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朱元璋

狗容易交人难,给一根骨头狗就会摇尾巴。害人害己,小人有时也并不得意小人。杀人并不是仁慈或残忍的标志,杀一个人和杀一百个人是一样的。

蓝玉办事麻利、迅捷,朱元璋刚刚下达命令两个时辰,蓝玉就把邹林从他情妇的被窝里抓出来,送到了朱元璋营帐中。

朱元璋正要就寝,已经洗漱完毕,一见邹林被推进来,朱元璋故意问:“这是何人哪?”

邹林吓得有点筛糠了,衣衫不整,衣带拖地,连鞋都没穿,十分狼狈。

蓝玉不屑地回答,是赵普胜的狗头军师邹林。

朱元璋立刻板起面孔训斥:“混账东西!邹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我早就耳闻了,我都敬重的人,你敢给绑了来!”说罢亲自为邹林解绑,又拿自己的靴子让他穿。

朱元璋又怒不可遏地下令:“把蓝玉拖下去,重打二十军棍!”

上来军士要拖蓝玉时,早已松了一口气的邹林求情说:“看在我邹林面上,饶了他吧。”

朱元璋这才做了个顺水人情:“下去吧,不看在邹先生面子上,本不该饶恕的。”蓝玉走后,刚刚闻讯赶来的刘基说:“我们主公一向仰慕足下大名,只是无缘相见。”说罢向里面喊:“来人啊!”

立刻进来八个兵士,抬着四口沉甸甸的箱子进来,士兵把箱子放在地上,打开盖,里面是白花花的官银。

朱元璋说:“初次见面,不成敬意,请笑纳。”

邹林受宠若惊,连连拱手说,素昧平生,又无尺寸之功,怎好受此重礼?

朱元璋说:“我对敬仰的人都是厚待的。还有几个国色天香的女子,也留在先生跟前伺候。”

说罢又一拍手,果然进来四个打扮妖冶的女子,直把邹林看得眼睛都瞪圆了。

刘基吩咐先请小姐们去休息。

女人下去后,邹林说:“明公思贤如渴,早有耳闻。传闻扎下帐篷求见刘伯温,我还不信,这回是眼见为实,信服了。我想,主公一定是有用我尽力之处,我不能无功受禄啊。”他还算明白,天上不会白白掉馅饼给他。

朱元璋说:“战场征伐之事,不说足下也能明白。实不相瞒,想除掉赵普胜,这是个反复小人,本来投了我,投而复叛。”

邹林顺着他说:“他是个成不了大事的人,匹夫罢了。我并不真心实意地辅佐他,他对我也很苛刻,我跟了他四年,他给我的银子不到你们给我的十分之一,我凭什么为他卖命?”势利小人的嘴脸毕现,他自己并不以为耻。

朱元璋说:“先生果然仗义、痛快。”他向外发话道:“快,大摆宴席。”

邹林受宠若惊地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人家养一条狗,这狗也得看家望门呢,请明公放心,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绝无二话。”

朱元璋见邹林不住地看箱子里的银子,就说:“你可仔细看看,都是足色纹银。”

邹林真的不顾脸面凑过去,拣起一锭银子在亮处看了一阵,又用牙咬。

朱元璋悄声对刘基说:“看来交狗容易交人难啊。”

刘基不屑地笑起来。

陈友谅营中帐篷的幕布揭起一角,阳光均匀地投射进来。有一个俏丽的少妇半躺半坐在极为精致的镂金榻上,旁边放着一只琵琶。

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坐在侧面三步远的矮凳上正为她画像,他就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李醒芳,他的画兼采写意与工笔之长。此时画已经接近尾声了,画上少妇那楚楚动人的神韵与贵妃榻上的真人相映成趣。这少妇便是陈友谅的爱妾达兰,陈友谅称王后,封她为王妃了。

达兰一个姿势维持得太久了,累了,便问:“我可以换换姿势了吗?”

“请便,”李醒芳说,“马上就好了。”

达兰走下地来,蹲到画师旁看画像,说:“画得真好,比哪一张都好。”

这时五短身材、有一双骨碌碌乱转的小眼睛的陈友谅进来了,走到画像前伸头一看,不禁拍手叫好:“像,真像,从她脸上扒下来的一样。李画师,我得重重地赏你。你叫什么?”

