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正在缓缓西沉;风从远处正掰穗子的玉米地里刮来,带有一股微微的新粮的香味;几只鸟儿在暮空中上下翻飞嬉戏。
戴化章禁闭不过两个多月,他原本虚弱的身子已完全恢复正常,脸上已很有些红润,走路再也不发软再也不觉无力。两个多月来,他得到了最好的照顾,中间虽开过几次批斗会,但廖怀宝每次都借口说他头晕怕出危险,使得批斗的时间很短。他吃的除了供应的那份之外,还有怀宝让人偷偷送来的各样东西。这一切都应该感激怀宝!没有他!说不定自己早被批斗死。感激老天爷让我在柳镇发现这个小伙!今天是我四十八岁生日,倘若此生还能重新工作,头一个任务就是要向上级推荐这个小伙……
咳!看守在门外发出了信号:有人来。他急忙走进室内,坐下摊开了那本毛选,门开了,从熟悉的脚步声中他辨出来者是怀宝,忙欢喜地站起。老领导,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吧?怀宝笑微微他说。哦?你还记得这个?戴化章心里一阵感动,他哪里晓得,怀宝是从看守嘴里听说的,而那年轻看守又是从他的自语中知道的。你在这干校里还有哪些朋友,怀宝问的一本正经。朋友嘛,戴化章不知他问这何意,略一沉吟,说:老黄,就是地委的黄书记;老霍,就是地委的霍副书记;老艾,就是……平日要好的就这么几个人!好,你稍等!怀宝听罢走出门去,径去校部见了校长,说他琢磨了一个斗臭戴化章的好法子,叫“禁闭室小型对揭会”,主要让他当初在台上的老搭档来当面揭批。校长点点头说好。怀宝便去给各大队打电话,通知当年的黄书记、霍副书记、艾专员、盖副专员和古部长速到戴化章的禁闭室去。
下一会儿,五个干校学员便老老实实战战兢兢地来到了禁阈室门口,怀宝严肃地领他们走进屋去。屋内一灯如豆,五个人看见戴化章坐那里却都不敢随便开口招呼,戴化章乍看见几个老朋友一齐进屋也有些惊异,屋里出现了短暂静寂,怀宝就在这时低低地开了腔:今天是戴副专员的四十八岁生日,他很想邀你们这几个老朋友来喝一杯,我便用这个法子把你们请了来,来,拿住杯!怀宝从口袋中掏出几个小酒杯给每人手中递了一个,尔后又从门外的暗处摸出一瓶葡萄酒给每人的杯中斟满。戴化章已从惊愕中醒了过来,此时低声嗬嗬一笑,说:感谢怀宝一番好意!含泪把怀宝如何设计救他让他在此处疗养的事情说了一遍,众老友看看戴化章脸上的健康肤色,才知其中无诈,释了怀疑,才激动地相互碰杯喝酒。
三杯酒喝罢斟第四杯时,怀宝说:刚才那三杯是你们为祝贺戴副专员生日喝的。这第四杯,是我这个下级敬你们这些老领导的!你们过去是我的上级,现在还是我的领导,从今往后,只要我廖怀宝在干校干一天,我就要想法让你们少受一天折磨,你们如果生活中有了什么困难,只需巧妙地告诉我一声就行,我会尽力办!同时请你们放心,即使一旦出了什么差错,我廖怀宝一人承担,决不会让你们受什么连累!来,喝!请接受一个下级和部属的一点敬意!长期遭受呵斥、批斗、打骂、侮辱的这些当年的领导者,都被这番饱含感情充满敬意和热爱的话语搅得心里发酸,一时间每人眼中都有泪光在闪,几只酒杯当啷一碰,酒液便和着感激和激动咽下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