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北山县文化局局长王华鹏的位置没有坐稳，过完国庆节后第一天上班的上午，他被叫到县委宣传部。唐部长告诉他，由于检察院方面的意见，他可能要被暂停一段职务反省，唐部长没能保住他，虽不是大事，但检察院说了，领导干部带头学法讲法守法，不管有一千条理由，违法的事情领导干部都不能带头，何况还有那次请客的事，妄想着私了，这就更看出王华鹏同志对这件事情的认识何等不足了。唐部长只好提议由李书记暂时两付担子一肩挑，书记和局长一起扛起来，但董县长说李书记年纪大又多病，不能累了我们的老同志，他提议暂由袁馆长代理文化局长工作，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就这么定。

唐部长看王华鹏久久不说话，就说：“老同学，你一定不能背思想包袱，哪里跌倒了哪里爬起来，干工作嘛，能上能下也是本事。”然后他问王华鹏有什么想法。

王华鹏却笑了：“我没有什么想法，”他说，“我只想到了傅老师，想到了宋涛，他们如果活着，要干些什么呢？”

其实他还想到了老婆肖霄，随着他的下台，肖霄与袁馆长的夫人程芸可能又有一场好战。唉唉，这些夫人们啊。

然后他就走出了县委大院。他没有觉得今天的日子与过去的日子有什么不同。暑气已在渐渐消散，凉爽的秋风带着山里黄菊的沁香扑鼻而来。

哦，日子如风。

这是王华鹏恬淡的心里唯一的一句感叹。

余长文从国庆节过后，正式进入创作阶段，他要写的电视剧暂定20集，他觉得短了不足以容纳他想表现的内容，他的剧本情节大概是这样：整个故事分两条线索，一条线讲述县城里一批文化人的尴尬，经济大潮汹涌，金钱冲击一切，文化人的价值和文化本身的价值受到剧烈挑战，是暂时向世风妥协以求得文化的自保，还是清高孤持我行我素？文化馆的一位小干部由于自身的秉性，选择了后一条路，决定死守县城一隅，向世俗作着前途不明的抗争。

但小干部的漂亮妻子有自己的想法，在争执不能达成一致的情况下，终于独自一人去了大都市，她是为了歌唱艺术的前途去省城的，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受了优裕物质生活的引诱。

夫妻两地分居加上“政见”不和，使小干部与漂亮妻子更难沟通，小干部身边出现了另一个纯洁的姑娘，而漂亮妻子身边也有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大款，虽然他们与小干部和漂亮妻子认识的方式不同，但最终都成为他们的情人或密友。纯洁姑娘对小干部的崇拜包含着对文化的崇拜，爱屋及乌，也深深地爱上了孤高自傲的小干部；大款是那种有较高文化素养的商界人士，在他最终利用自己的实力和影响让漂亮妻子夺得电视大奖赛第一名后，漂亮妻子在一种矛盾的心态下，终于投入了大款的怀抱。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干部，在经历了两位文艺界男友的自杀及病死的刺激后，却更加认为坚守县城是对他们、以及对文化的唯一忠贞，他只有以这种方式来纪念好友和老师。前途虽然有点模糊不清，但自身的存在，就是为文化保存着一粒种子，只要种子在，以后总会发芽。纯洁姑娘虽然未必能探究到小干部灵魂深处的动机，但真爱使她无条件地支持小干部的所有作为，她在他身边时时温暖着他，以女性的温柔和细腻让他感受到爱情的美妙。

余长文认为，剧本里这种爱情与婚姻的错位，文化与需求的脱节的情节，反映了当代生活某一方面的缩影。

他日以继夜地写着，赵晶已公开与他住到一起，她不怕别人故作惊讶的问询，不理会好心人的劝阻：“我就是喜欢余哥，”她向别人说这些时毫不脸红，“他在写东西哩，他需要一个人照顾。”

余长文非常感激赵晶的照顾，他为曾经有过的犹豫而内疚。他接到了梅佳丽的电话，两人很冷静地商议了离婚的细节，结果一切都很简单，没有孩子没有财产，等哪天梅佳丽回来，他们去街道办事处领个证儿就行。

然后他就要正式考虑与赵晶的关系，是学现在年轻人的长期同居形式呢，还是去领一张新的结婚证。想得脑袋痛时他就干脆不想，等把20集电视剧写完了有的是时间去考虑。

那个专向有对像的姑娘举起匕首的罪犯落了网，他是交通局一名司机，原先跟他很要好的姑娘，赤条条觉都睡了两年，孩子也刮过两个了，却在一个早上醒来后不见了芳踪，原来是跟着一个深圳挣了钱回来的新男友跑了。司机在机关里见了任何人，表面上都保持着一以贯之的微笑，但他追踪着杀了那个姑娘，他在将她分尸五段时，脸上照样是那种恐怖的微笑。其后，他向另外的谈恋爱的姑娘举起了报复的屠刀，他觉得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她们都是狐狸精投股，玩弄男性，视感情为儿戏。他被判了死刑，临刑时妇女们大快人心，却有一部分男人为他叹息。

1998年4月12日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