画师答:“在下李醒芳。”

陈友谅说:“大男人怎么起了个女里女气的名字!”他向外面大叫:“来人,给李画师拿二十锭银子来!像,真他妈的太像了。”

李醒芳说:“画得像很容易,那是形似,真正难的是神似,介乎于似与非似之间。”

“我不懂这些,像就好。”陈友谅见银子搬上来,就说:“你还要来画。明儿个打下金陵,我要在那儿建都,六朝古都嘛!到时候你多给她画几张像,所有的宫殿都挂一张。对了,下次你来,也给我画一张,当了王了,还没有一张画像呢。你画好了我赏你。”

李醒芳很不高兴地说:“我不在乎银子。画你就更容易了。要画,得看我高兴。”

陈友谅粗鲁地说:“有钱赚,当孙子都行,还说什么高兴不高兴!”

达兰觉得丈夫伤了画师的自尊,忙打圆场说:“画画本是清高的事,岂是为了钱?”

陈友谅又来了一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还有错吗?

李醒芳早不理睬他,自顾低头收拾画具。

李醒芳牵着马与达兰沿着河边小路走着,达兰是送他。

达兰说:“他不该伤你自尊,你不会再来了吧?”

李醒芳说:“我不是他的奴仆,不来了。”

达兰轻轻叹了一声,若有所失地低声说:“我替他赔个礼,你也不再来了吗?”

李醒芳站住,望着她那楚楚动人的一双眼睛,笑道:“我给你画了那么多画像了,还不够吗?”

达兰说:“最好是每天画一张,一直画到老。”这话里是藏着依恋之情的。

李醒芳说:“画到老可就没意思了,满脸褶皱,谁要看。”两个人都笑起来。

李醒芳说:“快请回吧,你再送,你家的王爷会不高兴了。”

达兰这才站住,目送他远去。

入夜,陈友谅营中灯火通明。明亮的灯光照着挂在营帐四壁上的画像,各种姿势的都有。陈友谅一边不时地欣赏,一边听达兰在弹琵琶,声音软绵绵的,含着几分幽怨伤感。

忽然,一根弦崩断了。达兰吃了一惊,神情沮丧地放下琵琶,说:“琴弦断了,是不是不吉利呀?”

陈友谅说他不在乎。对他汉王来说,遇难呈祥,逢凶化吉,不怕。

达兰说:“我总在想,现在不是称王的时候,连你父亲都认为不可,为此宁可呆在乡下,不肯出来享福。”

陈友谅说:“他们是死脑筋。”原来陈友谅的父亲怕儿子折寿,本是渔家子,打鱼的出身,屁股坐不住金銮殿。陈友谅却不信邪,打鱼的怎么了?当年汉高祖没发迹时,不是还卖过草鞋吗?还不如他这个打鱼的呢。

达兰跟着陈友谅整天提心吊胆,他刚愎自用,粗鲁凶残,但对达兰却再好不过了。达兰说:“你什么都好,就是耳朵太软,轻信,你手下的人未必都对你真心。我总是为你担惊受怕。”

陈友谅把她拥在怀里说:“今生今世,你就等着跟我享福吧!用不了多久,我还要登极做皇帝,那时我册封你为皇后。”

“妾不求那么显贵,能平平安安地跟你过一辈子,就知足了。”达兰说。

这时一个侍从进来禀报,邹林从安庆过来,说有紧要事求见。

陈友谅在达兰腮上吻了一下,让她先回避一下。达兰袅袅婷婷地从侧门走了出去。

面对邹林,陈友谅打量他一阵,才问道:“你不在安庆呆着,跑来见我干什么?是不是赵普胜又差你来要银子了?我给他够多了。”

邹林谄媚地笑着:“可不是!汉王您对他够好的了,可他并不知足。”

陈友谅说:“我知道,他在背后夸口,说我汉王没有他赵普胜冲锋陷阵,早败亡了。”

陈友谅为此极为恼火,可打仗之时,要他卖命,故忍着这口气呢。

“比那要难听呢。”邹林说,“他说,他说……”他故意吞吞吐吐。

“怕什么,说!”陈友谅说。

邹林添油加醋地说,赵普胜说主公背主,想害徐寿辉,天理不容,不仁不义。

“这王八蛋,看我不宰了他!”陈友谅大怒,但他马上又警惕起来,说,“你也不是好东西,听说你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是不是因为分赃不均闹翻了?”

