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令三营营长速带一些弟兄接管大华公司的岗楼、哨卡,以防不测。"
"是!"
"令一营弟兄驻守田家铺分界街附近,制止一切可能发生的骚乱!聚众滋事者,一律先抓起来再说!"
"是!"
发布完命令之后,旅长大人自信得很,他认为他已完全控制了田家铺的动乱局势……
胡贡爷毕竟老了,体力和精力都大不如以往年轻的时候,大半夜的嘶喊、号召,加上这快一天的折腾、惊吓,把他的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下楼梯时,贡爷就感到脚脖子发软,浑身骨头发酸,一口气老是接不上来。尽管如此,贡爷还是想说话,他认为很有说话的必要。他得向田二老爷表示他的英明:
"二爷,情况看来不错!咱们现刻儿不能硬来了,一硬来,就输理,是不是?"
"唔!得耐着性子等一等。看来,张镇守使深明大义,省里李专办也能秉公办事,咱们得看看他们如何发落大华公司的这帮奸臣贼党……"
"二爷,那个李专办就是与众不同哩!也他妈的奇怪,一进门,我就发现他穿洋服还就不难看,不显得酸。"
胡贡爷一贯信仰"长袍马褂主义",一贯认为穿洋服便带有洋鬼子的酸气。今天一时高兴,竟发现李专办穿了洋服而不酸,这委实是个了不起的开化。
"不过,那脖子上的布带有点扎眼。偌大个男人,为啥要扎个红布带呢?我咋看咋不舒服,倘或是那布带换成和洋服一样的黑色,或许就好看一些!"贡爷自作主张地设计着。
田二老爷马上参与了设计,田二老爷也信奉"长袍马褂主义":
"其实,李专办穿上长袍马褂更会风流倜傥。你想想,冲着他那身段、他那脸膛,穿上一件合体的长袍而又加上紧身的马褂,难道会比洋服逊色么?"
贡爷马上应道:
"这倒也是。不过么,他穿洋服比那个陈向宇要好看。陈向宇算他妈的什么东西,竟敢用匕首对着老子的脖子!"
"他是吃了虎心豹子胆了!"
"二爷,您信不信?要不是张旅长他们恰好赶来,我是准备和他拼一下的,我就不相信陈向宇敢杀我!"
讲到这里,胡贡爷脸上不禁一阵绯红,觉出了面子上的难堪:堂堂贡爷,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用匕首抵着脖子,而且是当着田二老爷的面,这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就冲着"政治影响"一条,也得把他干掉!
"哼!等着瞧吧,我姓胡的要不把这小子的狗头割下来,就他妈的算在田家铺栽了!"
说话之间,二位老爷已下了两层楼梯,穿过了楼下的门厅,走到了大楼门口的台阶上。台阶两旁,一直到台阶下的路面上,都站满了持枪的大兵,台阶一侧竟然支起了一挺机枪。这使得胡贡爷和田二老爷都很不舒服,都隐隐有了一种受辱的感觉。贡爷和二老爷却又都没说话,只是彼此对望了一眼,在台阶上站住了。
被大兵的枪刺挡在十几米外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呼叫,涌在最前面的人们不顾一切地往前挤,大楼门前的小广场上一片攒动的人头,一片乱纷纷的喊叫:
"贡爷!"
"贡爷!"
"二老爷!"
"二老爷!"
"贡爷出来了!"
"还有二老爷!二老爷!"
"贡爷,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贡爷,二老爷,快给我们说说!"
人群迅速而坚定地向台阶前面涌。担当警戒任务的大兵们被迫向后退,一直退到了大楼的青石墙根,有的甚至跳上了台阶。
一个军官慌了,拔出手枪,对空放了几枪,尔后,又大喊大叫道:
"散开!散开!统统散开!"
没人买账。现在谁还买账呢!他们不是乌合之众了,他们的头领出来了!贡爷和二老爷是他们的主心骨,是他们的擎天柱,有贡爷和二老爷和他们同在,他们便什么也不怕了!几个大兵算他妈的什么东西?!只要贡爷、二老爷一声令下,他们马上就能缴了这些兵痞的械,重新占领这座大楼!
贡爷和二老爷都没有这个意思。
二老爷对贡爷道:
"得劝兄弟爷们回家!"
贡爷连连点头道:
"对,眼下不能闹!可他妈的这些大兵也太神气!"
"那也不能闹,不到闹的时候哩!"
"那咱们和兄弟爷们说说!"
"说说!您就说说吧!"
贡爷向前跨了一步,两只手高高举起,尔后,又猛然下压,示意大家静下来。这时,那个军官和几个大兵又对空放了一阵枪,人群中的骚乱才渐渐平息下来。
"兄弟爷们,大家不要吵!现在情况不错,李士诚和公司的那帮王八蛋被我们从老鼠洞里掏出来了!他们没跑掉!镇守使张旅长、县知事公署张知事、省实业厅李专办也都赶来了,他们正准备下窑抢险救人,我们现在不能闹了!尤其不能和当兵的弟兄们发生冲突,我们也要先救人!张旅长派两个连的弟兄和我们一起下去!你们现在先回去,全部从这里退回去!有什么交涉,全由田二老爷和我胡某来办!嗯,全回去吧!"
胡贡爷讲完之后,已上气不接下气了,遂转身对田二老爷道:
"二爷,您再说两句吧!"
田二老爷点点头,应允了。
"兄弟爷们,贡爷说得对,现在不是硬干的时候。窑下还埋着千余口人,咱们得和张镇守使、大华公司、李专办他们一起,协力救人!待窑下的人救上来之后,再作道理!你们各柜工友,可以自选两名代表,组成窑工代表团,和我们一起和公司交涉。但是,现在要退出矿去,不能胡闹!"