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躺倒在床上。又是一阵阵像在A教授家里那样天旋地转的感觉。他叫华丽什么也别干,就坐在他身边守着。他说,华丽,明天你就陪我到医院去查查吧,我觉得真的不行了。我怎么也摆脱不了一种末日来临的感觉。我的末日来临了,一切的一切,都末日来临了。华丽说,你别胡思乱想呀,你不是劝我别消极?明天到医院去查查,有病治病就是。也许根本没有什么病。我经历你现在这样的事情时,也是一阵阵头晕目眩,有一天竟然像被人抽去了骨头一样瘫在地上起不来,现在也没事了。公羊说,可是,我的感觉和以前不一样,我可能一进医院就出不来了。华丽被他讲得十分害怕起来,要立即送他到医院去。但是公羊不肯,他说趁现在还没有完全倒下,他要跟她好好叙叙。有些话,一到医院就叙不成了。华丽答应了,靠着他坐下。
公羊说:华丽,我怕是不能跟你结婚了。但我已经满足。
华丽说:为什么不能结婚?因为病?我不会离开你。等你病好……
公羊说:不,我的病恐怕好不了。我尽力,希望能好。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应该赶紧向你坦白,让自己死而无憾才好。
华丽说:什么事现在也不用说,等你病好了再说也不迟啊!一切的一切,我都会原谅你。
可是公羊坚持要说。他说,昨天从小母羊那里回来我骗了你。我又跟她上床了。而且从来没有那样好过。并没有打算那样做,但我还是做了。我说不清楚我自己。华丽,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说不清楚我自己。我真说不清楚啊!
华丽马上从床上跳下来,鞋也不穿,就跑开,远离了公羊。歇斯底里地说:好啊!你们夫妻和好是我求之不得的。现在我就给小母羊打电话,叫她来接你回去。说着,她就去收拾昨天刚放好的公羊带来的大包小包。她一边收拾,一边继续发作着。她说:我一向以为你是一个诚实的人,原来也会玩这样的花招。你瞎了眼!想找我作情妇,过一妻一妾的生活。我可不是那样的女人,别把我当做红裙子了。我决不愿用自己的全部去换取人家一鳞一爪的施舍。说着,她像小母羊一样将那些大包小包扔满一地,然后又要去打电话。公羊惊恐绝望地叫住了她。公羊说:华丽呀!我原来是要作个诚实的人,想不到诚实就落得这个下场!我没有想跟小母羊和好,也不可能跟她和好,你连这也不相信吗?华丽尖锐地说:那你是为什么?是要小母羊心里记着你吗?公羊大叫一声抱住了头,说:哎呀!我说不清楚啊!我实在说不清楚啊!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和汗水一起流了出来。
华丽见他这样,便放下电话。但脸色仍然阴沉着,自言自语地说:我不怪你,我只怪自己太不慎重了。我还相信这世界有所谓爱情。爱情?什么是爱情啊!我早不该相信这种神话了。说着说着,她也哇喇哇喇哭了起来。
公羊感到心里一阵紧似一阵地烦躁,头仍然晕眩,脑子里几个女人的形象在叠印,交叉、幻化,但是他却一个也看不清了。她们对他都显得那么陌生,那么无情。他忍不住呻吟起来,说:怪我,都怪我。也好,反正我活不长了。我走,我去一个人单过。说着,他从床上爬了起来,想去收拾那些包裹,可是晕得厉害,他摔倒在地上了。华丽不由自主地去扶他起来,他摆脱她的手,撑着床站住了,说:这些先放在你这里,等我身体好了再来拿。华丽问:你到哪里去?他说:我先去A教授家。他也许会接纳我。华丽说:平白无故去打搅人家?你觉得这样好?他说:那我就流浪去!谁也不打搅。对,流浪去,流浪去!我觉得我这一生都在流浪。找到你,我以为总算到家了,想不到最后一个梦也被我葬送了。我只好继续流浪去,不再做梦了!
华丽被他说得心乱如麻。这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她会劝人家息怒,男人么,有时就是管不住自己!可是放在自己身上,她感到承受不了。她觉得太委屈。他说他一生都在流浪,她这一生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她考虑了那么久,挣扎了那么久,才决定和他一起结束流浪,他却做下了那样的事……但是她不能再让他到处流浪,他需要有个家。她也需要有个家。而且,她是那么不放心他的身体。于是她强压下自己的委屈,要求他别走,对他说她愿意理解他,原谅他,与他一起振作起来创造新生活。可是公羊这一回却是固执到底了,他说:我不敢再相信你,也不敢再相信自己了。我还是流浪去,流浪去……
华丽觉得再也忍耐不住,她松开手,不再拦他。说:你走吧!你流浪去吧!你为什么不能为我想想呢?我等啊,等啊,等了这么久,以为总算有了一个可靠的伴侣,以为从此可以结束孤独了。却不料又是一个公同同,又是一个公同同啊!她又放声哭起来,并且用力撕揪自己的头发。
公羊呆呆地停下推车的手。幽幽地问:怎么又是一个公同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