邹林说:“不是。我是觉得,人总得有良心,不能吃里爬外,他赵普胜先前降了朱元璋,不几天又反叛,归降了主公您,现在朱元璋给了他银子,许愿封他王,他又要卖主求荣了。这次潜山兵败,就是他和朱元璋约好了的。”

陈友谅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他朱元璋都不敢称王,反倒许愿封赵普胜为王?”

邹林说:“朱元璋受大宋小明王节制,他答应事成后奏请小明王加封。”

陈友谅审视着他的脸,问:“你不是在用反间计吧?”

邹林说:“主公借我一个胆子也不敢啊!我有证据,他私下里与朱元璋密信往来,商议反叛的事,有一封信落到我手中了。”

“是吗?拿来我看。”陈友谅从他手上拿过信,看了后咆哮道:“好啊,你个狼心狗肺的赵普胜,你居然要设计陷害我。老天有眼,叫你败露了。我要先发制人,看谁死在谁手里。”随后又对邹林说:“杀了赵普胜,他的军队交你统帅。”

邹林说:“谢谢王爷。”

陈友谅说:“今晚我设宴款待你,你先下去休息一下。”

邹林走后,陈友谅叫进一个随从佥事,叮咛说:“要监视邹林,不准他跑掉。”他对邹林也并不放心。

佥事答应了。

刘基在弹琴,这是一种古老的六弦琴,曲子也是古曲。朱元璋进来,说他听琴音里有幸灾乐祸之音韵。

刘基一笑:“怎么个幸灾乐祸法?”

“不动刀兵,制强敌于死命,这还不值得幸灾乐祸吗?”朱元璋说。

刘基一笑。朱元璋说:“此计必成,我犯愁的是邹林怎么办?他这种反复小人,我重用他不行,不用他也不好。”他深怕两手捧刺猬。

“主公勿忧,”刘基说,“他不会活着回来的,陈友谅不会饶过他。”

“为什么?”朱元璋问。

刘基说:“有时候小人也不得意小人。”朱元璋咀嚼着这话,会意地笑了。

朱元璋告诉刘基,陈友谅取赵普胜人头就在这一两天内,他已得到消息,陈友谅已带兵连夜去了安庆,去干什么?必是锄奸。

二人忍不住面露得意之色,竟叫了小菜小酌起来。

安庆城里的赵普胜毫无察觉,听说汉王要来督军、劳军,他很高兴,正为迎接陈友谅来安庆准备宴会。他对身边的邹林说:“汉王亲自来督军,这就无忧了,两军合一,一定报潜山之仇。”

邹林心里暗喜,他对赵普胜说:“大军一到,可能在雁汊登岸,主公应到那里去迎才是。”

危险正悄悄向双刀赵逼近,他却一点也没有觉察。赵普胜亲率众将在岸上迎候陈友谅,鼓乐、鞭炮齐鸣,十分隆重。

赵普胜走到跳板下,陈友谅与达兰携手笑吟吟地从跳板上下来,与赵普胜热情寒暄:“辛苦了。”

赵普胜说:“汉王此来,声势大振,定能把朱元璋诛杀于安庆城下,然后乘胜直捣金陵。”

陈友谅向旁边闪开,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手一挥,突然从身后拥上几个将领,不由分说将赵普胜按住拿下。

赵普胜大惊:“汉王,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友谅说:“督军是假,亲自来诛杀反贼是真。我最痛恨你这样的无耻小人。”

赵普胜心里暗暗叫苦,知道叫人暗算了,他挣扎着大叫:“汉王你是中了离间计了,自从投效大王,我赵某人忠心耿耿,不信你可以问问邹林啊。”

陈友谅冷笑:“正是你的邹林出于义愤把你出首了,不然我还蒙在鼓里呢。”

一听此言,赵普胜猛地向邹林脸上啐了一口,虽然上身被绑着,还是平空跃起几尺高,飞起双脚将邹林踢倒在地,他大骂:“你这恶棍!我瞎了眼,怎么没看透你是个卖主求荣的混蛋!”他又转身对陈友谅说:“汉王千万别信他的,他肯定是拿了朱元璋的银子了,不信,你放了我,我与朱元璋、徐达决一雌雄,我要亲手斩了朱元璋,以洗刷我的名声。望汉王给我这个机会。”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陈友谅突然翻脸,下令:“把邹林也给我绑起来。”

