曾不是如此。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