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温保走近那个刚刚发生过搏斗的现场时，氤氲在空气里的那股血腥味还没有完全散去。他的鼻子抽搐了一下，打了一个不算太响的喷嚏。他看见士兵们正用水冲刷石板砌成的街道上的血迹。是的，应该冲刷干净。应该让人们尽快忘记这个事件。血这种东西容易让人们的神经激动，而眼下我需要的恰恰是安宁。

栗温保心里明白，在这种物价飞涨通货膨胀的情况下，人们心里的焦躁都已接近了燃点，任何一个火星都可能引起大火，必须把每一个溅飞的火星都看成火灾来灭。也正因为此，下午他一接到德华街重阳粮店发生抢粮事件的消息后，立即命令部队封锁德华街并快速地把抢粮的人群镇压了下去。决不能让蔓延在全国的抢米风潮再在南阳刮开！

“司令，据报，省立五中、南阳女中、南阳简易师范的学生们要在明天举行示威游行。”副官轻声地在栗温保耳边报告，“他们提出的口号是反通货膨胀、反饥饿、反内战。”

“哦？查清了谁是组织者？”

“还没有，不过煽动者可以肯定是卓远！”

“嗯？”

“他在今天的《宛南时报》上发表了一篇署名文章：《国何以存，民何以生？》公开批评政府的经济和金融政策，报纸今天出版后，学生和民众们争相传阅，造成人们的情绪更加激愤，起到了点火的作用！”

“又是他！”

“我们该采取措施，防上因此而引发大的骚动！我们很难经起——”

“天亮之前，派部队进驻各校，严禁学生天亮后走出校门！”

“为防止《宛南时报》再发表点火性的文章，是不是把它——封了？”

“那势必引发卓远和知识界的抗议，造成新的麻烦，上次他们不是把二百支钢笔折断摆在报馆门口，抗议我们不让它发表过激性言论了？”

“那依司令之见——”

“不让一个人发表文章的办法好像很多。”

“当然。那干脆派人去当面警告他，不许——”

“他会把你警告他的事也写成文章！”

“那就找个借口把他抓起来！”

“那会引来更多的人写抗议文章！”

“那便差人去把他的那只手废了，他就剩下了一只手！”

“他还有嘴，他的控诉会变成更厉害的文章！”

“吓不行，抓不行，废不行，那我们只有——”

“这天好像要下雨了。”栗温保突然不再理会副官而仰面向天说道，随即便径直朝自己的汽车走去。车门拉开的时候，后座上传来了一声轻轻的狗吠。他叫了一声“宝贝”，一只毛茸茸的小狗便从座位上弹起跳到了他的怀里。这是一位下属前些日子送给他的一只叭儿狗，他很喜欢它那股亲热人的劲头。它容易让他忆起当年在落霞村打兔子的岁月，那时候他也有一只狗。他如今常常想回忆过去。汽车在石板路面上有些颠簸，叭儿狗在他的怀里叫了一声，尔后乖巧地扬起一只爪子让他看。这时他才发现它的那只爪子上有一个小小的伤口，不知是扒什么东西时剐伤的。他有些心疼，急忙转对一名侍卫交待：“这狗爪上有一个伤口，回去记住告诉军医给它治治，伤口不大，但我想它可能会疼……”

轿车呼一下拐了个弯，将侍卫的一声恭谨的回答摔出了车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