邹林向后缩着,惊叫:“啊,不,这,这是怎么了……”由于退得太猛,竟翻入水中。他在水中挣扎着,忽而蹿上来,忽而沉下去,含混不清地喊着求救。达兰吓得躲到了陈友谅身后。

陈友谅和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遭灭顶之灾,谁也不救。

陈友谅说:“我没工夫评判你们俩的是非了。邹林也不是良善之人,他是自己跳水结果自己的,省得别人费事。赵普胜,你也学学他,别让我动手,还能得个全尸。”

赵普胜仰天大叫:“陈友谅,你如此偏狭,你成不了大业。你死期不远了。”

陈友谅飞起一脚,说声:“你去会邹林吧。”将赵普胜踢入水中,赵普胜身子绑着不能动,很快沉下去了。

陈友谅转身对众人说:“这就是背主的下场!赵普胜的军队今后本王自领,大家勿忧。今后但有生异心者,当以赵普胜、邹林为戒。”

军中人人侧目,不敢正眼看陈友谅。

消息很快传到朱元璋中军帐,朱元璋和部下将领弹冠相庆。

朱元璋笑对刘基说:“又让我们不幸言中,陈友谅果然一石两鸟,连邹林也除掉了。”

刘基说:“这正合主公之意呀,省得对这样的小人提心吊胆。”

朱元璋趁劲敌赵普胜死去的机会,令徐达轻而易举地攻取了枞阳水寨。陈友谅惊失这一前沿阵地,亲率大军出安庆,实际是想夺回池州。刘伯温早看出了这步棋,朱元璋急调常遇春、蓝玉会同徐达共同抵御陈友谅,并为他们设计好了战术,以五千兵力守城,以一万人作伏兵埋伏在九华山,等敌军到了池州城下,伏兵起,截其后路。

刘基怕陈友谅不上当,令徐达仍做出攻取枞阳的样子,但速度要放缓,暗中派常遇春去设伏。

陈友谅上当了。他也在声东击西,以一部分兵力大张旗鼓去夺枞阳,自己却率精兵奔袭池州,自以为得计,却不想早钻入了朱元璋的套子。

陈友谅率军来到池州城下,忽然一声炮响,城门洞开,伏兵尽起。蓝玉纵兵从城中杀出,席卷而来。陈友谅忙拍马来接战。蓝玉抖擞精神,缠住陈友谅,杀得陈友谅汗下如雨,节节败退。看看士兵队伍已被切成数段,正遭杀戮。陈友谅大叫一声:“快鸣锣退却。”

锣声在城外旷野震荡,陈友谅已退至九华山了,前面常遇春又率伏兵加入攻击。陈友谅好不容易被几员将领救出,杀出重围,正待后撤,徐达又从枞阳方面回师,截住厮杀。陈友谅落荒而走,跟随的不过几十人而已。

池州城下遍地尸体,遍地是丢弃的辎重,陈友谅的降卒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黑压压一大片。

常遇春和徐达、蓝玉等人骑马过来,蓝玉说:“哈,抓了这么多降卒,有三五千吧,怎么处置?解散还是编入我军?”

常遇春说,陈友谅的部下都是顽寇,不可留,他主张全杀掉,省得麻烦。

“不可,”徐达说,“主公一再申明,不嗜杀者得人心,既已投降,杀之不仁,日后谁敢来降?你就不怕主公怪罪吗?”

干脆,常遇春说来个先斩后奏,不必禀报,杀了再说。

徐达说:“那更不行了。背着主公杀降,这罪过更大,你又犯老毛病了。你一定要杀,我派人去禀报主公,他有令才杀得。”

常遇春只得说:“好吧,派人去禀报好了。”

徐达走后,蓝玉问:“怎么办?”

常遇春说:“徐达那年挨了一回军棍,胆小如鼠了;我不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去拉队伍过来,杀!”

