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盛收到北京寄来的那封快件信函的那天,正在忙着做一个计划——栗振中从美国打来一个电话,要他在双方没有正式签订合资合同之前,先做出一个使用一千万美元投资的计划。昌盛知道振中这是怕他把钱用到不该用的地方,所以就很认真地做一个扩大尚吉利集团生产能力的计划。计划中,他把现有的蚕茧基地、缫丝厂各扩大一倍;从时装厂里分出一个做真丝工艺品、针织品和丝棉太空绸被的丝绸用品厂;从丝织厂里分出一个印染厂;在尚吉利综合大学里设立一个丝绸织造、染印研究所。同时对机器的更新、员工的培训等都作了安排。他估计,一旦这个计划实现,尚吉利集团就会不仅成为南阳而且会成为中原乃至全国一流的企业集团。到那时,我们生产出的绸缎大概就会称霸丝绸织造界,实现爷爷、父亲和尚家多少代人织出“霸王绸”的心愿。
他仔细地看了看那个快件信封,信是尚穹寄来的,上边有他的名字。他来信干啥?为展销会的事向我道歉?其实当时我也不该当面给你难堪,不就是几万块钱嘛。
他抽出了信纸,带了一点歉疚去看,但他没有看到臆想中的道歉的话,看到的只是几行冰冷的文字:
昌盛哥:
我和我父亲、哥哥认为,尚吉利集团作为爷爷遗留下来的财产,应该有我们三个的一份,故决定于近日收回这部分财产,请做好准备,我的律师将很快与你具体协商有关问题。
昌盛像看见怪物似的瞪住信纸,骇然地站起身子。
一阵哆嗦,渐渐从他的腿部升起,最终像大风一样摇动着他的身子。
“尚穹,你——你……你这个混蛋!”他猛地把拳头砸到了桌子上。尚吉利集团怎么会有你的一份?怎么可能有你的一份?你吞了我七万五千块钱还嫌少吗?你竟敢来要什么遗产?!笑话,真是笑话!天下竟有这样不要脸的人?!你从来没到尚吉利集团干过一天的活,你从来没有为尚吉利集团出过一个主意,集团的财产怎么该有你的一份?
他哆嗦着手抓过信纸,嚓嚓嚓地撕了个粉碎。旺旺这时刚好从外边回到办公室,看见父亲铁青着脸在撕信纸,就惊讶地问:“谁的信?”
昌盛不想让儿子知道这件无聊而气人的事,没有说话,只气哼哼地在屋里来回踱步。尚穹,我把你的信撕了,我等着你来找我要钱,你看看我会给你什么?!当初爷爷和我对你寄了多大的希望,希望你在北京上完大学能帮尚吉利一把,没想到你竟是这样帮的?!你这个被钱迷住了心眼的东西,你写这封信时心里就不愧得慌?你愧不愧?……
昌盛那一天既没干成什么,也没吃下什么,胸口和肚里完全被气、怒塞满。这种气和怒直到傍晚才慢慢从身上撤走,他在下班往家走时脸上只剩了冷笑:尚穹,你可以写信来,但你的信等于废纸等于放屁,我连理都不会理你,你的信最多是给我的废纸篓里添一点东西!
他到家时,正在做饭的小瑾过来说:“刚才文琳婶子过来,说想把爷爷留下的那份遗嘱拿去复印一份,他们那边也好留作纪念。”
“哦,给她了?”
“给她了,她拿到街上复印完又把原件送给了我。”
这件事和尚穹的来信有没有联系?怎么这个时候想起复印遗嘱留作纪念了?婶子难道也和尚穹站到一起了?尚家难道真要为钱的事闹出一场事来?但愿这两件事没有联系,但愿没有别人参与,这只是尚穹一个鬼迷心窍的人在做美梦!
做吧,你!看我会给你一分钱!
大约是这封快信被昌盛撕掉的第三天早上,尚吉利集团的办公区出现了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人。因为平日来这里作商务联系的人太多,所以谁也没有给这个中年人以特别的注意。那中年人径直走到昌盛的办公室门前,抬手敲门。
应声来开门的昌盛以为是来联系买绸缎进时装的商人,便指着旁边旺旺的办公室说:“请去找尚旺联系。”但那个人淡淡一笑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尚吉利集团的尚昌盛总经理,我就找你!”
昌盛只好带了笑把那人让进房里,问:“是想买点什么?”
“不,我只是来要点东西。”那人笑道。
昌盛不由一愣:“要点东西?啥东西?”
“钱。”那人掏出一张名片,双手拿着递过来。
昌盛接过一看:“北京前门律师事务所黎明奎律师”,他有些愣:“我们集团好像和贵事务所没有什么金钱方面的往来。”
“那当然,我只是受一名当事人的委托来替他要钱。”
“谁?”昌盛警觉起来。
“尚总的堂弟,中国经济部的尚穹处长。”
昌盛霍地站起,头上那已黑白驳杂的头发分明竖了起来。
“他说尚吉利集团的财产是他爷爷尚达志去世时留下的遗产,他和他父亲、哥哥各有应得的一份,他现在想把这笔财产要回来。”黎律师不慌不忙平平静静地说着。
“他自己为什么不来?!”昌盛努力压住胸中上涌的火气,但声音还是很高。
“也许他认为委托我们来要可能不会伤你们兄弟之间的和气。”
“让他来朝我要!”昌盛几乎是吼了,“让他看看我会给他什么!”
“好吧,既是你坚持要他来,我只好转告他,不过,作为被委托的律师,我很想现在就开始工作。”
“开始什么工作?”昌盛眼瞪得有些吓人。
“我很想看看贵集团的帐目,尤其是尚达志先生去世时的帐目,当然,我只是看看,而且会保密!请相信我会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行事,我不会胡来。”
“你凭什么要看我的帐目?”昌盛到底没能忍住心底翻涌上来的怒气,把双拳攥了起来,“凭什么?”边问边向律师身边逼过去,目光像火焰一样地喷到了律师身上。黎律师现在才意识到对方正在把自己当成尚穹,原先一直带点幽默笑容的脸上露出了慌乱,他大概没想到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容易冲动的人,于是急忙摆手:“好,好,既是尚总不愿让我看,我就不看。”
“走吧,你!让尚穹来见我!”昌盛大概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放缓了语调说。
“好,好。”黎律师慌忙退了出去。
以昌盛那一刻的暴怒心情,他是真想立马跑到承达叔家去,朝承达叔和文琳婶子发一通火气,把尚穹在北京做的那些事都抖落出来,让他们评一评谁有理。可转念一想,承达叔有病卧床,那样一弄只会让叔的病情加重。何况这件事全是尚穹搅起来的,他远在北京,和他的家里人说这些有什么用处?
等,就平心静气地等,等到尚穹来见,那时再面对面地同他说个明白,我非要看看你尚穹的脸皮有多厚不可!天下哪有这样的痞种,明明没流一滴汗反而派了律师来要钱?
“爹,刚才那个人来干啥子?”尚旺这时推门进来。
“他干裘不了啥子,你去忙你的事!”昌盛仍然不想让儿子知道,不想让更多的人晓得这场纠纷,这是尚家的家丑!
天塌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