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志擦拭完最后一台织机上的铁锈抬头嘘气时,才注意到太阳已经没了踪影,暮色也已踱到了近处。他望着擦拭一新摆满了云纬这个小院的织机和动力机,快活地咳了一声。这些机器是前天才从地洞中抬出的,擦拭它们整整用了两天时问。还算幸运,云纬的这个小院没有引起日本人的重视,他们只在院门前留下了几个军靴的印痕,并没有走进这个院子,更没有发现院里埋藏的机器。看来,当初决定把机器埋在这里是对的!
“来,洗洗,该吃饭了。”云纬这当儿端一盆水过来,把皂荚和手巾递到达志手上。“锈得厉害吗?”
“锈得是不轻,不过,还都能擦掉。我想,今后这些机器是再不会闲得生锈了……”
两人吃罢晚饭,天已经黑透。云纬看着达志问:“天黑成这样,还回去?”达志把头点点:“也好,就不走了。”说罢,又朝云纬笑笑:“只是这些天住到山里,身上脏得厉害,我怕我身上这味——”
“我去烧水,咱都洗洗。”
云纬把水烧好后,先让达志洗了,这才又为自己舀了一大木盆,端进睡屋。
达志默坐外间吸着旱烟,静听着里间云纬的撩水声。那水声先是让他记起年轻时跳进护城河撩水洗身的情景:水波、绿柳、蛙跳,一种莫名的舒坦漫上全身;随后,那水声渐渐变成了一只猫的爪子,轻轻地抓挠着他心里的一个什么地方;抓得他心里又痒又热起来;接下来,他感觉到小腹那儿有一个沉睡的东西在缓慢地苏醒并开始蠕动着胀大,使得他先是站起身焦躁地踱步,后来竟不由自主地紧走两步撩开了悬挂在里间门口的布帘。正在擦身的云纬闻声扭过脸来,淡然一笑说:“看啥,又不是没见过,瞧,都老了,身上的皮都软塌了。”达志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向云纬赤裸的身子,猛地伸手把她抱离了水盆。
“慌啥?我身上的水还没有擦干。”
云纬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子已被达志平放到了床上。她很有些吃惊:达志还很少有过这样粗鲁莽撞的举动。她正琢磨着怎样开口问他那病好了没有,达志已经猛扑了上来,不用问了,她几乎立即感觉到,他已经进入了她的身子。呵,老天,你行!你已经行了,行了,我的天呵……
不论是对于云纬还是对于达志,这都是多年来没有过的狂欢。当两个人后来终于从那座美丽的山巅往回返时,都对对方还有如此的活力感到了惊奇和欣喜。他们依旧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他听到了她的喃喃细语:“你今夜还像一个小伙子,可你过去为啥……”
“大约那是因为心里不轻松,心情轻松可能是做成这种事情的保证……”
一阵欢快的唢呐和锣鼓声由富隙钻了进来,两人都知道这声音来自今晚城里的游行队伍——在这个月朗星稀的晚上,南阳城要举行整夜的抗战胜利大游行。
胜利了!
再也不会听到枪声了!
苦难结束了!
我们终于等来了幸福!
“云纬,我啥时候来把你正式娶过去?”
“随你。不过你这可不是娶老婆,而是娶一个老太婆!”
“我就是要娶你这个老太婆!咱们说定了,只要厂里的生产一恢复,我就来接你!”
“来辆牛车?”
“想要花轿?”
“当年的花轿没坐成,我真想再坐一回,可惜老了,坐花轿要让别人笑掉牙的!”
“怕啥?让他们笑去,我要雇一个八抬大轿!”
“算了吧你,来辆独轮车就行。”
“哪能——”
“可我昨夜里又做了个梦。”
“嗬,梦见啥了?”
“梦见我走在一个很大的花园里,园子里开满了好多白的、紫的鲜花,花园里有许多横竖相交的黑土铺成的小路。别人告诉我你在花园里,我也听见你在园子里说话,就沿着小路去找你,可不管沿着哪条小路走,就是碰不到你。后来在一个叉路口碰见个身子好高的穿黑衣服的人,面孔看不清楚,好像是个花匠,我问他沿哪条路走能遇见你,他没说话,只抬起大手朝一个木牌指了指,我看了看那木牌,木牌上写着六个字:地府花园,无人。”
“哦?”
“这总不是啥不吉利的征兆吧?”
“这样大年纪了,还信这?”
“好,不瞎想了。我过去后,你就全力去操办厂里的事,家务事再不用你费心。”
“我早这样盼了。你这身子摸着还这样——”
“去!这边门前我种的那些桑树还要找人来侍弄好,日后最好再置买几个桑园,尚家也该有个固定的蚕茧供应基地。”
“还要有一个缫丝厂。”
“也该有一个丝绸成衣厂!说正事哩,你这手还乱动?”
“这地方还饱实着呐——我还想再买一批机器。”
“你捏得我有些疼了……生产出‘霸王绸’不会要很长时间吧?”
“不会!”
“轻一点揉……要是真生产出了‘霸王绸’你会怎样?”
“我会——”
“会咋?”
“会抱上你抡三圈!”
“吹牛!还有这力气?”
“不信就试试!”达志霍地从床上站起,弯腰要去抱云纬。
云纬一边拉被子盖上赤裸的身子一边嗔道:“疯了?”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