蓝玉响亮地答应一声,驰马离去。

朱元璋从外面进来,他已得到了捷报,对刘基说:“先生神算,陈友谅兵败池州,折损了几万人马。”

“恶仗还在后头。”刘基说此役没伤着陈友谅筋骨,伤了点皮毛而已。

不一会儿,吴良拿信进来:“禀主公,这是陈友谅派人送来的信。”

朱元璋看了刘基一眼。刘基笑道:“必是来求和的。”

朱元璋抖开信看过,说:“果然。他说池州之战是一场误会,是巡边者挑起的偶然冲突。”

刘基说:“好啊,他装傻,我们也装糊涂,但不能不防着他一手。”

这时一个偏将进来,报告朱元璋,徐将军、常将军让他来请准杀降的事。

“杀降?”朱元璋吃了一惊,“为什么要杀降?这还用请准吗?向来不准杀的呀。”

偏将解释说,常将军认为,这五千多俘虏都是陈友谅的悍兵,轻易不降,招降后恐有后患。

“那也不能杀。”朱元璋说:“传我令,把这些降卒放掉,不愿走的可收编入我军中。”

偏将说:“是。”刚要走,刘基意识到这事不那么简单,他说:“也许明公到场,才可避免一场杀戮;你不去,这五千士兵肯定没命。”

朱元璋认为有理,大叫:“备马,去九华山。”

外面应了一声。

九华山下正上演着杀降的血腥一幕,几百个士兵挥舞着砍刀比赛一般砍降卒的人头,尸体一片狼藉,血流把附近的山溪都染成了红色。

山坡上,常遇春、蓝玉泰然地看着。蓝玉看见一个降卒正要脱逃,忽然来了兴趣,弯弓搭箭,嗖地射出一箭,战俘应弦而倒,箭正中后心。又一个降卒企图逃走,蓝玉却引而不发,待那降卒已经逃到树林边缘了,他才射出一箭,那降卒扑倒了,像一截朽木桩子。

常遇春夸奖他的箭法越来越精了。

这时突然有人大叫:“主公到。”

常遇春一惊,回头一望,烟尘里,果然是朱元璋带着吴良一行驰马而来。常遇春对蓝玉说:“他一来,凶多吉少。”二人不得不迎过去。

朱元璋跳下马,看着这血腥场面,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朱元璋对常遇春吼道:“你这个杀人狂!我非严办你不可,我要砍你的头!”

常遇春说:“我杀他们是为主公好啊!”

“什么为我好?你是陷我于不仁不义。”朱元璋说,“你既已派出信使去请准,为什么不等我回复便开杀?”

常遇春只得狡辩,本来要等的,一伙降兵叛乱,杀起我们的人来了。

“有这事吗?”朱元璋看着蓝玉问。

蓝玉说:“是呀,他们夺了兵器,放火烧营。”

朱元璋叹口气,问:“五千人全杀了?”

蓝玉说:“刚刚叫他们停手,还有三四百人。”

常遇春不敢再杀了,很不情愿地让蓝玉传令,把这些剩下的都放了。

朱元璋说:“十八拜都拜了,还差这一哆嗦吗?怎么又发善心了?”

蓝玉有点莫名惊诧,转身去看常遇春,又在朱元璋脸上寻求答案。朱元璋此时想的是一不做二不休,开了这么大的杀戒,传出去还了得?全灭了口,也就传不出去了。但他马上又补充了一句,“这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说罢不忍再看,骑上马走了。

蓝玉太感意外了,对常遇春大发感慨,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么个结局,怪不得有人说,杀一个人和杀一百个人是一样的。

常遇春也觉得侥幸,幸亏朱元璋赶到时还剩几百人,若全杀光了,就没这么便宜了,他俩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蓝玉说:“姐夫,我看杀与不杀,并非是仁慈与残忍的区别。”

“那是什么呢?”常遇春有点困惑。

忽见朱元璋又打马回来,常、蓝二将忙迎过去。朱元璋问:“陈友谅如今在哪里?”

蓝玉说:“算他幸运,叫他溜了。”

朱元璋说:“他的家眷呢?不是说他上阵都必带家眷的吗?”

蓝玉似乎明白了朱元璋的心思,便表态说迟早会抓到陈友谅那国色天香的妃子。

朱元璋怏怏地走了。常遇春问:“他问家眷是什么意思?”

蓝玉道:“他听说陈友谅有一个艳冠群芳的妃子,他问起这个,不是再明白不过了吗?他是动了心思了。”

常遇春说:“既是这样,当时在婺州又何必杀了那个才女呢?收到家里当小妾不好吗?”

蓝玉说:“此一时彼一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